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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渊

黑渊

    黑渊

  • 作者:你爸爸分类:现代主角:迟等 白年来源:长佩时间:2021-07-01 10:15
  • 《黑渊》是一本纯爱小说,作者是你爸爸,迟等白年是小说中的主角,黑渊主要讲述了:白年他一直都在寻找一个人,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直到他看到迟等之后,他开始对迟等有兴趣了。

    属性:向哨文;暴躁攻X疯狗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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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哨塔治疗组的五号治疗室,说的好听也叫做治疗室。但实际是个禁闭室,里面通常会关着从黑渊出来后精神失控、用药物等各种治疗手段都无法稳定下来的哨兵。

而根据哨塔内不成文的规定,一旦被关进五号治疗室的哨兵,他的家人会得到一大笔抚恤金,而后签下协议,把已经完全不可控的哨兵带到名为疗养院的地方关上终生。

白年站在五号治疗室门口时,问了一句:“既然都关到这来了,何必还要找人来治?”

聂平说:“他跟其他已经神志不清的哨兵不同,他有意识,只是完全不配合治疗而已。”

五号治疗室的负责人,在他二人说话时打开了治疗室的大门。白年微微挑起眼睛往治疗室内部看去,只看见几十平方米大的房间内,摆放了几个简单的医疗设备,房间右上角的摄像头随着门开的声音缓慢地把镜头移了过来。

机器转动的声音嗡嗡,像是一个零件老旧的机器人在艰难的移动。

房间左角摆放着一张单人病床大小的床,有一个男人双手双脚都被禁锢在这张床上。

白年站在治疗室门口顿了顿,他双手环上胸口,像是一堵墙一般地沉默地站在大门入口处。

床上的男人脸色苍白,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他闭着眼睛蹙着眉头,头上的头发被汗水濡湿成一缕一缕的模样,下巴处的胡茬也显得他久未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邋遢。

白年沉默地站在门口。

聂平跟在他后面,见他开门后不动半分,小声询问道:“怎么了?”

白年神情冷漠:“你们治疗组已经请不起清洁工了吗?”

聂平个子没白年高,闻言只能从白年身侧缝隙里望进治疗室内,每天都会有人冒着被床上哨兵一拳锤死的风险来打扫卫生,这间治疗室内部的卫生条件其实还算可以。就算立刻有媒体记者要进参观拍照写新闻,也绝对不会报道出卫生条件差这种负面新闻。聂平疑惑地“啊”出了一声,不知道白年是哪门子的洁癖犯了。

“你们治疗室的汗臭味、尿骚味、甚至某些排泄物的味道让我没法挪动半步。”白年冷声道。

“……”聂平表示自己根本没有闻到他所说的这些气味。

床上被绑着的男人似乎听见了门口动静,他被紧紧禁锢在床上的双腿曲了曲,那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海浪推到岸上来的游鱼、在无水的岸边无力地扑腾着自己的尾巴。就这小范围的曲腿动作,都让绑在床上的男人暴露在外的脚踝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这足以证明床上束缚着他的东西有多用力,也能证明这个男人即使被绑成了这副模样,仍旧十分努力地在反抗着。

白年面无表情地分析完后,又默默地往门后退了一步。

紧贴着他站在他身后的聂平,差点被白年一脚踩在了鞋子上。他伸出手用胳膊顶着一脸嫌弃想要撤退的白年,怕这人就这么一步一小退地退回到自己家门口去。聂平伸手抹了把自己今天出门忘记涂发油的头发,拦着白年的退路,“诶诶”说道:“我们的人根本没办法靠近他啊,不然怎么还让你来帮忙?”

白年蹙着眉头,明显十分嫌弃的模样:“不行。我觉得我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你知道的,在哨兵跟向导二者的攻击能力上划分,我只是个脆弱的向导。”

“……”聂平闻言觉得自己头更秃了,没抹发油做发型的头顶被风刮过吹起一阵凉意。他觉得,跟白年相比,他才应该是那个真正脆弱的向导。

白年显然对于卫生状况的嫌恶、要大于病床上被绑着的那位哨兵的兴趣。他满脸冷漠地看向病床上的哨兵,像是在看实验室的小白鼠,没有任何仁慈之心。

床上的男人却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闭着的眼皮像是有千斤的重量,让他掀开眼皮的那个动作看起来万分吃力。

他双目赤红,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长期以来的捆绑,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让人感觉他从眼角到被零星一些胡茬覆盖过的下颌骨,都像是能刮出凛冽到能生吞下他人的狂风。

白年脸上的嫌弃愈发严重了起来,他看着这个像是随时能坐起来一拳头锤死三个以上向导的哨兵,神情不悦,想掉头就走:“太脏了,弄干净后我再来。”

聂平脸上表情十分为难,手上动作却严防死守着白年的退路:“他根本不让其他人近身啊,也根本不想跟我们的人沟通啊,年哥!”

白年闻言却是眉头一皱,他忍了忍,开口问道:“你就不能拿水枪冲洗一下他?”说完又给出另外一个建议,“高压水枪或许更好,会更干净些。”

聂平愁眉苦脸,正想着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把白年推进去拉倒,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没想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突然从喉咙里闷笑出了两声。他的嗓音粘稠嘶哑,许久没曾说过话一般,笑声中都带着些闷在嗓子里的咳嗽。

“你是白年?”他这么问道。

白年还没有反应,他身后站着的聂平大吃了一惊,这是这个哨兵到治疗组半个月说出的第二句话。

这个哨兵在一个简短的问句后,重重的呼吸了好片刻,再次开口了。

“那你过来,帮我。”男人声音嘶哑难听,却带着攻击性极强的笑意,他顿了片刻,补充完整下半句话,“弄干净。”

-

白年是但凡跟他接触过的任何人,都十分清楚的脾气不好以及说话刻薄。

作为一个公认的天才,总是会被周围的人原谅他天才光环下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缺点。而白年就很不幸也很幸运的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天才。

他在听完男人的说话后,短暂地迟疑了片刻。再回头望向聂平的时候,脸上竟然带上了一些不符合他脾气性格的诚恳,他诚恳地建议道:“我觉得你们治疗组的人都判断失误了。这种程度上的脑袋不好,已经没有再救助的必要了,下午让医院的医生直接来进行安乐吧。”

聂平干笑了两声,并不想去搭白年这种在他看来是气话的话。

床上的男人在短暂地睁开了眼睛后,又闭上了眼睛。他鼻间吐出的呼吸声一点一点的加重,在这房子内甚至覆盖过屋外人说话的声音。白年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只见男人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十分剧烈地动着,他的额头开始冒汗,随后是额角的青筋一根接着一根的冒了出来。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这在白年的认知里,这是哨兵精神暴动、即将精神崩溃的前兆。

聂平在白年身后看到了屋内的情况,有些着急起来:“我们的监控录像记录过, 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有几乎超过二十二个小时都处于这种让哨兵难以忍受的崩溃前期。”聂平说到这里语速又加快了起来,“第一次记录到他出现这种精神暴动乃至精神瓦解的前兆时,还是他刚到我们治疗组的第一个夜晚。值班的治疗师在监控摄像头发现他的状况,急忙带着稳定精神类的药物给他注射。但是D型药物都对于他的情绪稳定没有任何作用。”

白年瞥了一眼聂平,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十分明显地传达出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你说的是废话”。

聂平整天一张老好人笑呵呵的脸有些严肃起来:“加大剂量了也没用。”他叹气,“你知道这些稳定类药物说好听能够稳定哨兵不受控的精神、稳定他们的情绪。实际上,这会的导致哨兵的药物依赖性增强,也就是药物成瘾。”

白年显然不能体会聂平在这一刻的忧国忧民,冷淡地提醒道:“说重点。”

聂平道:“重点是,我们用了我们治疗室内仅存的几只F型号稳定剂。”聂平显得有些尴尬,“想让他保持意识清醒,能跟我们沟通。至少五分钟也行。”他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为自己解释起来,“都是为了完成工作、为了完成工作。”

白年啧了一声,他脸上表情冷漠,并没有如聂平所预料地进行道德谴责,看起又像是根本不屑对任何人进行道德谴责。

F型稳定剂市面上没有流通,它的稳定性虽然很强,但是破坏性也很大,对使用后的哨兵产生的几乎是不可逆的伤害。研发时的目的甚至不是为了有效稳定哨兵的精神状态,就是为了强行稳定哨兵很短一段时间。后来F型药被媒体曝光后,研究资料尽数销毁,药品也大多销毁了,就每个哨塔的治疗组还留有几只,以备紧急需要。

“然后呢?”白年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

聂平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他就被关进了五号治疗室。他不跟我们的人沟通,即使是F型药物也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作用。我们都觉得他在几分钟或者最多十几分钟后就会疯掉,转入疗养院的资料都准备齐全了。他却没有疯。”

聂平补充道:“监控室对他几天的观察下发现,他每天有几乎二十二个小时处于任何哨兵都难以忍受的崩溃状态下,但是仍旧没有到真正崩溃的时候。”聂平说到后面都想夸这个哨兵了。他在治疗组干了十多年的时间,见过无数崩溃或者即将崩溃的哨兵,那些哨兵在精神暴动、瓦解的痛苦下甚至能够跪在他面前磕头求给一个解脱、或者一些药物。而这个古怪的哨兵,一天能忍受超过二十个小时那样的痛苦,竟然还能拿针刺伤他们的实习生,再提出“让白年”来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他都忍不住要佩服起这个哨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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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年听完后,没有任何感情地不咸不淡地“哦”出一声。聂平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紧贴着站在他身后,就差抓耳挠腮起来,他甚至抬起手轻轻推了推白年,想让面前这个人能理解到自己此刻内心的急迫感。

白年分明踩在他们治疗组的地板上,脚却像是树根一样往地底下扎根了数公分深,被推得竟岿然不动。白年面无表情地提出自己的诉求:“太脏了。”

聂平觉得自己简直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一个正常的、对任何事情能有一点好奇心的人类都该对这样一个古怪的哨兵感兴趣起来了吧,白年的关注点竟然还是只在他们治疗室脏不脏这个问题上。

聂平都险些怀疑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好几篇白年写的学术报告,会不会是他挥着鞭子逼迫被人给他写出来的?不然怎么会一点学术精神及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

白年不知聂平内心忿忿的吐槽,继续面无表情地提出些听起来十分有建设性的建议来:“你平时难道没洗过车吗?你们就绑着他,把他躺着的这张病床推到洗车店去把他当车来洗,刷子齐刷刷往他身上擦,想必也会让他看起来干净一些。”

“……”组长沉默了好片刻,想说你这还是人说的话吗?他一个众所周知的老好人,十分勉强地忍住了一脚把自己面前一堵墙似地站着的白年踹进屋里的冲动,嘴上喊道:“年哥年哥,你看他现在这么痛苦。说不定下一秒就彻底疯了,完全失去控制了,你得行行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白年闻言冷笑了一声,他脸上轻蔑的表情十分明显,觉得聂平说笑话似地反问了一句:“救人一命?”他道,“你们给哨兵注射F型药物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是一条人命?”

聂平理亏,鼻尖上的汗都冒了出来。哨塔内是中央空调,冷气覆盖了全部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同一个温度,不会热也不会冷。聂平却在白年的嘲讽中觉得闹到一阵阵的发热。

而白年又再接再厉地补充了一句:“还有,”他顿了顿,把之前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猜我爸妈并没有这么厉害,给我生了个年龄比我还大的弟弟。”他面无表情,继续补充,“而且我们家没有秃头基因。”

“……”聂平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心梗都要被白年给气出来了。聂平作为治疗组的组长,勤勤恳恳为了哨塔工作十余年时间,不管工作再怎辛苦都任劳任怨,是个被下属爱戴的好上司,是个众所周知不会生气的老好人。但是老好人的人生中也有逆鳞,他人生中唯一的逆鳞就是自己的头发,他脾气很稳不触及底线的问题怎么磋磨他都行,但是头发不能任人诋毁。他一气之下、忍无可忍地把白年一把推进了五号治疗室内。

白年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晃了好几步脚才在治疗室的地板上踩稳定。随后他便听见身后的门“啪”得关上了,甚至还有十分清晰的大门从外面被落上锁的声音。

白年眉毛一挑,倒也没有多慌。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万分,他“哒哒”的脚步声在五号治疗室内响起,眼睛瞥向右上角的监控摄像头,不急不缓地对着摄像头说道:“把向导跟一个发狂且有伤人记录的哨兵锁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他皮鞋踩在治疗室地板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脸上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期待你们在面对媒体责问、以及法院传书的时候,能够想到完美的解释。”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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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摄像头后工作人员的反应,白年并不在乎。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皮鞋后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十分具有节奏感。直至他走到屋内唯一的那张病床旁边,他停下“哒哒”的脚步声,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仍旧十分痛苦,额角的汗水跟青筋都显示这个男人此刻可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男人的喉咙里开始十分短促地发出一些痛苦的呻吟,这呻吟声让他听起来像是一只濒死的野生动物,正苟延残喘地躺在荒原等待死神的到来。

而白年看他的目光,没有情绪地像是在拍摄野生动物习性的摄像镜头。白年站在床头静静地端详了男人片刻,男人的呼吸声逐渐加重,闭着眼睛时,眼皮底下的眼珠滚动也更加剧烈了起来。不管从哪种外在表现来看,他都像是一个在下一秒就要崩溃的哨兵,或者是个下一秒就要跪下来求任何人给他解脱的男人。

白年从床边走开了。他皮鞋的声音“哒哒哒”清晰又规律地在这间除了痛苦呻吟外,再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来的房间内响起。白年开始观察这个五号治疗室的环境。

床边摆放的简单治疗仪器,几乎只是简单的装饰作用。男人床边用来挂药水的架子上也空空如也,没有生理盐水也没有营养剂。白年侧抬头看了眼镜头一直紧跟着自己的监控摄像头,在想这个不让任何人靠近的男人都是在靠什么维生。

白年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笔记本和钢笔,他抬起步子走回床边。

他身材修长笔挺,在很多年前经常被拍照的摄影师夸他是天生的衣架。现在这个天生的衣架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他单手打开笔记本,面无表情地翻到写着“疯狗”二字的那一页纸上。他打开钢笔的笔帽,在纸张的左上角处标上今天的日期。

“2331年9月17日”。

“喂。”白年垂着眼睛看向床上的男人,跟对方说了他俩见面的第一句话。

床上男人眼皮底下的眼珠滚动的更加剧烈起来,白年能够十分明显地看清这个床上的男人,在听见自己说话时脸上痛苦的表情轻微地顿了顿。

男人满脸都是汗水,脸上泛起了病态般的红晕。不管从什么角度观察现在都处于自己不能控制且几乎没有意识的失控状态。白年认真地盯着男人脸上的每一处表情,他看见男人闭着的眼睛、额角的青筋、满脸的汗水,看见男人邋遢的胡茬,因为少水而轻微起皮的嘴唇。

白年的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鞋尖敲击地板的声音仍旧清脆规律。而后他看见这个正常逻辑下,应该失去了理智、变得不可控制的男人,嘴唇突然咧开了一个笑容。

他仍旧闭着眼睛,喉间时不时传出些饱含痛苦的呻吟声,却咧开嘴笑了起来。

白年听见他粗粝的声音,像尖利的石头刮过磨砂纸一般。

“白年?”男人哑着嗓子问道。

因为这声音过于难听,白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从鼻腔里冷漠地“嗯”出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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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眼皮下的眼滚动更加剧烈起来,甚至他被束缚在床上的手脚都因为用力而突起了一根根的青筋。

白年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

男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神情却像是在斗兽场上跟对手进行一场攸关生死的决斗。他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以及青筋,都在向白年传达这个男人如同在跟谁博弈般的激烈感。

在小片刻之后,男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缓慢地睁开了他的眼睛,在短暂的虚焦之后,他瞳孔直直地盯向了站在床边的白年。

他像一匹正在盯着猎物的野兽。

白年眉毛微微挑起,他面不改色地跟这个男人对视了片刻。

男人的眼皮微微耷上,隔了会儿再抬起来竟又显得人畜无害起来:“白年?”他轻声问道。

“嗯,是我。”白年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

躺在床上的男人长出了一口气,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用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嗓音,竟小声埋怨了起来。

他说:“好疼——”

-

这个男人不管是刚睁开眼的那几秒,还是闭着眼处于失去理智边缘时的精神状态、以及身上散发出来隐约的侵略性,都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拳头能随便锤死三个聂平那样的向导的危险人类。而且他看起来是个即使伤害到他人也不会产生丝毫的愧疚心、甚至可能会在内心深处因为他人的痛苦而觉得快意的疯狗。

这么突兀又无害地嗫嚅着喊了声“疼”,白年抬起手指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白年近段时间内一直十分刻意地压制着自己对于各种哨兵的好奇心,他被吊销了执照,赶出了哨塔,在一个周围全是无害学生的大学任教,这让他的生活变得十分无趣,让他这个人也变得十分无趣起来。

他从自己鼻子里缓慢地“嗯”出了一个音节,随后问道:“既然觉得疼的话,为什么不配合治疗组人的工作?”

在床上的男人看向白年,他脸上隐隐挂着些侵略意味很强的微笑,说出话却夹杂着一丝十分古怪的委屈:“因为他们让我更疼。”

白年微微仰了仰下巴,他抬起脚把身后一张椅子勾到自己身下,缓慢地坐了下去:“疼。”他声音中几乎带着嘲讽地重复了遍男人的话。

男人被捆起来浑身不能动,但是他的视线在十分努力地跟随着白年的动作,待白年坐下后,他竟然带着些沉闷笑意出声问道:“你是白年?”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白年架起脚,瞥了男人一眼,这个男人喊着让白年来,但是事实上可能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

白年右手转了转手上钢笔,对着病床上被绑着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问出了一句:“不然你找的是哪个白年?我帮你去请他来?”

床上的男人似乎因为刚刚的睁眼已经花费了他很多的力气,他脸上带着些如同不眠不休地工作了大半个月后显露出的濒临猝死的疲倦感。他闭着眼睛从鼻腔中十分微弱地吐出了一句:“不用了,你就行。”

白年转笔的动作停下来,从鼻子里短促地“嗯”了一声。

这个明显疲累万分的男人,闭着眼睛,脸带痛苦,虚弱万分地从嘴里吐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

白年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男人额角的汗水顺着眼角滴到了他投下的枕头上,他枕头已经十分明显布满了曾经被汗水湿透干燥后、又再次湿透的痕迹,男人喘着粗气道:“你……觉得呢?”

白年面无表情:“我觉得你需要些精神稳定性的药物,镇定剂或者止痛剂也行,当然让你直接睡过去会更好。”他说道。

男人缓慢地睁开眼睛,他脸上汗水甚至浸透了睫毛,让他眼睫毛都湿成了一缕一缕的形状,他看向床边坐着的白年,分明一脸难以忍受的痛苦,说出来的话竟然还像是在路边的咖啡厅跟路过的路人搭讪:“你……有没有时间……”他说话着闭上眼睛大喘了一口气。

在十分漫长的停顿之下,再次睁开眼睛努力地把他接下来半句话说出来:“有空一起吃个饭?”

白年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冷笑,像是在幕布前观赏到戏剧演员上演的一出可笑的笑话。

“你觉得你还有命能用来吃饭吗,这位先生?”白年嗤笑道。

男人吃力地回道:“为什么不能?”他咧开嘴冲着白年笑了起来,“为了能够跟您吃饭,我也会争取好好活着的。”

白年冷眼看着这个说话都难以说完整的男人,他垂下眼睛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装疯卖傻”四个字。写完之后他又转了转笔,目光盯着男人即使糟糕邋遢仍旧能看出似刀削般的脸部轮廓。

白年食指跟中指捏着钢笔微微转了转,随后用拿着钢笔的手推了推眼镜。他坐直了身子,架起了右腿,看向床上的男人:“走个流程。”他用手上的钢笔往身后的摄像头处点了一下,随后微微扬了扬下巴。

男人眨了下眼睛。

白年面无表情地问道:“姓名。”

男人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似乎对于自己姓名这件事情他都要思考许久。

“迟等。”在白年几乎要等得不耐烦起来,男人吐出两个字。

白年垂着眼睛,在笔记本上写字,嘴上问:“什么‘迟’,什么‘等’?”

男人皱眉思索。

白年边写边随嘴问道:“迟到的‘迟’,等待的‘等’?”

男人哦出了一声,不像是告诉别人自己名字怎么写,反倒像是被人告知了自己名字的写法。

白年垂着眼睛写完了‘迟等’二字,随后又道:“年龄。”

被命名为“迟等”的男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思索了片刻,竟然询问起了白年的意见:“您觉得呢?”

白年撩起眼皮瞥他一眼,眼神冷冷的没带什么感情:“你问我?”

迟等哦了一声,说道:“我隐约记得可能二十七也可能二十九或者三十了。”

白年收回目光,在笔记本“年龄”两字后面又随手写了个“三十”。

“什么时候下的黑渊?”白年问道。

“嗯?”迟等声音中带着十分明显的疑惑,迟疑了片刻后给出了个答案,“不记得了。”

白年笔尖一顿,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未知”二字。

“上来是什么时候?”白年问道。

“半个月前。”迟等回答。

-

白年写完基本信息后,笔尖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向床上躺着的名叫迟等的男人。对方此刻看起来比刚进来时要舒服了些,虽然仍旧皱着眉头满头大汗,但至少吐字比刚刚要清晰了些,没有因为疼痛而特意停顿下来的粗喘跟呻吟声。

白年把钢笔放到笔记本中间那条缝隙上,手指间在纸张页面上轻轻地敲击了两下。

他问:“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的?”

迟等蹙着眉头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十分认真地思索。

白年问:“你还记得些什么?”

迟等长长地从自己鼻子里“嗯”出了一声,半天没有回话。白年太阳穴一跳,觉得自己的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已经快要宣布售罄了。

迟等缓慢而又怀疑地说:“我可能是在某些杂志上,知道了你的名字?”

白年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自己腿上放着的笔记本平放到了床边的床头柜处。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了片刻自己筋骨,也舒展了下自己背部的肌肉。

迟等的视线一直十分艰难地追寻着白年,就看白年在治疗室内走动了片刻,他皮鞋跟才在地板上的声音仍旧十分具有节奏感,一下又一下的,像是敲击在迟等大脑内的神经中枢上。迟等突然感觉到了隐隐而又不可控的兴奋,他眼睛红了起来,像是一只在空中盘旋良久的鹰隼盯紧地面上跑动的猎物。

白年走到了摄像头下,端详了片刻这个明显型号老旧的摄像头。他从旁边拉过了一张长椅,伸手扯了一件像是清洁工放在屋内的深蓝色清洁衣,一脚踩上长椅,面无表情地直接用衣服把摄像头严严实实地罩住了。

摄像头在衣服下“咿呀咿呀”来回地转动着脑袋,但盖在它头上的衣服仍旧纹丝不动。

白年从椅子上跨了下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有些皱起来的衣物,转回身看向迟等的方向。

-

迟等只觉自己先是鼻尖处嗅到了一阵深海的气味,接着是一道他肉眼可辨的精神波动,待他再回过神来朝白年望去。

只见白年朝病床的方向走了过来。白年背脊笔直,站在原地像是一棵立在崖边的孤傲的雪松,走起路时又能带动周围空气刮起风来。

白年走路带风地走过来,他身后缓慢地浮现出了一只巨大的水母。那水母看来几乎有一整面墙大,周身散发着瑰丽又莹亮的光泽,即使是在大白天,它身上的光照依然十分夺人眼球。

水母在空中恍如在深海中一般摇曳着身姿,它在白年身后摇晃着自己的躯干。

迟等见状呼吸都停了好几秒种,很久之后他才急促地呼吸了起来,他被束缚带绑着的手脚都因为这种扑鼻而来的气息痉挛了起来。

白年镜片后的眼睛冷然异常。随着他步子往迟等方向前行,他身后一整面墙般巨大的荧光水母骤然崩塌了下来。

迟等在手脚痉挛呼吸急促的眨眼间,就看见那巨大的水母分裂成了无数个仅小半个手掌大的小荧光水母,这些小水母在空气中漂浮摇晃着,把空气当成了寂静的深海。

白年越过这分裂了满屋的荧光水母朝迟等走来,像摩西分海后朝着属于他的海对岸走去。

迟等眨了下眼睛。

白年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迟等,他问:“现在告诉我,他们治疗室有多少个向导曾试图进入你的精神海查找讯息?”

迟等的呼吸轻了轻,他好像看起来都不怎么痛苦了。

“一个。”他张开嘴笑了笑。

“不过我猜可能快死了。”他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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