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姜立羽，姜立羽……”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入耳际，姜立羽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叫他名字的，是和他坐同一排课桌的一个女生。
长得很清秀，但姜立羽不怎么记人，偶尔也有些脸盲，算得上有印象的大概就是一起做过小组作业的几位成员，因此眼下不太确定对方是否是同班同学。
“下课了。”女生抿出个笑，说，“你睡得好沉哦，刚刚响铃你都不知道。”
姜立羽闻言便站起身，课椅快速弹回椅背，为女生让出通道。
早上差点迟到，姜立羽到课室时已经没多少空位，他便随意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
落座时旁边坐的是上次小组作业的组员，叫李承。姜立羽坐下拿书时，李承还主动喊了他一声。
“本来我看李承他们直接跳到后边走了，也想试试的，这样就不会打扰你睡觉，但是我今天穿了短裙。”
“没事。”
姜立羽将书和iPad放进包里，鼻尖嗅到了女孩子身上清甜的香水味。她站在姜立羽的课桌边，距离姜立羽很近，抬头看姜立羽的时候眉眼都带着笑，看起来很善良。
“姜立羽你早上很困吗？我看你从上课铃响不到十分钟就趴下睡觉了。”
“还好。”总不能说昨晚差点被搞|死|了吧。
“那你要不要课堂笔记，我听课还算认真，该记的都记了哦。”
姜立羽脚步顿了顿，还没做决定，女生就把手机递给他，笑盈盈道：“你加一下我的微信，我下午整理一下笔记，然后打包好一起发给你。”
那也行。姜立羽暗暗想到，这学期开学的一个多月里，也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姜翊，又或者单纯是姜翊自己发神经，总之已经有很多个夜晚不能好好睡觉，白天有时候难免会犯困，新学期的课少说也落下了好几节。
接过女生手机输入微信号码，姜立羽微微笑了下：“那就麻烦你了。”
“不会不会。”女生摆摆手，跟着姜立羽进电梯的脚步很雀跃，“姜立羽你加好友都不改备注的吗？”
“……嗯？”
“不然你怎么都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稳速运作的电梯“叮”一声停了，电梯门缓缓打开，等着上楼的人陆续踏进来。
姜立羽和女生往外走，他拿出手机同意了好友申请，问身旁一直盯着他的女生：“你叫什么，我备注一下。”
“周明笑。”周明笑很开心地绽开笑容，圆圆的眼睛眯起来，“姜立羽我叫周明笑，是2班的。”
姜立羽顺手改了备注，对于周明笑与他不同班却认识他这件事，并不感到多么稀奇。
从小因为姜翊聪明得太突出，小学、中学都跳级升学，而姜立羽作为姜翊的双胞胎弟弟，自然是少不了关注和比较的。
随时因为姜翊被提及，是姜立羽早就习惯的事情。
出了行政楼，周明笑问姜立羽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姜立羽摇摇头，以家庭聚餐为由拒绝了。
“那好吧。”周明笑向姜立羽挥挥手表示再见，转身朝食堂方向走了两步，又叫住姜立羽，“姜立羽我下午给你发笔记，你记得看微信哦。”
姜立羽点头答应，刚下台阶走到校道上，突然有道人影跳到身旁。姜立羽心头一跳，但没表现出受惊的糗态，他抿直了唇看向身旁，发现是周明笑口中一下课就跳过课桌跑了的李承。
李承意味深长地笑，手搭上姜立羽的肩膀：“有行情哦。”
姜立羽觉得李承说话莫名其妙的，眼神也很古怪，不太耐烦地拍掉他的手，说：“什么？”
“刚刚那个跟你一起走的女生，”李承说，“上课的时候一直在偷看你。”
因为姜翊对姜立羽好奇的人向来很多，姜立羽淡淡哦了一声，满脸写着“无聊”，自顾自地向前走。
“你都没点表示？”
“？”
“也对啦，”李承注视姜立羽几秒，颇认同地点点头，“长这样是不奇怪。”
李承向来有些无厘头，姜立羽懒得猜测他的意思，不觉中走近了汉堡店，姜立羽有些饿了，想就近吃点东西，便顺嘴问：“你吃什么？”
一抬头就看到硕大的红色招牌，李承笑道：“汉堡吧，这家好吃。”
姜立羽没意见，便和李承进了汉堡店。柜台的店员似乎是校内兼职的学生，点单时姜立羽听见李承和那个女生交谈，两人说话的口吻听着并不陌生。
没人监督时，姜立羽会边吃饭边玩手机，这样下来吃东西很慢，李承大口吃完汉堡、喝完冻柠茶，姜立羽手里的汉堡还有一半。
“姜立羽，”李承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问，“你怎么吃这么慢？”
姜立羽没反驳，李承伸手拿起姜立羽的饮料掂了掂，说：“饮料也还很多……”
话说一半，李承忽然站起来朝姜立羽身后挥了下手，姜立羽顺着方向望去，看见一个小麦肤色的男生推开汉堡店的玻璃门，然后朝他们这边走来。
“岳钦，”李承叫那个男生，对姜立羽说，“我舍友。”
姜立羽点头，跟岳钦打招呼：“你好。”
“你好你好。”岳钦露出个笑，狭长的眼睛一下子眯起来，“我知道你是姜翊老师的弟弟。”
——果然。他在别人眼中始终是要和姜翊捆绑在一块儿的。
从小到大姜立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姜翊的弟弟”，但时至今日，姜立羽还是会觉得冒犯和不悦。
明明他是他自己，不知道为何，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姜翊的附属品一般。似乎只有提及姜翊，大家才会记起，姜翊还有个叫姜立羽的弟弟。
很烦，但早就习惯的事，姜立羽也懒得计较。他将剩下的汉堡用纸包好放进盒子，拿着几乎没喝过的冻柠茶起身，说自己吃饱了，想先回家。
“反正下午也没课，你要不要跟我和岳钦一起去？”李承问。
“去哪里？”
三人推门离开汉堡店，岳钦说：“去东门那边新开的一家下午茶餐厅，参加联谊。”
“去不去？”李承又自来熟地搭上姜立羽的肩，怂恿一样说，“听说很多新生到场哦，今年大一的学妹都很漂亮，你不会不知道吧。”
是吗？姜立羽有时会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自身的迟钝，就像升学这件事，他是在迎新晚会上观赏了姜翊的钢琴演奏后才意识到的。
并非他过度关注姜翊，而是当晚姜翊的表演是最后一个节目，他想不记住都有点难。
如今李承问他新生的事，他才发觉自己根本还未开始关注，认真想想，脑海也没浮现什么惊艳的新面孔，李承看他一脸困惑，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叹气，说：“好吧，看来你不知道。”
下一秒李承又变了脸，笑嘻嘻的：“那不是更要去了？”
姜立羽对这些毫无兴趣，他拉下李承的手臂，说有点困，想回去睡觉了。
李承一脸震惊，又要开口劝说，便被岳钦截了话头：“那下次有空再一起去吧。”
姜立羽点头，跟他们两人说了再见，就转身往地铁站走去。
这个点的地铁人流较少，姜立羽进了车厢还有空位，他刚坐下，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姜立羽随手点开，发现是周明笑发来的消息，一个命名为“超全笔记”的文档，还没来得及点开查看，界面上便跳出一个表情包。
是只圆头圆脑的粉红猪，眼睛架着墨镜，一副神气骄傲的样子。
姜立羽指尖顿了顿，从收藏里挑了个企鹅道谢的表情包发过去。
周明笑回复的速度很快，姜立羽的信息刚发送，她便回姜立羽：“姜立羽。”
“？”
“你骗我。”周明笑发来的对话框里说，“明明没有家庭聚餐。”
姜立羽看着聊天界面的两个发火表情，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复。很快地，周明笑的信息又弹出来：“没想到吧，S汉堡店的收银员是我室友，她说看到你了。”
一开始拒绝周明笑的提议，是因为姜立羽不习惯和不熟的人一起用餐，眼下真相败露，姜立羽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便直接承认了：“抱歉。”
周明笑连续发了三个捂嘴吃惊的表情，姜立羽不明就里回了个问号，周明笑回复：“你脾气竟然这么好！”
-周明笑：早知道你脾气这么好，我之前就应该勇敢点去跟你搭话！
-周明笑：没有别的意思哦，就是你总是酷酷的，这学期还染了头发打了眉钉，看起来不太平易近人……
……有吗？姜立羽瞬间陷入沉思，对着车厢玻璃映出的那张脸，姜立羽有些困惑。
他是比较面无表情没错，但也只是不像姜翊那个虚伪的家伙时刻保持假笑罢了，不至于得到“不太平易近人”这种评价吧。
但个人印象什么的姜立羽也不是特别在意，准确来说，姜立羽对许多事都不关心，他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暗下去的屏幕蓦地再度亮起。
-周明笑：和姜翊老师很不一样，虽然是双胞胎，但是气质完全不同。
-周明笑：你看起来酷酷的，姜翊老师就很温柔的样子，不过也不仅仅是温柔，怎么说呢，总之看起来人很好！
姜立羽敲字的动作一顿，想周明笑看人的眼光根本完全不准，于是将打字框的话删除，然后打上新的句子：“这样，那我把他微信给你怎么样？”
几乎是下一秒，周明笑的信息便弹出来：“可以吗？！！”
正要打字，键盘界面忽然转换成来电，姜立羽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傻|逼”二字，毫不犹豫地点了拒接。
地铁到站的广播声恰好响起，走出车厢的那刻，姜立羽点开姜翊的微信界面，直接将名片分享给周明笑。
电话挂断后就没再响起。出了地铁口，姜立羽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手里的冻柠茶已经变成常温，姜立羽喝了两口觉得没味道，便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姜莹雪今天出差，家里很安静，姜立羽到家后看了会儿电视，但觉得没有能看的节目，很快就关了。
或许是太困的缘故，姜立羽趴在床上刷着手机，一不小心便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快三点钟，窗外的阳光十分明亮。
睡前的姿势不好，姜立羽扭着脖子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之后才觉得脖子酸痛。他坐起身，一手摸索充电线给手机充电，一手搭在颈后，缓慢转动脖子放松肌肉。
从走出地铁站开始便处于无声状态的手机突然响了，姜立羽探身去看，发亮的屏幕上跳出一条新信息。
-XX：睡醒了？
每次被姜翊猜中当下的状态，姜立羽都有些汗毛倒竖的感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怀疑姜翊这个变|态在他手机里安装了什么监控软件，但找了几家店检查手机，却全都告诉他手机没有问题。
这种结果对姜立羽来说才是最大的问题。
许多人说双胞胎之间存在心灵感应，姜立羽原本是完全不信的。因为从小到大，他都觉得姜翊这个人捉摸不定。他连姜翊的笑容意味着什么都看不明白，怎么可能揣测到姜翊的心思。
但是姜翊却又毫不费力地推翻姜立羽的认知。
尽管不愿承认，但是姜翊的确对姜立羽的喜好了如指掌，就连姜立羽的大部分想法，姜翊也都能猜透。这和姜立羽的情况大相径庭。
这种偏差会让姜立羽感到不平衡。倘若心有灵犀真是双胞胎特有的天赋，那么姜翊又将独自拥有，而姜立羽再次成为例外的那一个。
但明明姜立羽不想和姜翊太相像，他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姜翊之间的不同。
这种事想得再多也只能是无用功，姜立羽及时止损，阻止思路继续发散，强迫自己回到现实的交谈中。
-XX：怎么随便把哥哥的微信给出去
下意识想敲个滚字，姜立羽最受不了姜翊这种肉麻兮兮的口吻，但指尖顿了顿，姜立羽回复：“人家要老师的微信，我总不能不给吧？”
-XX：嗯
-姜立羽：你加了吗？
-XX：刚刚同意了
姜立羽承认，给周明笑微信名片的那一刻，自己是有些冲动，也清楚出于姜翊虚伪的处事风格，在得知对方是学生后必定会通过好友申请，但眼下看着屏幕上的毫不意外的“同意”二字，姜立羽又感到莫名的、说不清的纠结——
一点都不希望对姜翊的了解体现在这种方面。
不悦倒谈不上，但多少有些在意。姜立羽暗骂自己有病，心想本来是打算报复一下姜翊，没想到最后影响的竟然是自己的心情。
果然，姜翊是全世界最可恶的人。
姜立羽退出与姜翊的聊天界面，点开周明笑的微信头像，觉得周明笑长得这么可爱，姜翊会通过她的好友请求一点儿也不奇怪。
在姜立羽的记忆中，姜翊似乎从小就喜欢长得可爱的——在幼儿园里会保护脸圆圆、肥嘟嘟的小孩，看动漫就喜欢形象讨喜的角色，就连给姜立羽买文具和礼物，都只挑可爱的卡通类型。
如今姜立羽的书包里，还有两支墨水未用完的库洛米联名签字笔。前年高考前姜翊给他买了一整盒，美其名曰希望姜立羽金榜题名。
姜立羽只觉得他阴阳怪气，毕竟姜翊高一时就已保送G大，根本体会不到他们普通高考生的煎熬。
依照大多数人的寻常步骤，姜立羽需要参加高考，而当时姜翊却连大学本科都快读完，甚至已经确定了会留校任教。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那时姜立羽就明白了，就算是双胞胎也一样。
撇去姜翊那句难辨真假的祝福，当着姜莹雪的面，姜立羽也不好把东西扔了。
那十来支笔被姜立羽扔进书包里，后来有次写卷子时笔断了墨，姜立羽找不到别的，就随手拿了一支，觉得写着还算顺畅，出墨也正好，之后就顺手用上了。
怎么思路又开始不知不觉地跑偏？姜立羽烦躁地摇摇头，切回姜翊的聊天界面，警告他：“别在周明笑面前发癫。”
-XX：这么关心哥哥啊
有病。
-XX：一个人在家要乖
好做作，好虚伪。
-XX：对了，昨晚忙着（……），忘了有套衣服要送去干洗
-XX：晚上你吃完饭，帮我拿过去
姜立羽额角跳了跳，忍无可忍地打字：“你有病吧？”
-XX：^_^
下一秒，一张截图发了过来，姜翊删掉了中间的对话，上边是一句“一个人在家要乖”，接下去的就是姜立羽发的、看起来非常没有礼貌的“你有病吧”。
-XX：A.送干洗店 B.截图发给妈
面对姜翊厚颜无耻的态度，姜立羽无话可说。姜莹雪向来最重视对他的教育，平日里他不小心说出句难听话，姜莹雪都要念叨半天。
要是姜翊把这张断章取义的截图发过去，他今天就别想好过了。
倒也不是害怕，姜立羽就是懒得听那些没营养的大道理。长辈们翻来覆去讲的不就那么几句，听得多了，耳朵真的要长茧子。
比起家长里短，姜立羽认为，还是富有事业心的女强人形象更衬姜莹雪。
在床上翻了个身，姜立羽敲下简短的字符，是完全没有悬念的选项。
-姜立羽：A
一分钟后，姜翊回了一个库洛米捂嘴笑的表情包。姜立羽盯着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别扭，便对姜翊说：“少发这种阴阳怪气的东西恶心我。”
-XX：不可爱吗？
-XX：我觉得很像你
屏幕上接连弹出两个新的库洛米表情，姜立羽还没来得及细看，姜翊的信息已经发过来了：“特别是呲牙咧嘴的时候。”
果然，对姜翊这种人是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的。姜立羽翻了个白眼，无语地退出聊天界面。
和李承组队打了三局游戏，时间已到傍晚。窗外夕照似火，将天地染成漂亮的橙红。
下线前李承问姜立羽晚饭准备吃什么，姜立羽想着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他讨厌下厨，在厨艺方面也毫无天赋，因此很快便做好决定，告诉李承，他要去楼下的披萨店解决晚餐。
“哇，你这一天天的，”李承说，“吃的全是垃圾食品。”
姜立羽没什么想狡辩的，他确实就喜欢吃这些，关了电脑，姜立羽回李承微信：“先管好你自己吧，是谁下午联谊惨败，彻底输给岳钦。”
一提起这个李承便急了，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姜立羽想起他方才打游戏时一直吐槽就觉得好笑。姜立羽手机放在电脑桌上，换衣服时“叮叮叮”响个不停，他想应该还是李承，但不知道李承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联谊的事情。
换好了衣服，姜立羽骤然想起姜翊要他帮忙拿衣服去干洗店的事，于是带上手机，去了姜翊的房间。
刚推开姜翊的房门，姜立羽就毫无办法地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他脸热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闻到空气中还有淫|靡的味道。
说不清的恼怒令姜立羽无所适从，于是他又退到门外，敲字问姜翊：“哪套？”
“在浴室。”
姜立羽没办法地重新踏入，大步朝浴室走去，环视一周，发现一套挂在墙边的银灰色西服，便拍照发给姜翊：“这套？”
“嗯。”姜翊回，“昨晚洗澡前换下的，你果然记得清楚。”
顷刻间，昨晚的画面如潮水般涌进姜立羽的脑海，一幕幕都那么鲜明，叫他无法逃避。
洁净的镜子里映出姜立羽的脸，他与里面那个脸颊红透的青年对视几秒，然后有些崩溃地闭了闭眼，低头回复姜翊的信息。
-姜立羽：去死。
将近一周无人管束，姜立羽过得十分自在。
周三下午放学早，姜立羽捧着杯冰奶茶，悠哉悠哉地开门进屋，由于心情不错，嘴里还轻轻哼着歌。
等关了门，姜立羽一转身就僵住了。分明未到归家的日期，姜莹雪却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抱胸看他，蹙起的眉头在看清他手上的饮料时又皱了几分。
姜立羽若无其事地把手背到身后，抿出个乖巧的笑：“妈你回来了。”
“是啊。”姜莹雪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回来终结你的逍遥日子。”
眼看情形不对，姜立羽准备找个时机逃跑，但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提前识破目的的姜莹雪攥住了耳朵，最后只能乖乖低头，小声抱怨说疼。
“疼个屁。”
到了晚饭时间，姜莹雪仍然在为姜立羽喝冷饮的事情生气，边喝汤边瞪他：“电话里装得多乖啊姜立羽——
“跟你说别吃冰的，一个劲地回我好好好，冷饮不是冰的啊？跟我玩阳奉阴违那套是吧？欺骗单纯的老母亲，你有没有良心啊？”
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只是姜莹雪向来重视他的身体健康，一点点小问题，都会被姜莹雪无限放大，最终成为彼此间一种甜蜜的负担。
晚饭后姜立羽主动承包了洗碗的任务，但姜莹雪气还没消，即使给他切了桃子和梨放在客厅，也仍不同他说话。
姜立羽也自认理亏，他有胃病，吃冰的容易难受，姜莹雪生他的气也正常。只是他刚才在饭桌上说的那句“食不言”真的只是为了缓和气氛，没料到反而令姜莹雪更不悦了。
唉。姜立羽叹气，抱着沙拉碗回卧室。姜莹雪越是关心他，他越是容易不安，生怕哪天自己和姜翊的坏事败露。到那时，姜莹雪该多痛苦啊。
尽管如此，姜立羽本身其实并没多少罪恶感。在这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姜翊很像。
一样的冷漠，一样的没有道德。只不过他比姜翊更顾及姜莹雪的心情，会担心姜莹雪的反应，他做不到真的事不关己，没姜翊那么自私和恣意。
如此想来姜莹雪也是有够倒霉的，当初福利院里那么多乖巧的小孩，怎么偏偏就挑中了他们这对双胞胎呢。
是他们装得比别人乖吗？姜立羽忍不住想。可惜五岁小孩的记忆非常有限，如今时隔十五年，姜立羽记忆力就是再优越，也记不清多少了。
不过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总还是有的。比如院长阿姨是棕色卷发，时常教导院里的小朋友要听话、爱干净。如果有领养的大人到院里来，更是要乖乖的，嘴要甜，回答问题口齿要伶俐、清晰，和大人们对视要记得笑。
就算是在福利院的日子，对姜立羽来说也不是很糟糕。院长和工作人员对他们这些孤儿都算温和，只要不犯错，就不会受罚。
除了从小需要学着察言观色，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辛苦的。
当然，这只是姜立羽的个人想法。代表不了福利院的其他人。
不知不觉中想了许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姜立羽想，姜莹雪会被假象蒙蔽其实很正常。毕竟他在十七岁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朝夕相处、崇拜喜爱的哥哥是个表里不一的混账。
十七岁和二十岁十分贴近，所以姜立羽的记忆非常清晰。
很多、很多次，姜立羽总是在想，假如那个周六他乖乖待在家里，不去管着急出差的姜莹雪、没有听话出门去找姜翊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那天是姜立羽高二暑假的第二十八天。姜翊的大学同学到家里找他，他出门前问过姜立羽，但室外太阳太烈了，姜立羽讨厌又黏又热的夏天，于是拒绝了姜翊的邀请。
来找姜翊的那个男生姜立羽见过几次，明明比姜翊大了两岁，却在上大一，是已经读大三的姜翊的学弟。
名字里带着不常见的字，反而变得好记一些。他第一次见到姜立羽时提过一次，给姜立羽看他的校卡，姜立羽便记住了他叫余昶扬。
余昶扬斯斯文文的，看起来非常好学。好几个回家的周末，姜立羽都能在家见到余昶扬。
虽然年纪比姜翊大，但余昶扬请教问题时总是规矩又礼貌地叫姜翊学长。那时姜立羽和姜翊之间的关系正常，听着余昶扬对姜翊的称呼觉得别扭又奇怪，姜立羽便忍不住调侃两句，说姜翊脸皮蛮厚的，年龄比人小，竟然这么心安理得地当学长。
姜翊很好脾气似的笑了笑，说早就提醒过余昶扬不必这么礼貌，但余昶扬不肯改口。
余昶扬也笑，用食指推了下琥珀色的眼镜框，告诉姜立羽他不是不肯改口，而是叫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口。
姜立羽对这些也并不关心，高中生的日常很是充实，偶然在家遇上余昶扬，便友好地打个招呼。
尽管他和姜翊同岁，但余昶扬似乎把他当成了小弟弟，跟他说话的语气都下意识放轻。
姜立羽无法理解，却也懒得揣测，只是心里很清楚，他和余昶扬不会成为朋友——像姜翊和余昶扬那样。
因为余昶扬把他当小朋友，他们之间好像有道隐形的代沟。
但这天姜立羽在咖啡店后园，看到余昶扬往姜翊脸颊亲了一下，忽然开始困惑，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才会做这样的事。
余昶扬的亲吻很短暂，短到猝不及防窥探到秘密的姜立羽来不及转身。那双稍圆的黑眼睛隔着透明镜片，在注意到忽然出现的姜立羽时躲闪了一下。
但大概过了两三秒钟，余昶扬唇角重新弯起弧度，什么也不曾发生似的，自如地朝浑身僵硬的姜立羽点了点头。
原先背对着姜立羽的身影一顿，很快转了过来。那张时常带笑的脸这一刻毫无表情，冷漠得让姜立羽感到陌生。
他看见姜翊抬手招他过去，但脑袋里嗡嗡作响，夏日的高温烧坏了姜立羽的思路。他困惑地望着姜翊，过了半分钟左右，姜立羽犹如反应迟滞的机器，缓慢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跑了。
姜莹雪想在出差前和两个儿子聚餐的计划也因此泡汤。那顿订在左岛餐厅的晚饭只有姜翊到场，早在下午被姜莹雪吩咐外出、找手机无法接通的姜翊回家的姜立羽，直到姜莹雪登机的那刻都没有出现。
在姜立羽十七年的人生经历中，余昶扬亲吻姜翊脸颊——男生亲吻男生这种场面是第一次见。
不知是不是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缘故，在某些方面，他和姜翊都早熟得不像同龄人。
例如看荧幕上的亲密戏，他俩从不害羞。捂着脸怪叫的经历不曾有过，他们似乎是非常自然地，就接受了影视剧里异性间的肢体接触和亲密关系。
而姜莹雪本身也并不刻意遮掩这些。在她的观念中，性|教育于小朋友而言，是成长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因此即使电视里偶然播放稍微“少儿不宜”的桥段，姜莹雪也不会剥夺他们观看、认知的权利。
倘若两个儿子在观看过程中发出疑问，姜莹雪会耐心地做出简单易懂的回答。
离开咖啡店后，姜立羽一个人在外面待了很久。晚饭随便吃了点竹升面。夏夜里风都是暖的，姜立羽买了杨枝甘露，闲逛的时候路过电影院，出神地盯着滚屏上的排片时间，发现半小时后有三部影片开映。
三部中有两部情感片，一部文艺片，姜立羽上网搜了影片简介，发觉是他最不感兴趣的类型。
可姜立羽暂时有些疲倦，哪里也不想去，便用十分钟的时间挑了个比较顺眼的片名，在软件上买了张票。
不知是电影口碑一般，还是姜立羽买的场次太冷，姜立羽进场时，发现和他看同一场的人很少。
灯暗下来前，姜立羽数了数，加上他自己也就八个人。除去两对坐在一起的情侣，其他人挑的座位十分零散，间隔很远，这让姜立羽感到非常满意。
漆黑和寂静维持了几秒，很快电影开幕，姜立羽兴致缺缺地靠着椅背喝饮料，望向荧幕的双眼没什么精神。
下午他在家做了两小时的题，后来正打算补个觉，就被姜莹雪叫起来。说是晚上九点多要出差，但姜翊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所以让他下楼找一下姜翊，晚点一起去左岛吃饭。
吃饭，哦对，吃饭，姜立羽无声叹了叹气，此刻才记起自己爽了姜莹雪的约——
完蛋了，等姜莹雪秋后算账一定很可怕。
姜立羽头痛不已，可傍晚时分他在咖啡店见到那样的场面……太匪夷所思，也太诡异，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翊。
思绪完全不受控，延伸得令姜立羽有些不知所措。影厅音响不断传出声音，但姜立羽看着荧幕里清新、梦幻的画面逐帧播放，渐渐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看下去。
影片播放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然而姜立羽根本不知道剧情如何。
果然是最不感兴趣的电影类型，姜立羽后知后觉地想，难怪他会昏昏欲睡。剧情太平淡，走向太无聊，他实在很难投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男女主角开始上演重逢的戏码。在煽情的背景音乐中，他们眼神交汇，精致的眉眼同样饱含深情，空气中似乎有黏稠的糖浆缓慢流动。
这样暧昧的氛围，令姜立羽不禁记起余昶扬注视姜翊的画面——
几乎毫无差别。此刻姜立羽终于察觉到些许端倪，他看着屏幕里男女主角逐秒靠近、相拥，然后甜蜜深吻，骤然触碰到真相似的怔住了。
片刻后，姜立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荒唐又可笑，因此无语地扯了下嘴角。
电影结束时已经过了十一点，或许是电影节奏太慢的缘故，姜立羽中途不小心睡着了。直到抒情的片尾曲响起，他才揉着眼醒来。
花张影票钱，在影厅补一个延迟的午觉，这种事无论怎么计都不划算。姜立羽想除了自己，大概不会有其他人做这样的蠢事。
因为这场根本不在计划内、也不感兴趣的电影，姜立羽甚至还匆匆忙忙地挤了趟末班车。
夏天车厢的气味不可能好闻，附近似乎有歌手举办了小型演唱会，姜立羽一上车，就被一群拿着应援手幅的人挤到车厢中段。
一时间车内空调完全不顶用，周遭暖烘烘的，他屏住呼吸，只求司机开车的速度能再快些。
幸好路况十分通畅，路上只遇上一次红灯，而且时间极短，就十五秒钟。
很快，巴士到达第四个站，车门打开前姜立羽已经挤到下车等候区。车一停稳，他便火速逃离这一车人形暖炉。
刚松了口气，一滴冰凉毫无预兆地砸在姜立羽鼻尖，他下意识眨了下眼，转瞬便是倾盆大雨。
好倒霉啊。顷刻被大雨淋湿的姜立羽忍不住这样想到，雨珠不停从他额前、眼睫流下，迫使他没办法地再度眨眼。
到了这种地步，躲雨已经十分多余，姜立羽双手挡在头上，顾不得路上水花多脏，直接奔向小区。
气喘吁吁地进了电梯，姜立羽看见镜面里形象狼狈的自己，突然搞不懂为什么要接门卫大叔借他的雨伞，现在看来根本多此一举。
输入密码进门，姜立羽从玄关的储物柜里取出干毛巾，随意擦着头发往里走。
刚到客厅门口，黑漆漆的空间忽然嗒一声亮起。姜立羽在原处站定，发现姜翊站在墙边的开关附近，一双含笑的眼睛此刻犹如结冰，正毫无波澜地注视他。
目光相触的瞬间，被姜立羽强行逐出脑海的——余昶扬落在姜翊脸上的那个吻，不合时宜地在姜立羽的记忆里重现。他想要像平时那样和姜翊打招呼，但不知为何，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姜翊率先打破沉默，姜立羽双眼睁得很大，看着姜翊原本无表情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他熟悉的笑容，但那双眼依然冷冰冰的，不似以往。
“……唔。”姜立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袋卡了会儿壳，“我、我看电影了。”
“什么电影？好看吗？”
“……”姜立羽几乎没看，甚至有半场的时间在呼呼大睡，这让他怎么说。
“不过，电影再好看也不该忘了和妈吃饭的事吧，你电话关机，晚上她还挺伤心——”
姜翊说着往前走了两步，说不清为什么，姜立羽忽然条件反射似的后退。
古怪的氛围再度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姜翊唇角的弧度僵住，回归平直线条。
两人犹如雕像，静默对峙了几秒，姜翊蓦地迈腿往前，直到姜立羽浑身僵硬地贴在门板上，他垂眼盯着眼神飘忽的姜立羽，语气和唇角弧度都饱含嘲讽：“你怕什么啊，小羽。”
姜立羽不受控地打了个冷战，手里的毛巾掉落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