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问讯室没有窗，除了主灯外，桌上只有一个可以伸缩调整的台灯。和阮明芬一桌之隔的是两位男警，她认得出，个子更高并且有点凶的那个是昨天审问他们的那个什么苏队，说话也和外表一样凶的。
她瑟缩了一下脖子，浑身都在细细地抖着，“昨天不是都问过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言浪双手交叉架在胸前，身体后倾靠着椅背：“我昨天陪着你们一宿没睡，你猜我有没有耐心？”
阮明芬哆嗦了一下，原本交叠放在桌面的双手像被烫到了一样缩回去，背在身后，就好像在学校里被老师要求背手坐好的小学生。
“第一，交代你的年纪。”苏言浪在阮明芬要再次开口之前先打断她：“报告单已经出了，但是你自己交代和我们调查出来的性质还是不大一样，你考虑清楚是说真话还是假话。”
只是报告单也只是给出一个年龄参考建议，并没有说死，显然苏言浪并不打算告诉阮明芬这件事……
他打量了一下眼前年轻的女孩子，在看守所呆了一宿，对方脸上的浓妆早就花得不成样子，糊掉的眼睫毛被泪水浸泡沿着脸颊向下淌出两条黑道道，原本厚厚的粉底液也没能承受住泪水攻击，破开严防死守的城墙，斑驳出来两条口子，露出地下并不算白皙的本来肤色。而阮明芬本来戴的那对大直径美瞳也被摘掉了，少了隐形眼镜的遮挡，少女被目光出卖了阅历不深的事实，眼神直白得不像样。
“我……”阮明芬嘴唇动动，好像没明白明明死了人，这位警官为什么还揪着自己的实际年龄不放，“我十四。”
苏言浪往旁边看一眼，荆华比李甜甜靠谱很多，没等他提醒就已经把阮明芬的实际年龄写上去，还在备注里写了阮明芬隐瞒实际年龄这件事。
“周岁，满十四了么？”
“还没……”阮明芬迟疑了一下，“下个月就满了。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言浪没有理会阮明芬的辩白：“昨天找你的客人是谁？”
昨天找阮明芬的客人是那些男性里面穿得稍微体面一点的，虽然也戴着施工队的头盔，但是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灰尘多到分不清头盔本来的颜色是什么样，只有一点点薄灰，仍然看得出头盔本身的鲜橙色。
那是施工队的律师，叫赵诚德，不是陇川本地人，今年年初陇川大力发展城市设施，来了很多施工队，赵诚德就是那时候跟着过来的。
赵诚德的施工队是在方旎街盖楼的，方旎街那边以前是一片平房，各种商店都有，随着市中心往新城区转移，方旎街上下的老房子就逐渐只剩下了一片老式理发店，许多文凭不高又没有什么求生技能的女性，可能是出于家庭压力，也可能只为了一口饭吃，就留在方旎街。
只做正经理发生意的有，但是做色情交易的也不少。
戴春娇就是方旎街许许多多失足女子中的一个，因为性格原因，深交的人不多。
巧的是，阮明芬是戴春娇的徒弟。
如果阮明芬不是一个才十四的小姑娘，苏言浪想问问她，干|你们这行的还搞师徒结对老带新是么？
涉及到的人太多，二次问讯到了晚上才结束。苏言浪躺在床上的时候看着天花板复盘今天的信息，觉得明天还是得去方旎街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点新的线索。
原本他只负责扫|黄专项，但现在出了人命，市局又没个专门的缉毒大队，只能把事情往刑事案件上推，原来的刑侦大队长这几天被外派出公差，到头来只能让他这个表面上的新副队来担着。
妈的，好像叠buff。
有的时候，破案就像织毛衣，兜兜转转忙活一大圈，最后发现又特么回开头来了。
比如苏言浪本来只是怀疑阮明芬未成年，也就是说她的客人涉及到的违法行为不仅仅是嫖娼，而应该定性到性侵幼|女，结果事赶事搞成贩*连带恶性刑事案件，审了一圈发现阮明芬还真特么是个未成年。
对于这样意料之中的意外，苏言浪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
“赵律师，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苏言浪手指头在桌面上划拉两下，“在我国没有嫖宿幼|女一说，涉及到幼|女的一律算性侵，三年起步。”
赵德诚那副眼镜和荀苟的好像是同款，就算不是同款，苏言浪一个视力5.1的也看不出来。
只是赵德诚和荀苟一样，假笑跟刻在脸上似的，搞得苏言浪一见对方就想起来昨天被荀苟摆了一道儿这事。
“苏警官，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执法讲究证据，您说我性侵幼|女……没有证据直接下定论不大好吧？”赵德诚耸耸肩，“我以为执法人员会更严谨的，怎么原来您原来工作的地方不是这样吗？”
苏言浪眯起眼来，片刻轻笑一声：“赵律师耳听六路。”
自己是新到陇川来的，局里或者说整个陇川公安系统知道都不奇怪，可这也不应该是赵德诚一个跟施工队的律师应该知道的。
跟施工队行动代表着赵德诚很大可能并不是本地人，本地律师尚且不见得知道陇川公安系统里来了新的刑警，他一个流动律师是凭什么知道的？
要么系统里出了害虫，要么施工队和本地大的企业有密切合作。
其实阮明芬本人口供加上基因检测报告已经足以对赵德诚进行起诉，但是作为一个未成年便出来从事特殊职业的小姑娘，真正到了法庭上由于各种复杂因素是极有可能翻供的。
更不要说赵德诚看起来并不是省油的灯，他敢让苏言浪知道他对于陇川警务的了如指掌，就代表他有绝对的自信。
相信苏言浪动不了他，或者说相信阮明芬一定会翻供。
最关键的是，苏言浪有种直觉，告诉自己赵德诚和戴春娇的事有关系，至少是知情者。
“阮明芬已经承认自己并不满14周岁，”苏言浪索性把底透给对方，“基因检测报告也给出了年龄参考建议，赵律师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不出苏言浪所料，赵德诚对于阮明芬招供真实年龄一事并没有惊慌，他从容地露出平和的笑容：“小丫头说自己多少岁就多少岁么？那我也可以说我今年上高中。”
“苏警官，不会还要我一个律师教你吧？法律只认个人证件，除非你有更具体的证据。”
“更何况，”赵德诚把手摊开，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苏警官也没有我嫖宿了阮明芬的证据不是么？弄脏的衣物、使用过的避孕套、或者是她体内遗留的体液，你总该拿出一个能证明我真的和她进行过性交的证据吧？”
或许真的是对自己可以脱罪这件事太有把握，赵德诚有恃无恐的态度几乎能够具现化，就连苏言浪旁边做笔录的老实人荆华都有点听不下去：“赵律师，书读的多是好事，但不能这么用吧？”
“你还是年轻，”赵德诚显然并不把荆华放在眼里，“书读得多，就是用来让自己过得更好的，不是么？你考公安局的公务员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你不是为了有口饭吃，而是想要实现什么年轻人的伟大抱负。”
荆华还想要说什么，苏言浪摆摆手，止住两人间无意义的对话，站起身：“只要做过就有证据，这个不牢赵律师费心。但在拘留期间内，恐怕你没法和外满的小伙伴联系了。”
“最多三天，”赵德诚倒是坐得稳当，“希望到时候找不到证据，苏警官不要耍赖皮。”
苏言浪点点头，示意几个同事把赵德诚送回拘留室，甚至在赵德诚提出想要来一包云烟的时候，也没有拒绝。
“苏队，”荆华憋了半天总算找到合适的话，“姓赵的太嚣张了，就让他逍遥法外吗？”
“放他去，”苏言浪伸手拿过荆华手里的笔录，大致浏览一下，写得还挺规矩，到底是高材生，书没白读，“他跳不了几天。对了，你有没有剃须刀？”
“啊？”
“剃须刀，”苏言浪心说这孩子怎么不禁夸，不夸出声都不行，手在下巴附近比划着，“刮胡子的，刮胡刀，你有没有？”
“没……我胡子长得慢……”荆华显然没跟上苏言浪的跳跃思维，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副队到底是几个意思，“要不你问问张非？我看他胡子长得快。”
也是，苏言浪扫了一眼荆华没几根毛的胳膊，深觉身为一个刑警，居然没有二两肉真是太惨了，今天早上这孩子是不是还跑了两步就跟要哮喘一样来着？他到底是怎么过的体测？
“行，我去找张非了，一会和法医有点事，你回办公室，教李甜甜怎么好好写笔录。”
“？”荆华迷茫了，“可是我的笔录是甜甜姐教的。”
苏言浪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能不能扣李甜甜工资啊？笔录字迹宛若医生开药方，让人拿头看？
事实证明，放荡不羁的灵魂，大概是不会被小小的一张笔录纸束缚的。
于是，等李甜甜下午来上班时，荆华总算能执行副队，而李甜甜则回之以若有所思的目光，以及一句“职场cp果然就是最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