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这是陈宁被抓走的第四天,也是李清向警察提供第二批证据的隔天。
开了一场会议后,李清坐在办公室内,修长好看的手指握有一根笔,眼神看着笔下的纸张,笔尖处在纸张上烙印下来一个快要晕透纸张的黑色小点。
“哧啦。”
由于太出神,李清压在纸张上的胳膊突然没守住力,带着它一起偏离轨迹,在桌子上划出挺长一段距离,那支黑色的笔,也在上面留下一道长长的印子。
洁白到至极的纸张上突然多出一抹印子,怪刺眼的。李清放下笔,一把将它抓到手中,用力揉戳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这几天金都律师事务所里的气氛,就像那张白纸上,突然多出来的一道划痕。
在陈宁离开之前的金都律师事务所,一直都是高岭之花的模样,坐落在城市中心处的它,像极了国内律所圈子里的一尊巍峨大山,轻易不会出现动摇,而一旦发生任何动态,所涉及范围不仅仅是金都律师事务所,在整个圈子里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此前,王军律师被警察带走时,金都律师事务所通过一些渠道封锁了消息,又对知道内情的内部工作人员再三警告,最终这则消息没有泄漏。且在有人刻意的压制之下,金都律师事务所内部也没有发生多大的哗然。
但陈宁这次被抓走,不仅让平静得像一座大海,员工似游鱼般有条不紊工作的金都律师事务所,瞬间发生地震海啸,员工们爆发出巨大的震惊声,讨论声,非议声,就连整个法律圈子,都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所有人都把目光和话筒递向了金都律师事务所。
还有人跑到李清这里问,这个事情是真的?同时发来两张照片,一张是陈宁在某个会议上的讲话,意气风发的同时又成熟稳重,而另一张照片则是,陈宁被捕抓的当天,当场,他手带镣铐的照片。
李清点开看一眼,回道:“是他。”
两张照片差别非常大,倒不是时过境迁,内里的人已经变了模样,而是风采,前者让所有人瞩目,后者让所有人唏嘘。
当时李清打开照片好看了好一会儿。无论哪张照片里的陈宁,其实都没有露出恐慌,害怕的表情,只是手上的带着的东西,还有身后跟着的警察,让人不由自主用落魄的心理看待他。
陈宁不只是气质稳重,长得就很稳重,眼睛不算大,也不算小,皮肤不算黑也不算白,一切都给人很中正的感觉。他平日里话少,多余的小心思,小动作也少,性格也很周正。
来八卦的人又和李清说道:“都说他会成为金都律师事务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合伙人,看来这里面水深的很啊,指不定是他自己说出去的这番话。”
李清直接回复:“不是的,他的能力确实很强。”
那人秒回了一个问号,然后用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震惊口吻说道:“你是在帮他说话吗?”
李清同样干脆果决的说道:“没有。”
……
这人只是第一个沉不住气,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第一个来找李清吃瓜,又或者是看戏的人,第二个第三个还有不少,李清都没有回。
并不是李清太清高,不愿意和那些人一起嘲讽陈宁,他们那些人用鄙夷的口吻议论陈宁,用冒犯的问句打探陈宁的信息时,李清都感觉不爽,甚至有些生气。
他皮肤白,一生气就容易脸红脖子红,这次特别的红。
那天晚上,陈宁一手提拔上来的中年级律师相荷找到他。她先是和李清说了一起案子,以这个为引子,打开下面的话匣子:“其实陈宁对晋升合伙人一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当时之所以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是因为王律师执意要将陈宁的名字提交给主任,但最终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而且陈宁入律所的资历很短,极有可能无法入选。”
随后相荷又说道:“这一趟看守所之行,或许会对陈宁的影响很大,李律师,您和一直被誉为律所里最出色的两个人,也多有合作,有没有办法帮帮忙?”
相荷这是赤裸裸的暗示了。
也正是这句话让李清提交第二批证据。
所有人都不说,但所有人都认为,陈宁进入看守所的始作俑者是李清,毕竟从表面上看起来,陈宁进入看守所后,确实是他获利最大。
然而李清本人是不太喜欢这个说法的,他想要所有人知道,陈宁进入看守所是因为他本人确实犯了法。
如果这份证据能让陈宁彻底一蹶不振,李清或许会感受到一些成就感。
曾经的陈宁太高岭之花了,是所有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包括李清。
李清看到他被众星捧月的时刻,风光模样,就想把他踩在脚下,不是因为嫉妒,而是源自于他毫不自我否认的病态心理。
就如同此刻,相荷来找他说这些的时候,李清心中就生出一丝丝快感。
相荷和陈宁的得力助手,是陈宁一手提拔上来的,她来说这些,等同于服软,哪怕真正服软的不是陈宁,李清都异常美妙。
他病了,病的很严重。
虽然没有去医院检查,但这是李清给自己下的定义。
不然他怎么会在提交了第二份证据之后,心中升起了一份不忍呢?
那种不忍好像是害怕陈宁真的会出事儿的不忍。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李清倍感羞耻。当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陈宁的表情,不受控制的他的脸红了,满脑子都是陈宁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模样。
最终李清把那份不忍归根于,是自己太过善良了。
只要陈宁彻底落马,得到法律的审判,他就不会再有这些想法了。
……
清晨六点半,四月份的风里还参杂着往年未全然消退的一丝丝凉意。它落在宽敞的食堂里,让刚刚蒸好的油条迅速失去温度,本来就是昨天的东西,凉了之后越发的硬了,难以咀嚼。
好在这股风让碗里的粥稀饭也凉了下来,陈宁把冷硬的油条泡在米少水多的稀饭里搅和一圈,塞进嘴里。
在他对面的是老张。
老张也就这稀饭咽下去一口馒头,用虎口摸了一把嘴,说道:“我把你告诉我的信息都说给我的律师听了。”
“多谢。”陈宁说道。
两人一切的沟通都在意会,而没有言传。
吃完饭后,陈宁和老张一干人等回到了看守所。
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除了老张之外,陈宁没有和另外的六个人有过任何接触,这里的人都太压抑了,要么一副随时随地都在崩溃边缘的样子,要么干脆躺平,不再做任何挣扎。
陈宁和老张问过,原来这些人都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十天了,没有一个家里给他们请了律师,完全认清现实不再做挣扎,只等着入狱。
听到此,陈宁迫切希望老张的转达能够奏效,让他的律师及时到场。
在这里待的时间一旦久了,陈明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能向现在这样沉住气,会不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麻木。
陈宁正在想这些,看守所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露出一张警察的脸。
“48号出来一趟。”
警察冰冷的说完后站在铁门的一旁,手中拿着警棍,笔直矗立。
陈宁走出门时,和老张对视了一眼。
跟在警察身后往外面走的时候,陈宁在想,这次让他出去是什么事儿?
难道举报他的人又给警方提供了新的证据?如果是的话,这次又会是怎样刁钻的证据?他该如何破局?
如果不是的话,那会是什么事?
这个时候,老张早饭时间和他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陈宁也希望他的家人可以有这么快的效率,能把一名专业的律师送到他面前。
警察并没有带陈宁走向审讯室,而是来到了有一排电话亭的地方。
陈宁骤然明白,老天还是眷顾他的,他的家人确实帮他请来了律师。
“你的委托律师来了,你去和他说吧。”
陈宁走进电话亭子中,四周是透明的墙,还可以看到旁边有其他嫌疑人和律师在通话。
在陈宁对面的,是一个身穿藏蓝色西装的男人,看样子最起码五十岁了,想来很有经验。
两人之间隔着一堵断绝声音的玻璃墙,需要通过电话才能联系,陈宁拨通对方的电话,声色沉静说道:“您好。”
对面回答说:“您好陈律师,我叫孙越山,此刻我是您的委托人。”
陈宁倒是没有想到,孙律师居然知道他也是律师。
孙律师笑笑说道:“那天于律师面见完张先生之后,回来就和我说需要我帮忙代理一个案子。我联系到你的父母,你的父母当天就飞了过来找到我,写了委托书,并去到你们律所了解情况。陈律师,原本我以为你这种情况的发生其根本原因在于被律所抛弃了,没想到还是有人愿意挺身而出帮你。那个人跟着你的父母一起找到我,并说清了你的所有情况,还和我商量了该如何处理这件案子。”
陈宁想到了一个总是冷着脸,不爱笑的女孩儿。他问道:“是谁?”
孙律师说道:“相荷,相律师。不仅如此,她还帮你父母垫付了一部分的律师费。”
果然是她。
陈宁心中涌起无限感动,两人的友谊持续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此刻真正诠释了何为患难见真情。
孙律师打断他道:“陈律师,你我从事的领域虽然不同,但都是律师,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直接进入主题。第一,我会积极和警方联系,尽量争取取保候审,第二,你要撑住,不能认罪,这一点你做的很好,第三……”
孙律师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陈宁看出他的为难,主动问道:“有话您但说无妨。”
对于这样的老律师,陈宁是十分尊重的。
孙律师说道:“你或许可以尝试,从你所在的律所下手,让他们开一份证明书,证明你到工作程序都是正规合法的,没有任何和王军合谋的嫌疑。如果你愿意,我就询问相律师,她此刻还在金都律师事务所任职,或许能起到作用。”
陈宁若有所思地抿上了嘴唇。
未必就一定要从事务所下手,从这起案子的根源上下手或许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