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聊了很久,看时烨有些疲倦,徐静站起来叫了声暂停。
她跟时烨沟通了下,说剩下的时间想跟时烨一起看一个视频,是她们团队剪的,算是送给时烨的小礼物,访谈会随意一些,他们可以一边看一边聊,还说想请乐队的其他成员加入一起看。
时烨接过徐静递过来的黑咖啡,他们说说笑笑地往隔壁的放映室走。路过盛夏身边的时候时烨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无视了盛夏递过来的水,自顾自地和徐静往前走。
被无视了盛夏也没见有情绪,自己把水打开喝了口。
牛小俊还怕他伤心,安慰了句:“他今天有点不高兴……可能是因为没吃早饭心情不好吧,不用介意。”
盛夏皱起眉想了想,没头没脑地给牛小俊来了句:“没吃早饭就直接喝黑咖啡?都第二杯了,他胃不是不好吗?”
牛小俊一愣:“啊……”
盛夏皱着眉道:“小俊哥,你去跟时烨老师说说吧,别让他喝了。”
牛小俊:“我给他买了早餐的,他自己说不想吃……没事儿,他也不是很爱吃早饭。”
“但他胃本来就不好啊!”盛夏语气带上了一些抱怨,“怎么都应该让他吃一点。”
牛小俊心说那个大爷的倔脾气谁敢逼他吃东西,他还在自我反省到底该不该逼一个不爱吃早餐的人吃早餐,身边盛夏已经急急忙忙大步赶上了时烨。
不讲道理地把人拦下后,他直接伸手去拿时烨手里的咖啡:“哥,别喝那个,你胃……”
时烨手让了让,低声问:“干什么?”
盛夏指了指他的杯子,小声道:“不要喝了。”
时烨瞥他一眼,没搭理。盛夏皱了下眉,上手就想直接把他的杯子拿过来——俩人一来二去地推拉着,杯子里的咖啡洒了些出来,时烨衣角脏了。
时烨低声呵斥了一句:“松手!”
盛夏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时烨擦衣服,连声道歉:“对不起……但你别喝那个了,小俊哥说你没吃早饭,别空腹喝咖啡。”
时烨满脸写着不耐烦:“要你管?”
语气跟赌气似的。
盛夏充耳不闻,又给他来了句:“你现在肚子饿吗?我包里有三明治。”
时烨闭了闭眼,深呼吸顺了顺气。默念三次心平气和他才好受了点,把咖啡往盛夏手里一塞,又顺手抽走他手里的水,闷闷道:“……我不饿。”
喝水就喝水吧,喝个水又没什么,时烨安慰自己。
他心里憋着气,闷闷地拧开喝了一口,结果喝了一口时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好像是别人喝过的水吧……
于是时烨更生气了,气自己遇到这人就开始神志不清。他面无表情地把瓶盖拧回去,还到盛夏手里,在周围人诡异的目光中走进了徐静说的放映室。
房间里只放了四张椅子。肖想和钟正说说笑笑地走进来挨着时烨坐下了。盛夏被留在了房间外,跟牛小俊站在一起。
“那我们开始了?”
时烨点头。
视频开头是一个坐满人的体育馆,画面是黑白色调的。
时烨认出来,这是多年前飞行士第一次全国巡演的第一站。
徐静在旁边轻声道:“这好像是你们第一次办规模那么大的演出吧?”
时烨点头:“嗯,第一次万人演唱会。”
肖想呼了口气:“我第一次见那么多人,上台前紧张得不行。”
投影屏里传出欢呼声,时烨抱着吉他上场,那一年飞行士的演唱会在屏幕里开始了。
有时烨的旁白响起,他说:
“——某个梦里,我好像去过那个离我们很遥远的世界。那个世界很神秘……还储存着一种奇异的引力,当我悲伤时,那股力量会从身体里冲出来,把我扯向茫茫的、无尽的、瑰丽的太空中。”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那个人长了一双很丑的翅膀。他在宇宙里孤单地飞行着,他努力在周边纷杂的电波里找寻,找寻和他处在一个频率的人。”
“——他是飞行士。”
“——也是听到我们的,你。”
画面跳跃,做出了那种时光穿梭的效果……光影中闪过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演唱会,一站又一站的巡演,每一场都星光璀璨。
接着画面又变了。时烨立刻认出来,这一幕是重庆的那场live。
那天下雨了。其实那会儿已经唱完了,安排好的曲目唱完后沈醉先下场喝水休息,肖想和钟正也谢场开始收拾设备了。
但时烨没走,他站在原地闭着眼,像是在听什么。
画面被做成黑白色调,尽管人声嘈杂,但看上去依旧很压抑。观众看时烨没走很多都没有退场,穿着雨衣站在台下看他。
然后时烨开始弹《银河里》。
场下先是安静了几秒,等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全炸了。
《极星》和《银河里》这两首歌发行后,飞行士从没唱过。画面里的这一场live,是时烨唯一一次在公开场合演奏《银河里》,虽然……他只起了个头。
画面里时烨开口,靠近话筒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我睡在风中,望你眼睛,我看到银河里。”
声音很低,甚至可以说是嘶哑的。只一句,时烨就僵住了,他连吉他都忘了弹,像是失去了直觉一般,就那样愣在台上一言不发。但台下的观众已经接住了歌词,齐刷刷地大合唱起来,连伴奏都不需要,场面颇为壮观。
放映室里静悄悄的,黑暗似乎会放大人的感官,大家都沉默着,被画面里那个时烨的情绪感染了,空气里一片低沉。
那是那一年的年尾,站在雨里的时烨26岁。
徐静知道这气氛不合适说话,但该走的词儿还是要走,硬着头皮开口道:“其实大家一直挺好奇的,写完《夏至时》后你就再也没有主动提及过,演出时也会避开这两首歌,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徐静心想,时烨一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结果下一秒时烨就答了句:“原因吗?因为会难过。”
“难过?”
“嗯,因为是写初恋的两首歌。”
场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徐静顿了顿,连忙问:“初……初恋?”
“嗯,初恋。”时烨说,“后来不拿出来唱是因为……比较复杂的原因吧,我其实不太想提。但大家似乎都很好奇这个问题,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
徐静觉得能问到这里已经十分满足了,赶紧接话道:“没关系,那我们接下来……”
时烨看着大屏幕,面无表情地继续道:“说就说吧,也没什么。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我的人生正好开始走下坡路,身体出了很多问题,嗓子废了,还失眠头痛,神经衰弱……我一个人逃出去旅行了。然后……”
徐静呆了呆,随即连忙追问:“然后?”
“然后……然后就遇到了一个人。认识他,喜欢上他,又离开了那个地方。”时烨道,“我的喜欢好像也是痛苦的,虽然大家觉得这是情歌,可对我而言这是伤口。《银河里》是我的告白,《极星》是告别。因为不想揭开伤口所以不提,这个理由你们能理解吗?”
徐静:“当然,这是创作者的自由。”
她识趣地不再多问。
大屏幕里还在唱着:“——让我在无尽的银河里。把你抱紧。”
盛夏没有把那场采访看完,他听完时烨这段话就离开了。牛小俊看他失魂落魄地走掉,总觉得他离开时挺狼狈的,像是不想面对什么一样。
“靠。”牛小俊自言自语了一句,“初恋?他?”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上。
只要乐队成员时间空闲,他们每周都会聚到排练室练练琴讨论下灵感什么的。
但在沈醉出事以后他们就没怎么排练过。所以当时烨把盛夏拉进乐队群里并且通知排练时间后,钟正和肖想都悄悄松了口气,知道沈醉的事情在时烨心里大概算是过去了一部分。
盛夏跟乐队试过几次以后,大家都开始对排练这件事积极了起来。时烨虽然每次都在旁边僵着脸不讲话,但钟正和肖想都看得出来,他不讲话就是没话说,挑不出错来。
时烨这天提前点到了排练室,才走进门就看到钟正和肖想两人坐架子鼓旁边刷视频。
时烨走过去听他们闲聊了会儿。
肖想甩着鼓棒试探时烨道:“咱们真的会要新主唱吗?老娘居然要给第三个主唱打鼓了,想想真是神奇。”
钟正接茬:“感觉策哥他们挺喜欢他的,就算不考虑我们乐队,以后可能也会把他签下来。”
肖想点头:“说起来,钟正你发现没,盛夏唱歌时的吐字发音有点,怎么说……总觉得他跟时烨有点像,但又不完全像。”
“嗯,网上早就有人说他像柔情版时烨了。”钟正道,“我喜欢他的声音。”
肖想看向时烨:“皇上,咱们收不收他?”
时烨摇头:“不收。”
肖想瞥他一眼:“不收那干嘛让人家来跟我们排练?”
“老板发话了,让他跟着我们学习。”时烨耸肩,“缺的器乐他补上,他干助理的活儿,有什么问题吗?”
钟正和肖想对视一眼,了然地笑笑,不再聊这个话题。
干坐着无聊,他们直接开始拿乐器练了下手。然而等时间差不多了,盛夏一直没到。
感觉那人又要迟到。时烨皱着眉去摸包里的手机,一点开就看到盛夏给他打的四五个电话,以及一堆短信,中心思想围绕着说自己估计要迟到、他错了、对不起之类的。刚刚排练太吵,也没人听到。
时烨把吉他搁一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盛夏接得倒是很快,声音听上去也有点着急:“时烨老师,我可能还要等一下才到,我这里有点意外情况。”
“什么意外,你在路上了吗?”
“意外就是……有点复杂。”盛夏顿了下,“我在打车了。”
“还在打车?你才出来?”
“不是,我很早就出来了是遇到了一点意外然后我现在又找不到我打的车……”
时烨发现只要跟盛夏联系在一起,他叹气的频率就特别高。
他拿着电话,看肖想笑着把之前喝剩的啤酒倒在鼓上,开始砰砰砰用力地打。酒液带着鼓点一下下地撞出属于夏天的声音,也把时烨原本平和的心情撞得一干二净。
太吵了,还热。盛夏那边传过来的声音也乱七八糟,不知道人在哪里。
因为长时间没人说话,盛夏在那边不确定地试探叫了句:“时烨老师?”
“你在哪?”
“太古里,我已经在找出口了但是我有点不确定司机说的那个北边是不是这里……”
哦,找不到北。
南方人好像都不习惯说东南西北。盛夏又是个近视眼,方向感还十分差……
“找不到打的车?”
“嗯,找了十多分钟了,正在努力找。”盛夏声音挺着急的,“这个商场太大了,我问了人,说这里就是北边啊,但是我又找不到他们说的那个……”
找不到的,这么傻能找到什么。
时烨认命地叹了口气,翻出车钥匙:“算了,我来接你,描述你能看到的所有东西给我……不,你还是直接走进商场里等我,发个定位。”
时烨顺着定位找到商场里面。盛夏提着个纸袋子,站在一个店门边上,戴着耳机,正在看橱窗里面的一家子吃冰淇淋。
时烨深呼吸了一下,走过去一把扯下盛夏的耳机,没忍住第一句就开始训人:“大家等你排练,你在商场干什么?”
盛夏被时烨的动作吓了一跳,缓了下才镇定下来道:“你让我进来等你的啊。”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会迟到。”时烨皱着眉,“除了找不到北,你还有什么情况?”
“我……我如果说我遇到了一个和妈妈走散的小姑娘,之前花了点时间带她去找保安,广播后等她妈妈来接……你信吗?”
时烨冷笑:“编,继续编。”
盛夏看了看他的脸色,神情十分沮丧:“真的,我当时也很着急想赶紧走,可是又不放心她……我给你打电话想解释的。”
“给我打电话没接怎么不给钟正他们打?”
“都打了,他们没理我,只有你回我电话了。”盛夏解释得很着急,“对不起啊,时烨老师,是我不对,我们赶紧过去吧。”
如果换个人时烨可能就算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此人,他是就是特别憋不住火。
“我上次说了,我不喜欢等人。”时烨冷着脸,“你的意外事件挺多啊,帮小孩找妈妈都编出来了。”
“我没骗你。”盛夏抬起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是真的,当时婷婷一直在哭,我也很着急……”
“婷婷?”
“就是那个跟妈妈走散的小姑娘,她叫高雨婷。”
“……”
时烨捂着额头平复了会儿,挤出比较和缓的语气:“请问这个点你来商场干什么?”
盛夏拎起手里的袋子:“给你买衣服。上次我把你的衬衫弄脏了,要还你一件新的。我是打算买好直接去排练室给你的,没想到……”
他手举起来的时候手腕弯起来的弧度非常好看。
盛夏尤其白,皮肤也很好,时烨被他那白得扎眼的手腕晃得眼睛疼,发现自己又想叹气了。
时烨闭了闭眼,直接打断他:“盛夏。”
“啊?”
“聊聊。”
时烨一边给钟正发微信说今天排练取消,往边上站了站,打算解决这件让他心烦意乱的事:“过来。”
等走到一没人的安全通道口,时烨靠着墙,抱着手,眉头紧皱地盯着面前的人。
盛夏站得规规矩矩,这架势乍一看跟训人没什么两样。商场里热闹得很,他们两个这边却很安静,等真正面对面了,谁都没先开口。
盛夏憋了半天,才小心而拘谨地道:“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对不起。上次也是堵车……我大概运气很差吧,跟你见面之前总是这样,总有意外发生。”
运气,意外。
这大概就是不适合。
时烨微微低头去看盛夏的眼睛,一言不发。
这么严肃……那无论如何先认错吧。盛夏自我鼓舞了一下,诚恳说了句:“对不起,迟到是我不对,害你等我了。”
幸好你迟到了。时烨心想,不然我有什么理由赶你走呢。
“今天以前我以为,我能跟你和平相处,也能一起工作,可今天发现不可能,我无法用平常心看待你。”他语气冷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去跟高策说吧,以后别考虑跟海顿有关的工作,你认识林华,应该不缺活儿干。”
盛夏显然是被这话吓到了,脸色瞬间变白。
“你别赶我走。”他声音抖着,“我……我来北京就是来找你的。”
时烨冷笑:“找我,来看我笑话?”
盛夏皱了皱眉:“怎么可能……”
“那就是看上我这个没落乐队了。”
“你怎么这样说自己的乐队……”
“那你什么意思?”
“反正不是你说的那种意思。”
“你到底想干什么?”
盛夏也急了:“我还能干什么!我难道会害你吗?”
时烨摇头:“你的出现就是在伤害我,不是吗?”
他话说完,盛夏眼睛好像红了点。不是瞬间,是很慢地开始变红,耳朵也是。盛夏的生活节奏比常人要缓慢一些,情绪好像也是,总有些慢半拍。
时烨在盛夏酝酿情绪的间隙里只觉得疲惫,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好好沟通都很难做到。
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心狠一些,就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过去:“那张EP里的歌……你知道我说的哪一张。关于那两首歌的所有收入都在里面,拿去吧。”
盛夏十分抗拒地摇头:“那本来就是我给你写的曲……是我给你的礼物。”
“拿去。”时烨坚持,“拿走,我们两清。”
盛夏把手背了起来,侧开了脸,拒绝接受那张卡。
时烨渐渐失去耐心:“让你拿着!”
他没控制住音量,此刻表情也十分不耐烦。说实话,时烨发火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挺可怕的……
盛夏心里害怕,但还是顶着压力回了句:“……我不要钱,你拿回去,我不想跟你两清。”
时烨动作一顿。
“不想两清,”时烨问他,“那你还想干什么?”
“……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就以前的事儿,我后悔了。”
现在后悔?
真有意思。
时烨几乎瞬间被刺激到:“你后悔我就该接着?我拒绝的话你要怎样,嗯?去爆料,说飞行士的时烨四年前被你拒绝过,被你……”
他语速越来越快,盛夏被说得满脸通红,没忍住大声打断道:“我不会那样伤害你!我……”
“那你有什么目的?”时烨厉声打断他,“你要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盛夏冲他喊,“我想把你找回来!”
“找不回来了。”时烨冷着脸,“想丢就丢想找回来就找回来,我是垃圾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话说得太伤人,接下来盛夏就涨红了脸,好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憋了半天眼眶越来越红。
没等开口,盛夏已经哭了。
时烨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盛夏哽咽着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喜欢你,我也没想过要你接受我,我只是……”
说完眼泪就越掉越多。时烨看得头皮发麻,手足无措,简直想扭头跑掉。
完蛋。
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在这角落把人给欺负哭了,可是他也没干什么啊,也就是说话大声了一点,这就哭了?
时烨看着盛夏通红的眼眶,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别哭了。”他烦躁地偏开头,“好好说话你哭什么哭。”
盛夏捂住眼睛:“但是我现在笑不出来,对不起。”
时烨:“……”
自省一分钟后,他稍微平复了自己一团乱麻的心情,开始小小声地跟盛夏打商量:“别哭了,我不说了。”
这个音量,这个语气,时烨觉得已经算是安慰了。
但盛夏看上去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眼睛还是很红,没说话,只一直摇头,掉眼泪,看上去十分伤心。
实在束手无策,急得走投无路的时烨看了看周围,突然有了主意,指着旁边的店问:“……吃不吃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