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正午日头很足,晒得齐亓睁不开眼。
那些沐着暖风艳阳策马于长天之下的日子终归是前尘往事了,皆遥遥不可追。少时满怀的壮志豪情就如同此刻头顶的日光一样,灼的他浑身发痛,仿佛随时要将他焚燃殆尽。
临到登穹塔前时,齐亓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里衣都被冷汗浸透了,脸上更是毫无血色白的吓人,整个人晃悠悠的,现在来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似的。
“齐公子身体不适?”乔珩瞅了一眼摇摇欲坠的人,心里一嘲:这还没开始干活儿呢,人就快不行了?刚刚还伶牙俐齿的,见真章了又吓成这样,真耽误工夫。皇帝急召擎夜卫处理宝塔壁绘事宜,想必是一刻也耽搁不得,随即下令:“来人,送齐公子休息。”
如果画到一半中途换人,怕是又要横生出许多枝节。
“无碍。”齐亓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年没见着这么好的阳光了,一时没适应,大人见谅。”前些天听说皇帝重金募集画师的事儿,要不是凌世新拦着,齐亓当天就要去揭皇榜,苦口婆心好一顿劝诫才让齐三爷暂且搁下了揭皇榜的想法。
齐亓总想着自己统共没见过几处山河大好的风光,落笔绘作也总有神思枯竭意趣乏味的一天,到那时谁还会来买他的画?就算凌世新销路再广,也没人乐意买一堆破纸回家吧?他这样的废人一个又该用什么方法赚银两,支撑自己构绘出的那些天马行空的奇想?
如果这次差事办完满,得到的赏钱应该足够将他构绘的几样物什做出来了,齐亓没有理由推拒这样的肥差。
“既然如此,那公子请吧。”乔珩不多说什么,在前面引路,心里却对这个齐三爷生出几分鄙夷,旁人口中的“风骨清雅之士”,也不过就是个为了赏金不惜铤而走险,要钱不要命的俗人罢了,若是办砸了,这人也不必留了。
宝塔与皇宫比邻而立,高耸入云,塔身由金砖玉瓦搭建而成,塔尖嵌一枚硕大的白玉珠,乍看之下美轮美奂金碧辉煌,却与传统的佛塔大为不同,显得极为奢靡俗气。
皇帝得意的宝塔,富丽堂皇的丑物。
崇敬,本不在于形式,也绝非越铺张越虔诚。
登穹塔周有侍卫看守,只有画师和督造才可进入塔中,见到乔珩和齐亓,侍卫恭敬的抱拳揖礼放二人进了塔。
站在塔殿中歇息了片刻,齐亓稍缓过劲儿来,他仰头环视烂尾的壁绘,常年苍白的脸竟然变了色。
这也太夸张了吧……
壁绘上的神女们各个穿红着绿、浓妆艳抹,神态服饰描绘的有种说不出的轻佻,哪里是“神女飞天图”,分明就是“勾栏妓筵画”。
乔珩瞧见齐亓风云变幻的脸,觉得好笑,于是戏谑道:“齐公子终日寄情水墨,还没领会过烟花柳巷的趣处吧?”齐亓打小在男人堆里长大,除了他亲娘,女人都没见过几个,这场合他上哪见过?齐三爷生平头一回被噎的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反应完全出乎乔珩的意料,若不是要赶去向皇帝复命,他还打算再将这位小公子戏弄一番的,不过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毕竟一直到壁绘完成他们还有很长的时日相处呢。
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乔珩便动身前往皇宫。
修改壁绘的工程浩大,非一日之功,齐亓也不再耽搁,找来先前留下的色料调兑好,开始遮盖那些没眼看的壁绘。
向皇帝禀告了画师已经就位,最多两个半月便可完成壁绘,皇帝闻言龙颜大悦,当即对擎夜卫的办事效率赞扬了一番,又留乔珩多说了会儿话,他自皇宫中出来回到登穹塔时,天已经黑了。
塔中点着数十盏烛台,满室灯火通明。画了一下午的画,齐亓累的靠坐在墙边睡着了,颜料沾了一身也浑然未觉,手里还攥着张画纸。烛火铺在齐亓脸上,敛去他眉眼的三分清寡气,添了几抹柔和暖暧,像只酣然恬睡的兔子。
壁绘上的一位神女已经在齐亓笔毫下脱胎换骨,只见她眉目流转着慈悲,衣袂纤然翩飞,用色简单却极具张力,神态动作悠然若生,细听仿佛可以听见她的温语呢喃,好似在下一刻她便会从画中飘然而出,莅临尘世。
这位三爷还有真点儿本事,不完全是个棒槌。
齐三爷在乔珩心中的位置终于从地缝儿里被抠出来了。
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齐亓,乔珩伸手正要去拍他,一低头瞅见他手里攥着画纸,手改道便将那张画纸抽了出来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张设计图。
乔珩热衷收集新奇巧妙、匠心独到的物什是出了名的,当看了齐亓手中攥着的画纸时,他心中三爷的地位直接顺着台阶登上了宝塔塔顶。
齐三爷当真是位妙人呢!
有时对某人态度的转寰,不需要什么长篇累牍的铺垫,只是一瞬间捕捉到他身上的一个星辉似的闪光点便足够了。
忽然又想到见找到齐亓时,他手上戴着的东西……乔珩当即决定明日一早便去取来,定要好生观摩一番。
“齐三爷,齐三爷,醒醒。”方才要拍他脸的手落到肩膀上,轻摇了两下,乔珩眼中闪过些许期待和崇拜,素日薄情冷戾的乔指挥使会有这副模样,若要是被他的下属看到,威信云云的恐怕就不必再有了。
摇了几下齐亓没醒,他咂吧两下嘴扭头继续睡,乔珩又加大力度摇晃了两下,齐亓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他一睁眼就被一阵“亮光”晃了一下:“娘啊,什么东西这么亮?”
啊,原来是乔指挥使眼里的光啊……
“乔大人,嗯…有什么事吗?”齐亓推了推快贴在他身上的乔珩,嫌弃的说。
乔珩举着那张图纸,满脸激动的说:“三爷,这是你画的?”
不是他难道是鬼?
齐亓不动声色的丢给乔珩一记白眼说:“莫非大人真的相信这塔中有“鬼”?”
还真有,齐亓觉得乔珩此时的样子比鬼吓人。
“实不相瞒,乔某平生唯一的兴趣就是收集这些新奇物件,见了三爷白日里戴的那东西……觉得颇为投趣,三爷放心,在下从不夺人所爱,只是想问可否借来容在下推敲一二?”乔珩态度的改变让齐亓一时有点儿转不过弯,却也让齐亓很难拒绝出口。
齐亓所设计的这些东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自己都觉得是一堆没用的破烂儿,就拿他头一次设计的“清凉自然风”来说吧,是件可代替人力扇风的机关器,某年仲夏夜齐亓热的睡不着觉,又懒得自己扇风所以设计了这么个东西,倒是不用自己费力持着蒲扇扇凉了,但是那咔吱咔吱的声音吵的齐亓头更大。
后来齐亓又做了几样诸如此物的“破烂”,皆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本来就狭窄的小屋可落脚的地方又少了几寸。
虽然心中对设计这些废物的初心未泯,但是热情却早就不复初时了。
可当有人说欣赏他设计的东西时,心里好似有一星的火光燎原般的,重新腾燃起来。
“家中还有一些随便设计的玩意儿,乔大人若喜欢尽管拿去。”送人总比扔了好,况且这人还挺喜欢这些,想必也会善待。
对于设计者来说,每一个做出的成品有用也好无用也罢,皆是倾注了心血的,自然不愿见它真的如同废铜烂铁一般随意而置,落土蒙尘。
齐亓乐于勾画这些设计图,其实都是同他爹那耳濡目染来的,老侯爷年轻的时候闲来无事时便会伏在案上画图纸,虽然字儿写的不尽人意但是画图却真真儿的一绝,画了图纸托人带回京中找昔日兵部的挚友制作,也就是那位王工匠,不过齐亓当年尚且年幼,并未曾见过这位巧匠。
只是,冥冥之中或许真的自有天意。
老侯爷所设计的物件都很精妙,起初只是在军营里盛行,后来整个北方边境都风靡了。
而老侯爷生前最后一幅未完成的图纸,齐亓一直悉心珍藏,他坚守这份热爱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实现他爹未了的夙愿。
听完这话,乔指挥使立即撤步抱拳单膝而跪,这举动把齐亓吓得不轻。
“多谢三爷割爱,乔某不甚感激!”乔珩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齐亓吓得赶忙扶起他,受这种大人物一拜,他都怕折了寿。
“三爷忙了这么久,还没用膳吧?在下这有些皇帝赏的糕点,您先用一些,我去烧些热水,您待会沐浴更衣早些休息。”撂下糕点,乔珩满面春风的走向后殿。
齐亓还不太能适应了乔指挥使大人的突然转变,但他理解这种痴爱的心情。
在衣摆上抹了抹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咬了一口,齐亓瞬间脸色一黑,忙不迭将口中的糕点吐了出来。
呸呸呸,竟然是他毕生最大宿敌——桂花糕!
这一年,京城的三月比往年回暖的更早一些,几场春雪悄然压开了一树桃花。本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时节,已经是满城的积雪消化,丛丛春树抽芽。
街上穿着小袄的小孩儿三五成群的追跑嬉闹,小脸上挂着嫩红,像粉嫩圆润的小团子到处跑来跑去。玩儿的欢了没刹住脚,两个小孩儿冲到宝塔跟前,小脑瓜一抬瞅见了守门的侍卫,倒不是多凶神恶煞的模样,是个个冷着脸,目中的凛寒仿佛能把人冻死。
俩小孩儿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嗷的一声转身就跑,其中一个刚扭头就撞在提着食盒的乔珩腿上,顿时眼冒金星,差点儿摔了屁蹲儿,乔珩一把抄住还没有自己腿长的小童的衣领,把人拽住站好。
“小孩儿看着路,别乱跑。”乔珩似乎心情很好,蹲下身摸了两把小孩儿圆乎的脑袋。
那小孩儿扁嘴欲哭,见乔珩并没有出言斥责,眨巴眨巴眼睛变脸似的咧嘴笑了:“…谢谢叔叔!”说完与玩伴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乔珩想起自己年幼时曾抱过一个白胖的婴孩儿在怀中,那孩子眉目生的漂亮,眸子更是皓朗如穹天星子,一见到他就咯咯的笑,窝在他怀里伸着胖软的小手往他脸上抓……
后来乔珩离开京城,再次回到故土时,已经过去了十二年,旧时人事早已面目全非了。
若那孩子还在世也该有二十三、四岁了,他应该已经成为一位琼林玉树的少年郎了吧。
想起那孩子,乔珩总会不自主的涌上一股温情暖意。
年幼时家族中徒生变故,一夕之间失恃失怙,双亲的样貌都快记不清了,童年最无忧无虑的几年都在各地流亡,四处躲避追兵铁蹄,所见之人皆是横眉冷目,从来没人对他笑过。
人生最初的温情是那孩子给他的。
齐亓踩着梯子在高处的墙壁上描画着,身前挂着一只紫檀木匣,打开后有三层木盘呈梯状依次递进,木盘里是绘画所用的颜料,是乔珩按着他画的图纸做出来的,丑是丑了点,但对于只有一条手臂能用的齐亓来说,已经是方便的不得了。
“亭砚,先别忙了,下来吃饭。”
入塔已有小半个月,二人也熟络了不少,齐亓发现乔珩这人并不像所传言中的杀伐狠厉,反而是做事妥帖周到,心细如丝,除了每日准时带膳食回来,且顿顿菜色不重样,更连衣物都替自己置办了几身新的,闲暇的时候还能一起探讨榫卯器的设计和改进。
是了,传言怎么算的了真。不是还有坊间流言说这塔中有鬼么,在这待了这么些时日还不是连个影儿都没瞅见。
乔珩打开食盒将饭菜端了出来,摆好碗筷,这空档齐亓也收拾好木匣爬下了梯子往桌前去,边走边要顺手往衣摆上抹,手还没碰着衣角,倏而想起自己穿的是身新衣,忙把手收了回去。
以前穿破旧衣服穿惯了,多少有些浑不吝,换了新衣便有些局促起来。
“从辰时画到现在了,还未画尽兴么?”乔珩瞅见齐亓不知往哪搁的手,忍不住打趣他。
“我是觉得这锦袍虽好,嗯…只是颜色太过素淡了,想给它添个彩。”气定神闲说完这话,有一瞬间齐亓自己都信了。
乔珩无奈的抿唇轻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儿汗巾递给齐亓:“那请三爷也为我添添彩吧。”
从他手中接过汗巾齐亓噗嗤笑出了声,突然觉得有些诧异的怔了下,似乎有好多年未曾这样笑过了,不带讥讽,不似嘲笑,只是笑。
迢迢年岁,光阴倥偬,若是能与一人就这样没心没肺的笑,也算得上是一桩幸事。
“以后多笑笑吧亭砚,你笑起来,好看。”乔珩夹了块儿清蒸鱼放到齐亓碗里,顿了顿又说道:“你不笑的时候,你那张脸简直太苦了。”
果然话不过三句准变味儿……
齐亓没好气的讪笑两声:“那岂不正好?拌了油醋汁给玊之兄你下酒,一准儿清新爽口!”
二人又你言一句我说一嘴的拌了几句,最后当然是以“嘴仗小公子”的大获全胜结束了这一餐。
吃饱了靠在云梯上,齐亓拿出一张写着“漩涡浣衣轮”的图纸又描了描,嘴里哼唱起他爹教的小曲儿,心中思忖:下面的叶片大概需要修改一下,手柄也……算了,还是先让玊之看看。哼着曲儿将图递到乔珩跟前,同他说了说方才自己的设想,乔珩接过图纸端详片刻没做声,齐亓便开口问道:“玊之兄可是有什么更精妙的想法了?”
乔珩托着腮一脸的高深莫测,他若是蓄了胡子这会儿保不准还得捋上两把。
“想法倒是有,只不过……亭砚你得先回答我个问题。”故意卖了个关子,瞧见齐亓捣蒜似的点头便继续说:“方才你哼的曲儿叫什么?”
哼什么曲儿和改图纸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没听说它有什么名字,怎么了?玊之兄的想法和这曲儿有关?”齐亓满脑袋的疑惑,看看图纸又想想曲调,愣是参不透它俩能有什么联系。
这曲儿是老侯爷年轻时走南闯北,闻听了许多世俗民谣后突然有感而发,东拼西凑出来的,并未真正意义上的命名。
“没关系。”乔珩摇头,回答的斩钉截铁,“听这曲儿总觉得十分耳熟,从前曾听一故人哼唱过,所以问问。”
“呃……哦,不说这个了,玊之兄你快说说如何改进吧?”齐亓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乔珩给出的意见。乔珩将图纸铺开在桌上,边说边仔细的指给齐亓看:“亭砚你看这几枚叶片的连接杆……”齐亓听的认真,不时点头表示赞同,也会就着提出不同的看法,乔珩会根据他的设想再做出调整,在这方面他们总是格外的有默契。
一盏茶的工夫两人敲定了方案,齐亓将图纸举到眼前,笑吟吟的上下端详了半天。
乔珩则还在想着方才齐亓哼的曲儿,思绪一晃飘回到二十年前:
“恩公,您唱的这首曲子真好听,它叫什么名字?”六岁的乔珩好奇的问着坐在桌案前的中年人。齐臣忠朗笑着回答说说:“哈哈哈,没名字的,我随口唱来的没名字,攘夷的时候听见百姓嘴里唱的,觉得好听就记了下来,听的多了记混了就有了这个曲儿哈哈。”
“嗯……可是都打仗了,那么苦还有人唱歌么?”年幼的乔珩不能理解,亲族被下狱流放,家中老仆带他逃命之时,他吓得一直哭,嗓子哭的肿了连稀饭都吃不进,更别提唱歌了。
齐臣忠思忖片刻,笑着说:“再苦,也还要活下去不是?孩子,你知道么,当年在西边有场仗我们差点打不下去了,快入冬了,军粮见了底儿,朝廷的补给又迟迟未到……后来你猜怎么着?”
小乔珩不解的摇摇头,齐臣忠继续说:“西北的百姓给我们送来了干粮和衣物,咱们哪能收下?然后那些百姓说相信我们一定能打赢,有我们在家就不会破。”
“他们撂下东西就走了,我还记得……他们哼着曲儿,回首向我们辞别。”齐臣忠说着眼圈泛起了红,“没有那些百姓,我们真的可能打不赢……所以这曲子,我称其为‘无名’。”
每个时代都有良将名仕安邦定国,更多的则是那些籍籍无名的普通人,渺如微尘随时代沉浮,却也都各有所守,正是有了这些人,才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时代。
这时忽听门外有侍卫来报:“指挥使大人,张总旗求见!”“让他进来。”乔珩被侍卫的通秉声扯回了思绪。
“是。”
齐亓有眼色的拎着图纸先行去了后殿,他对擎夜卫的这些公事丝毫不感兴趣,更不消去听上一听。
侍卫退下后,张腾走进殿来,向乔珩抱拳行礼,说:“大人,灵武帝年间的事儿打探的有眉目了。”
乔珩闻言挑了挑眉,手指在桌上轻敲了几下说:“讲。”
“是,线人来报称当年之事或许牵扯内侍,当时上任户部尚书清点了所需辎重并押送出京,理应半月便能押送至边地,谁知半路被传谕内侍带着一帮人拦了下来,说是有皇上的口谕,诏尚书即刻回京。”张腾一五一十的将所探查到的线索告知给乔珩。
“查到那传谕内侍的下落了么?”乔珩眸色一冷,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
张腾眼皮都没敢抬一下说:“还未。”
“接着查!”乔珩的手转握成拳,力度之大连骨节都泛了白。
“是!”
张腾离开后,乔珩坐在椅子上闭目了片刻,揉着跳痛的太阳穴,半晌才起身去往后殿准备小憩一会儿,晨起便被皇帝诏进宫,灌了满脑子废话,好几个时辰他都在隐隐头痛。
刚进屋门便瞅见齐亓趴在案上睡着了。乔珩凝视着熟睡的齐亓,脸上的冷意尽数消散了,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拽了件大氅盖在他身上。
半个月来,齐亓作息都很规律,黑眼圈淡的几乎看不见了,精气神养回来不少,此刻趴在案上安静的睡着,呼吸匀长,乔珩坐在桌案边托腮瞅着齐亓,他远山似的眉下长睫和鼻梁二者交错所成的角度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