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顾弱猛地抬头,看着谢晚,骤然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那,那殿下……”
谢晚最后一眼看向台上少年人,轻轻笑开,转身往人群深处走去,顾弱紧紧跟着,听得谢晚吩咐道。
“这件事,就不要告诉郁赦了。”
他不想让郁赦在弱冠的第一日就远赴他地,希望他安好,所以,他会尽全力去保护他。
做这一切,他甘之如饴。
顾弱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谢晚快步往前走去,衣衫摩擦过人群,衣袂飘飞,卫故紧紧跟在他身后,听着他快速吩咐道:“去准备一下出城的东西,轻点军队,报备白州,就说京都国师,愿请一战。”
卫故咬着牙记下。
谁都知道,白州多半要被攻破,谁都守不住,此去,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京都,见他一面。
谢晚紧紧闭眸,最后吩咐:“我会先回府内做好给郁赦的东西,若得归来便是好,若归不成……便把我尸首送到京师吧。”
卫故骤然睁大了眼睛。
谢晚没有在说什么,抬眸望了一眼天色,迈进府内。
天黑之前,他要把送给他的弱冠礼做好。
孔明灯还只剩下灯芯的地方了,天黑之前应该能做完,等做完了,点起来,应该很漂亮吧。
……
礼台上,司仪叫出谢晚的名字,叫了一遍,又叫了一遍,却无人上前,一时间,台上台下一片安静。
郁赦跪在蒲团上,一缕发丝飘落,随风扬起。
人群里忽然有笑声低低传出,立马被压了下去。他听到了,终究只是冷冷一笑,不发一言。
“国师是……没有来来吗?”司仪看了一眼跪在蒲团上的太子,冷汗流了下来,太子的弱冠,国师没有来,这要是传出去,太子的名声……
司仪不甘心,再次拔高了声音:“国师大人没有来吗?”
“不用等了,接着流程往下面走。”郁赦淡淡道。
顾弱看着,紧紧抿唇,忽然拂袖走至郁赦身边同他一同跪下,抬眸轻轻对司仪一笑:“我陪着太子殿下,司仪继续吧。”
感受到身边微微发颤的身体,顾弱自然地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郁赦冰冷的手掌。
顾弱一直陪郁赦到冠礼结束。
郁赦走得很快,一身华衫拖在地上。
顾弱笑,快步走到他身边,替他拉了拉衣衫的褶子,轻轻道:“殿下,今日是你弱冠的第一日。”
“所以,我就应该被看笑话是吗?”郁赦回头,认真看着顾弱,“他又去哪里了?匡扶正义,拯救苍生?”
顾弱垂睫:“师父确实……不过,殿下自今日就满二十了,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君王,权力无边。”
郁赦偏头,往前而去:“我去找他。”
顾弱刹住脚步,等郁赦走远了,静静抬眸,目光落到远处府邸内,微微一笑。
***
夜色渐浓,油灯似乎没有那么好使,昏暗地跳动着。
谢晚随手将手上不甚弄出的血迹抹到放在一边的布巾上。
夜色昏暗,外面的虫鸣一声接着一声,他看不大清手中的针线,一针落到薄纱上,一针落到手指上。
他不知怎的想起几年前郁赦一夜长高了许多,所有的裤脚都统一缩短,就像是蹩脚的鱼一样,郁赦躲在房里不肯出来,着又是太子的衣衫需要尚服局的人来补,尚服局的娘子又告假了,只能谢晚笨手笨脚地替他补。
补完的东西残破不堪,少年却笑着说:“没事,师父补的,怎样徒儿都好看。”
他大羞不已,可如今他已经学了针线,却没有人再让他补了。
此时,窗外。
郁赦长身而立,提手示意身后暗卫不要出声。
屋内灯火温暖,一人坐在窗边,长发落到他的耳边,长睫微颤,眉眼柔和。
一时入神。
只是他看不清他手中拿着的,那么认真摆弄着的东西是什么。
烛火照着薄纱,忽然微微跳动,一下子暗了下来。
谢晚抬眸,静静望向屋外一个角落,旋即吩咐愣愣的卫故道:“你去外面看看,谁站在那里。”
卫故依言出去,站在门口怒喝道:“谁?!”
谢晚听见卫故的大嗓门,有些头疼地捂了捂额头,放下手中差不多完成了的绣了九瓣长叶莲的孔明灯走出屋内。
他看着那个藏着人影的角落,忽然怔了怔,试探道:“郁赦?”
角落里的影子一闪一灭,淡淡的气息消失在了夜中。
就在此刻,忽然有人跪在谢晚前面,手持线报,颤声道:“大人,前线来报,还请大人领兵,今夜就出城入白州!”
“今夜?!”卫故吃惊,随即看了一眼谢晚。
谢晚静静站了一会儿,旋即转身,没有再多说什么:“好,清点人马,出城。”
顾弱提着一盏油灯,素白广袖微微被风吹起,深深皱眉:“师父,今夜就要走吗?”
谢晚看着面前好看的少年,忽然想起郁赦来,走进屋内抱了那盏孔明灯出来:“阿弱,这个是我给郁赦的弱冠礼……替我交给他。”
顾弱垂睫看见他怀中之物:“师父不亲手给吗?”
他也想,可是,来不及了。
谢晚笑了:“替我传话给他……祝他弱冠平安,安好。”
顾弱接过孔明灯,细细看着灯上平整的一针一线,轻声应允。
谢晚怕来不及,没有再多说什么,披上银甲,快步往府外走去,走得远了,忽然想回头看一眼国师府,回头的时候才想起来,郁赦不在。
顾弱见他回头,行礼:“师父,早日回来。”
谢晚颔首,目光落到那个转角阴影的地方。
油灯映照下,那个地方明明没有人,却仿佛在他出来的时候还带着熟悉的味道,或许是他看错了吧。
谢晚久久站在原地,一旁来报信的人急了,轻声提醒道:“大人?”
谢晚一笑,伸手扎起头发束起来,快步往外走去。
郁赦,等我回来。
***
顾弱抱着孔明灯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凉,便往屋内走去。
郁赦往外而出,见到他,停下脚步。
顾弱笑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谢晚出去的方向,柔声问道:“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瞧见师父了?”
“没有。”郁赦轻笑,伸手搂住顾弱,目光一点一点放低,落到他怀中的孔明灯上,“这是什么?”
顾弱莞尔:“我送给殿下的弱冠礼。”
郁赦忽然低头看着顾弱的脸:“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放孔明灯?”
顾弱怔了怔,随即笑开:“去年殿下不是刚带我去放过这灯,我都记着的。”
“这灯我做了许久,殿下既然回来了,便放了吧。”顾弱仰头看着郁赦的眼睛,轻轻踮起脚尖,“好不好啊?”
“嗯。”看着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对他严厉,看他失望时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自己,让他也永远觉得,自己永远是做错事的那一个。
他永远不会送自己礼物,留他在清冷的寺庙里反省,留他抄经书到天明,可自己还要声声地叫他“师父。”
顾弱看着他,微微偏头。
郁赦轻笑,忽然伸手搂住顾弱腰身,几个瞬间,已经到屋檐之上。
漫天流辰。
“好,一起放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