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入籍是件不小的事,蒋济闻不想擅自决定,又没法跟兰星商量。说真的,就算兰星能够与他商量,结果大半也是同意。
他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兰星唯一可依靠的人。
现在一切都按兰敏的希望发展,蒋济闻有些不豫地想,照顾兰星,把他当成弟弟,现在甚至已经考虑让他入蒋家的户籍了。
但是——
旁边看电视的兰星又往蒋济闻这边蹭了蹭,歪靠在蒋济闻身上。蒋济闻伸出手抱住兰星,兰星就顺势窝进蒋济闻怀里,调整下姿势,舒服地继续看他的恐龙。蒋济闻拉过一边的毯子,盖住他裸露的脚踝。
——但是蒋济闻心甘情愿。
蒋济闻抱紧怀中一无所觉的兰星,直到兰星不满地扭动挣扎,抗议蒋济闻影响他看电视。蒋济闻闷笑,放松了手。
这时恐龙节目刚好播完,兰星的电视时间已经结束。但难得他今天没有马上离开沙发,蒋济闻问他:“还想看?”
他喜欢兰星不按时间表做事。最近的兰星偶尔有几次会不按时间表进行活动,而是做他突然想做的事。虽然还是那些事,画画啊,玩模型啊,看绘本啊,但蒋济闻就是喜欢他不按时间表,随心所欲地来。
兰星拿起遥控器,乱按,从第一个频道到最后一个,来回按了两遍,最后停在电影频道。正在重播好莱坞大片,英雄拯救地球,大战外星人,特效精彩,兰星看各种飞机、机器人看得津津有味。蒋济闻对拯救地球的老套情节早就没了兴趣,但兰星还窝在他怀里,走不了,他随手拿过旁边的杂志,埋头看起来。
过了一会,蒋济闻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兰星正盯着他,表情专注。蒋济闻觉得奇怪,扫了一眼电视,电影正演到男女主角的恋爱桥段,两人刚亲热完,躺在床上紧挨着你亲我我亲你地说话。蒋济闻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兰星是不是不想看了,兰星就突然从蒋济闻怀里爬起来,凑到蒋济闻面前,越凑越近,几乎就要碰到蒋济闻嘴唇。蒋济闻慌忙避开,问:“怎么了?”
兰星不回答,又要凑近来,看那样子是想吻蒋济闻的嘴唇。蒋济闻吓一跳,抓着兰星不让他靠近,喊:“你又干吗?!”
兰星挣扎了一会,蒋济闻用了力气,他挣不开,生气了,大喊大叫的,说些毫无章法的话。蒋济闻想了想,觉得兰星是看了电视里的接吻觉得好奇了,也想试试,他哪里知道这个是不能随便乱做的。蒋济闻抱着他,拍着他背哄道:“乖,乖,别喊,别喊。知道电视里那是什么吗?这里——”
他点点兰星的嘴唇,少年的唇瓣因为情绪激动变得有些微红。
“——是嘴唇,亲这里叫接吻,接——吻——明白了吗?只有情人才能接吻,我跟你,不能接吻。”
兰星瞪着眼睛,显然不接受这个说法。他说:“电视,可以!奇怪,没做过,我要做!”
蒋济闻头都痛了:“我跟星星,是哥哥弟弟,是不是?”
兰星点头,那副认真的样子看得蒋济闻想笑。
这所有的一切,情欲,接吻,任何抽象的情感,对兰星来说都是未知的事物。他不懂,但他充满了好奇,他在学习。
蒋济闻凑过去亲亲他额头,说:“我跟你,亲这里,额头,表示喜欢。我喜欢星星,星星是不是想亲我?”
兰星点头。
蒋济闻低头,指着自己额头说:“那亲哥哥这里。”
蒋济闻等了一小会,直到额头传来柔软的温暖的触感,还湿乎乎的。
蒋济闻大笑,兰星疑惑地看着他。
“不用把口水印在我额头上,小笨蛋!”
小笨蛋兰星越来越不好哄,蒋济闻越来越头痛。青春期少年的问题,可不止每天夜晚或早晨的尴尬事件。
兰星对“亲密”这件事,好奇极了。
牵手、拥抱、接吻、抚摸,他很好奇,而他的试验对象就是蒋济闻。
蒋济闻这时才发现,电视上怎么有那么多少儿不宜的镜头。无论转到哪一台,总有俊男美女在那里谈恋爱。而本来只对动物世界有兴趣的兰星,一看到接吻镜头总会停下来,好奇地盯着瞧。看完之后就缠着蒋济闻,非要试一试。蒋济闻当然不肯,兰星不高兴,亲他额头、脸颊他都不愿意了。兰星指着嘴唇说:“这里,这里!”蒋济闻揪他脸蛋:“你这小家伙怎么回事啊!”
明着不行,兰星就来暗的,趁着蒋济闻睡觉,偷偷摸摸进他房间,亲他。蒋济闻半夜醒过来,嘴唇湿乎乎的,有个柔软的东西一直舔着他,细细麻麻的痒。蒋济闻睁开眼,兰星正一脸好奇地舔他嘴唇,像只小猫咪,舔得他满嘴都是口水,湿嗒嗒的。
蒋济闻哭笑不得:“亲完了?满意了?”
兰星点点头,走回自己房间睡觉。
其实让兰星亲一下也没什么,这不是接吻,像跟小宝宝亲嘴,是种很亲密的举动,却无关“性”。
蒋济闻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却没想到兰星还是不放弃,好像习惯似的,只要想起来,就缠着他亲吻。蒋济闻有时候被闹得没有办法,就亲亲他额头、脸颊、鼻子,少年的肌肤总是特别柔软细腻,亲起来其实很舒服。但蒋济闻总自制着,极少亲兰星。兰星不是小宝宝了,他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任何太过亲密的举动只会显得很怪异。
蒋济闻一直跟王医生保持联系,定期讨论兰星最近的表现,寻求建议。关于兰星最近奇怪的举动,他也告诉王医生了,不过只挑了部分说。他只告诉医生,兰星最近对接吻特别有兴趣,还表现出想尝试的样子。
医生说这对青春期的少年来说很正常,他们正处于躁动期,对异性有强烈的好奇心,渴望跟异性接触甚至有更亲密的举动。
“你可以回忆一下,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肯定很想跟自己喜欢的女生接触,只不过我们知道外部世界的规则,不能随便碰触异性,所以我们可以控制自己。但兰星他不知道这个规则,我们必须告诉他,让他明白。”
蒋济闻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十七岁,除了兰敏他想不起别的,而对于兰敏他只想逃避,他的十七岁显然没法当做参照物。
“所以他只会对异性表现出好奇,做出不恰当的举动?那同性呢?”蒋济闻问。
医生摇头:“正常情况下,青春期的不恰当举动都是针对异性发生的,大部分人都是异性恋嘛。”
蒋济闻无法说出口兰星的不恰当举动是对同性发生的,而且对象还是他。
蒋济闻询问过疗养院,兰星有没有再出现什么不恰当的举动,疗养院的答复是没有。也就是说,兰星对接吻的执着只表现在蒋济闻身上,没有异性,也没有其他的同性。
当蒋济闻带着兰星出去散步,路上看见情侣,兰星会表现出一定的好奇。他会盯着人家,看他们牵着手,或拥抱在一起,耳鬓厮磨。回家后他会抱着蒋济闻,好奇地学着别人的样子把头埋在他胸膛。但在外面他却不会对其他人做出这些举动,也从未对其他异性或同性表现出特别的兴趣。
蒋济闻想不通兰星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蒋济闻是他家人,他信任蒋济闻,所以才敢在蒋济闻身上试验自己的好奇心?
蒋济闻想得头痛也想不出为什么,而兰星照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手 淫完了就跑到蒋济闻面前,伸出粘腻的手掌说:“擦一擦。”
好吧,蒋济闻觉得自己想再多也没用,对这位小祖宗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正常情况下”,他就一直是“非正常的”。
蒋济闻只能再一次认命地帮他擦拭散发出奇怪味道的手掌,然后第N遍说:“下一次自己擦。”
面对兰星时,蒋济闻的理智基本已经丧失殆尽,他一点原则也没有。明明说过不能亲吻,但当兰星夜里偷偷摸摸亲他时,他也生不起气,只觉得兰星像小猫一样,惹人疼爱。
纵容的结果就是兰星越发肆无忌惮,他很喜欢这样亲密的接触,总缠着蒋济闻要求亲吻。但蒋济闻不肯,闹不过兰星,就亲亲他的脸颊、额头做替代。兰星总是很高兴,抱着蒋济闻的手臂,窝在他怀里,也亲他的脸颊。他不会用语言表达感情,但他用肢体动作告诉蒋济闻,他很喜欢蒋济闻。每当这时候蒋济闻的心总是软得不可思议,忍不住亲吻他的脸颊、头发,一遍又一遍。
兰星越来越明白蒋济闻不会真生气,他老是说这个不许那个不准,但当兰星真偷偷亲他了,他也不会生气,只是摸摸他头,让兰星赶紧回去睡觉。有那么两三次,兰星在蒋济闻睡觉休息的时候偷偷亲他,舔他嘴唇,蒋济闻被吵醒了果然没有生气,只是让他下次别这样。蒋济闻的无原则造成的后果就是过了一段时期后,兰星胆子越来越大,不再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扑上去就亲。
当时他们正在看电视,兰星看电视,蒋济闻看书。蒋济闻看得专心,一时没注意,被兰星亲了个结结实实。蒋济闻只觉得一条炙热的舌头在自己唇上扫来扫去,跟半夜那些满是口水的亲吻比起来,多了那么一点点的情 色气息。蒋济闻吓得一把推开兰星,兰星亲得专心,一个没注意整个人向后倒,摔在地板上,后脑袋着地。这一下把兰星摔懵了,他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蒋济闻急坏了,慌忙把他抱起来,摸他的后脑勺,摸到一个大包,心疼得不行,一个劲问兰星疼不疼。
兰星不回答,生气了,从蒋济闻怀里挣出来,跑进自己房间。
这还是兰星第一次像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一样,跟家长闹别扭,耍性子。
蒋济闻有点开心,兰星不是抓狂,他只是在闹别扭。无原则的蒋济闻早就把刚刚突然的亲吻忘记了,去敲兰星房门,向他道歉,哄他出来。
兰星待在房间里,理都不理蒋济闻。
蒋济闻推开房门,兰星正趴在桌上画画。蒋济闻走过去,兰星遮住画,蒋济闻要看,兰星撅着嘴,但把手松开了。画的是一只乱喷火的人头怪兽,怪兽画得面目狰狞夸张,但不知为什么,蒋济闻一看就觉得兰星画的就是他。他拿起那张画,说:“居然敢把我画成怪兽,嗯?”兰星去抢画,蒋济闻把画举得高高的,故意逗兰星。兰星抢不到,大叫一声,扑到蒋济闻身上,像只猴子一样挂着。蒋济闻怕他掉了,伸手抱住他。兰星抬起头,已经露出笑容,两只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地看着蒋济闻。
就那么个瞬间,蒋济闻大脑“噔”了一下。
兰星勾着蒋济闻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这是蒋济闻教他的,表达亲密、喜爱的方式。
蒋济闻脑子里嗡嗡响,心慌意乱。
兰星的亲吻突然好像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蒋济闻总担心它什么时候爆炸,担心得神经紧张。兰星一靠近他,他就跟作战似的提高警惕,当兰星做出亲昵的姿态,他就赶紧往后退,把兰星推得远远的。他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兰星不是八 九岁的小孩子,而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了。这个少年的身体柔韧如同雨后破土而出的小竹子,有一张可爱的脸,还有一双能把人灵魂吸进去的玻璃般的眼睛;他纯洁如同白纸,对蒋济闻这个半路出现的“哥哥”毫无保留全心信赖;他亲吻一个人如同亲吻一朵花,只因为单纯的喜爱之情。
可蒋济闻不是白纸一样的十七岁少年了,兰星美好又单纯的亲吻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像荆棘捆着心脏。
他开始拒绝兰星的亲吻甚至拥抱,他想所有孩子的成长过程都会有这个阶段的,不过别的孩子是不再喜欢家长夸张的亲密,而他是不敢再喜欢兰星超过年龄的亲密。
可蒋济闻的疏远举动是兰星没法接受的。
每个自闭症的小孩症状都不同,有的小孩可能很排斥肢体接触,有的小孩却可能很喜欢肢体上的接触,兰星就是第二种情况。从刚见面那时起,他就一直表现出很喜欢蒋济闻的拥抱、拉手、拍打背部等肢体接触。医生说过,也许对兰星来说,正是因为言语上的缺乏,肢体接触对他来说就显得更为重要,他没法理解太过抽象的言语表达,于是直观的肢体接触就成为他与人交流的途径之一。他能感觉得出来,一个人拉着他手的时候、拥抱着他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充满温柔的情感。蒋济闻不像其他家长,总对小孩说一些溺爱万分的话,但他所有的情感,兰星都能从他怀抱跟手掌的温度感觉出来。
蒋济闻开始注意自己的举止,尽量不再做那些把兰星当成小宝宝的举动。他不让兰星像以往一样窝在他怀里看电视,而是让兰星好好坐在他身边。他依然陪着兰星,只是不再抱着他。他一遍又一遍告诉兰星,年纪大了,是大人,大人不能坐在别人怀里,让人家抱着,必须自己坐好。一开始的几次还好好的,兰星虽然不高兴,但仍乖乖听话。蒋济闻很欣慰,觉得兰星成长了很多,只要好好与他沟通,他是能一点点学会成人世界相处的方式的。
这一年多来,兰星进步巨大。从一个不愿意说话的孩子,变成现在这个会闹别扭会撒娇愿意跟人拥抱的少年,一点点从那个封闭的世界打开门来,伸出了手,伸出了脚。
这是蒋济闻最高兴的事。
兰星的爆发来得毫无前兆、毫无道理。
跟以前一样的夜晚,他坐到沙发上,准备收看他的固定节目。蒋济闻走过来,坐在他旁边。节目开始十分钟后,兰星突然起身进了房间,蒋济闻以为他去上厕所了,没在意,但等了很久兰星都没从房间里出来。蒋济闻觉得不对,起身去敲门,没反应,再转门把,反锁住了。
蒋济闻试了各种办法,求他,骗他,哄他,都没用,兰星就是不肯开门。蒋济闻心慌慌的,问他在里面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当他已经开始乱猜测兰星是不是生病或不舒服晕倒了时,里头开始传出砸东西的声音跟兰星的哭喊。
那声音太过可怕,仿佛他要把整间房子都拆了。蒋济闻急坏了,他怕兰星不小心砸到自己,里头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兰星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最后蒋济闻实在等不了兰星平静下来主动开门,撞开了门锁,冲了进去。
里头的景象惨不忍睹,像是飓风过后,房间里的东西几乎全毁了。兰星那么喜欢的画,那么喜欢的绘本,全撕烂了,扔了一地。模型、积木、椅子,全砸坏了。桌子倒在地上,油彩洒了一地,把地砖染得花花绿绿,墙壁上也全是油彩溅的污渍。他最喜欢的彩虹被单,被揉成一团皱巴巴躺在一片混乱的地板上。
眼前的景象几乎要把蒋济闻击倒。
好像一切退回了原地似的。
“星星?”蒋济闻稳稳神,试探地叫道。
兰星不在房间里,蒋济闻打开浴室的门,里面也没人,蒋济闻转头看向衣柜。
除了那里没有别的地方了。
“星星?”
蒋济闻紧锁眉头,不敢太过急切,慢慢走过去。
他尽量放缓动作,轻轻打开衣柜。
衣柜里凌乱无比,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全都掉落下来,叠好的衣物也已经乱成一团。
兰星躲在衣物中间,头埋进膝盖,不愿看蒋济闻。
“星星?”
蒋济闻轻声叫他名字。
兰星不动。
蒋济闻不敢硬把他拉出来,又不放心离去,就坐在衣柜外,静静陪着兰星。他试着摸了摸兰星的头发,兰星没有反抗。他又拉了拉兰星的手,兰星也没有挣脱。
“星星?”
兰星坐在杂乱的衣物中间,像只孤单的小动物。
“衣柜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令他觉得有安全感。”医生说,“又或者他是想躲避外界的,嗯,某些他不想面对的东西,压力之类的。”
蒋济闻试图跟兰星沟通。
他觉得兰星进步了许多,一年多前,兰星甚至还不愿意开口说话。一年多后,兰星跟他住在一起,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愿意对他笑,愿意让他出现在自己的画里。
所以他觉得他是可以跟兰星沟通的。
事实证明不行。
他大概猜得出兰星缺乏安全感是为了什么,他试图向兰星说明,他对兰星的疏远是“肢体”上的疏远,并不是感情上的疏远。兰星不作回应,只埋头做自己的事,翻那些永远看不腻的绘本。
每当蒋济闻以为一切顺利,兰星大大有所好转时,兰星总会突然给他当头一棒,提醒他路途漫漫、继续努力。
蒋济闻狠狠心想,那就这样吧,总不能一直放任兰星做些越线的亲昵之举。只要他一如既往地关心兰星,兰星总会明白的。
蒋济闻以为兰星的突然爆发只是一时的情绪反应,就像小孩发脾气,过了就好了。那次爆发之后,兰星没表现出任何其他的异状,在疗养院时也跟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可渐渐的,蒋济闻发现兰星似乎多了一个奇怪的癖好,喜欢躲进衣柜里。
一开始蒋济闻还没放在心上,兰星只是偶尔会进去可能关个几分钟,就出来了。蒋济闻以为兰星只是觉得好玩。到后面,蒋济闻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兰星关在衣柜里的时间有延长的趋势,频率也变高了,蒋济闻开始觉得不安。他问兰星,为什么关在衣柜里,兰星只是不断重复“关起来”、“关起来”。后来蒋济闻整理兰星的画时发现,兰星画了一幅画,他躺在黑暗里,有一双手环抱着他。
也许衣柜里密实的黑暗能给他一种被人拥抱的感觉。
蒋济闻还能干吗呢?他的心是一点也狠不下了。他主动去抱兰星,把兰星拥在怀里。这失而复得的拥抱并没让兰星觉得欣喜若狂,他静静待在蒋济闻怀里,就像还不相信这是属于他的、永不会失去一样。直到过了很久,这一年的冬天到来时,兰星才渐渐恢复对蒋济闻的信任。到兰星又像从前那样,抱着蒋济闻的脖子露出笑容时,似乎过了一百年那么久。蒋济闻看着兰星的笑容,再也不敢有什么疏远的想法了。兰星的心就好像是玻璃做的,一个小小的洞可以造成无数的裂痕,破坏只需一分的力气,而弥补却要花上一百倍的努力。
兰星过了十八岁的生日,这一年的生日过得有些不一样。
蒋济闻开着车,试着带兰星到离家有些距离的郊区去玩。这里有个小度假村,有个可以划船的漂亮湿地,还可以垂钓、爬山。
出发前好几天,蒋济闻就在计划表上写着“外宿”,还详细跟兰星说明了这一天的活动,包括去的地方、住的地方、有什么可以玩的。他告诉兰星,他们两个一起去,不用害怕,没有关系。兰星一直点头,到了出发的那天也很正常,开开心心坐上车,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等到车开出城区,在郊区的公路上行驶时,兰星看着两旁完全陌生的景色连连说:“远,远。回去!”
蒋济闻在路边停下车,花了半小时才稳住兰星,说服他继续行程。兰星答应了,但接下去就不再那么兴高采烈,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蒋济闻问他:“这该不会是你第一次出城吧?”兰星没回答,蒋济闻本来也没想得到答案,他有些习惯自说自话了。兰星虽然没回答他,但他知道兰星在听着。
到达度假村时已近中午,办好手续后,服务生就带着他们到预定好的房间去。旅馆陌生的环境跟房间让兰星很不适应,进了房间后,他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蒋济闻放好行李,拉着他手说:“这是旅馆,我们住一晚,明天就回家。”
兰星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两张床:“星星的房间?哥哥的房间?”
蒋济闻想了想,从行李袋里拿出兰星的画笔跟画纸,写了“星星的床”“哥哥的床”,分贴在两张床的床头。这标记让兰星觉得安慰了点,他勉强接受了蒋济闻的安排,在写着自己名字的床铺坐下。
他们休息了一小会,蒋济闻给兰星烧了一壶热水喝,之后他们就出门去吃午饭。兰星破天荒地只吃了一点点,剩下的都堆在碗里不肯动。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过,蒋济闻有些担心,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兰星只是没精打采地拨拉着碗里的饭,并没回答。饭后蒋济闻洗了从家里带过来的水果,让兰星吃了一些才放心。两点多时他们就出发去湿地划船。
划船的时候兰星的精神好了一点。湿地太漂亮了,小船在镜子一般的水面上漂荡,趴在船边还看得到水底绿色的水草在微微晃动。兰星入神地看着那水草,连冷风吹在脸上都毫无察觉。蒋济闻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围巾毛线帽,拉过入神的兰星,给他戴上。蒋济闻的袋子是个万能袋,任何兰星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他都带了,甚至连绘本他都带了一本,以防兰星在小船上突然闹起来,可以拿来哄他。
小船是那种脚踩的小游船,蒋济闻踩到湿地中间就停下来,让小船晃悠悠地漂。水鸟在他们头顶上盘旋飞翔,掠过水面。天地间一片水茫茫,安静得仿佛只剩他们两个,远处也有几艘小船慢悠悠地漂着。兰星倚在蒋济闻怀里,看着水草跟水鸟,抽抽冻红的鼻子。蒋济闻帮他拉高围巾,挡住寒风。
“这里好看吗?”蒋济闻轻声问。
兰星嘴巴被围巾挡着,含糊呜呜了两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从湿地回来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蒋济闻本来要带着兰星去泡温泉,这里的温泉号称是天然温泉,有治疗功效。但兰星一到温泉池,看见那个冒着热气的大池子就不肯动了,说什么也不下去。蒋济闻只好带着他去吃饭,六点多就回房间待着了。
陌生的环境跟行程让兰星很烦躁,回到房间后也没法好好休息,一直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直到蒋济闻打开电视,调到他熟悉的动物世界他才安静下来。蒋济闻半躺在床上,抱着兰星,无奈地陪着他看电视。
看了一会,兰星突然说:“蛋糕……”
蒋济闻失笑。
今年的生日蛋糕还是楼下那家小面包店做的羊奶蛋糕,做得比去年还漂亮,五彩缤纷的水果诱人得很。但因为要外出,带着不方便,蒋济闻把蛋糕放进冰箱,对眼巴巴瞅着的兰星说回来再吃,没想到兰星现在居然想起那个蛋糕了。
“在家里,明天回去再吃。”
刚刚的晚饭兰星没吃多少东西,蒋济闻猜他是饿了,就起身从包里掏出几个苹果,洗了递给兰星。
兰星窝在蒋济闻怀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啃苹果,啃了几口后,突然把手里的苹果递给蒋济闻:“吃。”
蒋济闻低头在兰星咬出的小缺口上吃了一口,咽下去后靠在他耳朵边说:“生日快乐。”
兰星怕痒地缩缩脖子。
吃完苹果后,蒋济闻拿着面巾纸仔细擦干净兰星的手。兰星靠过来,似乎是终于发现了这一天里任劳任怨的蒋济闻,奖励似的在蒋济闻脸颊上亲了一口。
蒋济闻心颤了颤。
来了。
就像是为了证实蒋济闻的猜想,那柔软的吻从脸颊移动,落在蒋济闻的唇上。
一时间,湿热的气息交缠。
蒋济闻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吻跟过去这些日子以来许许多多的吻一样,都是纯洁的、单纯表达友好的。兰星不过是像只小猫咪磨蹭主人那样,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但当湿热柔软的唇瓣相互碰触、轻轻磨蹭时,蒋济闻就像回到十几岁时,喘不过气,无法呼吸。
当蒋济闻回过神时,他已经含住兰星的唇瓣微微吮吸。蒋济闻吓得一把推开兰星,被亲得舒服极了的兰星立刻皱紧眉头,抓住蒋济闻的手,呜哇乱叫。
在一种说不清是迫于无奈还是耐不住诱惑的复杂感觉中,蒋济闻再一次吻住越来越靠近他的兰星。
这样的接吻几乎每天都有。
自从兰星有了躲进衣柜的小怪癖,蒋济闻就再不敢在肢体上疏远兰星,依然是像从前那样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跟脸颊。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吻就渐渐从额头脸颊转移到嘴唇。蒋济闻不仅拒绝不了兰星,还使事态越来越糟,他沉迷进与兰星的亲吻中。
蒋济闻很少与人亲吻,仅有的几次经验也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接吻就像上床一样,对他来说,都是同等程度的东西,要也可以,不要也无所谓。没想到这样的他,居然有天会沉溺于亲吻之中。
仅仅是双唇相碰,竟也会像毒品一样让人沉溺。
他们看一会电视,就接一会吻,然后又停下来继续看电视,如此反复。
到了十点,兰星准时上床睡觉。蒋济闻关了大灯,留了床灯,替他盖好被子,躺到另一张床上去。昏暗中,他看见兰星睁着亮晶晶的双眼。他说:“闭上眼睛睡觉吧。”但是过了一会,兰星仍然睁着双眼。蒋济闻爬起来坐到兰星身边,摸他头发:“怎么了?”
“这不是,我的被子。”兰星说。
蒋济闻失笑,耐心地解释:“这里是旅馆,今天住这里,明天就回家,明天晚上你就能有自己的被子了。”
兰星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我的被子。”
蒋济闻温柔地摸他脸颊:“那我的被子给你,好不好?”
兰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蒋济闻转身抱了自己的被子,跟兰星的交换。交换完后兰星仍不肯闭上眼睛,只拉住蒋济闻的手。蒋济闻用大手掌包住兰星的手,说:“我就坐在这里,等你睡着,好不好?”兰星仍不肯闭上眼睛。陌生的环境让他很烦躁,无法入睡。蒋济闻只好躺到床上,抱住他,轻轻拍着他背安抚他。兰星紧抓着蒋济闻的袖子,气哼哼地说:“不是我的,被子!”
蒋济闻说:“我知道,我知道,兰星的被子不是这个,是彩色的,上面画着彩虹。我们明天就回家,明天就回去。”
单人床睡两个人有点挤,蒋济闻只好侧躺着。他迷迷糊糊地拍着兰星,眼皮直往下掉。兰星觉得好玩,认真地看了一会,还数着频率。等到蒋济闻完全闭上眼睛,他自己一个人嘿嘿地笑起来,伸出手去拨拉蒋济闻的眼皮,想把它们弄开。蒋济闻被弄烦了,闭着眼就抓住兰星手,抓到嘴边亲了一下,然后压着不让动,嘟哝道:“别闹……”
兰星学着蒋济闻的样子,抓过蒋济闻另一只手,亲得上面都是口水。但蒋济闻开了一早上车,照顾了兰星一整天,太累了,已经睡了过去。兰星见蒋济闻没有反应,就凑过去,开始亲他脸。他像只小猫,舔吻着蒋济闻的嘴唇,试图把自己的舌头伸进去。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觉得这么做很舒服,他喜欢这样。侧躺着亲费劲,兰星干脆爬起来,趴在蒋济闻身上,双腿交缠着蒋济闻的大腿。
【…………………………】
蒋济闻又是震惊,又是生气,又是羞愧。然而还不等他发火,兰星就抬起汗津津的脸,抱怨道:“粘!”他自己脱下裤子,一把扔到地上,又踢开被子。蒋济闻还没来得及追问这究竟怎么回事,就赶紧冲进浴室拿了毛巾,擦了兰星一身汗,又帮他换了裤子,盖上被子。等到他想起自己腿间还全是兰星的**时,兰星已经像个大爷,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还伸手拍拍旁边的位子命令道:“睡觉!”
蒋济闻满心复杂地换了裤子,躺在被窝里。
兰星凑过来,抱着他。
蒋济闻用手梳理着他头发,说:“以后不许这样,知道了吗?”
兰星才不理他,发泄一番后他累得很,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兰星依然准时六点半起床,吃完早饭后就闹着要回家。可怜失眠大半夜的蒋济闻只好顶着两个黑眼圈,挣扎着爬起来,开了一早上的车。
过了一个疲累不堪的生日。
即使在旅程中兰星一直很烦躁,但似乎他并不十分讨厌这样的外出。回来后他还画了几张图,纪念这次的外出活动。
蒋济闻问他:“以后还出去玩,好不好?”
兰星考虑了一会,不大赞成但勉为其难地说:“和哥哥一起。”
蒋济闻抱住兰星,说:“当然。”
过完生日后,兰星的不当行为又多了一项,抱着蒋济闻磨蹭自 *。
蒋济闻已经被弄得没有脾气了,不知是该尴尬好,还是该生气好。他只能推开兰星,一遍又一遍耐心地解释说,这是不好的行为,不能在别人面前做,只能自己一个人做。然而兰星却凑近了,讨好似地嘟哝,哥哥不是别人,哥哥是自己。
蒋济闻哭笑不得。
把兰星推开了也没用,他不会强要抱着蒋济闻,然而把他推开了他也不走,就坐在蒋济闻怀里或身边自 *。蒋济闻尴尬极了,只能站起来走开。但走开了兰星还不放过他,跟着他走,他走到哪里兰星跟到哪里,蹭到他怀里继续做自己的事。
蒋济闻以一种超人般的意志力容忍这一切。当他试图向兰星说明自 *这种行为只能在自己房间做时,发泄后满足的兰星却总是理也不理他,自顾自看电视或画画。
兰星是这么的坦荡荡,他从不认为袒露自己的欲望有什么可羞惭的,他大大方方,享受快感。
蒋济闻看着兰星,对这样的行为没法感到厌恶或什么别的负面情绪。过去十几年来,他对这样的事——放纵欲望、享受快感之类的——总是感到十分地厌恶。最近几年来,他发生关系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几乎不自 *。他是个冷淡无趣的男人,从前他的性伴侣江霆总这么说。仅有的屈指可数的几次发泄欲望,蒋济闻也带着一种负罪般的心情,欲望是发泄了,可快感根本没享受到,只有自我厌恶。不断循环往复的自我厌恶就像一大块寒冰,冻住了他对性的渴望。
可现在事情有些不一样了。
蒋济闻那像灰烬一样的身体,突然冒出了火星,渐渐有燃烧起来的趋势。有几个早晨醒来,蒋济闻惊奇地发现自己半**了,他已好久没有过的反应。当兰星窝在他怀里,又摸又蹭时,他心底也有一小撮火苗,不断燃烧;当兰星缠着吻他,那些细碎湿热的吻,像干柴扔进火里,使得他心里那一撮火苗越烧越大。
有天晚上,兰星窝在他怀里看电视,看着看着,突然转过头来,要与他接吻。蒋济闻放下手里的杂志,看见兰星的表情跟眼神,就头昏脑胀了。他就好像失去了控制一样,跟兰星吻了又吻,吻得嘴唇麻木。兰星抱住他脖子,热情地用勃 起的性 器磨蹭蒋济闻的大腿。蒋济闻也有些激动难耐,有那么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外界,被欲望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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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浴室里待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声音归于平静,才推开门出来。兰星等得又困又倦,早已躺在床上睡着了。裤子扔在地板上,被子松松垮垮盖着,露出两条细细白白的腿。虽然长高了一些,长胖了一些,但兰星还是瘦。蒋济闻走过去,握着兰星光裸的脚,有些凉。他拿过一条毯子,包住兰星,把他抱回自己的房间,帮他盖好被子。
他坐在兰星床边看了好一会,兰星的睡脸就像一个天真无防备的小孩,又幸福又满足的样子。
这样美好的睡脸就好像一把剑,刺得蒋济闻连连后退。
蒋济闻失眠了。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少年特有的青涩味道,那种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的,青草一样美好的味道。那味道钻进蒋济闻的被窝里,亲吻他的脸颊,亲吻他的肌肤,亲吻他的身体。
之前因罪恶感稍减的欲望,又杂草一样疯长起来。
蒋济闻终于握住自己的**,久已未出现的欲望让他心惊胆战。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又软弱又无力。但不同的是,那时他是没法推开欲望的诱惑,现在他却是自己一步步走向悬崖边,跌入另一种更危险的处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