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然而赵剑归已经跑出了门。
季寒呆怔了许久,忽然想起这屋子里还有另外几个人在场。
他阴沉着脸扭头去看小林与那两名侍女。
年纪稍长的那位侍女忽然捂着胸口缓缓倒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啊奴婢早上忘记吃饭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两眼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呢。”
季寒:“……”
年纪稍小的那位已经慌了。
她左右看看,不知所措,最后干脆两眼一闭,扑通一声倒在那位姐姐身边。
小林紧张万分:“教主,这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寒冷笑道:“是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那就杀人灭口吧。
小林慌乱道:“赵大侠他……他只是……只是在向我询问教主您的饮食喜好啊!”
季寒一怔:“我的饮食喜好?”
小林连连点头:“赵大侠想要为教主您亲自下厨!”
季寒:“……”
赵剑归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总算冷静了下来。
他不懂。
哪怕当年他独自一人面对西天炼罗刹的魔功时也不曾这般慌乱过,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难道不是闭目吻下去就好了吗?
他只好又回到屋子里。
两名侍女已经退去,季寒板着一张脸坐在桌旁,小林战战兢兢立于他身侧。
赵剑归道:“我缓完了。”
季寒抬头看他,好似看见了什么怪物。
赵剑归道:“你……先到墙边站着?”
季寒冷冷开口道:“晚上我要吃鸡蛋面,面里要有两个麻油炒的鸡蛋,加姜丝,不许有葱花,出锅前淋上香油,若面里有半点儿葱末,你就立马给本座从教中滚出去。”
赵剑归:“……啊?”
季寒已经冷着脸走出门去。
赵剑归心下茫然,扭过头问小林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林唯唯诺诺道:“权宜之计……赵大侠,这是权宜之计!”
赵剑归更加茫然。
小林道:“我与教主说,你方才在问我他的饮食喜好。”
赵剑归:“饮食喜好?为什么?”
小林:“因为你想亲自为他下厨。”
赵剑归:“……”
小林道:“我娘曾与我说过,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赵剑归:“……”
小林又道:“赵大侠连天下第一剑客都能拿得,区区一碗鸡蛋面,一定不在话下。”
赵剑归:“……”
小林:“赵大侠!浩然盟全靠你了啊!”
……
赵剑归说:“有一事我甚是不解。”
小林急忙道:“赵大侠您请说!”
赵剑归缓缓开口问道:“你娘为什么会教你如何去抓住男人的心?”
小林:“……”
赵剑归从来没有用这双手握过菜刀。
对高手而言,天地万物均是可以杀人的利器,菜刀是刀,自然也是武器。赵剑归虽是第一剑客,可他称得上擅长的兵器也有不少,刀他也是仔细钻研过的,只是这些刀中,显然不包括菜刀。
他不过是想剁个蒜末,竟已将菜刀弄丢了两次。
若不是他身手灵敏,只怕早已被菜刀砸中脚面。
小林有些看不下去,便去求了教中的厨娘写了菜谱来指教。
季寒幼时这厨娘便已经在教中值办饭食,对教主的口味她自是再清楚不过,这鸡蛋面做法简单,容易上手,她只简单吩咐几句,合着鸡蛋的面条有现成的,赵剑归只需将面下水,再将鸡蛋炒熟后混入面中即可。
她还仔细吩咐,教主对葱花深痛恶绝,可炒蛋时生姜与蒜末还是加得的。
小林将菜谱交给赵剑归,便被季寒唤去跑腿。
赵剑归望着菜谱,陷入沉思。
哪怕是天下最难的剑谱,对他而言也没有这般晦涩不明。
下面条简单,厨娘写明了时间,煮糊了几次面,捞出来的东西总算像是面条了。
炒鸡蛋似乎也简单,赵剑归按着厨娘的说法事先热好了油,再将鸡蛋丢进了锅里。
此时天色已晚。
教主亲自驾临厨房,视察鸡蛋面工作进程。
他看了看举着锅铲,衣服脸上均染了烟灰黑扑扑的赵剑归,又低头看了看锅里圆溜溜的两颗鸡蛋。
季寒陷入了沉思。
季寒指着锅生硬道:“这是什么。”
赵剑归说:“炒蛋呀。”
季寒:“……”
赵剑归仍在继续往下说:“我听小林说你很喜欢吃鸡蛋,所以我就多放了一个。”
季寒:“……”
赵剑归:“你等等,待会儿就炒好了。”
季寒说:“你知道炒蛋要先剥壳吗?”
赵剑归:……啊?”
季寒从一旁拿起筷子,戳了戳锅里的鸡蛋,赵剑归竟然还放进了姜丝蒜末,两颗圆溜溜的鸡蛋混在切得歪歪扭扭的佐料中,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怕。
谁教他这样炒的?!
季寒问:“你没吃过炒鸡蛋吗?”
赵剑归道:“自然吃过。”
季寒:“炒鸡蛋带壳么。”
“不带。”赵剑归道,“你放心,待会儿我会把鸡蛋壳剥开的。”
季寒:“……”
……
季寒觉得这位江湖第一剑客很有毛病。
他本来想再多说几句,却没想到锅里的鸡蛋滋滋响了起来。
他低头去看那两颗圆溜溜的鸡蛋。
赵剑归也忍不住好奇低头去看,甚至拿起一双筷子,轻轻戳了一戳。
“应该是快要熟了。”
赵大侠一脸深沉地说道。
季寒:“你真是有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人忽然听见了一声炸响。
这声音虽不及江南霹雳堂霹雳弹的声音来得响亮,却也足以将这两位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惊动。
他们的反应一向极快,几乎在那声音炸响的一瞬便已向后蹿出避开。
待他们觉得已经安全移开挡在脸上的衣袖后,便看到了对方的惨况。
墙上,地下,炉灶边,甚至两人的衣服头发上全都糊满了白白黄黄的鸡蛋。
而锅里的蛋也只剩下了一个。
赵剑归一脸茫然:“这是怎么……”
他还未说完这句话,另外一个鸡蛋也炸了。
……
赵剑归道:“这是个意外。”
季寒冷笑。
他的头发和眉毛都糊上了蛋黄,看起来实在古怪。
赵剑归支吾道:“我还能再试一次。”
季寒怒得几乎要将锅盖拍到他的脑袋上去。
赵剑归:“真的,我还能再……”
季寒怒吼道:“把这里收拾好!然后给本座滚出去!”
赵剑归有些沮丧。
季寒让他滚,也就是说……色诱要宣告失败了。
浩然盟要怎么办,他又该何去何从。
小林偷偷跑来安慰他。
“赵大侠,您放心。”小林说道,“教主只不过是在说气话。”
赵剑归委屈道:“他都让我滚了,还只是气话?”
小林几乎想要拉着赵剑归的手为他鼓劲加油,以激发出他色诱教主的决心。
赵剑归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小林:“赵大侠,若教主是真想要您走,他就不会让你去打扫厨房了。”
赵剑归不懂。
小林:“他会让您立马滚出魔教。”
赵剑归:“这……”
小林:“赵大侠!您看!教主还是爱您的呀!”
赵剑归:“呃……”
小林十分激动:“赵大侠,你一定要煮好鸡蛋面,博得教主欢心啊!”
赵剑归:“……”
此时已是深夜。
赵剑归认真想过几位为了浩然盟而几近献出自己一辈子的老前辈,想过正道中他的那些好朋友们,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再去厨房里下一碗鸡蛋面!
……
厨房里竟亮着灯。
赵剑归想了想,屏息提气小心翼翼走过去,想看一眼厨房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若是厨娘,正好请她教一教自己如何下一碗正常的不会炸开的鸡蛋面。
若是其他人,他就转头离开,当做自己今晚上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可厨房里的人是季寒。
端着一碗鸡蛋面,正抬眸朝他看来的季寒。
赵剑归:“……”
季寒:“……”
其实赵剑归走到门边时,季寒就已经发觉了。
只不过这儿是他的圣教,他根本不必去躲任何人。
他没想到来人会是赵剑归。
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季寒冷着一张脸,手中还举着筷子,筷子上夹着一截面条。
赵剑归猛然想起眼前这场景,词本上也写着,甚至用红线加粗标示,据说若是做得好,色诱大计便可一举成功!
他不免有些激动。
季寒望了他两眼,面色阴沉,仍是不想说话。
赵剑归开口道:“我睡不着。”
季寒:“……”
赵剑归:“你也睡不着?”
季寒:“……”
赵剑归:“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季寒:“不能。”
赵剑归:“……”
为什么他不按套路出牌?!
浩然盟的前辈们告诉过他,若是深夜遇见睡不着的魔教教主,应当与他从诗词歌赋谈到风花雪月,进一步把握住对方脆弱的内心,让他对着你展开心灵,待知道了对方的弱点后,那便离色诱成功不远了。
赵剑归并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他不懂诗词歌赋,也谈不了风花雪月,他所熟知的只有手中的三尺青锋,能聊上几句的也只有那三尺青锋。
能聊聊总是好的,俗话说得好,殊途同归,最后总会走到那一步的。
赵剑归如是想到。
他走近一些,开口与季寒说道:“你……几岁开始习剑的?”
季寒冷冷看着他,并不回答。
赵剑归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说去:“我落地走路时便已开始拿剑,到如今也有二十六七年光景了。”
季寒不言。
赵剑归道:“你比我年轻,剑术上的成就却并不比我少,你剑路迅捷凌厉,弃守主攻,已经算得上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季寒总算冷冷开了口:“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赵剑归道:“说你的弱点。”
季寒:“我的弱点?”
赵剑归点了点头。
其实他并不明白前辈们的话。
若是知道弱点就能成功,他第一眼看见季寒使剑时便已看出他的弱点了,可到现在季寒对他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季寒显然被挑起了兴趣,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示意赵剑归接着说下去。
赵剑归道:“你的剑如同一场豪赌,一剑不中,便再无退路。”
季寒道:“我从未失过手。”
赵剑归说:“可我至少八成有把握躲开你的第一剑。”
季寒皱起眉,仔细思索起赵剑归的这句话来。
赵剑归又道:“若你能为自己留条后路,让剑路再稳妥一些,天下第一并不是什么难事。”
季寒迟疑道:“你是说我能赢你?”
赵剑归:“假以时日,你的剑术必在我之上。”
这话他说得十分恳切。
他在季寒这年纪时,并没有这么好的剑法,更何况他看得出季寒很能吃苦,而他一向是个自谦的人,看到这样有前途的年轻人,他也觉得很高兴。
季寒望着他,眼中好似燃起了一盏明灯。
找到了季寒的弱点,赵剑归已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只好闭上嘴,站在一旁。
季寒忽然问他:“你睡不着?”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昔,连语调都已冰冷下来。
赵剑归心中暗骂找弱点根本没有什么用,一面淡淡回答道:“是。”
季寒道:“你想和我聊聊天?”
赵剑归道:“是。”
季寒:“你坐下来。”
赵剑归有一丝茫然:“什么?”
季寒冷冷哼一声,道:“我不喜欢和站着的人说话。”
赵剑归:“……”
他……成功走出一步了吗?
对不起!前辈!错怪你们了!
赵剑归在季寒身边坐下。
季寒面前还摆着那碗才吃了两口的鸡蛋面,他很饿,可赵剑归坐在他身侧,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吃下去。
这场面真是说不出尴尬。
赵剑归很想与季寒再谈谈剑,可他想一个人在吃饭的时候是不会喜欢别人与他说剑的,况且老说一件事的确有些乏味,于是他闭上嘴,在一旁干巴巴看着。
季寒只好放下了筷子。
季寒问他:“你想聊些什么?”
赵剑归诚恳道:“不知道。”
季寒想了想:“你真杀了盟主大弟子?”
不,我没有。
非但没有,那小子现在还躲在浩然盟小屋里每日只要吃吃睡睡呢。
可他只能承认。
季寒问:“他犯了什么过错?”
赵剑归道:“他没有错。”
季寒:“那你为什么杀他?”
他杀人从不需要理由,因为他本是魔头,可赵剑归不一样,赵剑归是大侠,大侠拔剑总是要有缘由的。
好在武林前辈早已为赵剑归编好了说辞。
赵剑归道:“我喝了酒。”
季寒多少有些诧异:“你喝了酒?”
赵剑归叹了口气,显得十分懊恼:“我从不喝酒的。”
季寒明白了:“你喝醉了?”
赵剑归点头。
季寒好似忽然来了兴趣。
季寒:“你从来不喝酒?”
赵剑归道:“是,喝酒会让一个人的反应变慢,会让人手里的剑变得不稳。”
季寒问:“你是真的不会喝酒?”
赵剑归点头:“是。”
季寒:“没想到第一剑客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赵剑归:“人总是会有弱点的。”
季寒:“我总算有一件事比得过你了。”
赵剑归:“……啊?”
季寒微微有些激动:“既然你睡不着,那我们来一块喝一杯吧。”
赵剑归:“……”
几坛窖藏二十余年的竹叶青已摆在了桌上。
赵剑归却仍在努力推辞:“我不会喝酒,我真的不能喝酒。”
季寒反问:“你怕你喝酒后会耍起酒疯?”
赵剑归口不择言道:“我……我喝了酒会杀人!”
季寒一怔,竟忍不住觉得赵剑归的举动十分有趣。
“你放心。”季寒说道,“要杀我还没有那么容易。”
赵剑归:“可是……”
季寒已拍开了一坛酒的泥封。
醇厚的酒香已在一瞬四溢开来。
仅是闻着酒香,赵剑归便已觉得自己开始头晕了。
季寒又道:“放心,你不会喝酒,本座也绝不会欺负你。”
赵剑归:“……”
季寒:“你一杯,本座三杯。”
赵剑归:“……”
这种让法,赵剑归心中不免有些受挫。
季寒却十分得意。
不知为什么,看着赵剑归受挫的模样,他心中便抑制不住一股奇异的满足感,这感觉,几乎比他在剑术上终于有所精进时的快感还要浓烈。
赵剑归开口道:“不行。”
季寒很是愉悦:“那你想要我让你几杯?”
“我不喜欢别人让我。”赵剑归一字一句道,“你一杯,我一杯。”
季寒:“……”
……
季寒很不高兴。
他心中那股奇异的满足感还未持续多久,就已被赵剑归一句话打破,这让他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季寒一向觉得自己的酒量极好,偶尔教中大宴,他一人便能灌倒左右护法,还只不过是六七分醉意。
赵剑归竟想与他公平对决?
自不量力。
季寒冷笑。
看本座如何灌醉你!
酒过半巡时,季寒已开始后悔。
他应当先把那碗鸡蛋面吃完后再和赵剑归拼酒的。
饿着肚子的人喝酒总是容易醉些。
现在他的头已有点晕,胃里也有些不舒服。
更何况赵剑归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不胜酒力。
看来要把他灌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赵剑归也十分苦恼。
他从不喝酒,这的确是一句实话。
这大概算得上是他第一次喝酒。
第一杯入口时,他心中还不懂,这玩意究竟有什么好喝的?
待酒过半巡,他已觉得世间万分美好,心中豪情壮志,身边的魔教教主是他的至交好友,他简直有一肚子的知心话要和对方说。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这是快要喝醉了。
季寒仍咬着牙敬他酒。
赵剑归也只得咬牙喝下。
两人都是不服输的性子,喝到最后,赵剑归已经头晕眼花,只想倒下去好好睡上一觉。
季寒揪着他的领子口齿不清骂道:“你……你骗我,你明明很会喝酒……”
话还未说完,他已顺着桌子滑了下去。
赵剑归伏在桌上两眼发昏,脑子里隐隐约约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再也不想喝酒了。
赵剑归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他躺在一张十分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的是上好的蚕丝被。
他觉得头痛欲裂,渴得几乎能喝下整个水缸里的水。
门外有人在大声叫嚷,听起来像是小林的声音。
“教主,左右护法与教中长老已在议事堂内等候许久,您醒了吗?”
赵剑归一时有些茫然。
……教主?
他扭过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季寒。
赵剑归:“……”
季寒:“……”
季寒压着声音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剑归的脑子仍有些迟钝:“哪里?”
季寒微愠道:“这是本座屋里!”
赵剑归:“……”
对啊!他为什么会睡在教主的床上!
昨晚上他们喝醉了酒,然后发生了什么?
门外一片嘈杂。
小林道:“温长老,花护法,您二位怎么过来了?”
一名女子温婉声线传来:“今日教主到了此刻还未起身,我不免有些担忧。”
小林道:“花护法不必担心,想来教主已经在更衣了。”
季寒脸色阴沉,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蚕丝被滑落,露出他精瘦但肌肉分明的上半身。
季寒:“……”
赵剑归:“……”
……他色诱成功了?
门外传来一名老者怒气冲冲的声音:“他不过才当了几天教主!就如此倦怠!你把门打开!老夫要替老教主好好教训教训他!”
小林道:“温长老!您千万别激动!”
季寒拼命将那一床被子往赵剑归头上蒙过去。
赵剑归还沉浸在色诱成功的懵逼之中,对季寒的举动十分不解。
季寒:“你若是敢露出脸来!本座就掐死你!”
赵剑归:“……”
房门已被温长老强行推开。
屋外小林领着几名侍女尴尬站在门边,温长老气势汹汹闯了进来,花护法站在一旁,似乎是想看热闹。
屋内满地衣裳散落,季寒裹着半床被子裸着上半身,看起来似乎是想要用被子闷死床上的另一个人。
温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