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丞相是个老古板,皇帝早朝晚了一会儿,衣服领子没有摆正,这些都能说道半天。丞相是两国元老,一心为国为民,手中还有先皇赐的惩戒鞭,皇帝犯了错也能照打不误,所以每次丞相唠叨,皇帝耳朵听出了茧子,也得端端正正的坐着说“是”。
后来皇后生了太子,取名为盛川。太子长大有了太傅,但太子性情顽劣,不爱之乎者也,只爱捉弄太傅。丞相听闻,早朝启奏,储君肩负未来江山,不可耽误学业。皇帝听着有些心烦,应着他:“朕定多加管教。”
下了朝,皇帝在凤栖宫抱怨,皇后边给他边按摩太阳穴边出主意,“丞相有个孙儿,只比太子大三四岁,听闻这个孙儿也是规规矩矩勤奋好学的,不如让丞相孙子陪同太子学习,太子看到身边的人这么刻苦努力,兴许就能改掉这顽劣的性子。”
皇帝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大手一挥就招来了丞相的小孙儿。
老古板的孙儿是个小古板,和他爷爷一样,性格严肃的让人难以形容,在礼仪传统上都是极为刻板的,不苟言笑,不近人情。每天按时叫太子起床早读,小太子不肯起,他就坐在太子床边看着他,小太子让他看的头皮发麻,睡也睡不香。
起床之后,盛川也不早读,带着身边的小福子去荷花池捉青蛙。今天,他要把青蛙放到太傅的砚台上。到了荷花池,盛川脱了鞋袜就下水,喜滋滋的捉到一只,正要炫耀,就看到对面的小福子一脸僵硬的站在荷花池边,盛川疑惑,问,“你见到鬼了?”
小福子咽了咽口水,伸手指向他身后,“太子殿下,您身后……”
“啊?我身后怎么了?”
盛川扭头回看,惊的手中的青蛙都掉到了荷花池里,丞相家的小公子商陆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面色比早上叫他早读还要阴沉。
盛川让他盯得有点害怕,心里默念,自己是太子,不用怕不用怕。
商陆向他行了一个礼,声音冷的跟池塘的水似的,“太子殿下,现在是早学时间,请殿下回学堂读书。”
盛川想,你让我回我就回,究竟谁才是太子,“本宫不回去,本宫就要玩!”弯下腰又要捉青蛙。
“啪!”盛川手指刚碰到水面,背上就火辣辣的挨了一下。
谁!谁敢打他!盛川倏地站起身,眼睛一瞟发现商陆拿着把戒尺,刚刚是他打的。
商陆手持戒尺,严厉道,“太子殿下,请回学堂!”
“你竟然敢打我!我是太子!我要砍了……”
“殿下!”一旁的小福子战战兢兢的说,“奴才昨天忘记告诉您,公子手中的戒尺是皇上御赐,就是用来督促您读书的。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
听到皇上御赐,盛川蔫了,不敢再造次,穿上鞋袜,跟着商陆回到学堂。
回去后,商陆发现夫子昨天让盛川抄写的兵书没有抄,让他伸出手,又打了他的手心。
一大早,盛川挨了两次板子,老实的听了一上午课,下了学就跑到凤栖宫告状。
皇后娘娘心疼的看着盛川红肿的手,“母后也没法子,那戒尺是你父皇赐给他的,你只要乖乖读书,他是不会用戒尺的。”
丞相有先皇赐的惩戒鞭,能打父皇,商陆有他父皇赐的戒尺,能打他。盛川看着火辣辣的手掌,心里只想哭。
盛川记玩不记打,手心消肿还没两天,早读也不起,学堂也不去。在自己寝宫呼呼大睡。睡梦中,盛川梦见自己掉到了一个满是眼睛的世界,怎么走都逃不掉,他惊呼一声吓醒了,抬头一看,梦里的那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眼睛的主人开口了,“殿下,早读时间到了。”
不久,商陆发现,盛川寝宫中有许多玩乐的物件,晚上常与小福子他们玩到子时。储君的寝宫不能随便搜查,商陆向皇上请求,与太子共住一室,以便监督太子的作息。
皇上准许。
商陆和他睡一起,那些玩物盛川不敢拿出来,抄完书后就早早睡觉,他睡觉不老实,晚上不是蹬被子就是蹬商陆,任劳任怨的商陆半夜醒来给他盖被子,早上醒来就看到盛川正抱着他流口水。
盛川每天活在商陆的眼皮子底下,犯了错,商陆都先用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看着盛川,导致盛川看到商陆的眼睛就反射性手疼。
小太子慢慢长大,被商陆收拾的服服帖帖,跟在商陆后面哥哥哥哥的叫,按照作息乖乖的早读背诵经史抄写诗文,很少荒废时日。
有次盛川偷跑出去玩,没有完成太傅布置的学业,商陆拿着戒尺让他张开手。戒尺打的疼,盛川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声说,“哥哥哥哥,我不贪玩了,这次不打手心了好不好?”
精致的小脸带着害怕和后悔,长如蝉翼的睫毛轻轻颤着,商陆抿着嘴,放下手中的戒尺,冷着脸陪他一起抄文章。
兴许白天玩的太过,抄了一半,盛川就栽到在了宣纸上,小嘴微张,打着轻鼾。商陆看到他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在白嫩的脸上很是刺眼,储君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盛川不仅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他常常一天觉都睡不了几个时辰。商陆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道就这一次。他拿过一张崭新的宣纸,开始抄写盛川的那篇文章。抄写完之后,商陆叫醒盛川,睡的正香的盛川猝然惊醒,慌慌张张的解释,“哥哥,我不是要故意睡着的,我……”
“文章你已经抄好了,去榻上睡。”
盛川记得自己没有写完,他满头的诧异,“嗯?我抄完了?”
“嗯,抄完了,快去睡觉。”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没有任何起伏。
盛川太困,没了怀疑,打着哈欠就往里间走。刚走两步,又折回来,拉着商陆的手,“哥哥都陪我熬夜那么多天了,哥哥也睡呀。”
夜风把云朵拨开,皎皎月光倾泻洒下,帐幔内,两个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相拥而眠。
在商陆的严格监督下,盛川的成绩突飞猛进。课堂上,太傅顺着白花花的长胡子点头称赞,朝廷中,大臣们感慨有此储君,国之大幸,连一向刻板的丞相提到太子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商陆及冠之后,要避嫌,不能再天天住在皇宫里,便回到了相府。盛川也不再需要伴读,他已经能独立处理政务,在早朝上与朝臣争辩,为军务和灾害出谋划策,睿智稳重的形象在朝堂和民间流传开来。
但近十年的相处,盛川内心非常依赖商陆,既然商陆不能来皇宫,那他就去丞相府寻人。
盛川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太子,每一次他去丞相府,老丞相都要用君臣礼仪迎接,走到哪都是乌泱泱的跪一片。而且先祖皇帝有规定,为了避免结党营私,储君不得私自留宿在外臣家中,尤其是丞相这种朝廷重臣。盛川很苦恼,不能和商陆单独相处,更也不许在丞相府过夜,那去了还有什么意义。他歪头想了想,决定以后白天不去,夜晚偷偷去。
晚上,翻墙进相府的盛川躺商陆床上看兵书,等到商陆走近,盛川扔了兵书,搂着他撒娇,像以前一样叫他“哥哥”,没有一点成熟稳重的样子。
商陆蹙着眉告诉他不能这样叫。
盛川没有回答,抱着商陆笑的满足。
又是一年中秋,宫里照例举办皇家家宴。盛川托着腮看着飘逸舞动的女子,真无聊,年年都一样,还不如和哥哥一起……
“!”盛川脑中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挥手叫来小福子,对他耳语几句,小福子点头称是,转身离开了宴会。
一支舞结束后,盛川向皇帝请罪,“儿臣打扰父皇雅兴,几日前,儿臣感染风寒,现天晚夜冷,有些受不住,请父皇准儿臣回寝宫休息。”
皇上嘱咐盛川要好生养病,便让他离开。
盛川没有回寝宫,一个人去了宴会旁的偏殿,小福子已经在那等他。换上小福子准备好的平民衣服,盛川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跳起,撑墙,下跃,落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异常熟练。
宴会无趣,他要去找商陆,盛川知道这个时辰商陆已经在屋内就寝了,以往晚上他睡不着,就是换好衣服去丞相府和商陆一起睡,第二天早上再偷偷回。商陆后院新打了一道门,白天关着,晚上打开,特意给他留的!
中秋佳节的京城,晚上依旧张灯结彩,流光四溢。热热闹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欢笑声。盛川在这个摊位瞅瞅,那个摊位看看,这个面具很奇特,拿给哥哥看,这个糖人超好吃,带给哥哥吃,这个玉佩特好看,买给哥哥带。
盛川手里要送给商陆的拿着东西,开开心心的走在路上,溜到街头,盛川看到河边有许多人在放莲花灯祈福,他想了想,也去买了一个莲花灯,一面写了他的名字,一面写了商陆的名字,点上火,就要往河里放。
“河边滑,小心一点。”
突然,盛川听到商陆的声音,只是语气不似平常那么冷硬,带了一点温情。
盛川寻着声音侧头,看见不远处商陆正和一名女子放莲花灯,他用手臂小心的护着那名女子,眼神和神情都是他没见过的柔和。
女子他认识,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刚刚及笄,正是婚嫁的年龄 。盛川以前听小福子说过,兵部尚书和丞相走的很近,似乎有意联姻。他那时急着见商陆,没有当回事。
盛川一直看到商陆搀扶着女子离开,莲花灯里的蜡烛已经熄灭,河边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第二天,商陆吃完午饭在书房练字,下人敲门,说,“公子,宫里头来人了,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福公公。”
“知道了。”商陆放下手中的笔,看向窗外。最近,南方一带发生洪涝,盛川有些时候没来他这了。
正厅里,小福子拿着佛尘正色道,“传太子口谕,近来南方涝灾严重,听闻商陆公子惊艳才绝,渊谋远略,特邀请公子进宫共议对策。
商陆眉头微皱,盛川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嘻嘻哈哈像个孩子,没有向他说过朝堂之事,也没有这么正式的让他进宫,难道这次真的遇到了麻烦?
小福子圆圆的脸上满是笑容,弯着腰,语气恭敬,“公子,请吧。”
“多谢公公带路。”
“不敢。”
他才不敢承商陆的谢,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有多清楚太子殿下对商陆的占有欲有多强。以前商陆还在做伴读时,会给太子殿下做点心,商陆看到他一直站在旁边,就分给他几块,他开心的正要吃,就看到太子殿下盯他的眼神就跟他偷拿了传国玉玺似的。明明是香甜的点心,在太子阴森森的眼神下食的如同嚼蜡。
还有小顺子喜欢商陆的字,就讨了几张,被太子知道后,就坐在小顺子的住处堵他,吓得小顺子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罪。堂堂一国太子向一个小太监强要东西,丢人!
每次商陆和颜悦色的跟哪个宫女说几句话,第二天宫女就得调到别的的宫殿,他敢肯定,如果商陆要是多问一句人怎么不在了,那宫女肯定得提前出宫。已经是弱冠之年的人了,还隔三差五跑去和人家睡,长的比商陆都高,天天搂着人家撒娇不放手,不害臊!
***
“福公公。”进了宫,商陆下轿行走。
听到商陆唤他,小福子的腰弯的更低了,“奴才在。”
“太子殿下……”,商陆有些犹豫的开口,“他最近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朝堂之事哪是我一个奴才能看透的,公子还是见了殿下问吧。”
什么治理水患,小福子心里叹气,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昨晚盛川又去了丞相府,小福子在寝宫门口守着,小鸡啄食似的打着瞌睡,半睡半醒间看到盛川回来了。小福子迷迷糊糊的想,自己肯定是在做梦,才过了两个时辰,殿下哪次不是清晨踏着早朝点回?
直到有人用脚踢了踢他,小福子惊醒,睁大眼睛抬头看,盛川站在他面前,脸色比夜色还黑,手里拿了几样东西。小福子惊讶,每次盛川从商陆公子那回来都是眉尾眼梢带着笑,开心的就差和太阳肩并肩了。这…两人吵架了?还没等他问出口,盛川随手把东西扔给他,碰的一下关上门。
小福子吃了一门的灰尘,就这月色仔细看盛川扔给他的东西,有一个面具,一个纸包的糖人,一块玉佩还有一个莲花灯,莲花灯两侧是已经花掉的字迹,他正研究上面的字是什么时,寝宫的门又开了,盛川走出来,什么也不说,把他怀里的那几样东西全部拿走,碰的又关上了门。小福子站在门口,觉得那门就像关在了他头上。
第二天早上,盛川床也不起,早膳也不吃,这都快过午膳时间,屋里还没动静,小福子急得来回踱步,正要敲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只听太子殿下说,“随便寻个由头,把商陆叫来本宫的寝殿。”
找什么理由呢?小福子挠挠头,就想到了近期的水患。
走着走着,商陆发现,这是通往太子寝宫的路。
商陆问,“水患之事,不在议事厅商议吗?”
“回公子,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奉命领路。”
商陆心有疑惑,但也没再多问。
将商陆引领进寝宫,小福子便退下了。
盛川正在屋内泡茶。
商陆弓腰行礼向盛川行礼,“殿下。”
“哥哥你来了!”盛川开心道,“快坐!”
“谢殿下。”商陆坐在下椅子上,开口道,“不知水患之事……”还没说完,就被盛川打断了。
“其实也没什么水患之事,就是这么长时间不见哥哥,特别想哥哥”。盛川注视着他,怀念道,“以前哥哥就在这里陪我练字,抄书。那时候真好,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
“殿下过誉了,都是商陆该做的。”商陆回答,声音是亘古不变的清冷。
盛川倒茶的手一顿,低声像是自言自语,“是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奉旨行事。”
他的声音太小,商陆没有听清楚,“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盛川端着茶走到商陆身前,笑着说,“哥哥尝尝这新进贡的龙井。”
商陆谢着接过,掀开茶盖,茶香四溢,沁人心脾。他喝了一口,果然是好茶。也对,哪一次盛川给他的东西不是最好的。
盛川看着他把茶喝下去,似是无意问到,“哥哥都及冠这么久了,有……成婚的打算吗?”
“这个……”商陆放下茶盏,低首垂眸片刻,再抬头表情依旧是冷冷淡淡,“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盛川慢慢品这几个字,“对呀,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哥哥也会成婚,成为别人的夫君。”
商陆察觉到盛川情绪不高,以为是操劳水患之事,“殿下,其实水患之事……”
盛川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住商陆,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闷闷道,“哥哥你不要成婚好不好?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如果非要成婚,就与我成婚,哥哥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殿下!”商陆心口一抖,慌乱推开盛川,“殿下切莫胡说……”
商陆还未说完,突然感到一阵无力,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随后便没了意识。
盛川将商陆搂在怀里,抚着他的面容喃喃道,“哥哥果然不愿与我在一起,那我只好把哥哥藏起来了……”
夜幕已至,蟋蟀在草丛中鸣叫,萤火虫闪着点点亮光。商陆在一片混沌中醒来,脑中昏昏沉沉,他记得自己昏倒了,是迷药,是那杯茶!盛川给他下了药!
商陆猛然惊醒,一动身体,发现自己四肢被绑,只盖了一条锦被,被子下,自己竟然不着一物!
“哥哥,你醒了!”盛川坐在床边,懒懒的撑着下巴,“哥哥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殿下这是何意?”商陆扯动手腕,发现挣脱不开。
“我们在这间寝宫睡了十年,哥哥走后,一次都没有来过,哥哥一点都不想念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光吗?”盛川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还是说,哥哥和我在一起,一直都是因为皇命。”
听了盛川的话,商陆微愣,他垂着睫毛,敛下眼中情绪,难得柔声说,“殿下知道的,外臣不容许随意入住皇宫。”
“嗯嗯,我知道!”盛川语气中带了丝天真,“所以我要把哥哥藏在这里,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商陆警觉不对,“殿下什么意思?”
“把哥哥藏在这里,不让任何人发现,我们就能时时刻刻在一起,哥哥每天只见我一个人,这样哥哥眼中就只会有我。”
商陆心里咯噔一下,压下那个可怕想法,冷静道,“殿下就不怕丞相府来向皇上要人吗?”
盛川顺了顺商陆额前的头发,温柔道,“今日商陆公子回府途中遇到刺客,混乱中公子下落不明。哥哥觉得这个事故怎么样?”
明明和以前一样的的声音,商陆却感到了阵阵凉意,“殿下不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