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江别之所以想去太白峰,是因为他觉得季白没回来的那部分神魂在太白峰。
檀木珠上附着季白神魂是他没想到的,这珠子跟了他这么多年,硬是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
既然神魂能附在同心蛊和檀木珠上,那也能附在别处。
他和净云住的最久的地方,便是太白峰了。
太白峰是万派之源,也是这天底下灵气最纯的地方,他们在这住了一百多年。
两人刚到太白峰,就有人来迎了,来人又惊又喜,“您二位回来了?”
这人是太白峰峰主林羡鱼派来的。
太白峰几百年不出乱子,全靠林羡鱼镇着。这人与他们私交颇深,当年也是一起饮酒烹茶的朋友。
江别认识这人,季白却忘了个干净,他看向江别等着他给他介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凡事都喜欢依赖着江别了,哪怕只是遇见了不认识的人。
“是以前的朋友,”江别侧头跟季白解释,“回去跟你细说。”然后又扭过头对着来人说,“我们晚些再过去,劳请转告羡鱼。”
看着那人走后,江别带着季白去了以前两人一起住的院子。
刚一进院子,他就有些愣,院子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就连石桌上那个缺了口的杯子摆的位置都一样。
“我走之后你……”江别想问,他走后季白是如何过的,但话到嘴边才想起来,如今季白也不记得了,于是后半句就没问。
但季白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颇有些没好气的说了句我怎么知道。
季白记的这院子,他不只一次梦见过。这是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有棵很大的凤凰花树,树冠很大,遮的半个院子都不透光,花开的时候一片火红。
树下摆了一个小石桌,桌上放了一个玉壶,两个杯子,一个缺了口。他正准备问江别这杯子为什么缺了口,江别就在一旁咳了起来。
自从在白帝城吐了一次血后,江别总给他一种马上就要撑不住的感觉。两人从白帝城到太白峰,一路上江别伤口烂了几次。
这两日檀木珠也不起作用了,那珠子灵性再强,也没办法把一个没心的人救活。
江别好不容易压住咳,就看见季白皱的死紧的眉头,“小白,我……”
“还有多久?”季白语调平平的问他还能活多久,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如果忽略他红的要滴血的眼睛的话。
“就这几日了。”江别笑了笑,“陪我喝杯茶吧。”
他走到石桌前坐下,拿起那个缺了口的茶杯,“还有印象吗?”
季白走到他旁边坐下,接过杯子在手里转了转,说了句没印象了。
“这杯子是当年你我亲手做的,取了太白峰主峰的玉石,一点点的磨出来。”江别说到这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壶里的茶百年也不见少。
“那时不知怎么叫你知道了我在虞烟那里做同心蛊的事,与我赌气,摔了杯子。”江别说到这笑了笑,季白与他赌气的样子在他心里记了百年。
他偏头靠在季白肩膀上,眼睛盯着院里那棵早就不开了的凤凰花树,“如今净云小仙君也长大了,过了赌气的年纪了。”
他着实乏了,自顾自的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靠在季白肩膀上睡过去了。院子墙很矮,不挡风,江别的发丝被风吹起扫在季白的脸上。
季白伸手给他理了理头发,然后将他抱回屋。
这人这么高的身量却轻的不行,仿佛他怀里的只是一个空壳子了,风一吹就会碎成灰。这个认知让他害怕,偏他又没任何办法,只能看着他一天天颓下去。
他把江别放在床上,又往檀木珠里注血,血线在珠子里绕一圈又丝丝缕缕的缠上江别的手腕,从他的指尖钻进去。
“小白,你若真的想让我好受,便让我走。”江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抬手制住了季白的动作。
“让你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且告诉我,你的心是如何丢了的?你又要走到哪里去?”季白逼问。
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自己要归往何处,江别便是他的归处。江别若走了,他便再也没归处了。
江别最终还是没说话,小白的性子他最了解。
季白一连几日往珠子里引血,他神魂本就不全,更经不起这般折腾,江别都怕他走到自己前头。
这天晚上季白睡下后,江别起身了,林羡鱼那还存着他当年给季白留的东西。
是一羽凤翎。
火凤凰的凤翎如龙之逆鳞,既是软肋,又是铠甲。
“总共三羽,你倒是舍得,全给了他了。”林羡鱼将凤翎递给江别,“当真不给自己留后路吗?”
江别摇摇头,“左右我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我走后小白必不会独活,届时这凤翎能保住他性命。”
“你且先收着,我走后交给小白。”
林羡鱼替他存这凤翎存了百年,江别早在没了心后就替季白做好打算了。
不过林羡鱼没想到的是,江别刚走,季白就来了。
季白还没想起他,进屋后却只问了他一句,“江别的心是如何丢的?若拿我的换给他可不可行?”
林羡鱼认识江别太久了,两人朋友做了不知几百年,当初他带季白来太白峰的时候,他还很不能理解,江别是魔界至尊,又是天底下唯一一只火凤凰,竟栽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仙君手里。
季白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孩子气的小仙君,而今他突然觉得,也只有这人才配得上江别。
“你想先看看你放在我这的东西吗?”林羡鱼没回季白的话,转身进了内屋,一刻钟后拿了个木盒子出来了。
季白不记得自己在这放了什么东西,直到接过木盒子他才有了些印象。盒子里是一只杯子,和缺口的那盏一样。
“当年江别走后,你亲手交到我手里的。说待江别回来后替你转交,但没成想,你们都未回来过。”
季白手刚一碰到杯子,那杯子就轻颤起来,嗡嗡的发出声响。
这杯子上有他最后一部分神魂。
这次的梦很短,短到他不想清醒。
他梦见自己刚来太白峰时,江别将他带到他们现在住的院子里,那时院子里还没有凤凰花树,空落落的。
“小白,太白峰灵力纯净,于你修养有益,日后便在这里住下可好?”江别牵着他将他带到桌边坐下。
他那时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头疼,往往一觉醒来就记不得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江别说是因他年纪太小,灵力不稳,须得在太白峰这样干净的地方养着。
他那会儿确实是江别说什么便信什么,全然忽略了自己已有百来岁了。来了太白峰之后,他确实没那种症状了,便更信江别的话了。
江别嫌院里太空荡,便从林羡鱼那移了一颗玉兰树过来,但才开了一茬就又让他送回去了,原因是他觉得玉兰与他气质不配,于是便费了很大劲从赤嵘城移了一颗凤凰花树。
太白峰开不了凤凰花,江别便每日注点灵进去,这花便天天开着,从没谢过。
季白本以为他会和江别在这待到灵力消尽,归于天地,却没想到江别有天突然跟他说要走了。
“我与你,不过露水姻缘一场,我年长你几百岁,若要骗你,自然有法子。”江别说这话的时候还笑着,仿佛真的丝毫不在意。
“我不信,你撒谎。”那时他虽笃定的说着不信,但其实心里慌的不行,江别那段时间确实早出晚归总也见不到人。
“我缘何要撒谎骗你,不过是白帝城的小仙君皮相好,如今你近两百岁了,还有甚可值得我看在眼里的。”
江别这话着实太打击他,他心里念着江别,但也要脸面,强忍着没回头看他。但他实在舍不得,忍了又忍,终归还是问了一句当真要走。
江别没回他,至此他再也不能容忍他这般作践自己,放了狠话,“这世间,再没有季白和江别。”
江别走后他日日盼着再见他,但一想到江别不知在哪个小仙郎怀里快活就强忍着不去。
可他心里终究放不下江别,即便这人这样对他,他也想护着他。
他还记得当时找到虞烟时,虞烟说什么都不肯将江别当年做的蛊挖出来。同心蛊挖出来便起不了作用了。
“如今哥哥与我缘分断了,我断没有再受他保护之理。”
他说这话时,虞烟有些错愕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了句罢了,便带他将蛊挖了出来。
他将蛊收好后就回了太白峰,到主峰上取了玉石又做了一只杯子,那日砸了杯子,他悔了许久,那杯子是江别亲手做的。
他将做好的杯子交给林羡鱼,心里怀了那么点说不清的期盼,他盼着江别能回来,见了这杯子兴许能再来找他。
但他没等到江别回来。
他总是心慌,慌起来一宿一宿的睡不好,他直觉江别要出事,但却怎么都找不到人。
于是他又去了兰湄岭找虞烟。
每个仙君仅一滴心头血,凝着仙君们最纯最浑厚的灵力,他引出来做了蛊。
他仍记得蛊起作用那天,八十一道天雷打在身上,神魂散的时候他竟觉得开心,他为江别挡了灾,哥哥躲过天劫,日后定能顺风顺水。
而今再想起来,凭他一己之力,如何对抗的了八十一道天雷。
“所以,我终究没救下江别是吗?”季白执拗的要林羡鱼给他回答。
“你种的那株同心蛊是起了作用的,不然你我今日都见不到江别了。”林羡鱼这话不是安慰他,若没有季白心头血做的那株蛊,江别断无可能躲过天劫。
“那缘何他如今他活不过几日了?那颗心,到底哪去了?”
“你便是那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