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实不相瞒,我认为还是小心为上,这青麟,在邕水城时,我和星澜便见过。”玉沁缓缓开口,转头看向夏星澜。
夏星澜舒了口气,双眉微蹙点了点头,开口道“玉沁所说,正是我所疑惑的。在邕水城时,临行之前我无意间在屋内发现了一片青麟,之后又在客栈中半夜遇伏,之后砍下了桌上的这片鳞片。这一切都过于巧合。”
柳舒气定神闲地笑着道:“说不准,师兄你早就见过那个妖物了,不是么?”
话音甫落,玉沁下意识微微侧头看向了柳舒,恰好撞上柳舒的视线。柳舒虽一直含笑,但他的目光却让玉沁浑身不舒服。
算了,看在你是他师弟的份上,饶你一命。玉沁心道。
“那妖可能是一路随着孔旗寻到了你们,之后便一直在暗中跟随,昨夜不慎暴露了踪迹,才被师兄你拿到了这片青麟。两者亦不冲突啊。”柳舒侧头看向裴云,裴云则始终面色不虞,忧心忡忡。
“毕竟害死小福的是他,为了以防师兄你来寻仇,先下手为强。”
“妖可没那么傻,自己上门去送死么?”玉沁冷冷道。
柳舒哂然一笑,继续说道:“宝剑虽利,但若是久不出鞘,锈迹斑斑,那与凡铁有何区别?”
此话一出,场内其余人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夏星澜与玉沁二人。玉沁容色顿肃,柳舒对他毫不客气也就罢了,他自懒得计较,但他决计容忍不了旁人辱夏星澜!
玉沁双手微颤,面色不善地盯着柳舒,柳舒施施然与之对视。两人之间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夏星澜忙一手握住玉沁的手,拽到怀中不住轻抚,毫不避讳在场的人,小声地哄着玉沁,随着一句句轻声细语,玉沁逐渐平静下来,只是冷冷地瞥了眼柳舒,起身将凳子往夏星澜身旁挪了过去。
柳舒的笑意在看见夏星澜和玉沁旁若无人的亲昵时一僵,随即慢慢移开视线。
裴云眼见众人不合,忙转头示意孔旗去吩咐店家上菜,孔旗颔首便退了出去,重新将门关上。
“至于究竟是何妖物,二位道长届时到我府上想必就能知道了,此刻无需再争执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小福道长的事既已无法挽回,我实在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裴云亲自开口言和,众人自无不允的道理。
房中静了片刻,隐约能听见楼下人声鼎沸,裴云思忖一会儿,继续道:“事情约莫是在一个月前发生,当时我正值休沐,陪同夫人去广善寺祈福,夫人四处闲逛之时,在林中偶遇一野狐,夫人见它受了伤便想将它带回救治。”
“寺庙旁的野狐夫人也敢招惹。”柳舒淡淡瞥了一眼裴云。
裴云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继续道:“夫人亦是好心,那野狐见有人要来抓它,惊慌之下伤了我夫人,夫人一时生气,便将它扔了出去,那野狐便阴森森地盯着我夫人,随后便遁入林中不见了。”
“狐狸最是记仇。”夏星澜沉吟道,大手则在桌下与玉沁十指相扣,指腹互相磨蹭着。
玉沁垂眼看着桌下二人紧牵的手,心里宛如吃了蜜,眼角眉梢地都不自觉露出一丝喜意来,自然将之前的不快都抛之脑后。
裴云叹了口气,“是啊,之后我夫人回府后便开始怪事频出,起先是他经常梦魇,后来大门前便开始出现蛇尸。”
“蛇尸?”柳舒扬眉。
“对,一开始我只以为是野猫无意间遗落的,但后来一连接着五日,门口都出现了蛇尸,有大有小,颜色各异。最初我以为是有人故意为之,特意派了侍从在门口盯梢。”裴云眼中出现一抹倦意,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来,大门口确实没有再出现过蛇尸。”
“那不是挺好的。”柳舒看了眼对面一脸凝重的夏星澜,悠悠道。
“但是那蛇尸出现在了我和夫人的卧房前,甚至还有一滩血。”裴云苦笑一声。“之后又有丫鬟指认,当晚子时,她无意间看见有一只黄色的野狐,嘴中叼着一条鲜血淋漓,正在挣扎的蛇,放在了卧房前。”
裴云顿了顿,没有再往下说,此时正巧孔旗提着两坛酒进了门,随后几名小厮鱼贯而入开始布菜,片刻间,桌上便摆满了格式菜样。
“云来楼的招牌菜都在这里了。”吩咐小厮将门关好后,孔旗便将酒坛往桌上一放,“云来楼特制的'登云楼',听说味道不错。”
说完后孔旗便大喇喇地搬了个凳子,坐在柳舒与裴云之间。裴云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想来是习惯了孔旗平日的作风。
孔旗先是给裴云倒了杯酒,便将其中一坛酒递给夏星澜,夏星澜本不欲接,但玉沁先一步拿了过来,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
“少喝点。”夏星澜无奈地只能遂了玉沁,玉沁唔了一声,凑近闻了闻,给他和夏星澜两人都倒了杯酒。
“时值正午,诸位想必也饿了,我们边吃边谈罢。”裴云率先拿起了筷,孔旗紧随其后笑着打趣说:“这可是我们大人拿自己的私房来宴客的,二位道长与公子可莫要客气了,吃不完也是要打包带回府的。”
柳舒笑着应道:“自然不客气。”
夏星澜则是一口气夹了许多肉统统放到玉沁的碗里,也不顾他吃不吃得下。自己面前则是空空如也。
玉沁小声说了句实在吃不下了,夏星澜才意犹未尽地罢手,自己挑了些素菜来吃。
“但府中的妖怪受伤后落下的不是鳞片么?狐狸又哪里来的鳞片。”柳舒轻飘飘地问道,随即拿起筷子,自己还未吃,先是夹了一箸白菜炒肉送到夏星澜的碗里。
孔旗一边喝酒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玉沁不轻不重地瞥了眼孔旗,孔旗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地埋头喝起酒来,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刚刚怎么只是被看了一眼,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夏星澜道了句谢,柳舒笑了笑并未回答。
“是的,我亲眼所见,那团雾中的形状与蛇类极为相似。小福道长亦说那妖怪浑身的鳞片犹如盔甲一般,刀枪不入,寻常兵器难以伤他,恐怕已有数百年的修为,进阶千年也未尝不可。”裴云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
“不光狐狸,蛇也是很记仇的。”忽而,玉沁慢悠悠开口道,语气舒缓好似在谈论天气一般,目光随意一瞥侧旁的柳舒,俊秀的面容露出一抹笑容,极为惹眼。
柳舒对视一眼,道“自然,蛇比狐狸阴毒的多,惹上了蛇,想全身而退可难了。”玉沁伸手将清蒸鲈鱼肚腹上的肉夹来,一一将刺挑了,放到夏星澜的碗中,有意无意地将先前柳舒夹的那筷白菜往旁边推了推。
夏星澜见状不由忍俊不禁,玉沁在桌下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夏星澜才轻咳一声,收敛了笑容。
“大人所遇到的蛇妖,想必与那狐狸所叼来的蛇尸有很大关系了。”夏星澜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蛇妖该是寻仇而来,那些小蛇恐怕是那蛇妖的族亲亦或是子嗣。”
“那这妖也忒不讲理了,杀小蛇的是那野狐,怎得妖也兴欺软怕硬么?不去找那狐狸,倒是来找无辜的人了。”孔旗摇摇头说。
“咒术。”
“咒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柳舒与玉沁不由得对视一眼,又纷纷错开视线。
“怎么说?”夏星澜往玉沁碗中夹了只鸡腿,好整以暇问道。
柳舒莞尔一笑,一手微举,示意玉沁来说。
玉沁犹豫片刻,低头抿了口酒。他当然不能直接说这是妖族的咒术,一个凡人懂这么多已经很可疑了。
“我只是在一些古籍中翻阅得知,有些成了精的兽类,一生之中可以以自己魂识下一道咒术,名唤血咒,乃是要将寄体亲族的血肉为引,放到中咒人的家中,如果中咒之人拿手去触碰,那么怨气将会寄附在第一个触碰血肉的人身上。”
“这不就是嫁祸么?”孔旗摸着下巴道。裴云的面色亦有些难看。
“对,且是冒着极大危险的嫁祸。”柳舒接过话音道,“师兄理应记得,在宗门中,长老授课时曾略微谈及这禁咒。”
夏星澜嗯了一声,说“按照此咒的效用,那野狐须得避开蛇妖,接二连三地杀死那蛇妖的亲族,再将尸体放到刺史府中,杀死的亲族越多,蛇妖的怨愤便会越强。”
玉沁侧头静听,一手不断地朝夏星澜碗中夹肉,不一会儿便堆起了一座小山。
“而且,中途野狐不能暴露自己的踪迹,否则一旦被蛇妖察觉,不仅施咒功亏一篑,自己亦会被反噬。不是深仇大恨,一般妖族也不会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妖族素来嗜虐好杀,化了人形亦学不得人的分毫,说到底不过是个畜生罢了。”柳舒哂然一笑,自顾自饮酒。
“那狐狸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不惜用此毒计?”孔旗咂咂嘴,十分讶异。
裴云叹了口气,摇摇头,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不知道。”
“令夫人可在府中?届时我们须得再仔细询问一番。”夏星澜思忖片刻,说。
“夫人近日受了伤,正在家中休养。”裴云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该说的也都说了,各自心中皆有盘算,便都不再追问此事。裴云愁容满面,眼下乌青,菜也没吃多少,心事重重的模样。
孔旗则偶尔为裴云布菜,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谈天说地,夏星澜和柳舒间或附和地谈论几句。除却柳舒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总是爱不经意地看夏星澜,倒也算气氛融洽。
玉沁脸上不露声色,内心却是千回百转,如果真是裴云所言,家中的蛇妖乃是一条数百年的蛇妖,那么他身上稀薄的妖气又是从何而来,按理说妖气该十分浓郁才对。
况且他自己就是一条近乎千年的蛇妖,若有同族发生如此大事,他不可能会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看来裴云隐瞒了什么,亦或者是那并不是蛇妖,目前从鳞片来看,都是他的鳞片,那妖物拿了他的鳞片,来冒充蛇妖。
冒充蛇妖对他而言又有何用?
玉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来司徒岭在万妖殿待的太久了,人间残存的妖族势力恐怕快要超乎他们的想象了,须得尽快告知司徒岭。
“玉沁?别夹了,我吃不下了。”夏星澜哭笑不得地看着身旁这人一刻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肉,几乎把近前的几盘菜都给夹过来了。
玉沁回过神,看着夏星澜碗里高高垒起的肉堆,轻咳一声,小声道:“多吃些总是好的。”
又过了一炷香,孔旗才唤人进来将一些还未动过的菜重新打包好,众人纷纷起身。
“就请各位随我回府吧。”裴云长舒一口气,抬脚先行一步。孔旗则两手拎着食盒紧随其后。接着便是夏星澜与玉沁,柳舒则走在最后。
玉沁看着夏星澜有些微鼓的肚子,颇为不好意思。方才他将自己夹的肉都给吃了。忍不住伸出手去给他揉揉肚子。
夏星澜则是笑了笑,将肚子上的手攥在掌心,两人十指相扣。
“没事,吃多了而已。”
一直缀在二人身后的柳舒忽而出声说道:“师兄,你瘦了。”
语毕见夏星澜与玉沁二人驻足回望,柳舒又咧了咧嘴,淡然一笑便擦肩而过,紧跟着孔旗出了客栈。
“走吧。”玉沁扯了扯夏星澜的胳膊,夏星澜看着柳舒瘦削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