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渣皇帝已经不止一次梦见他的那位太傅大人了。
梦里太傅大人穿着素雪般的白衣,眉目清秀,气质温和,叫人分毫也猜不出,他竟是能左右天下局势的人。
但渣皇帝仅仅在梦里看见他,都是一身冷汗。
他似乎又闻到了太傅身上浅淡的竹叶香,太傅温柔得有些低哑的声音,在和他分析朝中局势。
他从十年前登..基开始,世人就对他多有赞颂,称赞安定了天下,又击退了北翟的他是天生的帝王。
但只有他知道,在那样动荡的局势中,年仅十六的他,是依靠太傅的智谋才活了下来的,也是依靠着太傅,才匡扶了天下。
他的太傅,既是他的枕边人,也是他背后的靠山。
然而再深的感情也禁不起时光,不过五年,他与太傅就有了嫌隙。
他这辈子第一次在太傅的眼皮底下,独自谋划了一场暗杀。
目标正是太傅。
太傅死的那天,穿的还是白衣,红色的血溅在上面,宛如雪地梅花。
他今年其实已经三十有七,却还是清秀温柔的青年模样,倒在渣皇帝怀里的时候很轻,只有一头长发瀑布一样披散下来。
渣皇帝永远记得太傅看他的最后一眼,没有惊慌,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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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皇帝从梦中惊醒就再也无法入睡,眼前总是晃着太傅的身影,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鬓边的一缕白发,才想起太傅已经走了五年了。
三日后,满宫皆知帝王最近宠幸了一个侍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容貌身段皆与太傅类似,只是眼睛下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这少年被渣皇帝宠幸月余,却十分乖顺,丝毫没有恃宠而骄,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处处模仿太傅。
时间久了,渣皇帝有时竟会以为,是太傅又回来了。
他也偶尔会和少年讲一讲太傅的事情。
讲太傅当年是如何的惊艳绝伦,虏获了满城名门闺秀的芳心。
又说太傅不仅足智多谋,骑马射箭其实也是好手,当年战场上一箭洞穿了贼寇,把渣皇帝救了下来。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渣皇帝看着少年的脸,仿佛在对太傅讲话。
“可太傅哪里都好,却太过善妒了。”渣皇帝抚摸着少年人的脸,“朕,已经开始害怕他了。”
少年只是乖乖听着,第二天,渣皇帝找了一件太傅留下的白衣,给少年披上。
少年人当真与太傅相像,若非太年轻稚嫩了,几乎就像太傅的精魂又活了过来。
渣皇帝看了他许久许久,眼泪慢慢从脸上淌了下来。
他一连几日没有再召见少年,倒是对着太傅的旧物睹物思人,一连几天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他经常对着太傅一件旧衣说话,就好像太傅还在,宫人们听不清他都说了什么,却听见渣皇帝一会儿语气极度依恋,一会儿又充满了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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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召见少年的时候,已经是在太傅的祭日,渣皇帝召唤少年来抚琴,弹的是太傅擅长的曲目,自己却喝得酩酊大醉。
他喝得太醉了,把少年当成了太傅,而他还是刚刚登..基的新帝,处处受太傅的钳制。
他是真的喜欢过太傅的。
他喜欢太傅对他温柔深情的样子,喜欢太傅不问对错永远站在他身边。
可他也怕太傅的深情。
“太傅,朕是真的爱你的,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渣皇帝拉着少年人的袖子,像个孩子一样害怕惊恐。
“只要是出现在我身边的人都得死,和我们一起战斗过的叶将军,与朕一起长大的伴读,还有朕的表妹,朕贴身的女官,一个又一个,全都死了……”
“我求你别杀他们,我不会变心的,太傅,我不变心,我只有您一个。”渣皇帝把少年抱在了怀里,泪流满面地和他恳求,“留他们一命吧,求您了,我不会再和别人独处了,我会永远在您跟前的,太傅!留他们一命!”
少年被渣皇帝抱的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他穿着太傅的白衣,眉眼也如太傅一样温柔,替渣皇帝擦去了眼泪。
渣皇帝像是清醒了一点,知道怀里的人根本不是太傅,又像还沉醉在以前的梦里。
隔了许久许久,他才满是凄凉的,对少年低声说了一句。
“太傅,只有您死了,我才能没有顾虑地,永远爱着您。”
渣皇帝闭上了眼睛,他再也不用担心一早醒来,床边就放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每一个,都是曾经和他亲密共处过的人。
他也不用担心,太傅会突然出现在某处,冷冰冰的看着他,然后告诉他,他有哪里做得让人不满意,该罚。
他终于真正地成了天下的帝王。
他没有立后,也没有纳妃,他的皇陵里只睡着一个人,就是他的太傅,百年后,他还会与太傅在一起。
“下辈子,我再与太傅做一对恩爱眷侣。这次我们不要生在帝王家,就我们两个,我永远陪您,永远只看着您一个。”
渣皇帝说完这句话,就沉沉睡了过去。
少年等了许久,见渣皇帝真的睡了,才从陛下怀里钻了出来,细心体贴地给渣皇帝净面更衣,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傅不喜欢别人靠皇帝太近,贴身伺候这种事情,即使是陛下的贴身女官也不可以。
少年坐在床畔看着渣皇帝的睡颜,他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靥里 还在喃喃地哀求,哀求早已死去的太傅。
“陛下这样子,可怎么让我放心呢。”少年人眼中出现了一点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怜爱,他看着渣皇帝,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陛下放心,臣,会一直守着陛下的。”
宫殿昏暗的灯火下,少年看着更像太傅了,他把长发扎了起来,颈边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刺青,刺的是一只黑凤凰。
十年前,太傅死的时候,颈边也有一个黑色的凤凰,只是沾了血,倒像是红色的。
少年轻轻吻了陛下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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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渣皇帝醒了过来。
他透过床帐,看见少年似乎坐在椅子上梳头。
他喊了少年一声,少年放下梳子走了过来。
少年越走越近,渣皇帝看见他还穿着太傅的白衣,走动间,一股竹叶般的清苦香气跟着拂面而来。
渣皇帝在看清少年的那一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少年站在床边,素雪般的白衣,黑色长发挽在脑后,露出颈边一个本不该有的黑色凤凰。
他左边的耳朵上戴着一个金色的流苏坠子,明亮灿烂,却将他素白的脸衬得愈发明秀。
渣皇帝认得,那是他和太傅的定情之礼。
也是他给太傅的随葬之物。
“分别已久,我对陛下,甚是想念。”
少年,或者说,太傅,对着陛下伸出了手,把面露惊慌的渣皇帝抱进了怀里。
“您没了我可如何是好,我真担心你会被别人欺凌,”太傅长长叹了一声,又带了些纵容,“不管您犯下怎样的错,不管您赶走我几次,我都会回来您身边的。”
一月后,渣皇帝举行了立后大典。
皇后正是与太傅貌似的少年。
少年握着渣皇帝的手,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左耳上璀璨的流苏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