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汇城,墓园。
雨淅淅沥沥下着。
周侨一身深黑西装劲瘦挺拔。
平整挺括的西装包裹在青年身上,不见一丝褶皱,愈发显得他身高腿长,让原本就英俊精致的他愈发面如冠玉。
没人知道,这是他难得一次的体面。
他静静看着墓碑上女人的照片,凤眸幽深,仿佛盛载着即将毁灭一切的疯狂。良久,他弯腰,将怀里抱着的那束百合花端端正正放在了墓碑前。
然后后退,决绝的转身。
周侨面无表情的坐进车里,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缓缓踩下油门。
扔在副驾驶的手机突然响起,蓝牙耳机里传来顾宴驰低沉严肃的声音。
“你在哪?”
周侨没有回答,直到车子冲下陡坡拐上弯道他才勾了勾嘴角。
“今天是我妈祭日。”周侨轻轻笑着,是顾宴驰熟悉的乖软,然笑意却不达眼底,声音一转,带着难过,但依旧软软的:“我想我妈了。”
手机一端的顾宴驰忽然陷入了沉默。
“周侨。”过了好一会儿,顾宴驰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语气却没了刚才的严肃:“去墓园,怎么不告诉我?”
“你出差啊。”周侨面无表情的软软撒娇:“说了你又回不来。”
那边的顾宴驰又沉默,粗重的呼吸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周侨甚至能想到他眉心紧皱严肃沉脸却不得不压抑着脾气的样子,就忍不住勾嘴角。
不等顾宴驰接话,又话锋一转:“宴驰,这边下雨了!”
“雨天路滑,仔细开车,有事回家再说。”顾宴驰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
“好像不行呢。”周侨语气微恼,眼眸却亮得慑人,是顾宴驰从未见过的疯狂。
“刹车失灵了。”周侨的语气很平静:“顾宴驰,我骗了你,我不是乖小孩儿,从来都不是。我只是怕你会不要我,也像他们一样讨厌我。”
“周侨!你要干什么?”顾宴驰声音猛然拔高,像是怕惊吓到周侨又压了下去,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只是刹车失灵而已,你听我说,慢慢开,别慌,我这就……”
“你是个合格的金主,英俊大方,就是床上技术差了点。”周侨低笑一声:“但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走投无路时收留了我,让我不至于像流浪狗一样无家可归。”
顾宴驰没有说话,却传出急切的脚步声,开车门声……
“我今天穿了生日那天你送我的西装,很体面。”周侨目光深幽看着起伏蜿蜒的公路:“我想打个赌,如果我能活着把车刹住,我就去找周博航和方媛报仇……”
“刹车是你自己动的?”顾宴驰压抑着怒气。
“不是。”周侨软软轻笑:“我就是想穿体面一点,来看看我妈。”
顾宴驰信他才有鬼了!
“你又去周家了?”顾宴驰总算从周侨语无伦次的话里抓到重点:“他们又欺负你了?你别怕,有我在……”
“够了顾宴驰!别假惺惺了!”周侨牙齿因为颤栗的腮帮磨得咯咯作响:“方媛是你表姐,周瑾沐是你外甥,你们才是一家人!”
“周侨!”顾宴驰咬牙切齿:“你最好给我乖乖的,你要敢乱来,我就把你关起来,永远也别想走出家门半步!”
听着顾宴驰气急败坏的威胁,周侨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眼里却蓄满了泪花。
那些人说的对,他的确是个疯子。
明明不想活了,听着顾宴驰的声音又开始不想死了。
可有什么意义呢,顾宴驰又不爱他,他们之间没有情,不过是你情我愿的包养关系而已。
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想说:顾宴驰,我累了,活着太没意思了,就这样吧。
但他没有,六年,伪装也好真情实意也罢,他早就习惯了对顾宴驰言听计从,几乎是还没意识到,他就已经慢下了车速。
可他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听到顾宴驰在用另一只手机打电话报警,请求就近的交警过来帮忙。
那么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这会儿说话声音都在发颤。
周侨不禁想,或许,日久生情的不仅仅是自己,顾宴驰应该也有情的吧?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的关系注定对立,他没办法过那道坎。
“昨天方媛来找我。”大约是等待死亡前的宁静,沉默的他心口发慌,疼的他快透不过气来:“她说,你就快订婚了,像我这种疯子,根本不配被人喜欢,你当年把我领回家,不过是看我疯疯傻傻,所以养个玩意儿罢了。”
顾宴驰呼吸一顿,声音寒了几个度:“你信?”
“不信。”周侨笑道:“所以,我把她开瓢了,她个小三,勾引有妇之夫的杀人凶手,居然说别人不知廉耻,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侨……”
“更可笑的是,我居然现在才知道,我妈是被他们害死的,他们送我去乡下,不是因为我疯我傻,是因为害怕心虚,害怕有一天真相暴露!”
“周侨你冷静……”
“我以为是我的错,只要我乖我听话我努力融入他们,就不会被厌恶被嫌弃,可是顾宴驰我错了!”
“周侨……”
“我妈是被他们逼死的!”
“周侨你冷静点!”
“凭什么他们高枕无忧的活着?他们该下地狱!”
前方一辆深黑色轿车迎面开来,看清车牌号的瞬间,周侨眼底迸射出精光。
“你要做什么?!”一向沉稳的顾宴驰,第一次方寸大乱,嗓子都喊得破音了:“周侨听话,别乱来!”
“来不及了。”他狠狠道:“周博航和方媛一直想要我妈留给我的股份,我约了他们来墓地,哦,你的表外甥也在。”
周侨沉默着加大油门儿,目光死死得盯着那辆车,如夺命箭矢,猛地撞了上去。
砰——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两辆车同时冲出公路护栏。
在即将落入江中时,周侨看见坐在车里的根本不是周家三口,而是个脸带刀疤的中年男人,惊愕的瞪大双眼。
这才发现,不仅他想置周家三口于死地,对方同样铁了心要他命。
他的孤注一掷,根本没有如愿带仇人下地狱。
强烈的不甘充斥着胸腔,然而来不及了。
被江水淹没的瞬间,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周侨的脖子。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掼倒在地。
这不对!
周侨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周瑾沐崭新洁白的球鞋。
周侨一阵心惊肉跳。
怎么回事?
他不是死了吗?
周侨还没回过神,就被人揪住头发按在周瑾沐鞋面上。
“这双鞋全球限量,是我爸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周瑾沐蹲下来,手背拍了拍周侨的脸:“你弄脏了我的鞋,看在你也姓周的份上,给我舔干净我就放了你。”
这熟悉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前世周瑾沐就是这样欺凌他的。
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周瑾沐殴打。此时周瑾沐嚣张的嘴脸和前世重叠,让周侨热血冲头。
他咬着牙,猩红了一双眼,抓着周瑾沐脚踝猛地一拽,周瑾沐就咚地仰倒摔在地上。
周侨趁势撞开身后压制他的人,冲过去一脚踩在周瑾沐脸上,发了狠在碾着他的脸。
“不是要舔?”周侨双眸赤红:“来,让你舔个够!”
周瑾沐痛的嗷嗷叫,拽着周侨两人扭打在一起:“周侨,你他妈找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周博航夫妇就赶了过来。
看到周瑾沐被周侨骑着打,方媛目眦欲裂,冲过去拽起周侨甩手就是一巴掌。
但是这一巴掌却没落在周侨脸上,被赶过来的顾宴驰面无表情拦了下来。
“宴驰!”眼见顾宴驰将周侨护在身后,方媛胸口急剧起伏:“你让开!你没看见小沐被他打成什么样了你还护着他?!”
“打人之前,是不是应该问清楚?”说这话的时候,顾宴驰没有看方媛,而是越过她看向周博航。
“你不了解,这孩子打小乡下长大,性子养野了。”周博航避开顾宴驰的视线,厌恶的看着他身后的周侨:“今天什么场合你在这打架,也不嫌丢人,再这么野性不改,就给我滚出去!”
周侨垂着头,听着熟悉的谩骂,死死地揪扯着自己的手指。
这是他努力压抑时习惯性的动作。
以往这样他都能将愤怒委屈给压下,然而这次却没用。
无论他揪扯得多用力,都压不下去,恨意吞噬着他,让他窒息得几乎喘不上气。
脑子里无限循环的都是鲜血淋漓的四个字——杀人凶手!
听着身后变得越来越粗重的喘息,顾宴驰心头一凛,不再管这些人,转身看向身后。
在看到周侨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明显呼吸困难的样子给吓了大跳,忙扶住周侨瘦削薄弱的肩膀。
“侨侨……”
周侨猛地抬头盯着面前的顾宴驰,一双漂亮的凤眸像是藏着漩涡,深不见底,暗得人心惊肉跳。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顾宴驰一时失语,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周侨揪扯的手上,眉头深深皱成了川字,伸手握住了这孩子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周侨抽回手推开顾宴驰,目光凶狠地看着周博航,这个表面英俊儒雅实则衣冠禽兽的男人。
“这别墅是我妈留下的,该滚出去的是你们!”
若非理智还在,周侨恨不得现在就将这男人的恶行揭发出来。
但他没有。
上辈子,他得知真相后激进的想要报仇,最后却着了对方的道,这一次,他要慢慢玩儿。
自己遭的罪,他妈受的苦,他都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要这对畜生血债血偿!
周博航似乎是没想到周侨敢顶嘴,顿时气得涨红了脸。
“你说什么?”周博航死死咬着牙槽,眼里怒火烧炙,满是周侨曾经畏惧的严厉:“你再说一遍!”
“我难道有说错?”周侨冷笑,明明被那目光烧灼得发颤,却直直迎视不畏不闪:“你不过是大山沟里走出来的穷光蛋凤凰男,要不是我妈瞎了眼嫁给你,你会有今天?”
“你……”
“你要穷到一无所有,你以为她方媛看得上你,那她当年怎么没把你抢回方家做上门女婿?”周侨恨恨瞪着周博航:“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你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妈是冷家给你的,你凭什么在这里让她的儿子滚,你也配?!”
“你这个混账!”
周侨这番话,无疑不是戳着周博航的脊梁骨踩踏着他的痛脚逆鳞,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再顾不上场合,冲上去就要动手。
顾宴驰抬手接住周博航的手。
“宴驰你让开,今天我非打死这个混账东西不可!”周博航怒不可遏。
顾宴驰擒着周博航的手却没有松开,而是侧头问周侨:“为什么打架?”
“因为……”顾宴驰的话让周侨一怔,乖软中含着委屈:“他说我走路太重,给他新鞋溅上了灰尘,让人按着我头,要我给他舔干净。”
话出口,周侨痛苦闭上了眼,一时间充满了自我厌恶。
这个人,他不是你的避风港,为什么还是要下意识去迎合去装乖?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啊……
为什么还是学不会做自己?
他顾宴驰又不会爱上你,哪怕重来一次,六年十年二十年……
真的不会吗?
一点点都不会吗?
不……
就算会又怎样,他是方媛的表弟,没听见周瑾沐喊表舅吗?
他们才是一家人。
周侨,你别犯傻了……
周侨的挣扎,顾宴驰毫不知情,他嘴角一勾看向周博航等人:“听清楚了?”
周博航和方媛看着顾宴驰的态度,脸色很是难看。
周瑾沐顶着一脸的鞋底印,眼睛红红的看着顾宴驰:“表舅,我才是你外甥,你怎么护着他啊?你看看我这脸,就是被他踩的!”
顾宴驰一手揽过周侨的肩膀,将人牢牢的护在身侧,目光却锐利的看着周瑾沐。
“你先欺负侨侨,他反击有什么不对?”
周瑾沐自然不服气,但他怕顾宴驰,所以阴沉着脸瞪着周侨没说话。
方媛刚要反驳,就被顾宴驰打断:“小姨姨父一向宽容待人,今天小沐生日他们有事没来,也幸好他们没来。”
“顾宴驰你什么意思?!”方媛顿时炸了。
“侨侨我带走了。”顾宴驰却不再理她,拉着周侨转身就走。
感觉到对方的抗拒他也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
“你,你放开,我不要跟你走!”
趁着顾宴驰开车门的功夫,周侨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跑,却被对方一把揪住衣领拽回来塞进了副驾驶。
周侨爬着就要从另一边跑路,被顾宴驰攥着脚踝拽了回来,还给扣上了安全带。
“顾宴驰!”
顾宴驰长臂往椅背上一撑,就将周侨禁锢在了椅背和胸膛之间。
一手捏着周侨下巴:“听话。”
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似琴键被重重按下,沉沉的震击在心上。
周侨卷睫颤动,双手下意识攥紧椅子两侧,萦绕鼻息的薄荷冷香却让他心尖发麻。
周侨呼吸一滞,咬牙撇开了头。
这犹如小刺猬般,见谁扎谁的尖锐态度,顾宴驰毫不在意,替他关上车门,就绕过车头上了另一边的驾驶室。
周侨将脸转向车窗:“顾宴驰,你为什么帮我?”
毕竟这不是前世,他俩这时候严格意义上还不算认识呢。除了刚回周家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然后就是这次,可以说毫无交集。
“没有为什么,看不惯就帮了。”顾宴驰将车开出车库。
周侨垂眸收回视线,转头目视前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哦。”顿了顿:“今天其实,是我二十岁生日。”
顾宴驰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周侨也低头不再说话,却无意识的抠着自己的手指,暗沉沉的眼底满是情不自禁对顾宴驰吐露委屈的自恼。
“等下路口停吧,我……”
“你有地方去?”没等周侨把话说完,顾宴驰就打断了他:“我一个人住,地方挺宽敞,给你住两天没问题。”
周侨转头看向顾宴驰,眉心微蹙。
“怎么?”感觉到他的视线,顾宴驰挑了挑眉。
“没什么。”周侨转回头:“就是觉得,你这人很莫名其妙。”
顾宴驰低笑一声:“你就当是成年人的一时冲动吧。”
周侨:“……”
这天没法聊了。
可能这就是跟老男人的代沟吧。
三岁一代沟,他俩这可是差了六岁呢,这都不是代沟,是鸿沟了。
顾宴驰将周侨吭气瘪肚的样子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将车停到了路边:“等我回来。”
周侨点点头,没有半点好奇,然而顾宴驰回来,却递给他一个比巴掌大点的蛋糕盒子。
周侨:“???”
“生日快乐小孩儿。”顾宴驰伸手揉周侨的头,手感不错又揉了一把。
周侨看着手上的蛋糕,抿紧了唇。
顾宴驰就是这样,体面又温柔,不经意就会让你感动到热泪盈眶。
前世他就是沦陷在这份温柔体贴里,然而回过头再看,就发现,这份温柔不是谁的专属,只因对方就是这种性格而已。
也许跟他在一起,也是对方顾及他的年纪性格,不好拒绝,所以才顺理成章答应的吧?
毕竟前世在一起那几年,他们大多拥抱接吻互帮互助,真正做到最后的时候屈指可数。
“谢谢。”周侨低低的道谢,却再次看向了窗外,没让顾宴驰看见自己已然湿红的眼眶。
挺好……
反正以他俩如今这立场,他也没打算再跟对方发展什么。
就,这样吧。
深吸口气,周侨暗暗压下了心里翻涌的情绪。
这一世,他也不需要什么儿女情长,只要仇人下地狱!
……
顾宴驰没有带周侨去前世他们一起住的那处别墅,而是去了公司附近的公寓。
这地方周侨前世没来过,但他知道,顾宴驰偶尔加班会住在这边。
“进来吧。”顾宴驰给周侨拿了拖鞋,等换好鞋,就带着他往里面走:“在这你就当自己家,随便一点,别拘谨。”
周侨没拘谨,他跟在顾宴驰身后打量着眼前的这套公寓。
百多平的面积,陈设布置是很常见的欧式风格,除了落地窗,简单寻常的略显刻板,颜色更是跟顾宴驰性格截然相反的黑白灰冷色调。
这让周侨很是意外,前世他俩住的那套别墅可不是这样的。也是这时才发现,他俩在一起几年,然而他其实对顾宴驰一点也不了解。
“客房在我房间旁边,你就住那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顾宴驰将他带到客房,亲自替他铺好了床,又开好了空调,这才转身出去:“房间里就有浴室,新的洗漱用品在置物柜里,你吃完蛋糕好好睡一觉……”
“那个……”见顾宴驰停下回头,周侨才道:“我没换洗衣服。”
顾宴驰上下打量了一眼周侨过于瘦削的小身板:“等着。”随即去拿了自己的睡袍和新内裤过来,递给周侨时有些犹豫:“内裤可能有些大,你……”
周侨一把扯过来:“谢谢!”
顾宴驰好笑得拍了拍周侨的头,转身去了书房。
周侨却没有去洗澡,将衣服丢到床上,就转身去了阳台,摸出兜里被踹瘪的烟盒敲出一根,叼嘴里才发现打火机丢了。
“操!”
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周侨转身去客厅找,结果顾宴驰不抽烟,家里打火机烟灰缸这种东西压根儿不存在,他还是去厨房开了燃气灶才点了烟。
刚坐到沙发上抽了没两口,顾宴驰就出来了,看到周侨吞云吐雾的样子,脚步一顿,眉头便皱了起来,走过去想要拿掉烟,却被周侨躲开。
“小孩子抽什么烟?”顾宴驰语气难得的有些严厉。
周侨有恃无恐的朝他吐了口烟雾:“二十岁的大小孩儿么?”
顾宴驰屏息闭眼,随即就冷下脸来,这次没给周侨躲开的机会,直接上手把烟夺过来掐灭扔进了垃圾桶。
周侨还没见过顾宴驰生气,说实话,有点被镇住。尤其是他已经装了好几年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收起爪牙。
然而也只是一瞬,还没等顾宴驰说什么,周侨转身就朝门口走。
“你干什么?”顾宴驰皱眉。
“回去。”周侨头也不回。
“周侨。”低沉冷冽的声音让周侨停下了脚步,顾宴驰走向他:“你故意的。”
周侨背对着他没作声。
顾宴驰走到周侨面前,低头看着他:“只有蠢货才会自甘堕落报复别人。”
周侨:“……”
“现在,马上,回房洗澡睡觉。”顾宴驰转身走向主卧:“别让我说第二遍。”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周侨靠着玄关又拿了根烟衔着,却没有点燃。
自甘堕落?
报复?
呵……
这不过是一次次霸凌千锤百炼的结果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成了本性的一部分,只有在在乎的人面前才会收敛,但现在,他在乎的人,在公墓里躺着呢。
半晌,周侨才拿掉烟回了客房。
……
咔哒咔哒——
顾宴驰被惊醒时还有些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撬锁。
顾宴驰:“???”
这家伙,大半夜不睡觉搞什么?
起身搓了把脸,正要去开门,就听咔嚓一声,房门被推开,周侨游魂似的走了进来。
顾宴驰:“……”
扶了扶额,顾宴驰心累极了。
得亏他现在很清醒,不然周侨白衣飘飘踮着脚尖神神叨叨的样子,乍然一见还以为闹鬼呢!
“周侨。”顾宴驰语气无奈:“你不睡觉,撬锁跑我房间做什么?”
周侨却跟没听到他说话似的,东摸摸西摸摸,光脚‘飘’去阳台又‘飘’回来,走到床前穿穿顾宴驰的拖鞋又脱掉,然后便一脸茫然的歪头看着他不动了。
顾宴驰:“……”
好吧,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家伙应该是在梦游!
头疼得捏了捏眉心,顾宴驰掀被下地。
“周侨……”
“嘘~”
周侨食指压唇,神神秘秘的嘘了一声,凑近顾宴驰吸鼻子嗅了嗅,像是终于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喟叹一声,伸手就扑了顾宴驰满怀。
顾宴驰:“???”
周侨嘟哝:“困~”
“困就回去睡觉。”
顾宴驰刚想把怀里的小家伙推开送回客房,就被对方收紧手臂猛地箍住了腰。
好一会儿,周侨才松开手,后撤抬头定定的看着顾宴驰,委屈瘪嘴:“老公~”然后拉着顾宴驰的手探进白色真丝睡袍:“老公摸摸,要抱抱~”
顾宴驰:“!!!”
猛地抽回手将周侨推开,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周侨根本就是在恶作剧,所谓的梦游压根儿就是装的!
然而被推倒在地的人却没有起来,翻了个身,抱着他拖鞋蜷缩在床脚睡着了。
顾宴驰:“……”
顾宴驰叉着腰,愣是给气笑了。
干瞪眼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认命将周侨给抱回了客房。
……
重生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周侨睡得出乎意料的安稳。就是早上起来,胳膊青了一块,碰一下就疼。
不仅是胳膊,左侧胯骨那也是,甚至淤青中还带着红血点。
周侨撩着衣摆看了看,也没在意。他自小就有梦游的毛病,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刚要放下衣摆,抬头就见顾宴驰站在主卧门口,先是表情古怪的看着自己,随即看到胯骨的伤眉头一蹙,眼神闪过一丝惊讶愧色。
一看顾宴驰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昨晚梦游干了什么,而身上这伤多半跟对方有关。
“我有梦游的毛病,要是做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想到前世两人捅破窗户纸,就是因为他梦游跑对方房间强行发生的关系,周侨就整个都有点不好:“我……我昨晚……”
“早餐想吃什么?”顾宴驰避开周侨的视线,果断转移话题,边问边朝厨房走。
周侨默默放下衣摆:“我熬了南瓜糯米粥……”
闻言,顾宴驰脚步一顿,诧异地转身看向周侨。
周侨挠了挠头:“谢谢你昨晚的收留,我回去了。”
说罢,不等顾宴驰说什么,转身走到玄关,换鞋跑了出去。
一口气冲进电梯,周侨抱头蹲了下来。
一面纠结昨晚梦游到底干了什么,一面又懊恼自己下意识的小媳妇儿行为。
“顾宴驰那男人有毒,周侨,你一定一定要离他远点。”周侨郑重其事的告诫自己:“别忘了,你是为什么回来。”
电梯到达一楼,周侨起身走了出去。
离开顾宴驰家,周侨哪也没去,直接打车回了周家。
这个时间,周博航早就去了公司,周瑾沐还在睡觉,也就方媛在客厅里插花。
看到周侨进门,方媛脸色一沉:“难怪一大早就被乌鸦吵得没法睡觉,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咱们周家大少爷回来了。”
周侨理都没理,直接上楼回房,拿到手机跑下楼,出去给还等在外边的出租车司机扫码付了车钱,转身刚要回去,就被哗地泼了一身淘米水。
“啊!”周侨还没怎么着,泼他的人反而惊叫着摔了盆:“哎呀,大少爷对不起对不起,我刚不小心绊了一跤,我不是故意泼你,对不起对不起!”
周侨抹掉脸上的水,目光越过不住道歉眼底却尽是轻视的佣人吴婶,冷冷的看向插着花哼着歌仿似毫无所觉的方媛,二话没说,捡起地上的盆,撞开吴婶就去厨房接了盆水出来兜头给方媛泼了过去。
“啊!”方媛惊叫着躲开,但还是被泼了一身,气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周侨你发什么疯?!”
周侨哐当将盆扔到地上,目光阴鸷的勾了勾嘴角,转身上了楼,任由方媛在下边气得跳脚大骂理都没理。
回房换了身衣服,周侨就摸去了书房。
开电脑将昨晚周瑾沐带人霸凌他的监控视频给拷贝了下来,包括后来自己对峙周博航那番话。
将原视频删除后,确定门外没人,周侨溜出书房再次下了楼。
楼下已经不见了方媛的身影,吴婶看到周侨下楼打扫地板的动作一顿,低下了头。
看似畏惧,实际一点也没把周侨放在眼里。
周侨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刚要走过去,突然冲下楼的周瑾沐就一脚踹了过来,幸亏他反应快闪身躲开了,才没被踢中后腰。
“周侨!”周瑾沐一脚没踢中,冲上前一把揪住周侨的衣领:“你他妈还敢回来,昨晚的账还没给你算,今天又欺负我妈,你找死!”
周侨捏住周瑾沐的手腕:“放手。”
阴寒的目光平静得像是淬了毒,一瞬间,周瑾沐竟有些被周侨的气势给镇住,下意识松了手,等回过神,周侨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自觉被下了脸面,周瑾沐气得脸红脖子粗,转身狠狠踹了一脚盆栽泄愤。
“这疯子吃错药了!”
吴婶没有说话,心里也觉得奇怪,好像就突然之间,周侨就性情大变,跟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就觉得阴气沉沉的,现在更是彻底疯起来不管不顾。
尽管周侨没有怎么样吴婶,但她就觉得周侨离开时那个眼神让她心底发寒。
疯少爷更疯了,那眼神跟鬼似的,都不像个正常人。
周侨可不知道这些人已经把他从疯子归类成鬼了,他急着去见个人——关笙,他妈当年遗产公证的委托律师。
不过让周侨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关笙的律师所遇到顾宴驰。
蓦地一个照面,两人皆是一怔。
周侨看看顾宴驰又看看他对面成熟清俊的中年男人,有些后悔来得不是时候,犹豫要不要离开改天再来。
“你好。”中年男人站起来:“我是关笙,是这家律所的律师,你是有什么事吗?”
别人都打招呼了,周侨只能硬着头皮给人握手:“你好关律师,我是周侨,冷艳芸是我母亲。”
关笙恍然:“原来是冷女士的公子,请坐请坐。”等周侨坐下后,才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坐下来:“你今天过来,是……”
“关叔。”顾宴驰不动声色的看了面露抵触的周侨一眼,打断关笙站起身来:“之前说的事您好好考虑一下,我还有事,就先去公司了。”
关笙点了点头:“好,你慢走。”
顾宴驰却是看了眼周侨,这才离开,从始至终,两人跟不认识似的,一句招呼都没打。
“你是为冷女士遗产继承权来的?”等顾宴驰走后关笙看向周侨问道。
是,也不是。
不过周侨还是点了点头。
关笙起身去身后的壁橱拿来几份资料:“冷女士遗嘱,她名下的不动产,你年满二十周岁就可以继承,但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必须等到你二十五岁后才可以继承。”
关笙将文件摆到周侨面前。
“并特别注明,在此期间,你若发生任何意外夭折,这些财产都一并捐赠贫困山区。”关笙看着青年翻看着文件瞬间湿红的眼眶,顿了顿道:“至于名下股份,则由我全权负责,转卖除周博航以外的任何集团股东。”
听到这,周侨不得不感慨,母亲太有先见之明,亦或者,太了解周博航秉性。
这些年,他一直有个疑惑。
既然周博航和周家人那么讨厌他,方媛那么容不下他,又觊觎他母亲的遗产,为什么却还会放任他平安长大,到这里,一切都有了答案。
可笑他上辈子对于母亲惨状离世阴影太深,对她的一切都有意逃避,竟是平白错过,到现在才知道其良苦用心。
他妈才不是疯子,都是那些人狼心狗肺!
手续办理的很快,周侨从律所出来时,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一如他决然带周家人同归于尽那天。
前世没能成功,这一次,他恶鬼出世,必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周侨眯眼看着车来车往,深吸口气,刚要伸手拦车,顾宴驰的车就停在了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顾宴驰轮廓分明,比明星还要英俊的脸。
“上车。”顾宴驰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语气很温和,态度却不容置喙。
周侨看了他一眼,准备走开。
“周侨。”顾宴驰叫住他:“你今天来律所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周侨脸色微变:“你威胁我?”
“小孩儿,别总是曲解别人好意,拒人千里之外。”顾宴驰勾起嘴角看向周侨:“去哪,我送你。”
周侨想说不用,但看了看顾宴驰上扬的嘴角,还是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安全带。”顾宴驰道。
周侨沉默扣上安全带。
顾宴驰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去哪?”
“汇城大学。”周侨低着头。
顾宴驰瞥了他一眼:“现在不是暑假么?”
“嗯。”周侨转头看向窗外。
但顾宴驰却下意识瞥向他无意识揪扯的手指,挑了挑眉:“怎么?生气了?”
周侨抿紧嘴巴不说话。
顾宴驰低笑一声:“人不大,牛脾气。”
周侨:“……”
随手扔给他个毛茸减压球:“别揪手指,你要生气无处发泄,就捏它。”
周侨捏着减压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宴驰本来以为周侨去大学城那边是有事,结果到了才知道,他是回这边的出租屋。
很破旧逼仄的一室一卫,做饭还只能电磁炉去后面的阳台。
“你就住这?”顾宴驰打量着这一眼就看到头的小居室,一米二宽的木架床,掉皮的简易桌,斑驳泛黄的墙壁,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嗯。”周侨将书包扔到床上,给顾宴驰倒了杯水。
如果是二十岁的周侨,这时候必然会觉得丢人自卑,但现在的周侨却是二十岁的身体二十六岁的灵魂,面对这样的场面,很坦然。
他已经不是那个被人骂乡下养大的野孩子,没妈的野种就自卑低下头颅的周侨了。
长到现在也不是靠的谁施舍,不管是周家人还是外人,每吃一口饭,他都加倍付出相等的劳动。
而现在这间小居室,更是他勤工俭学租来的,破是破点,却不丢人。
顾宴驰捧着水杯看着周侨小身板儿来来回回的收拾忙活,再想到周瑾沐娇纵任性的优渥生活,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侨侨。”顾宴驰将水杯放到桌上:“去我那住吧?”
“嗯?”周侨正在折叠衣服,闻言停了下来,转头奇怪的看向顾宴驰:“你是周瑾沐表舅,又不是我表舅,非亲非故我干嘛要住你家?”
“不想跟着认个便宜表舅也行。”顾宴驰走到他面前:“顾冷两家好歹是世交,虽然艳芸姐和顾伯伯都不在了,但关系还在不是,按照辈分,你也该叫我声叔。”
周侨:“……”
“有什么问题吗?”见周侨一脸无语,顾宴驰挑眉。
“大灰狼诱拐小白兔的经典套路。”周侨继续折叠衣服:“那顾叔叔,你是弯的吗?”
“什么?”顾宴驰被问得一愣。
“意思就是,你喜欢男人吗?”周侨凤眸噙着让人看不懂的幽光。
顾宴驰:“???”
“看这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不喜欢了,既然这样,就别来招惹我。”周侨冷漠道:“因为,我喜欢男人。”
顾宴驰:“……”
“我虽然讨厌跟方媛母子相关的任何人,但顾叔叔长得这么好看,身材这么棒,我怕我梦游的时候馋你身体,一不小心把你给摧残了。”周侨头也不抬。
顾宴驰:“……”
就……
冷不丁想起昨天晚上被周侨抱着叫老公的场景。
顾宴驰抽了抽嘴角,视线却不由自主看向小家伙那纤细不盈一握的腰。
心道:真是个腰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