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双方建立友好邦交之后,元信终于在展途面前变得自在了一点。
老王的数学课还是两节连堂,展途还是不听课,在做英语月考卷。
元信有点搞不懂他了,非得跟老师逆着来?
转念一想,啥呀,他根本也听不到老师在讲什么,只要不抬头,对他来说随时随地都是自习课,哪个老师在上面讲都没差别。
元信想到这里又有点替他难过,其实他们班的人经常上课不听讲,尤其是语文课和生物课,不只是元信这样,是他们这群理科尖子生普遍的毛病。
但是他们哪怕不听课干别的事情,还是能一心二用,耳朵里灌进去的东西并不是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讲到重点的时候也会专心听一下。
但是展途不行,他要么听课,要么做题,甚至听课的时候连笔记都没法记。
因为只要低头不看老师,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错过什么都意识不到。
老王讲到一个很重要、难度很高的拓展题型的时候,元信瞄了一眼旁边低头做英语题的男生。
老王讲课真的很快,像她本人一样雷厉风行的风格,虽然重难点挖得深,但错过去的就没了,不会反复强调。
元信伸出手在展途的桌角上轻敲了一下,展途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元信直视前方,目不旁顾,正气凛然,心想,请你像我这样做。
余光里,展途好像笑了一下,然后也放下笔,开始听课了。
我就像你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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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中学的规矩,每个班每周有三节体育课,没排到体育课的剩下那两天,则安排下午最后一节为体育活动课。
三班的体育课正好排在周三、周四和周五,周一和周二没有,所以这两天下午的自习课都是体育活动时间。
昨天展途没下楼,今天就下楼了,还正儿八经换了身白色运动服,他身板儿挺拔,气质又好,简直是从头帅到脚。
好看的人总能把一切颜色都穿得好看,不好看的人穿什么都是灾难。
元信跟向宣一块儿下楼,展途从后面超过了他们,沿着林荫道朝操场跑去,像一只轻捷优雅的白鸽。
向宣嘿了一声,“元哥,你不觉得他真的很那啥吗?”
“怎么了?”
“就……很自在,太自在了,我本来以为聋哑人都是特别胆小无能,生活不能自理,需要别人照顾的那种。”
元信笑了笑,没说话,展途确实也跟他想象中的聋哑人不一样。
向宣想了想,又笑道,“唉,反正我要是从小又聋又哑,我都想不出来我会变成什么样,估计可能早就自杀了。”
元信不太高兴地哎了一声,“你别胡说啊。”
“我知道,我这不就跟你瞎聊嘛,”向宣叹了口气,“我意思是展途真的挺厉害,有点好奇他成绩到底有多好,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什么考试,没机会让他大显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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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大考,但小考不断,而且竞赛也已经进入了正式准备阶段。
理科实验班的同学准备参加竞赛的很多,学校每年都会组织赛前辅导,但不支持高一、高二就去参赛,一是耗时费力,二是不容易出成果。
海市也有专门的竞赛培训组织,专门从各大重点高中选拔预备参赛选手,由各校最精锐的老师来辅导他们,争取让赛区一等奖能在全国拿到好名次。
三班的数学老师就是其中一员,但老王本人不是很热心这个,所以没催促大家,想参加数学竞赛的同学自己搜集了信息,提前去跟老师打听。
这年的竞赛刚结束,高三的学长们反馈回来很多的一手信息,体育课前,二班的周玮来找元信,约他一块儿去老王那里问问竞赛的事情。
周玮高一的时候跟元信同班,两个人关系很好,是一块打球的好哥们,成绩也不相上下,这次开学分班,不出所料地被分到两处去了。
俩人去办公室找老王,老王果然正在那儿跟一个高三的同学聊竞赛的事情。
这位学长刚参加完联赛回来,被选拔进了省队,要准备接下来的冬令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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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一会儿,学长跟他俩说,“今年高二的同学挺厉害的,有个男生数学和物理双赛都进了省队,不过不是我们学校的。”
老王得意地笑着说,“这孩子已经转来我们学校了,上周刚转过来的。”
学长很惊诧,“啊?这么巧啊?”
“是啊,”老王指了指元信,“就是你们班的展途,不过他放弃了今年的冬令营,他说今年可能拿不到特别好的成绩,想等明年再参加一次。”
俩高二同学都震惊了。
老王像是在夸别人家的孩子,十分动情地感慨道,“你看看人家心里面多有数,对自己实力啊有清晰的认知,人家还是……”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有高三的同学在。
但元信知道他想说什么:人家还是聋哑人呢!
可即便如此,仅凭自己的实力说话,展途就已经比正常的尖子生都强出一大截,让人不由得不敬佩。
原本想来打听怎么备赛,却得知同桌已经不声不响地拿了分量最重的两个竞赛的省一,元信顿时有种自己在第一层而展途在大气层的感觉。
参差啊参差,这就是世界的参差。
元信从办公室离开之后,一边往操场走,一边继续着内心的感慨。
实验中学的体育课不是以班级为单位一块儿上,而是每学期开始自由报项目,同一时间段上体育课的同学按照项目分班,由不同的体育老师来带。
比如元信这学期选的是乒乓球,因为之前已经把篮球和足球都选过了。
选体育课这事儿需要运气,不同项目受欢迎度不同,但规定的名额都一样多,所以热门项目都得抽签,乒乓就是个大家普遍不感兴趣的项目。
元信到了乒乓球场,才发现展途正在台阶下面发呆,其他同学都已经两两组队,在球台两端挥臂激情练球中,以动衬静,看着格外孤单。
开学已经有一个月,其他项目的班都满人了,所以展途被安排到了唯一缺人的乒乓球班。
“怎么了?”元信走到他面前问他,“不舒服吗?”
展途摇摇头,指指自己,然后比了个一的手势。
元信就明白过来,是他落单了,一个班三十人,元信方才迟到,剩下二十九个两两组队,剩他一个在这里。
体育老师在另一边教其他同学,看见元信来了,就跟他说,“你和那位同学一块吧,去那边树荫底下的球台练。”
展途没“听”到老师说的话,所以被元信抓住手腕的时候,还显得有点儿茫然,一脸的落寞没来得及收起。
就看见元信笑嘻嘻对他说,“走啦,你还等谁呢?我们俩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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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信带了一对球拍,拉开拉链,让展途先选了一个。
小小的动作透露着大大的敬仰,他这会儿对展途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展途选完了球拍,在阳光底下对着它琢磨了一下,摸摸胶皮,摸摸把手,然后抬头看着元信,依旧不知所措。
乒乓球之所以不太受大家欢迎,不是因为不好玩,恰恰因为它是国球,大家小时候都打过,虽然打得稀烂,但是都挺自信。
到了这个年纪,再认真学也学不会什么技术了,错的动作也很难改过来。
这就像夹生饭,怎么蒸都熟不了。
没想到展途竟然不会打,他拿手机打字给元信看:我没玩过这个。
元信有点意外,“一次都没玩过?怎么拿拍知道吗?”
展途像是对这种把手机递来递去的过程有点烦躁,下次打完字的时候就没把手机递过来,而是用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软件,把自己打的字朗读了出来。
就听见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在手机里毫无感情地说:“一次都没玩过呢,老师估计也没时间管我,你得从头教我,可以吗?”
然后这个声音又问元信:“我现在是男的声音还是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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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信:“……女的,噗哈哈哈。”
展途挠挠头,重新调了一下,终于切换成了机械男声,而且是比较年轻的一个声线:
“现在是男的吗?对不起,这个软件设计有点问题,有时候会出错。”
元信本来是很想笑的,因为画面配上声音真的很滑稽,可是忽然不知道为什么,下一瞬间他又笑不出来了。
看到展途认认真真在调整声音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啊,他什么都听不到,但他想让元信听到更像他本人的声音。
元信本来一直觉得这家伙又拽又酷,但这会儿看到他有点无助、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又觉得他还是一直拽下去比较好。
这个很厉害的男生不该被任何事情打败,他应该永远自信,永远昂首挺胸。
元信把他手机抽走,放进他口袋里,笑着拍拍他的肩,“放心,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