精彩段落
他醒过来,只见姬云羲正倚在墙头,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一手揪着自己的衣襟,好似疼痛难忍,只有额头一个劲儿地往下冒冷汗。
“公子!公子!”宋玄见这情形,便立时清醒过来,连唤了姬云羲几声,却见姬云羲丝毫没有反应,仿佛连意识都不甚清晰了。
宋玄一惊,正想向外叫人,却听见姬云羲艰难地低语:“药……”
“在哪?”宋玄连忙上前搜索,好不容易才从姬云羲衣襟前翻出一个瓷瓶来。“是这个吗?”
姬云羲的没有应声,牙关紧闭,仿佛已经没了意识。
宋玄无法,只得倒出一粒药丸,捏着姬云羲的下巴,强行将那药丸塞了进去。
过了半晌,宋玄正盘算着在塞一粒进去,便见姬云羲的呼吸稍稍均匀了些,一直紧蹙的眉也舒展开来。
宋玄这才松了口气,唤了他几声。
忽见那姬云羲微微睁了双眼,迷迷糊糊说了一声:“你……你没死?”
宋玄哭笑不得:“在下命长着呢,是公子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姬云羲却攥紧了他的手,轻声呢喃:“别走……别死……说好的……”
竟又这样睡过去了。
不知道将他认成了哪个。
宋玄想抽出手来,却不想那姬云羲迷糊中怎么也不肯松手,只低声地念叨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半宿,姬云羲的呼吸才逐渐变得绵长,想是睡过去了。
次日一早,宋玄再醒来,便见自己的头正靠着姬云羲的,两人如同取暖似的相互依偎着,他一动,便惊醒了身侧的人。
姬云羲见两人的情境一愣,忍不住漏了几声咳嗽。
宋玄的手被攥了一宿,如今见姬云羲醒了,才不动声色的抽回来。
姬云羲垂眸瞧了瞧自己的手,轻声说:“宋玄,多谢。”
宋玄闻言微微一叹,他虽靠着察言观色,知道了姬云羲体弱多病。
可他这是头一回见到姬云羲发病,竟是这样凶险的情形。若不是碰巧同他关在了一处,昨夜姬云羲便已经一命归西了。
只怕再这样关下去姬云羲真要死在着柴房里头了。
宋玄莫名生出了些怜悯和歉疚来。
虽然他也不过弱冠之年,可终归对方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自己却几次诓骗。先前为做姿态,态度也不甚客气,好像是有些不地道。
宋玄有意缓和关系,便左右环顾、拾掇了一下地上的稻草,堆出一个软塌来,对姬云羲道:“公子……挪挪位?在墙边怕睡着腰疼。”
姬云羲的声音似乎永远都四平八稳:“我小腿上有伤,站起不来。”
宋玄这才晓得,姬云羲衣摆上的斑斑血迹从何而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柴房里头只有两个人,还是因为他那点歉疚的心思,宋玄竟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要不……我帮您?”
姬云羲点了点头。
宋玄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只诓过病人,从未服侍过病人,哪里晓得要怎么做,低头间姬云羲向他伸出手,只把心一横,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姬云羲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他本意只是想要宋玄扶他一把,却不想宋玄竟然莽撞至此。
只是宋玄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正眼睛冲着棚顶呢。
宋玄轻手轻脚地将姬云羲放在了那一堆稻草上,又问:“公子身上带伤药了么?”
姬云羲没答话。
宋玄从箱笼里又翻出一瓶药来:“这是外伤止血用的,公子或许用得上。”他不晓得姬云羲受的什么伤,只见那衣袍一角的斑斑血迹,猜他是外伤。
也得亏那群山匪只当他是个穷书生,没有搜他的箱笼。
他这箱笼里除了银两,还有他走江湖常备的家伙物什,断不能让人收缴了去。
姬云羲定定地瞧着那伤药,终究还是没有伸手去接。
宋玄见他如此,心里便清楚,只怕这孩子还是在防着自己。
他拿着药走上前两步,见那姬云羲还想后退,便干脆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何必多管闲事?”姬云羲忍不住想要后退,宋玄却懒得陪他弯弯绕绕,他一口咬开那瓶盖,竟对着自己的嘴,仰头洒了半瓶子。
“这药若是有毒,我给公子殉葬。”
这伤药本是外敷的,宋玄硬吃了一些想也不碍事,只是苦的难受,难免让他语气冷了些。
姬云溪盯着他嘴角残余白色的药粉,一时语塞,终究是没说什么。
宋玄掀开姬云溪的下摆,发现他小腿处竟有一处极深的刀伤,碎衣料与与血肉混在一起结了痂,如今被扯裂了,更是汩汩地往外淌血,染了宋玄一手的红色,瞧着可怖的很。
宋玄未想到这伤会这样严重,忍不住嘴碎了一句:“你就死撑吧,也不怕烂腿生蛆。。”
姬云溪轻咳了一声,声音虚弱:“若是先生,要腿还是要命?”
宋玄瞪他一眼,却看见这孩子分明出了冷汗,还要强挤出笑意做镇定,那原本到嘴边想挤兑回去的话,就也说不出口了。
柴房里还有半桶饮用的清水,他取来将刀口表面洗干净,又撒上药粉,简单的包扎好,再次将人给抱回了角落。
“多谢。”清洗伤口那回,姬云羲就疼的没了笑脸,如今更是连道谢都有气无力。
“您少防狼似的防着我,就是最大的谢意了。”宋玄嘴边叼着根稻草,坐在姬云羲旁边叹气。
两人经了这一出,气氛倒稍有缓和,只是毕竟身陷囹圄,似乎也生不出相互攀谈的兴致来。
到了晌午,宋玄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忍不住躺着唉声叹气:“我不怕这群山匪来处置我,只怕自己先饿成了人干。”
话音刚落,就听见柴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宋玄便知道有人给他们送饭食来了。
外头那山匪边走还边哼着歌,宋玄细一听,唱的竟还是自己听过的艳曲儿:“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
姬云羲听得尴尬,撇过头去不肯做声。
那山匪不觉得自己哼的曲儿又什么不妥,推开门来接着哼:“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
姬云羲又咳嗽了一声。
宋玄却忽的笑起来,接着那人的上茬跟着唱:“……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
那山匪听他动静一愣,接着便挂上了一脸痞笑:“好你个酸书生,面上看着痴傻,竟也不是个老实的。”
宋玄并不分辨,只笑着一拱手:“乌鸦笑猪黑,兄台与某同类。”
那山匪本是看守柴房,送饭送菜的,听宋玄唱了艳曲,便以为宋玄与自己同是贪色之流,心里多了几分亲近。
他便不再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反倒涎着脸笑道:“书生,你午饭晚些再吃,先跟我来,我们大当家回寨子了,要来见见你。”
宋玄点了点头,余光瞧见姬云羲仍在角落里头坐着,只笑道:“有劳兄台带路。”
宋玄向来机敏善变,九流三教混得精通,只路上几句话的功夫,就跟那山匪打得火热。
“什么兄台,你只叫我吴四就是了。”那山匪揽着宋玄的肩,两人嘻嘻哈哈地往外走去。“我跟你讲,你莫怕,这次不是要害你,反而是有个天大的好事等着你呢。”
宋玄顺着他问:“什么好事?”
吴四神神秘秘道:“这可不能提前告诉你,只是别人想轮,怕还轮不上呢。”
宋玄隐约摸出什么来,却不着边际玩笑道:“你们大当家不会是要将我捉做压寨夫人吧,我可瞧见了,跟我关一起那小子花容月貌的,别是你们大哥好这一口罢?”
吴四忍不住给他一肘子:“胡咧咧什么?小心我们大当家把你脑浆子打出来。”
又犹犹豫豫地说:“柴房里那病秧子,你别跟他搭腔,他是我们大当家亲自抓回来的,一开始说要换赎金,如今不知怎么的,赎金没换到,还不知道日后要怎么处置他呢。”
宋玄奇道:“他瞧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会换不到赎金。”
吴四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行当做的多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富贵人家都腌臢的很,要钱不要人的大有人在。”
说到这里,吴四也叹了一声:“那病秧子实在命不好,估计是家人看他没了救,才不肯出钱来换,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病死过去,没得叫我们沾了晦气。”
宋玄一副认同的样子,;连连点头附和,俨然已经与山匪成了同伙。
一路说着,宋玄便被吴四带到了正厅前,这厅堂装饰粗糙,却颇为宽广,正中间的虎皮椅上坐着两人,右边坐着的那个正是强带他上山的那个二当家,而左边那个眉目刚硬的,只怕就是吴四口中的大当家了。
吴四捅了捅宋玄的腰,给了他一个“机灵点”的眼色,便高声喊道:“大当家的,人已经带来了。”
宋玄面无惧色地走上前去,率先一揖:“在下宋玄,见过寨主。”
那大当家见他如此,眼中倒有了几分激赏:“小兄弟,有几分胆色。”
那大当家虽是一身的草莽气,说话倒不失直率,一来二去问了宋玄几句家常,见他对答如流,并不畏惧,便转身对那二当家说:“你说他不行,我却见他不错,我这寨子不要他,难道要请些穷酸掉书袋的老丘八?只怕刚一进门就吓尿了裤子。”
二当家点头连连附和:“还是大哥想的周到。”
那大当家便对宋玄道:“宋兄弟,我这里的情形你也瞧见了,我并非有意要掳你,只是我们这一伙,皆是些不识字的莽汉,迫于形势落了草,却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实在多有不便。”
“我见兄弟有些学问,又直爽仗义,不知愿不愿意同我兄弟二人拜个把子,在此安家?”
宋玄这才明白过来,对方为何要捉他上山。
竟是这山上缺了个师爷。
宋玄微微皱起了眉头。
若是放在以前,他倒也不是不能留下来。毕竟一个算命的江湖骗子,较之山匪里头的师爷,一个骗子一个强盗,仿佛也较不出什么高低来。
不在安定城里算命,在寨子里头给人出些馊主意,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如今这山寨里头压着一位姬云羲,宋玄便不免犹豫了,他还没弄清,姬云羲为何会被压在这山寨之中,若是招来了朝廷的报复,只怕他这前脚当上了狗头师爷,后脚就要让人砍了狗脑袋下来。
宋玄的目光犹疑,暗道若是能读一读这位大当家的记忆就好了。
只可惜从前他都以算命的理由去接触他人,如今他却是断然没有理由的——除非自称是个断袖,还得是饥渴难耐的那种。
宋玄半晌没有吭声,那二当家的便有些不耐烦:“书生就是多事,你若有什么疑虑,不妨直接说来。”
宋玄尚心中另有疑虑,不敢贸然开口:“事关重大,可否让在下思考一日,再行答复?”
那二当家更是不豫:“我这寨子又不是菜市场,你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宋玄忙道:“并非在下对此心存不满,只是在下家中尚有老小无人照顾,且家人供养宋玄读书多年,没能赚回功名已是惭愧,如今又要离家而去,在下实在良心难安。”
这样的话倒让二当家有些迟疑了,最终还是大当家发话:“罢了,就按你说的,明日我们再叙。”
说着,又要让人给宋玄另行安排一间房间。
宋玄心里还想知道姬云羲究竟为何在此,连忙拒绝:“在下尚未入寨,不敢劳烦诸位兄弟,睡在柴房便是。”
大当家拍了拍他的肩:“我等岂是小气之人?你是我山寨的客人,区区一间房,有什么劳烦的。”
宋玄忙推拒:“不是在下客套,只是颇有些认床,如今在柴房里睡了一宿,竟有些习惯了,只怕换了房间,反而睡不好。”
天地良心,柴房里连张床都没有。
那大当家神色古怪,倒真没想过他有这等怪癖,两人推拒往来再三,还是让他回了柴房。
路上吴四叹道:“你怎么这样不识抬举,我们大当家说要与你结拜,那可是你天大的福分。”
“你若同意了,便是我们山寨的三当家,纵横方圆三百里,哪个不敬你三分?你他娘的倒好,上赶子来睡柴房,一身的贱骨头。”
宋玄笑道:“家中只我一个独苗,诸多杂务,哪能说抛就抛。”
吴四嘟嘟囔囔,倒也说:“那你倒也还是个好的,只是你再想想,做了我们寨子的三当家,至少金银上是不愁的,你多寄些银子回家,也算是孝顺了。”
宋玄连连点头,谢过了他的好意,重新回了柴房去,再次对上了那一房的柴草与坐在角落里的姬云羲。
姬云羲此时已经睡了过去,睫毛随着呼吸的节奏颤动着,那双冰冷的双眼被藏在了眼皮下,这张脸就越发显得温柔精致了。
宋玄屏住呼吸,悄声走上前去,缓缓伸出手,想要去接触那白皙柔软的皮肤。
“嘭——”
就在宋玄触碰到他脸的一瞬间,姬云羲倏忽睁开了双眼,迅速敏捷地跳了起来,却因为腿上的伤,没站稳倒在了地上,却仍在戒备地看着宋玄那只已经伸出的手。
宋玄有些无奈,只好将手摊开,示意他自己手上并没有武器:“在下只是见公子没有动静,想探探公子鼻息罢了。”
姬云羲这才神色稍松。
宋玄上前两步,再次弯腰将姬云羲抱起,轻轻放回那干草上,才轻声告罪:“多有得罪。”
姬云羲不知在想写什么,脸上竟有些恍惚:“无妨。”
宋玄坐在姬云羲的旁边,却颇为心神不宁。
就在刚才他接触姬云羲的一瞬间,姬云羲在梦中的记忆片段涌进了他的脑海。
虽然因为时间短暂并没有始末,但并不妨碍宋玄的理解。
那些记忆的片段都是姬云羲年少时在深宫里收到的欺侮,被弄脏衣裳和食水,被人从假山上推落,甚至用蛇虫鼠蚁来吓得他心疾发作,又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取乐。
甚至可以说,宋玄从没想过会有人这样去对待一个孩子。
尤其是身在皇家,本该锦衣玉食,精心呵护的孩子,却是被人糟践着长大的。
宋玄不知为什么,竟感觉自己胸口抽疼了一下。
他转头注视着姬云羲,正看见姬云羲的视角微微向下,侧脸愈发显得柔和,好像瓷玉捏成的人偶一般精致秀美。
这样的孩子……
宋玄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怕这浑水他是不得不趟了。
他问了一句废话:“公子,您想出去吗?”
姬云羲抬起头来,显然是对那个愚蠢的问题无声的回答。
宋玄忍不住揪了揪头发:“您跟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会落到这儿来,说不定……我还能帮您一把”
姬云羲瞧了他半晌,竟难得开了句玩笑:“你不是会算?”
宋玄一乐:“我要是能算得这么细,头一个先算今科考题,早升官发财娶媳妇去了,还能在这给您算命?”
姬云羲笑容淡淡:“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家丑罢了。”
宋玄心道果然是皇家纠纷。
“我此行本是赶回家去的,只是我兄长并不想我回去分薄家业,故请人在路上伏击于我。”
“先生算到的,先头客栈里的刺客,便是他雇来的。”
“我本想走小路避开他,只是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我的侍卫死伤大半,我也与他们走散,多亏你赠的锦囊替我挡了一箭,这才死里逃生,躲进了常宁城。”
宋玄心道,他可不知道那锦囊竟真能替他挡上一灾,若是早知今日,他就做出一批给那帮侍卫都挂上。
姬云羲继续说:“常宁城县令与我家有私交,我本请了官府的官兵送我上路,却在路上让这群山匪截了。”
姬云溪说的隐晦,但宋玄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心里早就奇怪的很,这群山匪必定是不知道姬云羲的身份的,否则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对他动手。
只是他们又为何大路截官兵,还不是为了劫大批财银,而是闹着玩似的掳回了一个贵公子,还要不到赎金?
宋玄便问:“这山寨跟官府难道早就有所勾结?”
姬云羲瞧他一眼,仿佛并不意外他的提问:“大概如此,官府的人只怕也早就被我兄长买通了。”
否则这里又怎么会这样快就聚集起一批山匪,还各个骑马跨刀,威风得很?若不是与官府勾结,这些山匪哪里来的这些物资?
又怎么会劫了姬云羲堂堂一位皇子去?
只是宋玄不好直说,只打着哈哈:“你这兄长也忒不是东西了,竟然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易地而处,我亦会如此。”姬云羲忽得说。
他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本就是尸骨堆出来的兄弟,又何必假做情深?”
宋玄没想到文文弱弱的姬云羲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潦草地应了几声,姬云溪却直直地盯着他:“你觉得我残忍?”
“是挺残忍,”宋玄咬着稻草杆没个正行。“但在下可不敢指责公子,我怕公子连我一起剁了。”
姬云羲竟笑了起来:“你现在怎么如此直白了?”
宋玄瞥他一眼:“因为公子话太多了,若是您少说两句,保证还你一个仙风道骨的宋玄。”
宋玄发现姬云羲无论表现的再怎样冷淡深沉,却还是一个少年。
这个发现让他放松了很多。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姬云羲说:“宋玄,我不信我会死在这。”
宋玄笑着回答:“公子必不会死在这里的。”
第二天,吴四又来柴房请宋玄出门,这回二位当家的在偏厅等他,二人一左一右对着一幅地图,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厅中并无旁人,见宋玄来了,那大当家便伸手来拍他的背:“宋兄弟考虑的如何了?”
宋玄被那一巴掌拍的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身子,却端正了神色,肃然道:“大当家的,在下有一事,不得不先问个清楚。”
“你说。”
宋玄直言道::“二位当家与常宁官府可有牵连?”
大当家还未回答,便见宋玄抢先躬身,神色肃穆:“此时事关重大,或许会为寨子带来灭顶之灾,还请大当家据实以告。”
他本就是个擅长危言耸听的,如今这语气、神态,都十足十的真切,一时之间倒真将两位当家都唬了去。
那两人神色皆是一滞,对视了一眼,还是大当家开口:“我的确在常宁府有些门路,是以常能得到那些富商的往来情报,这才能次次不走空,省了弟兄们好些麻烦。”
宋玄又问:“那柴房中关押之人……”
“是东山秦富商的儿子,我得到消息去绑他回来,本想换些赎金,却不想那富商是个不肯拔毛的铁公鸡。”
宋玄倒抽一口凉气,抬首缓缓道:“大当家,您中计了。”
那大当家见他如此说,神色蓦然阴沉下来,二当家在一旁怒斥道:“好你个书生,既不愿同我们兄弟结义,也就罢了,何故来危言耸听?说些不着四六的东西?”
宋玄早看清了山寨中真正当家做主之人,也不将二当家的话放在心里,自理了理串联了一宿的说辞,才开口道。
“大当家的,我与柴房里那位公子商谈,听闻他乃是镇北林将军的私生子,只是林家主母凶悍,故不曾见光。昨夜他曾与我吐露心迹,说自己母亲病故,他想去边关寻父,便求助于常宁府,却不想被捉了过来。”
“林将军?”那二当家惊呼一声,也不奇怪,镇北将军林长安是出了名的煞神,关于他的事迹数不胜数,他手上有亲兵二百人,据说各个可以以一敌百,这帮匪类招惹谁都不会愿意招惹于他。
“是,”宋玄低头道。“我心中存疑,不相信二位当家会捉林将军的私生子来换赎金,如今一问,果然如此,只怕此事是常宁一箭双雕之计。”
那二当家问:“什么一箭双雕?”
大当家倒率先阴沉着脸,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若是我们要不到赎金,一刀宰了这小子,只怕镇北将军得知消息,必会夷平我们的山寨。”
“那常宁府必是的了林家母老虎的好处,如此好处他们得了,黑锅我们背了,他们还能除了我们寨子,岂不是一箭双雕?”
那二当家破口大骂:“娘的,这群当官儿的,一个比一个鸡贼!”
宋玄也是煞费苦心。
想要让姬云羲脱身而去,必不能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否则这帮山匪晓得他们惹了皇家,已是在劫难逃,必然会铤而走险,杀人灭口。
而若是说个寻常官员,未必能震慑的住他们,想来想去,只有那位林将军最为合适,既有悍勇凶残的名声,又是出了名的惧内畏妻,这一番谎言真真假假,可谓是天衣无缝。
常宁府必然有猫腻,只是并非是林家主母,而是姬云羲的皇兄们。
这当家的只是也的确被设计了,对方却是并不害怕他们发现姬云羲的真正身份,错绑了一个皇子,也只有走头无路一刀宰了。
这一切设计都是一个闭环,偏偏中间横生枝节,多出了一个宋玄,满口胡言乱语,在这环上硬生生扯开了一个口子,单单揪出了姬云羲。
“不对!”那二当家忽得疑道。“你说他是林将军的私生子,他就是了?老子还说我是天皇老子的私生子呢!他若当真是林将军的儿子,又怎么会一声不吭地被我们抓来?”
宋玄心道,你若真是天皇老子的私生子,只怕还得喊柴房里那位一声兄弟。
宋玄道:“这……在下与林公子相识不久,想来他也没有必要蒙骗于我,若是二当家的还有所疑惑,不如亲自前去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