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月试如期而至。
虽然临时抱佛脚有被佛脚踹的风险,但林青玉还是捧着书念念叨叨,外人看来他神情严肃,似很重视这次月试,实则林青玉脑袋里已经跑过一只又一只的大盘鸡和脆皮烤鸭。
等散学后,他就带元宝去春风楼,把那里的招牌菜都点一个遍。
单是想着,口水就不争气从嘴角流下来。
但欲吃大盘鸡,还得过月试这一关。
夫子带着试题进来时,林青玉自觉表面功夫已做足,心安理得地将书册收起来,板正了身子等发试题。
他看看左侧的魏临,又看看右侧的楚衍,揉了揉眼睛企图让自己眼神更好使些,有这两个文曲星转世坐他身边,他还能差到哪里去!
果真,一拿到试题,魏临和楚衍便下笔如有神,手都不带停的,林青玉一脸严肃地举笔,在纸张上点了个墨点,又提起笔来,做冥思苦想状。
等他好不容易憋出几句来,魏临已经停了笔,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起来。
人比人气死人。
林青玉恨恨地咬了下笔头,拿手撑住下巴,眼睛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左侧,也不知道魏临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卷子放得很靠左侧,这可方便了林青玉,最后的策论林青玉是不敢抄的,但几道文学小题有固定答案,他瞄了个大概,写得不亦乐乎。
等他抄得差不多时,魏临忽然睁开了眼,对上他做贼一般的视线,林青玉脸噌的一下就冒烟,若是以前,他定嬉皮笑脸当无事发生,但现今他已与魏临割席,再去抄魏临的卷子未免显得太没有骨气。
他讪讪地收回眼神,反正也抄得差不多了,管魏临怎么看他。
林青玉破罐子破摔起来,魏临向来觉得他不学无术,如今只是更加验证这个说法而已,他不必在乎,话是这么说,但林青玉心里还是不大舒畅,就像闷上了一条湿布,整颗心都处于阴天之中。
因着这件事,林青玉的策论也只答了寥寥几句,夫子看见他的试题时简直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
月试一结束,林青玉拔腿就想跑,听见魏临一声冷笑,他的双腿顿时像驻扎在地上似的,动也动弹不得。
魏临抬起头瞧他,眼里看不太清情绪,“不是与我一刀两断么,怎的还看我的试题?”
林青玉脸色青白交加,以前的月试,魏临都对他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头一回这么直白地指出来,林青玉脸皮再厚,此刻也觉得异常羞愧,他连回话都底气不足,“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魏临站起身,他比林青玉高了半个头,垂眸看着林青玉,“你若是真想与我断绝来往,就有点骨气。”
林青玉嘀咕道,我天生软骨头,但他不敢让魏临听见,怕魏临更加瞧不起他。
魏临抿了抿唇,面色难得有些别扭,“不过,你若是肯与我认个错,我便......”
既往不咎四个字还未说出口,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然从林青玉肩头伸来,将林青玉搂在了怀里,楚衍微微弯腰,瑰丽的脸亲昵地架在林青玉的肩膀上,轻笑道,“他不让你抄,往后青玉看我的便是。”
魏临眼神落在楚衍的手上,面色微变。
林青玉此时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楚衍的横插一脚无疑给了他个台阶下,他不想再面对魏临冰冷的态度,也顾不得楚衍太过贴近的距离,只道,“今日是我有错在先,往后......我定不会再冒犯魏兄。”
魏临咬牙,“你......”
楚衍的脸贴到林青玉的墨发上,提醒道,“青玉不是想去春风楼吗,得赶早去,才有好位置。”
“是,是”林青玉胡乱点头,抬起头掠过魏临的脸,“如此,我跟楚衍先走一步。”
他逃也一般跟着楚衍离开了落雨轩,留下一脸冷意的魏临,魏临只见楚衍一手搭着林青玉的肩,一手搂着林青玉的腰,几乎是挂在了林青玉身上,而林青玉半分没有推开的意思,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看着很是碍眼。
他恨不得追上去将林青玉扯开,可如今他已与林青玉闹翻,且是林青玉先说的断绝来往,他方才已经给林青玉暗示,林青玉却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般,叫他如何再拉下脸面去言好,更别说还有个故意在搅混水的楚衍。
魏临咬了咬牙,半晌,气恼地踹了脚书桌以泄气。
再说林青玉与楚衍出了落雨轩,还有点失魂落魄,元宝已在起司院外等他,见他出来,连忙从他手上接过书笈,却咦的一声,“公子,这书笈不是你的啊。”
林青玉这才回过神,他从楚衍怀里钻出来,查看书笈,果真不是他的,想来是方才心神大乱拿错了同窗的,他散学后在落雨轩里耽搁了一会,同窗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得道,“等过两日再换回来吧。”
元宝将书笈放在马车内。
元宝将书笈放在马车内。
林青玉想起楚衍还在,思及楚衍方才替他解围,主动邀约道,“春风楼的脆皮鸭堪称一绝,你来曹县这么久,不如一同去尝尝。”
楚衍欣然答应,“如此,我让我家书童先回去。”
打发了书童,林青玉和楚衍一同上了马车。
林青玉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楚衍主动和他搭话,“你与魏临三年同窗,想来只是一时嫌隙,不必太介怀。”
“你不了解他的为人,”林青玉嘟囔道,“魏临为人正直,有远大抱负,这三年是我追着他跑,如今只不过是我彻底惹烦了他,他不愿再搭理我罢了。”
“这样说来,魏临并无意与你交友?”
林青玉被戳中痛处,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地闷应了声。
“我与青玉一见如故,未曾想竟会有人不愿与青玉交好,倘若是我与你同窗三年,不知该有多欣喜。”楚衍悠悠道。
还是头一回有人对林青玉表示赏识,林青玉一听,不禁微讶,直愣愣地看着楚衍,“你说真与假?”
“一字不假,”楚衍面容露笑,一张脸在略显昏暗的马车里犹如夜中昙花,“青玉一手瘦金体写得出神入化,为人仗义且热心,我岂能不喜?”
林青玉一被夸,心里那点不快即刻消散,他面上已经掩饰不住笑,偏偏还要故作矜持,“虽我着实不错,但你也过誉了,不过既然你想和我交好,我定认了这个朋友。”
“能得青玉一知己,不枉人间走一回。”
林青玉不好意思地摸摸发烫的脸,随手伸向书笈,想看看是哪位同窗的书册,他抽出一本书来,书面呈蓝色,却并没有书名,他心中奇怪,接着未落的天光打开来一看,登时僵在原地。
这平平无奇的书里,画着的竟是男女交/合图,画得栩栩如生,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而二人青天白日下交*,身旁竟还站着服侍的小厮和侍女。
林青玉整个人烧起来了,脸颊连到耳尖都是红的,他虽不爱读书,但林景云管他管得很严,这等书册他只在话本里听说过,却未曾真正见识,如今乍一看,又惊又羞,与此同时也生出无限的好奇。
原来,这便是闺中之术。
他无所适从,既想丢掉书册,又想往下翻,直到楚衍挨过来,咦了一声,他才将手中书册犹如烫手山芋一般丢回书笈里,结巴解释,“这,这,我不是有意的。”
楚衍自然也见到了春宫图里的内容,但比之这春图,林青玉的反应显然有趣得多,他瞧着林青玉粉色的脸,压低声音道,“青玉不必惊慌,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我......”林青玉百口莫辩,“竟有人会带此等淫秽书物到起司院。”
楚衍状若称奇道,“青玉比我还大两月,难不成,从未见过春宫图?”
林青玉快十七,有些人家,等子弟十五岁时就会往院里塞清秀侍女,说是侍女,其实便是填房,据林青玉所知,他就有几位同窗已有填房,可林家家风严,林景云院里且空荡荡,更别说林青玉了。
也许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林青玉不愿在楚衍面前落了下风,扯谎道,“自然,自然是见过的。”
他说得磕磕巴巴,又满脸羞涩,楚衍忍俊不禁,凑近了道,“是我见识太少,往后还得请教青玉了。”
林青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脸上冒烟,眼睛都不敢看楚衍了,“好说,好说。”
楚衍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笑,恰逢春风楼已经到了,林青玉几乎是逃了下去。
秋风一吹,才吹去他浑身燥热,他恨恨地跺脚,元宝见他面色不对,担忧道,“公子,你脸好红,可是病了?”
林青玉瞪他一眼,快步甩开一脸揶揄之色的楚衍,逃进了春风楼。
林青玉与楚衍在春风楼大快朵颐,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启程回林府。
他饮了些清酒,林景云管他管得严,贪杯是不敢的,只尝了个味,饶是如此,不胜酒力的林青玉面上还是染上酒晕,他脚步漂浮被元宝扶到马车上,掀开帘子看一身月牙白站在灯火下的楚衍,晃了晃脑袋问,“当真不用我送你回家?”
楚衍亦饮了酒,但依旧清明,“青玉饮醉了,早些回家罢,我等家中小厮来接即可。”
林青玉不再执着,一骨碌滚进软榻里,躺下来倦怠地睡去。
马车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哒哒哒往前行,楚衍目送林青玉的马车消失在转角处,却不急着离去,反而又是绕回春风楼内。
他径直抵达三楼一处厢房外,推门而入。
里头玄色身影恭恭敬敬唤一声主子。
刻意压低的谈话声被喧闹隔绝。
林青玉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等到了林府时,车夫正要将马牵走,他都走到大门口了,忽的想起什么,轻咳两声,“元宝,将书笈背到我院里去。”
元宝挠挠脑袋,“那不是公子的,拿进去做什么?”
林青玉面上的红晕被灯火照得更甚,他别扭道,“若是放在马车内,不小心遗失了,我如何跟同窗交代。”
元宝顿时悟过来了,连忙去将书笈背了出来。
林青玉做贼心虚,头也不回往自己院里奔去。
他身上还存留着酒气,怕被林景云抓个正着,沐浴过后才敢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看话本,可今日他有些心不在焉,话本里的每个字都摇摇晃晃的难以真正入他的眼,他假意打了个哈欠,徐姐儿见了,起身去关窗。
“公子,若是困了就早些歇息吧。”
平日林青玉自然没有这么早歇下,但他今日回来身上带了酒气,困也是合理的。
林青玉把话本随手搁置在床边的矮桌,又张嘴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像是真困极了,他把脑袋埋进被褥中,闷闷地应了声。
徐姐儿过去替他将垂幔放下,又去吹熄屋内的灯笼,只留了一盏落地琉璃灯守夜,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林青玉竖耳朵听徐姐儿和元宝在外窃窃私语,等二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他把脑袋从被褥里探出来,做了一番心理挣扎,像只偷油吃似的老鼠轻声爬下床,走到了书笈旁边。
今日无意见了春宫图对林青玉冲击力太大,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让他念念不忘,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最终小声对自己说,“只是瞧一瞧而已,天知地知我知。”
他快速地从书笈里抽出蓝色封皮的书册,蹑手蹑脚地走到琉璃灯处,像做贼似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借着琉璃灯微弱的光,林青玉深吸一口气,将书册打开来,呼吸顿时一屏,他起先还羞于去看,先是匆匆瞥一眼又挪开,但屋里只有他一人,渐渐的胆子大了,才敢仔细看图上的内容。
每一幅画都淫靡不堪,活了将近十七载的林青玉还是头一回如此直白地见到这样的图画,他只觉心跳快得就要从喉咙口处蹦出来,拿着书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在惊奇之余,林青玉又莫名生出一点自我嫌弃来,可却无法真的放下书册,逐渐的,他浑身燥热,喉咙干涩,凉爽的秋夜,领子口竟然出了些薄汗。
林青玉讶异于身体的变化,还有点惊慌,他以为自己偷看春宫图把自己看出了毛病,吓得热汗直落,正出于本能想伸手往亵裤里摸去,忽地听见门外林景云清朗的音色,“青玉这么早就歇下了?”
林青玉吓得一哆嗦,忽觉亵裤湿了一块,他僵在原地,险些抓不住春宫图,脸色红白交加,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徐姐儿与林景云在门外压低了声音谈话,林青玉却在屋内偷看春宫图,他惭愧不已,怕林景云会进来查看,连忙踮着脚尖爬回了床上,他刚把春宫图塞到枕头下,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林青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怕林景云瞧见他湿了的亵裤,急急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林景云听见动静,借着琉璃灯的光来到床前,道,“徐姐儿说你睡了,我看不见得,又在憋什么馊主意呢?”
说着,拉开了垂幔,林青玉顿时无所遁形,他才做了坏事,此时说话都在喘,“真,真是困了。”
“你紧张什么?”林景云俯下身来,借着昏暗的光看清了林青玉脸上的汗,皱眉,“若是热,不必盖得这么严实。”
林青玉只庆幸林景云瞧不出他满脸通红,违心道,“一点儿也不热。”
“不热你出这么多汗,”林景云干脆上手去摸林青玉的脸,一触是满手的滚烫,他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这么烫,可是病了,我让大夫过来瞧瞧。”
林青玉本就羞得无脸见人,怎么可能让林景云叫大夫,他急切地抱住林景云的手,使劲儿摇头,“我就是,就是,有点热,不碍事的。”
他说话颠三倒四,林景云察觉他的异常,问道,“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青玉枕头下藏着春宫图,怎敢说真话,想了想,他刻意咬了咬唇做挣扎状,“我若说了,哥哥不能罚我。”
林景云一脸我就知道,“说来听听。”
“我在春风楼饮了酒......”林青玉嗫嚅着,抬起漫着水色的眼瞧林景云,“哥哥向来不让我饮酒的,我只是怕哥哥生我的气。”
林景云注视着林青玉略带讨好且怯生生的神情,微微抿唇,挪开了目光,低声道,“知道我会生气,还敢明知故犯。”
林青玉撒娇地把林景云的手臂搂得更紧,他只穿薄薄的亵衣,此时胸口的温度传递到林景云的手上去,本是兄弟,也并不觉得不妥,软声说,“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每次认错都很快,认错态度又好,林景云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林景云把手臂从林青玉的怀里抽出来,背到身后去,音色不知为何,不如来时那般清亮,“早些睡吧,明日再找你算账。”
林青玉逃过一劫,悄悄松了口气,目送自家哥哥离去,拍着胸口大口喘息。
确认林景云离开后,他赶紧将春宫图放回了书笈,又将亵裤换了下来,这才躺回床上,一摸自己的脸,还是滚烫的,也难怪林景云会以为他生病了。
林青玉今夜这番周折,自是筋疲力尽,临睡前,满脑子萦绕的都是春宫图上一幅又一幅羞人的画面,渐渐的又觉得体内起了一团火。
林青玉轻轻甩了自己两巴掌,喃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在重复的念叨中,他终于闭上了眼,酣睡过去。
月上枝头,秋风瑟瑟。
林景云将背着的手收回来,芙蓉面此时一片清冷,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年郎,走近林青玉时,就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再见了林青玉那张什么情绪都藏不住的脸,听了林青玉与素日相比更显黏糊的音色,略一琢磨,也猜出了七八分。
手臂仿佛还残留着林青玉胸膛的温度,林景云垂着的五指微动,似自嘲,又似唾弃般地摇头无声笑了笑。
林青玉已近十七,自是春心萌动的年纪,想来再过几年也会成家,到那时,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处处管制林青玉呢?
林景云抬头望向漆黑的夜幕,皎洁月色被乌云掩去,正如有些心事注定是秘而不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