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张柠透过层叠的人群唤了一声:“陈三儿…。”
不时一身材瘦削男子快步走到他身前应声而道:“张姑娘,唤小的何事?”
张柠不答,抬手轻指对那刘大公子道:“这是我的小厮,若明日我起了游玩这梁云城的心思,便差他来寻你。”
陈三儿一愣。
紧接着他眼底掠过恍然大悟的神色,应道:“小的陈三儿,若我家小姐要出门游玩,那时便劳烦刘公子了…”
刘丰展颜笑道:“哪里哪里,这也是我与张姑娘有缘,荣幸之至。”
张柠不住嘴角微微抽搐,笑道:“哦,我与刘公子有缘,不只是善缘还是孽缘啰…”
刘丰:“……”
那方刘大与那老汉已然分出高下,抬手一挥,示意车队前行,张柠扭头对刘丰一颔首,转身挪至车内。
车队缓缓移动,扬长而去。
行至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张柠见小孩儿一身衣物,破破烂烂,想着自己身上还剩些许从贵人哪里“借”来的银两,便准备带他置办些许衣物。
他这个白捡的弟弟,极度缺乏安全感,他要用爱去温暖这个便宜弟弟。
衣坊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直挑得两个土包子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张柠觉得小孩儿性格早熟又缺乏些朝气,便为瑜璟挑了些青青蓝蓝的衣物。
瑜璟难得露出为难拒绝之色,但还是伸出手接了过去。
懂事,谨慎。
他有些心疼,及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挑了一件玄色衣物,置换了小孩儿怀中那些个青青蓝蓝。
小孩儿瞳孔微缩,满是哑然,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容貌昳丽的女子,却只见那人轻勾红唇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鼓励和温情。
瑜璟这些天被他照顾得妥当,面色不再青灰发白,微微泛起红润,玄色衣物虽然寡淡了些,但经不住小孩儿那张略带稚气却愈发俊美的面容,若旁人不知道,还会以为是哪家王公世子,清贵萧索。
“我们瑜璟真是风度翩翩,俊美无双,与那京都少年郎相比不在话下,往后嫁于你的姑娘定是幸运至极。”
瑜璟沉沉道:“不娶。”
张柠笑了笑,也不在意,抬手拍了拍瑜璟后脑勺道:“你现在还小,还不懂这些个,说什么娶不娶的。”
瑜璟反问道:“那你要嫁与何人?”
张柠闻声转过头,正看见瑜璟紧紧地盯着自己,带着迷茫与探究,他便以为是担心自己嫁…娶了亲不要他。
他安抚性的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放心,定会取…嫁个称意的,也不会不要你。”
这话仿佛在瑜璟胸口豁然开了一个洞,翻起那不知可循的黯然。
他逼着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张柠未意识到瑜璟异常的神色,街头之景对他而言满是新鲜,走走逛逛,在一家卖糖葫芦串子前站定。
红红的果子外,包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诱人可口,空气中弥漫着点点甜香,张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掏钱买下两串。
急不可耐的往嘴里塞去,另一串儿递到了沉默不语的小孩儿眼前。
看着那泛着莹光的果子,瑜璟不觉握紧垂在一旁的手,哑然道:“是…给我的?”
张柠嘟囔道:“嗯~”
眼前那人吃得仓促了些,沾着糖渍的红唇愈发娇艳欲滴,瑜璟呼吸已然忍不住一滞,飞快垂下头,掩过眼中的异色,将糖葫芦缓缓送入口中。
酸涩过后,泛起阵阵清甜,稍稍散去了他心中不知明的躁动与黯然。
入夜。
不到四更天,瑜璟一身*热的醒了过来,后背粘着一层薄汗,亵裤上也是湿漉漉的。
每个少年成长时,都会经历这惊慌失措的一遭,哪怕有人事先引导。
可瑜璟没有惊慌,他的反应有些平,淡,在床上呆坐了片刻,随意收拾了一番,脸上不经意间带着一点厌恶,去打了一桶冷水,将全身上下擦洗了一遍,复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至天明。
他梦见的哪人容貌昳丽,一双桃花眼满是深情,眼角略带点点红晕,似醉非醉,红唇因沾着水渍显得愈发美艳至极。
太清晰了,梦里拂上他脊背的一双手,仿佛还贴在他身上。
那人是他的…姐姐,张柠。
第二日张柠看着坐在楼下正在吃东西的少年(长大的孩子,不是小孩儿了),一身玄衣,安如松柏,胜为欢喜。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张柠一头雾水低头看了自己一圈,他没出什么错吧?
而后小心翼翼问道:“小璟,睡得怎么样呀?”
少年头也未抬,兀自应道:“好…”
如此说来便也无事,张柠随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囫囵送进口中,幸而那张脸明艳动人,倒也不算维和,喝了口茶水玩笑道:“我今日要让那刘大公子带我游这梁云城。”
一旁的少年一瞬止住了手中的动作,僵硬的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眸里盛满惊慌。
张柠吓了一大跳,忙笑说道:“哈…哈,给你开玩笑的,我怎么会和那个纨绔游城呢…”
养弟弟好难,关爱好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更难。
“今日中秋,这梁云城虽比不上丰京但也分外热闹,”张柠眉眼含笑讨好道:“这城不如小景陪我游可好?”
瑜璟对上那张分外瑰丽的笑颜,呐呐道:“好。”
入夜,张柠对那陈三交代了几句,兀自带着瑜璟去游那繁华的中秋之境。
长街灯火通明,千盏孔明灯冉冉升起,点亮夜空,无数个善男信女纷纷停下脚步,看着那满天的灯火,虔诚祈愿。
两人旬至河边,画舫之内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江边不少人在放着莲花灯,张柠瞧着也买了两个。
瑜璟问道:“姐姐可信?”
张柠道:“我信。”
看着那灯火下艳丽的剪影,犹如那火光中烧着的瑰玉,美而不真实,透着那不易察觉的怅望,瑜璟语气轻柔道:“姐姐若信,那我也便信了。”
张柠许了个愿,小心翼翼的弯下腰将花灯放于河上,见少年与他做了同样的动作问道:“小景许了什么?”
瑜璟不答反问:“姐姐许了什么?”
张柠道:“愿以后开开心心,事事顺遂,你呢?”
瑜璟道:“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姐姐的定能灵验。”
张柠道:“是吗?”
瑜璟道:“是!”
河面上的花灯载着每个人的祈愿越飘越远,似要将每个人的心愿达成,努力奔往水天相接那方。
………
他们一行人已经在梁云城逗留了两日,准备启程,可迟迟等不到刘大的身影,张柠有些不解,向不远处的陈三儿使了个眼色。
那人却对他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从楼上客房里响起:“啊!”
满堂商客无不面露震惊,张柠同样如此,与那些个胆大如牛之人急急奔向客房。
只见满屋散落着沾满血腥的瓷器碎片,一人颤抖的蜷缩在房角满脸是血,一人躺在血泊当中,手里紧紧攥着一幅画,已然没有了气息。
那人正是刘大,画上之人便是张柠。
公正廉明四个烫金大字悬于公堂之上,堂上老爷吹了吹他那撇卷翘的八字胡,见张柠生得貌美,柔声问道:“张氏,昨日辰时你在何处呀?”
“大人,昨日那时我与自家弟弟在城内游玩。”说着便以帕拾泪,故作娇怯。
县太老爷见张柠如此这般委屈,心生怜惜问道:“可有证人?”
堂下陈三儿闻声忙道:“有有有,小人作证。”
“哦~既然如此,那张氏便先起身先退下吧。”
张柠:“……”
而后各自询问了一番,便安了一个寻衅滋事的罪名,见刘丰精神恍惚,就判了个几年,其余众人无罪释放。
县令大人刚刚吃了碗干饭,打了个哈欠,踱步走下公堂。
“陈三儿,”张柠叫住了欲要离开的男人:“刘大怎会就死了,他此前有何异常?”
陈三儿摸了摸脑袋面露喜色笑道:“小的都是按张姑娘交代的办事,并未发现异常。”
“是吗?”张柠满露疑色,暗自思索,那刘大额上伤口与那刘丰的伤相差无几,怎就死了?
自己只想让他蹲蹲牢子而已,没曾想却弄巧成拙,不过那种人,死了便罢了。
陈三儿道:“是,张姑娘还与我一同去南方吗?”
此时南方已然不远,张柠应到:“不了。”
便让那陈三儿留下一架马车,些许银两,兀自带着瑜璟去往南方。
“哎哟!”
刚一出城门,车前人影闪动,一衣衫褴褛的老头趴伏与马蹄之下,身体不断翻滚,扬起阵阵尘意。
张柠额角抽搐,细看似有青筋暴起,他认得此人,便是那日与刘大撒泼的老头儿,现如今又故技重施,讹上了他!
张柠恼怒无奈交混,缓缓开口道:“没钱…!”
那老头儿骤然抬头道:“我不要钱。”
话落又躺了回去,似乎觉得姿势不舒服,便又翻了一个身,动作之熟练,完全不输于碰瓷高手,他是高手中的天花板,欠揍至极。
张柠看着地上那人,面色红润,身体还算硬朗,完全比他还过得滋润的主!
“难不成,你要劫色!”
地上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直看得张柠头皮发麻,而后扣了扣脚道:“我不好这口,没兴趣。”
张柠瞳孔微缩,暗道:听这话,这老头儿看出他是男的了?
“那你要什么?”
老头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抹了把脸,笑嘻嘻道:“送我回家就行,同路。”
脸皮之厚,无可披靡。
张柠道:“我要是不…?”
话未落地,只觉腹中一股剧痛袭来,不过多时额上泛起一阵冷汗,汗珠由鬓角沿着脸颊滑入衣襟。
一旁始终不言不语的瑜璟,瞬时双眸泛起血红,盛满怒意,质问道:“你把姐姐怎么了!”
老汉儿眸中闪过一丝兴味,随即面露淡然,散漫道:“无碍,不过是中了一点小小的毒。”
话落入张柠耳中,忆起刘大尾指那点点青紫,恍然大悟,疑惑迎刃而解。
“原来是你杀的刘大!”
老头儿挠了挠他的一头鸡窝,茫然道:“谁…是刘大。”
“不用你知道!”瑜璟爆呵,飞身向那老头儿扑去。
只见那人身体稍侧,曲腿将瑜璟踢撞在不远处的树上,砸落在地。
少年似是不觉得疼痛,颤颤巍巍爬起身,亦步亦趋向老头走来,犹如地狱爬起的厉鬼,眼里满是猩红。
张柠看得心疼,混迹江湖多年的一青尊者也不满心生寒意,转过头复又问道:“你答不答应?”
张柠哆哆嗦嗦的开口:“…行呀!”
他算碰到硬茬儿了…。
吃了肇事者给的药丸,张柠腹中的疼痛渐渐缓解,忙检查了瑜璟身上的伤,幸而没有什么大碍。
而后转身瞪了老头一眼,后者讪讪一笑:“那个…徒弟,相逢即是有缘…”
“什么?”张柠忙打断眼前那人的疯言疯语:“我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
“我见你骨骼清奇,是个天纵奇才,不是谁人都能做我徒弟的。”
这话说得才是清奇,说话那人更盛,竟满脸傲然,脸皮之厚,张柠却是无可奈何,暗自叹了口气。
得,又多了个便宜师傅,往后不知又会多出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