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高驰一直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高一的时候看世界杯,觉得踢足球很酷很帅,于是第二天就去校足球队面试了。高考考砸的时候,爸妈提议出国留学,他马上就收拾行李走了。
工作这两年,同事对他的评价也是,行事果断,雷厉风行。
所以当他把赵斯淇带到医院时,赵斯淇还是懵的。
他稀里糊涂地跟着高驰排队、挂号、等号、拍片,一番折腾,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晚上十点,他们坐在放射科门外等片子。今天来挂急诊的人有点多,等了许久,广播一直没有叫到赵斯淇的名字。
高驰一只胳膊搭在赵斯淇的椅子后面,手指百无聊赖地、没有节奏地点着。他双眼半阖,似乎在打盹。
等了几分钟,他突然睁开眼,问赵斯淇:“你饿不饿?”
出来得急,他们连晚饭都没吃完,高驰的胃已经有点空了,他说:“我饿了。我去买点夜宵回来一起吃,怎么样?”
说话时,高驰的脸稍稍往右偏,嘴唇距离赵斯淇的耳朵很近。这里太吵,他必须凑近点才能让赵斯淇听清他的声音。
刚好赵斯淇的肚子咕叽一叫,声音微小,淹没在嘈杂的大厅里。
他抬起左手,轻轻按揉一下小腹,对高驰说:“好。我也有点饿了。”
高驰起身,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几块牛肉干,递给赵斯淇:“我公司一个实习生给的,你先吃点。在这等我回来。”
赵斯淇伸手接过,坐在原位,望着高驰大步流星地离开。
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医院大门,他才回神,撕开手中的牛肉干,缓缓嚼了起来。
十点多,医院附近的餐馆早已打烊,只有一家装潢破旧的沙县小吃还开着。
老板娘正在拖地,卷帘门拉下来了三分之一,看上去也快要关门了。
高驰弯腰钻进去,跟老板娘打声招呼,然后目光在菜单上快速地扫了一眼,问道:“老板娘,还有馄饨吗?”
“卖完啦,”老板娘抹一把汗,大声说:“现在只剩一点蒸饺了,你要的话我给你热热。”
高驰点头:“行,那就来两份蒸饺。”
老板娘放下拖把,开火热锅,动作干脆利落,不到一分钟就把蒸饺装好了。
“小伙子,你加不加辣?”她问。
高驰掏钱的手一顿,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自己是吃辣的,但他不知道赵斯淇能不能吃。
记忆追溯到高中时代,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起来赵斯淇是不是一个能吃辣的人。他对赵斯淇的了解得太少了。
老板娘又问了一遍,高驰才说:“一份加,另一份不加。”
老板娘迅速给其中一盒淋上红油。
高驰在前面看着,想,如果赵斯淇吃辣,那就把这份给他。如果赵斯淇不吃,那他就自己吃了。
回到医院,赵斯淇已经拿到X光片,并且找医生看完了。
没骨折,没轻伤,擦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这是医生的原话,赵斯淇原封不动地告诉高驰,还说:“你看,我都说了没必要上医院的。”
高驰抽出赵斯淇手里的片子,看了几秒钟。虽然看不懂,但不妨碍他装模作样地点头,“嗯,你的脊柱很直,看起来确实很健康。”
然后他将片子连同蒸饺一起放在赵斯淇手上,笑着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的腰啊、背啊、屁股啊真的有问题呢。花钱买个心安,不亏。”
赵斯淇迟缓地眨一下眼睛,说:“很久没有人会这样关心我了。”
这话听得着实可怜。高驰记得赵斯淇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母亲却已经去世,他看着赵斯淇,问:“你其他家人朋友呢?如果真出了事,能有人陪你来医院吗?”
赵斯淇垂下眸,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答案是否。
“没有。”
“你爸呢?”高驰在他旁边坐下,“你跟你爸难道一直没联系?”
蒸饺还没凉,隔着一层饭盒向外散发着热意。赵斯淇五指微微收紧,用力拿着蒸饺,然后又忽然泄力,让蒸饺搁在大腿上。
“我爸有自己的家庭,我不好总是打扰他。”赵斯淇说。
高驰脸上的笑意散去了,他静默不语地看着赵斯淇,神情有一些凝重。
他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刚好做了赵斯淇的邻居,刚好发现了赵斯淇受伤,那么赵斯淇是不是就会一个人在家里,笨拙又别扭地炒菜、吃饭、洗碗,放任自己的伤口不管。就算要来医院治疗,他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怎么想都很心酸。
“蒸饺要凉了,赶紧吃吧。”高驰不太自然地转移这个他觉得有点沉重的话题。
赵斯淇点一下头,打开最上面的饭盒,看到红彤彤的辣椒油时,他一愣:“这是辣的?”
“你能吃辣吗?”高驰说,“不能的话下面这个是不辣的。”
赵斯淇不是滴辣不沾,也不是无辣不欢。他能吃一点辣,但平时他不会主动去吃,太刺激太重口的东西他都很少碰。
“你呢?你想吃辣吗?”赵斯淇抬眼,反问高驰。
“我可以啊。我能吃。”高驰说。
赵斯淇把饭盒往前一递,“那这个就给你吧。”语气听上去如释重负。
两人坐在一起,扒拉着饭盒里的蒸饺。
可能真的饿了,他们不到十分钟就把蒸饺吃得干干净净。
回家路上,高驰在想,既然赵斯淇的手受伤了,那么接下来几天总不好再麻烦人家做饭。
于是把车停稳后,高驰替赵斯淇解开安全带,同时抬眼看他。
“你的手,这几天最好不要碰水。”高驰的视线下移到赵斯淇的右手上,说,“正好我这几天要加班,很晚才回来,你不用做我的饭了。”
赵斯淇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藏在阴影中,高驰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很久,赵斯淇才开口:“其实,没关系的。”
或许是坐在昏暗的车内,赵斯淇有足够的勇气与高驰对视,他说:“我自己一个人也要做饭,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一般半个多小时我就能做好。”
“你还是可以来我家吃饭。”赵斯淇说。
停车场人烟稀少,寂静辽阔。天花板的灯偶尔会一闪,发出极其暗淡的光。
很奇怪,明明高驰是蹭饭的人,他应该不好意思,可是他却在赵斯淇的眼里看到了祈求和期盼的意味。
是真实,还是错觉?高驰不知道,只是对方都这么说了,他好像就没有理由拒绝。
“行,那你以后做好了就先吃,不要再像今晚一样等我等到八点,知道没?”高驰说。
“知道了。”赵斯淇点头,眼眸中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嘴角也是弯弯的,只不过弧度不是很高。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斯淇依然是那颗胆小又怯懦的十七岁的心。
这样一颗心,总能在高驰给的一点阳光中,短暂地灿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