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星海中璀璨光芒一闪而逝,摇晃马车之中谢琢随之睁开双眸,眼中情绪复杂。
上个世界,他的美好愿望自然是没有实现的。
沈念临那厮非但没有如同他所想的那般三五年厌倦婚姻家外彩旗飘飘,反倒是与他的期待背道而驰,越发粘人。
两人相守一生,从未说过分离。
当谢琢寿终正寝的那一刻,沈念临已然走向苍老却风姿不损当年。
那一刻,男人经历世事的双眸中迸发的哀伤让谢琢心中酸楚。
记忆最后,那一声“谢琢”似是杜鹃啼血,让人心惊不已。
“上世界杀意完全消失,再接再厉,你离自由不远了。”器灵声音叫回谢琢略微飘散的思绪。
马车停在一处教坊前,谢琢刚一下车,便被三两个纨绔围住,殷勤笑道:“小侯爷,那简行之今日在教坊中拍卖,您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说罢,那人一脸快意道:“当年他那般嚣张,如今也不是要任您蹂躏?”
谢琢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本世界信息也由器灵传入脑海之中。
本世界他的身份为谢侯之子谢琢,纨绔不堪处处树敌,终在一次作死中踢了铁板,被本世界男主简行之斩于马下。
本世界男主简行之,前镇南王世子。
出生将门却偏偏生了一副清隽模样,温文尔雅与世无争。
原主从前最为厌恶这等人,处处与他作对却屡屡碰壁。
但也只是从前,今时不同往日,简行之不再是他的一合之敌。
只因前日镇南王于漠北大败失踪,当今大怒,将简家一家老小打入天牢,恼怒之下更是将简家人送入教坊以示惩罚羞辱。
原主便是在这次买到了死对头,然后对他百般羞辱,一解怨气。
然而他却不知,漠北中镇南王并未阵亡,而是在追杀一只败军时误入草原单于大帐。
待他杀尽敌人之时,却发现一家老小死的死,为奴的为奴,一气之下反了朝廷携大军杀回京城。
大军势如破竹杀入京城之时,一直潜伏在京中的世子简行之率隐藏旧部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迎镇南王进京。
而原主,不过是简行之冲出侯府中随意斩杀的炮灰,未在那人眼底留下半点痕迹。
而此刻,便是他将简行之买回府中折辱的开始。
谢琢心中轻叹:“我现在转身就走,算不算任务完成?”
“根据玄霄此世界残留的杀意来看,他有无数种理由让你归西。”器灵幽幽道:“你若真想死,我也不拦着你。”
“小侯爷?”众人见他止步不前,眼中不由得有些疑惑。
谢琢忽而一笑,手中洒金折扇轻轻摇曳:“少爷我在想,得了简行之之后,该让他怎么服侍我?”
一行人簇拥着谢琢进了教坊,拍卖会恰巧开始。
高台之上,简行之手戴镣铐被推搡而来,雪白中衣被血迹洇湿,隐隐显露一道道狰狞的鞭痕。
行走之间简行之脚步踉跄,血痕从脚腕处蜿蜒而下。
然而即便如此狼狈,青年却依旧不减半点风姿,举止之间一如既往,风度翩翩。
如一根挺拔不屈的翠竹,让人升起折断他,让他露出脆弱之感的暴戾欲望。
当青年被搡上高台那一刻,宫中内侍声音尖锐刺耳:“诸位,眼前这位便是本场拍卖的第一个商品,前镇南王世子简行之。”
“这简行之……”
“聒噪!”不等那人说完,谢琢便高喝一声。
不顾那太监的难看表情,谢琢一脸玩味的道:“京中人谁不认识他?直说起拍多少钱便是!”
众人闻言纷纷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在看到脸的时候纷纷了然。
谢侯世子啊……
谁不知道他与简行之积怨已久,如今这时候来落井下石,真是再正常不过。
“起拍五千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百两!”那太监在看清谢琢的脸时,也是瞬间没了脾气。
“啧……”谢琢佯装不耐的皱了皱眉:“十万两。”
说罢他环视着周围,一脸傲气:“有人比我出的多,我就将人让给你怎么样?”
场内寂静无声,众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十万两!
就是买了这京中大半美人都值得了,这谢小侯爷就买一个病号回去?
不愧是京城知名败家子。
“当,当真?”那太监也被谢琢的大手笔惊到了,急忙开问。
谢琢惫懒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打听打听,小侯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区区十万两,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值了!”
说罢,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勾起唇角:“我记得,他家人也在拍卖之列?”
“我再出五万两拍下如何?”他望着高台上的清隽公子轻笑:“以免这带刺的花不听话,伤了我的手。”
到时候,他就将这一群人一起扔到庄子去,眼不见心不烦。
简行之得了造反的良好条件,他得了自由的机会,岂不是双赢?
等新朝建立的时候,他说不准还能做个从龙之臣,富贵荣华的过了这一生。
他话音落下,那太监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连忙高声开口:“可有人比谢小侯爷出价更高?”
众人沉默不语,他们又不是有钱撑的,花十五万两买这些无用的东西。
“一、二、三,咱家宣布,所有人皆归于谢小侯爷!”那太监见没人说话,飞速拍板决定,眼中喜意都快散出来了。
陛下来的时候让他要拍到五万两以上,谁能想到他居然整整翻了三番将人卖出去了呢?
如此,陛下定会高兴非常,说不定还会赏他个大总管当当呢。
谢琢欻拉一声合上手中折扇,指着脸色苍白的简行之,似笑非笑:“简世子,你现在是我的了,和我走吧!”
简行之有些迟钝的抬眸,琉璃般的眸子中满是疲惫。
身后人重重推了他一下,呵斥:“还不快和小侯爷走?”
“放肆!”谢琢脸色一变,撩着袍子登上高台一脚踹到了那小厮身上,将他踹得打了个滚。
“我的东西,也是你能动的?好大的胆子!”
且不说眼前人身上拴着他的自由,便是他们曾经之间的关联,也让他无法忍受有人这般对他。
那小厮惊骇不堪连连求饶,谢琢却不再看他一眼,只道:“和我走吧,简世子。”
说罢,便抓着简行之腕间的铁链转身离去,如同押解囚犯的牢头。
如此天之骄子,被人如奴仆一般对待,让不少人物伤其类。
倘若他日他们被陛下不喜,今日的简行之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这君,是明君否?
“去谢侯府结账,”谢琢带着简行之扬长而去:“端砚,把他的家人给我带到城外宅子去。”
“倘若他简行之不听话,就杀着玩!”
角落中,有几人焦急的看着他们背影,眼中杀意沸腾。
他们今日前来带了五万两白银赎买小王爷,却不成想半路杀出谢家这混不吝的。
而且,他居然敢如此侮辱王爷家眷!
“杀了他,抢回世子!”有人突然冷声开口,众人悄无声息的从角落中离开。
“世子,用帮忙吗?”谢琢跳到了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简行之。
静了片刻,简行之才哑着嗓子开口:“不必。”
说罢,他踩着马凳,一步一步极为沉稳的登上了马车。
撂下车帘之时,修长指尖漫不经心勾了勾。
街角处,众人猛地停下脚步。
世子不要他们救?
这是为何?
马车踢踢踏踏前进,谢琢目光灼灼的看着即便如今也脊背挺直的清隽男人,忽而一笑:“世子不想知晓,我买你回来是做什么?”
简行之清咳一声,唇角溢出一丝血液来,整个人如同脆弱的琉璃一般:“君为刀俎,我为鱼肉,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琢忽而一笑,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即便是辗转床榻,也愿意?”
简行之睫毛微颤,抬手挥去他的手,神色淡淡道:“可以,若是小侯爷喜欢一具尸体。”
“威胁我?”谢琢好笑的挑起眉:“你觉得,这能威胁到我?”
“非是威胁。”简行之一脸平静:“只是在下肺腑之言。”
谢琢闻言,却是笑了一声。
他折扇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良久后才轻笑一声:“行,我就喜欢你这宁死不屈的劲儿。”
你最好永远都记住这话,别再搞上个世界的幺蛾子。
“不想伺候我?”他眉梢荡漾出一抹笑来:“强扭的瓜不甜,我等着你心甘情愿的一天。”
简行之却是蹙了蹙眉,没再回话。
车内一时寂静无比,在谢琢昏昏欲睡之时总算到了谢侯府。
“你这孽子,还敢回来!”马车帘一掀,迎面就是一枚玉佩甩了过来。
谢琢手疾眼快的将玉佩挡开,看着一脸愠怒的中年男人冷笑:“这谢侯府是我娘当年出资修葺,我怎么不敢回来?”
眼前人,便是原主生父谢勋谢侯。
年少时,娶皇商女为妻,后光明睁大与远房表妹纠缠不亲,让原配郁郁而终。
而原主的执念,便是让谢勋付出代价,让这繁花似锦的侯府化为尘埃,消失在这天下。
谢侯在听到谢琢话的瞬间,脸上有阴霾闪过。
当年娶了商贾之女本是他一生耻辱,这逆子居然还敢在他面前再三提起!
他不欲与谢琢争论这个,只冷声道:“我问你,你可是花了十五万两白银赎买废镇南王一家?”
“是又如何?”谢琢掀开车帘,将简行之的面庞露了出来笑眯眯道:“呐,这就是其中的十万两。”
谢侯差点被气死!
这孽子,怎么敢掺和进这漩涡之中!
而且,十五万两啊!
这京中多少大富之家都拿不出来的银钱,他就敢这么挥霍!
想到刚刚离开的宫中内侍,他心脏隐隐作痛,不由得爆喝一声:“畜生,你怎么敢!”
这小畜生,怎敢如此挥金如土?
谢琢掏了掏耳朵:“您老人家就别说这些了,反正这都是我娘的嫁妆,我不花难不成还留给您后生的那两个小兔崽子?”
“想都别想。”他轻嗤一声扬长而去:“账房再给我支一万两,没钱今晚上放火烧宅子!”
“对了,把人给爷送到寝房去,爷今晚做新郎!”
谢侯看着他的背影,捂着胸口靠在了一旁的管家身上:“畜生!畜生!”
众位家丁面面相觑,想着平日里大少爷的混不吝,一咬牙拿了软椅将简行之给抬到了谢琢院中。
谢琢刚在小厮伺候下换下外衣,便见几个人抬着简行之就要往自己卧房里钻。
“干什么干什么!”谢琢不耐的看着笨手笨脚的一群人,皱着眉头道:“找个地方放着就行,抬我这来,让我伺候他吗?”
“青墨,抬走抬走!”说罢,还不耐的挥了挥手。
开玩笑,他又不是真要睡简行之!
现在让他住进宅子中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等皇宫那边没人关注他,立刻就将他打入冷宫送进庄子去!
上辈子的事情绝不允许重演!
简行之靠在软椅上,神色冷淡的任由旁人将他抬来抬去,宛如没有生机的提线木偶。
青墨瞧着他这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昔日风光霁月的镇南王世子,怎会成了这模样。
“公子,您稍等,我托人请了大夫来为您处理伤口。”他轻声开口,眼中满是无奈。
王爷在前方征战,家属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青墨没什么本事,为简行之请个大夫还是无妨的。
简行之抬起一双清浅的眸子,忽而淡淡开口:“多谢。”
“不谢不谢!”青墨手足无措。
谢琢不知另一边的事,他上辈子后十年身体不太好,连出家门的机会都少有,无聊的快要长毛了。
如今重回年轻,怎么能不好好挥霍时间?
于是,谢侯府众人便见他们大公子越发不像话的挥金如土,整日招猫逗狗好不快活。
“小侯爷,那位已经等了半个月了。”直到青墨再次在他耳边提起简行之时,谢琢才突然想起自己院子里还关着一位大佛呢。
“啧……”昨夜饮酒到天明的谢琢不耐的从床上爬起来,鸦羽般的发丝披散在大红的中衣上,让人不敢直视。
青墨下意识移开视线,心中扑通扑通直跳。
不知为何,最近小侯爷越发爱穿这些颜色鲜亮的衣服。
大红的衣衫更将小侯爷的颜色高衬三分,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谢琢只穿上一双软鞋便朝着简行之房间走去,男人只在他进门的瞬间看了他一眼,便又将视线定在手中书本上。
仿佛他一个大活人还没有那冷冰冰的书本好看。
谢琢细细打量简行之,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手腕上露出的伤疤却已经结痂了。
“世子爷没见我进来了?”谢琢靠在墙壁上等了半晌还不见人有半点反应,不由有些不耐。
他上前两步,抬手抵着简行之的下巴将他头抬起来,似笑非笑开口:“即便是阶下之囚,世子爷依旧傲气不减。”
他像是流氓一般的碰了碰简行之的发丝,有些无奈:“可怎么办呢,你越不开心我越喜欢。”
谢琢在简行之耳边轻笑:“我啊,就喜欢你这无可奈何的模样。”
器灵冷冰冰声音忽而在识海中响起:“你皮又痒了?”
这人怎么这么欠呢?
这时候还招惹简行之,是在为被日做铺垫吗?
谢琢闻言一愣,随即像是兔子一般跳开,心底有些尴尬清咳:“抱歉抱歉,我忘了!”
纨绔子弟人设太上头了,他忘了收敛了。
简行之见他一副神经模样,眼底冷意骤现:“小侯爷想干什么?”
谢琢站在远处嘴硬:“你现在是我买来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器灵:“……”
有些人,被日的喵喵叫一点都不冤。
简行之闻言,眼底有丝丝缕缕的暗色划过。忽而勾起一抹轻笑,如同春风吹过寒夜:“既然如此,奉陪到底。”
若是眼前人非要找死,他也不是不可以成全他。
谢琢定定的盯着他,半晌突然一笑翻身上了他的床榻,躺在简行之身旁懒洋洋道:“你那破书给我读读,爷困了。”
说罢,便真的闭上了眼睛。
上辈子后几年,他因着病痛日日失眠,如今到了这世界还未有所改善,已经几天没有睡好了。
也许,在这男人身边会有一点改善。
简行之深深的看了谢琢一眼,半晌后当真读起了书来。
朗朗书声中,本就困倦的人陷入了沉睡之中。
察觉到身边人呼吸平稳,简行之停下声音,神色不定的看着毫无防备的谢琢。
他虚虚扣住谢琢的脖颈,却在人眉头微皱时放手。
罢了,还不是时候。
……
谢琢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当夕阳照射在脸上时才缓缓睁开眼。
抬眸瞬间,便看到简行之冷淡的面庞,不由得轻笑一声:“算你聪明,没想杀了我。”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声音有些含混:“否则,的小命也保不住。”
动作之间,谢琢大红的中衣下露出雪白纤细的腰线,却在他手放下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简行之收回目光,淡淡的道:“我还没有这么蠢。”
满院都是谢家人,他杀了谢琢之后如何离开?
“乖。”谢琢毫无诚意的夸了一句,扬声道:“青墨,摆膳!”
睡了一天,饿死他了。
不多时,晚膳摆在了桌面上。
但简行之的食物却与谢琢面前精致的膳食不同,一样样散发着奇异药香的药膳,让人只看一眼便没了兴致。
谢琢顿时幸灾乐祸起来,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简行之淡淡的看了一眼恶劣尽显的人,慢条斯理的将眼前的药膳用尽。
饶是他神色冷静,却还是在漱口的瞬间皱了皱眉头。
难吃。
谢琢顿时笑的更开心了。
大夫进门便听到小侯爷的笑声,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小侯爷半月不见,怎么今日来这了?
“怎么样?”室内安静许久,终是由谢琢打破一片寂静。
“外伤易除,内伤难治。”老大夫蹙着眉头,指尖从简行之腕上移开,思虑半晌后给出这个答案。
“别文绉绉的,我听不懂。”谢琢掏了掏耳朵,纨绔之意尽显。
老大夫被他气得一梗,脸有些黑的道:“这位……公子因为牢狱之灾受刑颇重,脏腑中留下暗伤,难以根治。”
“懂了。”谢琢笑眯眯的道:“就是你治不了,要人帮忙的意思呗?”
老大夫黑着脸点了点头,这大少爷越来越不讨喜了。
“那就找啊。”谢琢轻飘飘的道:“张榜求医,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还叫事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和……骗子。
再次赶走一批祖传秘方包治百病的江湖骗子之后,老大夫长长叹了口气。
七日过去,除了一两位靠谱的大夫,其他都是冲公子那万两白银而来的骗子。
老大夫牙有些酸,万两啊……
就是夫人带的嫁妆再多,也要被大公子花光了吧。
这几日光他知道的,就快二十万两了啊!
“下一个!”将自己的操心甩到了脑后,他扬声叫人。
下一刻一位老者推门而入,白须飘扬,好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然而老大夫却是连眼都不眨,他这些日子见的仙风道骨的骗子多了。
“请按脉案开方。”
他话音落下,那老者扫了一眼脉案,沉吟半晌递出一方。
老大夫一搭眼,便愣住了。
这药方用药精妙至极,其中两味药更是在他细细琢磨之下才能察觉出用意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只这一眼,老大夫便察觉到自己远不如眼前人。
他起身恭敬行礼:“前辈用药精妙无双,老朽佩服。”
那老者捋了捋胡须,笑吟吟道:“不过是为了银钱罢了。”
他这般直白,更是让老大夫佩服。
果然高人都不屑于掩饰。
“前辈直爽,老朽现在便为您介绍大公子。”说罢,带着人匆匆离开,将大片江湖骗子扔到了身后。
一行人来到谢琢院中,跟在老者身后的高大药童抬眸见到窗口读书的青年刹那,眼中有波澜微动。
“公子,有良医来访。”老大夫略一禀告,便听里面传来懒洋洋的一声“进来”。
谢琢躺在简行之腿上,听他读那些晦涩的兵书,昏昏欲睡。
见人来也没有半点动弹意思,只指了一下床头的矮凳:“来看看吧。”
说罢,将简行之手中的兵书夺了下来,冷哼:“待会儿再读。”
这家伙,非得要读这让人犯困的玩意儿,他拿回来的香艳话本不好读吗?
简行之垂眸淡淡的看了一眼愤愤的青年,将手递了出去。
他神色毫无波澜,那高大药童却是红了眼睛,看向谢琢的眸中满是仇恨。
这等败类,怎敢这般折辱世子?
这瞬间,他手指骨咔咔作响,恨不得直接扭断谢琢的脖子。
谢琢若有所觉,掀起眼皮去看他。
霎时间,那药童收敛了所有情绪,垂眸敛目站在老者身后。
“你这药童……”谢琢突然轻笑:“倒是身强体壮。”
老者捋胡须的手微微一顿,恭谨回答:“这是我孙儿,今年不过十六。”
他长长叹了口气,调侃一般的摇头:“少年老成,无药可医。”
说话间,警告的瞥了身后人一眼。
蠢货!
谢琢附和的点点头:“确实,长得有些着急了。”
说罢,他一打滚就从床上坐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去哪?”简行之忽而抬手,抓住了他红衣一角。
谢琢一顿,唇角笑意带着些玩味:“怎么?如今你也要管起少爷我来了?”
简行之不回话,只转而道:“今晚若带着脂粉气,便自己睡吧。”
谢琢不可置信:“我就去喝喝酒,都不行?”
他又不会真做什么,就单纯喝喝酒都不行?
简行之反问:“我不想为你读书,都不行?”
当那日谢琢半夜抱着软枕,顶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简行之卧房中时,他的弱点便暴露无遗。
如今,谢琢每晚要听过一段简行之的催眠阅读才能入睡。
也正是如此,他被眼前人拿捏得死死地。
谢琢有些无奈,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受苦。
他堂堂一代魔修,居然被区区睡眠给打倒了!
刚来那几日,身体困得打摆子,灵魂却倔强的不肯睡,只有靠酒水才能强迫入眠。
但是,在那次听着简行之读书声入睡之后,他便发现了新大陆。
读书好啊!
简氏无痛睡眠,你值得拥有。
“行吧,我不去喝酒。”反正,他还可以去斗蛐蛐。
简行之掀起眼皮,淡淡的道:“戌时之后,便不要再来了。”
谢琢气得呲了呲牙,威胁他:“简行之,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还是阶下囚呢?”
还敢惹他不高兴?
给你穿小鞋啊,信不信!
“那小侯爷杀了我就是了。”简行之一脸不在乎。
“你行!”谢琢气得指了指他,咬牙道:“你可真行!”
说罢,被气得拂袖离去!
打又不能打,杀又不能杀!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今晚他才不会来,不睡了!
两人之间的这番交流在这些日子上演过许多次,却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现。
前来寻找简行之的简一眼睛都气红了,这人竟然敢亵渎他们公子!
还敢……还敢和他们公子一起睡!
公子长这么大,连个通房都没有呢,就被大男人玷污了!
思及至此,他悲从心来。
公子,您受委屈了!
简行之警告的看了一眼哭丧着脸的简一,轻声道:“这位药童,好像要哭了?”
老者看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轻笑:“大概是长得老,被小侯爷说过一次便自卑了。”
“这位公子不必理他,我们聊我们的。”
老者细细的询问了简行之病情半晌,又和府中老大夫商讨许久才得出一个药方。
他捋了捋胡须,悠然道:“治这病不难,就是需要辅以针灸。”
老大夫也了然点头:“老朽也是如此想的,但无奈学艺不精,不知师兄……”
“我来!”老者然一笑,示意简行之褪去外衣,让他施针。
中衣褪掉的那刻,纵横交错的伤疤映入众人眼前。
狰狞的伤口让青年精壮的脊背无端生出几分脆弱感,这下简一眼泪是真的掉下来了。
狗皇帝!
怎么敢如此虐待他们公子!
老大夫摸了下药箱,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今日出门,那药童却是疏忽,忘记带上银针,不知……”
老大夫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道:“我马上去拿,师兄稍等。”
待他出去后,老大夫便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径自出门将空间留给二人。
“属下简一,救援来迟,还请公子恕罪!”外人离开后,简一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声音沉重悲凉。
若非他当日犹豫,公子怎会先被狗皇帝用刑,后又被纨绔子弟买回府中指使如奴婢?
公子乃千金之躯,怎受得了这般折辱?
早知如此,当日他便该不顾公子命令,将公子强带出城!
他眼眶泛红,咬牙道:“公子,属下去宰了那敢折辱你的纨绔!”
“好了。”简行之坐起,淡淡道:“哭什么?我这不没事吗?”
坐卧之间,男人精壮的腹肌若隐若现,昭示着他并非看起来那般文弱。
“还有,收起你冲动的心思,没我命令不得擅自行动。”简行之眸色发冷:“若有违抗,你自裁吧。”
简一不解,却只能应是。
从前他不敢违背大公子命令将人带出去,如今他也不敢在大公子不同意的情况下对那纨绔做半点手脚。
简行之见他这样,声音有一丝柔和:“一切尽在我心,我无事,你放心。”
说话间,简行之眸中有幽光闪过。
他不够惨,父亲怎么会有理由打回京城呢?
至于区区内伤……
别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他总会还回去的。
简一有些不满的皱眉,公子如今这般了,还无事呢?
生死之外无大事?
“那属下,帮您去警告一下那纨绔?”他不死心的想将那个敢枕着他公子大腿的人解决掉。
“我不想再重复一遍,出去!”简行之神色冷厉至极,没有半点在谢琢面前伪装出的清冷公子模样。
“是!”简一无奈叹气,反正公子总是有自己的算计的,他这种大老粗只要听话就好了。
简行之把玩着谢琢遗留下的玉佩,眼中幽光不定。
谢琢……
那个曾经像是斗鸡一样的纨绔子,如今倒是有些不同了。
他本以为入了谢侯府会有一番折辱,却不曾想他竟将自己扔到一边就再次玩乐去了。
若不是他诱导青墨提醒谢琢,他恐怕都要忘了偏院中还有个他。
再次见面后,那家伙毫不设防的躺在他腿上睡觉。
他说外面会有人在他动手之前杀了他……
简行之唇角笑意若隐若现,院中只有三两小厮,哪有什么能动手杀他的人?
如今想想,那人非但没有对他做什么,反倒是帮助他不少。
助他照顾家人,为他提供居所,帮他医病。
只除了……
简行之神色微恼,将床榻旁的一本香艳话本扫了出去。
只除了满脑子不正经的要他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师兄,针来了!”窗外,府中老大夫的声音响起,简行之也回过神来。
罢了,若是将来……
那他便放过这纨绔一码,当做今日恩情的回报。
他瞧着眼前的玉佩,眼神微恼。
但倘若那纨绔再带着一身脂粉气来寻他读书,就将他关到牢中去!
简一带来的老者乃是镇南王至交,极擅长医术,待被他施了一针后,因内府阵痛许久不曾安眠的男人终于合上了眼睛。
警惕无比的男人,竟就在这里陷入沉眠。
反正,在这纨绔的地方,他也不会对自己如何。
顶多……
又搞些不靠谱的要求。
……
饶是心中有多番不愿,谢琢也老老实实的按照简行之的要求,在戌时之前溜回了家。
看着空中明亮的月色,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哎,他小侯爷的威严何在?
谢琢一边贼兮兮的开门,一边在心底腹诽简行之没有审时度势的眼色。
好歹对他这个买主恭敬一点吧,这让他这个金主很没面子的好吗!
心中这般想着,他就踩到了被扫到门口的话本。
借着窗外的月光模模糊糊看清书名,谢琢都给气笑了。
不读就不读,还给他扔了?
男人,你的名字叫得寸进尺。
心底这般腹诽,谢琢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
以往他回来时,简行之都会等着他,怎么今日先睡了?
谢琢眸色一闪,有一丝恶劣闪过。
往日这家伙警惕又一本正经,害得他好些想法都没有视线。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他睡了,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谢琢搓了搓手,蹑手蹑脚的朝着床边摸去。
小世界中他修为不剩半点,无法夜视,自然也无法发现在他打开门的瞬间,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便霎时间睁开了眼。
那一瞬,简行之眼中杀意弥漫,却在察觉到来人气息之后缓缓消散。
他定定的看着那蠢东西蹑手蹑脚,自以为隐蔽的朝着床头摸来。
在他手碰到自己发丝的瞬间,简行之抓住了他的手腕,淡淡开口:“干什么?”
霎时间,谢琢心底一哆嗦,险些吓得跳起来。
怀着不可名状的心虚,他猛地甩开简行之的手,大声指责:“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道不?”
醒了不掌灯,是要吓死他吗?
简行之黑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淡淡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侯爷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什么亏心事!”谢琢理直气壮的掐腰道:“少爷我不过是不想扰了你睡觉罢了,你这人怎么不知感恩反倒是倒打一耙?”
反正亏心事还没有做成,自然是有也没有了!
他不过就是看着这人发质好,想为他梳个少女发髻罢了。
不伤身不伤心的,怎么能叫亏心事呢?
顶多能叫小侯爷的奇思妙想。
简行之懒得理他,将一脸心虚的人撇开,对着外面轻喝:“掌灯。”
不过片刻,灯光萦绕室内,浴房内的浴桶也氤氲着水汽,等着小侯爷洗涮自己。
“去吧。”简行之抬了抬下巴,微微蹙眉远离谢琢两步:“将酒气洗掉再上来。”
倘若来日他们还有交集,定要让这人戒掉这胡乱喝酒的坏毛病。
“哪来的这些规矩!”谢琢闻了闻自己,没闻出什么味道。
他早上刚洗过,又不脏!
若非眼前之人洁癖太严重,不允许他这么上榻,他真想直接滚上去。
玩了一天,他也很累了好吧!
“不洗就回去自己睡。”简世子的声音冷酷,没有一点余地。
“好吧。”谢琢转了转眼珠,眼中闪过一抹恶劣。
一身红衣的小侯爷在路过床尾时骤然一跳,在床上滚了一圈之后飞速跑走:“我去洗了,你等我!”
心虚无比的声音让他在室内喊出了回声。
简行之真的被谢琢幼稚的行为惊到了。
他瞧着被谢琢滚过的那一小块,手背青筋隐隐浮起。
这混账东西,他干脆一掌拍死他算了!
浴房中,谢琢坐在浴桶中心情愉悦的哼着歌。
不能把你怎么样,恶心恶心你也是好的!
混账小子,真以为年纪大了就能在师叔面前抖起来了?
待谢琢洗漱完毕出来时,便见一群小厮抱着被他刚刚污染过的被褥出了门。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么娇气,不好。”
也不知道,这人在牢狱中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以当今那昏庸且睚眦必报的性格,想必是不能对眼前人有半点优待的。
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简行之淡淡道:“危急之时将就一下尚可,有条件我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见他这般理直气壮,谢琢真想拽着他的衣袖将他脑子里的水晃出去。
搞清楚,你现在是俘虏,是我买来的小厮!
你哪有什么条件?
唯一有的条件是服侍主子!
“小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上不上来?”
“来啦!”霎时间,谢琢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丝毫不觉得自己行动打了脑中思绪的脸。
人嘛,都是多面性的。
红彤彤的一人迅速钻进了被褥中,许是因为睡得太久了,简行之突然有了闲聊的兴致。
“你怎么爱上红衣了?”他记得,从前这人惯爱穿白衣的。
不,是他爱穿。
而眼前人总喜欢做些画虎不成反类犬之事,学着他不伦不类的穿白衣。
但自他进府之后,这人好像就再没穿过了。
日日一身红衣,张扬如烈火。
谢琢一愣,随即打了个哈欠笑嘻嘻的道:“红色多好看啊,喜庆,我爱红色!”
说罢,他闭上眼睛嘟囔:“快给我念书,我要睡了。”
听着耳边传出的轻缓读书声,谢琢心中却是一笑。
哎,刚死过一次,穿个红冲冲喜,喜庆喜庆不行吗?
简行之缓缓背诵论语,直到身旁人呼吸平稳才缓缓停下。
因着白天的睡眠,简行之夜间并无睡意。
他借着屋内唯一留下的烛光打量窝在被子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