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管向童一身土回到家被爸妈连环教训一顿,自己苦哈哈地上药,江稍打电话问他脚怎么样,管向童唉声叹气:“还不是你,一个劲地拦我,你是不是和我有仇?”
“没有。”
管向童说:“今天许皎白说要教我画画,他人真好啊,真的……哎,是我自己不争气。”他低头看着自己扭伤的右脚,“我给拒了,怕学不好还给别人添麻烦。”
“嗯。”
管向童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个什么劲儿呢,你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江稍:“?”
江稍:“我姐也是学美术的。”
“那你姐肯定特有气质吧。”管向童说,“算了,我就不是画画的那块料。”
“谁说的?”
“我爸妈都这么说。”管向童还想再说点别的,屋外突然传来吵闹声,“先挂了啊。”说完把手机放下往屋外走。
管母大声说:“你又去管别人闲事?我说多少遍不要搭理那女的,怎么想离不成?想和那寡妇在一块?!”
管父无奈:“你!哎!那她在门外哭,我看见了还不扶一把?都是邻居,你当看不见,以后还怎么处?”
管母冷哼一声,“处什么处,一个寡妇带着个拖油瓶……”她看到管向童出来适当住了嘴,随后皱着眉道,“你今天去哪了,滚一身土不说还把脚崴了?别告诉我你又和对面那小子玩一块去了,说多少遍离他远点、离他远点!他那个妈平时就神神叨叨,你现在和他混,以后赖上你怎么办?”
管向童喉咙哽得慌,他爸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你和孩子说这么多干嘛,过几天还考试呢,你……”
“还敢跟我提考试?看他考得那成绩!要不别上了,直接去工作得了。”
出来被骂了一通,管向童又灰溜溜回去了,把手机翻过来发现电话压根没挂吓了一跳,那股难受劲都吓丢了。
“你怎么不挂电话?!”
江稍说:“我有事还没说。”
管向童问:“什么事?”
“你家在哪?周一接你去学校。”
管向童满脸问号。
“你脚崴了没法走路,我去接你。”
管向童立刻道:“才不要!”
“为什么?”
“你家那个私家车太亮眼了,反正我不要。”
“哦那好吧。”
管向童以为他妥协了。
江稍又说:“那就不让司机开车,我自己去接你。”
江稍:“我背你。”
管向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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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横在许皎白家吃饭到一半,突然接到姜彩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姜彩好像喝酒了醉醺醺地说话。
“一会儿。”
“你妈都要死了你还不回来?你连家都不回……”
季横皱皱眉,“你有完没完?”
那边静了一会儿,女人轻飘飘说话:“有、有,你一会儿记得回来。”
电话挂断,孟媛问:“家里打来的电话?”
季横点头:“阿姨,吃完饭我可能就要走,家里有点事。”
“那你快吃,一会儿叫许皎白送你。”
吃完饭许皎白跟在季横身后,季横换好鞋,“不用你送,你老实在家呆着吧。”
许皎白没有坚持,但是站在玄关想了想说:“季横。”
“嗯?”
许皎白改口:“一一。”
季横呼出一口气,“嗯。”
许皎白伸手扯住他的衣摆,季横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你担心我啊?”
许皎白突然有点恨自己嘴笨,季横可以说一大堆话来安慰他,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我妈喝多了,我回家看看,到家给你打电话。”
许皎白只好松开手,挥一挥说:“再见。”
季横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嗯,我走了。”
季横到家时姜彩正在喝水,看样子很平静并没有喝多只是眼眶微微泛红,头发有些乱,随意瘫在沙发上,一只脚踩着茶几。
季横想到许皎白的母亲,做饭很有家的味道,温温和和,笑容也温暖。姜彩不会做饭,一双手生得纤细修长,会弹吉他也会用两指夹着一根烟细细抽。她在酒吧做服务员,偶尔老板心情好也让她上去唱歌,嗓子微微的哑,偶尔也闪现颓然的美感,有故事诉说。
“又怎么了叫我回来?”这个时间还早,姜彩不应该这么早回来。
姜彩问:“你干嘛去了?”
“在同学家吃饭。”
姜彩有些意外:“同学?哪个?”
“说了你也不认识。”
姜彩嗤笑一声,“你这么难相处还有人愿意和你当朋友?”
季横在家话很少,现在也一言不发看着姜彩。
“那得好好谢谢人家啊,不嫌弃我儿子。”姜彩又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有点事呢想和你说。”
“咱俩在这儿也住了将近十来年了,这破烂楼房,房东前几天又跟我说要涨价……”姜彩蜷缩在沙发上头发更乱,“我在城南相了个房子,比这里小一点,租金也便宜点。”
季横明白了。
“什么时候搬?”
“这么爽快?就最近吧,你先把东西收拾收拾。”
“好。”
“季横。”姜彩忽然叫住他,声音不大,“你怨不怨妈妈啊?”
季横:“你别多想。”
姜彩点点头伸手够茶几上的水杯,“我知道、我知道。你得好好学啊,你妈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再考不好再不努力,我该怎么办,你考个第一出来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看看,我姜彩的儿子……可不比你那个大饼脸的大哥差。”
“你喝醉了。”
“我没喝酒。”
季横说:“你醉了。”根本没人在意他们过得如何,他的生父不会在意,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更不会在意。在他们眼里姜彩和他大概就是垃圾,谁会在意垃圾最后被回收到哪里?
只有姜彩拼了命的在意。
女人又难过起来,呜呜咽咽地哭,说自己没喝多。季横回屋拿了条薄被给女人盖上,女人笑起来,“还是我儿子对我好。”
空气里是烟灰和酒臭味,火烧一般灌进口鼻,污浊腐烂。
季横早就习惯。
周一一大早季横在楼道口看到江稍,“等人?”
江稍点头。
季横朝后看一眼对面紧闭的大门笑了,“那行,你慢慢等,我先走了。”
中午画室里季横问:“今早你看到管向童怎么进教室的吗?”
“嗯?”许皎白回忆一下,“气呼呼。”
季横乐了,没一会儿又说:“之后我可能就不来了,马上又要考试烦死了,得在教室复习。”
许皎白今天没用画板,季横就摆两把椅子趴画板上看许皎白画画。
“我教你物理,你教我画画怎么样?”季横突然说。
许皎白一顿,“……我们不学物理啊。”
“你连管向童都教,教我不行?”
许皎白学聪明了,话锋一转:“虽然我们不学,但是你教我愿意听。”
季横开始笑,手搭在画板边缘,“你什么时候这么机灵了?那你先教我,考完试我再教你物理。”
不会真的要学吧?许皎白脸都皱起来。
季横把椅子和画板都拉近。
这两个人是没有所谓的安全距离的。
既然季横都开口了,那许皎白自然是好好地教,季横却没好好学,也是个神人,趴画板上睡着了。
季横的睫毛并不是很长但胜在浓密,鼻梁高挺,眉毛稍稍上扬,左脸被压扁了还是帅气的不像话。
许皎白呼吸都放轻了,小心翼翼看着,随即在画纸上落下笔,两三笔勾勒,少年的眉眼轮廓跃然纸上。
他喜欢季横。
“你怎么又偷画我?”季横冷不丁开口,许皎白一惊下意识盖住画,转头对上季横那双带着笑意的眼,“还想偷偷藏起来,许皎白,你怎么回事?”
不藏起来能怎么办呢,我喜欢你这件事就是必须藏起来啊。
季横忽然靠上许皎白的肩膀,这一次许皎白没有退开。
“嗯?怎么不叫我离远点了?”
“你心情不好。”
季横没出声又蹭蹭许皎白的衣领,“用的什么洗衣液?还挺好闻的。”
“不知道,我妈洗的。”
“哦。”季横说,“那就是你好闻。”
过了一会儿季横叹息一般讲:“我好累……”
许皎白拍了拍季横的背。
“太累了。”季横呢喃,环抱住许皎白的腰,孩子一样撒娇,“就让我睡一小会儿。”就让他安宁片刻,暂且忘了那间黑洞洞的房子,忘记女人的哭诉,忘掉他该做的一切事。
许皎白忽然说:“辛苦了。”
“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说。”许皎白说,“你睡吧,午安。”
“午安。”
最热的一年夏天,大家伙儿都盼望来一场大雨,浇灭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
考试一结束,所有人都从考场回到自己班,管向童趴在桌上大喊:“天哪!这才六月!杀了我吧,怎么这么热啊啊啊。”
许皎白收拾文具,管向童歪头:“午饭一起吃吧,吃完去看季横他们打球。”
“你不上场?”
管向童耸耸肩:“这么热我反正是打不起来,走吧走吧,明天最后两科,成绩下来就是我的死期。”
两个人到体育馆,里面的人已经打了好一会儿,篮球啪啪拍在地板上,鞋子滋滋摩擦。
许皎白看到季横,还是很有活力,跑动间挥洒汗水。
管向童从他旁边喊:“江稍!你怎么又来打球?马上就要中考了!!”
高个子停下来,喘着粗气回头看,眼神还是像没睡醒,举起手来对着管向童:“嗨。”
管向童炸:“嗨你个头啊!”
打球那帮人自然而然停下来,一旁围观的女生开始起哄,有几个是跟着男朋友一块来的,调笑道:“童童,这么关心小学弟啊。”
江稍闻言认真回应道:“放心,不会考不上的,我家有关系。”
管向童:“别说的这么明目张胆好吗,万恶的资本主义。”
许皎白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没人敢拿他开玩笑,大家都是用余光偷偷打量他。
季横走过去把他领走,“别和他们混,智商会变低的。今天怎么没拿画本?”
手腕被牵住,许皎白顺从地走向观众席,季横把自己的水递给他,“帮我看住了,别让别人拿走,渴了直接喝就行。”前半句是开玩笑,后半句是叮嘱。
管向童还在和江稍说话,其他人扔下两个人继续打。
看他们打球的那帮女生里有外校的,打扮很成熟,不认识许皎白,竟然很轻易开口和他搭话:“诶小帅哥你是哪个班的啊?”
“……六班。”
“这么巧,我对象也在六班,叫陈广那个就是,他在你们班怎么样?”
许皎白不熟悉这个人。
管向童不知什么时候聊完了,冒出来给许皎白解围,挡在两个人中间,“咱俩去上面坐着去吧,离空调近。”
“谢谢。”坐下的时候许皎白跟管向童说。
管向童先是一怔而后傻兮兮笑起来,拍着胸脯,“没事啊,以后有什么事我罩着你。”
过了半小时,管向童接了家里电话先走了,很快季横走上台子,捞着衣角擦汗,衣服下的腹肌露出来,形状轮廓都很好,许皎白瞄了好多眼,心想可以画下来,是绘画素材,绝对没有私心,就再看一眼。
季横头发上都是汗,热的要死,蹲下来平视许皎白:“我热死了。”
许皎白把水递过去,季横拒绝:“一会儿再喝,刚运动完。”
许皎白想了想,双手捧住季横脸颊:“我手是凉的。”
少年指尖冰凉贴着滚烫的肌肤染上一点绯红。
季横把脑袋歪向一边,夹住许皎白的手:“那我给你暖暖。”
许皎白:“……”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回家路上季横又问许皎白,“管向童又跟你说什么了?”
许皎白一五一十说了,季横眉毛一挑,很帅气的笑,“反了他了。”
许皎白:“?”
“你应该知道吧,他挺喜欢你的。”季横说。
“嗯,他喜欢画画。”
季横戳他的额头,“哎,行,那你和他好吧,别和我好了。”
许皎白已经习惯季横突如其来的幼稚病,一把拽住季横书包不让他快走。
许皎白道:“我妈让我问你,后天来不来家里玩。”
季横道:“你妈让你问的?那你自己呢,想不想我去?”
许皎白说:“想。”
季横非低头看他眼睛:“那你眼睛再发个光我看看?”
许皎白没懂,“我又不是猫。”
季横笑:“你就是。”
“你和管向童平时为什么不一起走?”明明家住在一块。
“我发现你最近问题有点多啊。不是说过了吗,我妈和他妈不对付,彼此看不顺眼,被他妈看到我俩一块走,他就得挨皮鞭子沾凉水了。”季横走路停了停,“再说我家搬家了。”
许皎白也停下来,看黄昏下季横被拉长的影子黑漆漆矗立。
“一一。”
“干嘛?又叫我干嘛?”季横回应,没有不耐烦,一边脸埋进阴影更为深邃。
“我想吃糖。”
季横自觉撕开糖纸,糖块抵在许皎白柔软的唇上。
许皎白张开嘴,嘴唇碰到季横的手指。这算占便宜吗?不算吧,季横自愿喂他的。
第二天在考场许皎白又见到王黔,他给和许皎白同一考场的王穗雪送水,匆匆来又匆匆走。
许皎白嘴巴发苦,往嘴巴里塞了颗糖安慰自己,又一次提醒自己要把喜欢藏好了,尾巴都不能留,被季横揪出来他就惨了。
周六季横来许皎白家,孟媛出门工作,临走前给两个男孩准备了点心并再三提醒许皎白:“糖你给我少吃。”
许皎白头点三下,戳戳茶几上圆滚滚的糖果。
季横看得直乐,又觉得许皎白可怜巴巴,“你吃吧,你妈问起来就说是我吃的。”
“还是不吃了。”许皎白意志坚定。
两个人打了几把游戏,季横看出他兴致不高,主动提出:“要不看电视吧?”许皎白的情绪明明很好理解,开心和不开心都直白展现出来,比那些说话表里不一的人都好懂。
他们看一下午的电视剧,看男主和女主是怎么相遇相爱误会分开又在一起的。
以前一直是许皎白自己一个人看,现在有季横陪着他。
虽然看着看着季横就窝沙发上睡着了,睡了一会儿还觉得平躺不舒服,直接枕在许皎白腿上。
孟媛下班回来想问两个孩子吃什么。
许皎白慌忙把食指抵在唇上:“嘘,他睡着了。”
孟媛放下菜,慢慢凑近看了一眼,小声道:“哎呀还真是,睡得好熟啊。”她温柔端详着,“还是个孩子呢。”
在她眼里十七岁的季横就和许皎白一样都是需要呵护的孩子,更何况她还欠季横一句谢谢,是他把许皎白从腐臭的角落里拉出来。季横把温柔藏在坚硬的躯壳里,只对他认可的人施展。
脆弱自然也是。
季横睡得很沉,直到厨房响起炒菜声才醒过来,迷迷糊糊起来抱住许皎白。
“我腿麻了。”许皎白告状。
季横低低笑出声,清醒了一点:“对不起啊。”
许皎白说:“没关系。”
季横睡得脖子上都是汗,许皎白的体温偏凉,他非要把热度传过去才分开。
“我今天得早点回去,不在你家吃饭了。”
“我妈都做上了。”
“替我跟阿姨说声对不起,我今天真得回去。”
“哦,好。”许皎白也不问为什么,起身跟他到玄关。
幽深的小胡同,三两个混混小痞子蹲在最里面抽烟,季横停在自家新房前,不怎么熟练的开锁。
门在里面被推开,姜彩今天打扮的利索,脸上没有浓妆艳抹,“回来了?”
“嗯。菜呢?买了吗?我做饭。”
“买啦。”女人摆弄自己那把破烂吉他,音不准,弹起来奇奇怪怪,她今天心情好,不再头脑发昏,唱了几句停下来,“你妈唱歌怎么样?”
季横:“别问无聊的问题。”
姜彩愉快哼哼两句也不和季横计较,“我今天就去找工作了,别着急嘛,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我没着急。”季横切菜的动作一顿,“成绩还没出来。”
“你自我感觉呢?”
“没什么感觉。”
姜彩“哦”一声,从抽屉里拿出药,一粒一粒放在手心,混着水喝下去,“我最近有点感冒。”
“药吃了吗?”
“喝了。”姜彩灌下水,捧着水杯看狭窄的窗子外,天色还很亮,可惜屋子里太暗了,人被框在小小的窗框里没有颜色。
“喝什么?”季横进屋看了姜彩一眼。
姜彩倒在床上:“你妈都生病了,你还不关心关心我?”
季横不露声色:“干什么?”
姜彩盯着他,又说:“没什么。”
姜彩睡着了,屋子很暗,季横只打开一盏小台灯,做好菜也没着急叫她。
他搬椅子坐在外屋,拿出手机看许皎白今天看的电视剧,看一会儿失笑,自言自语道:“怎么喜欢看这个啊……”嘴里吐槽着还是看下去。
天黑了大半,姜彩醒过来没有第一时间出声,静悄悄打量季横的侧脸。季横的确不像季正军,季正军哪里有她儿子帅呢?她捂着嘴巴偷偷落泪,没有声响,过一会儿好一点才清清嗓子道:“你吃完了?”
“没有,等你一起。”季横关上视频,“起来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