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季暄没想到死后会去另外一个世界。
像是穿进了修仙小说,醒来还是个宗门的年轻长老,大概天资卓绝,还没进阶成暄仪上人前就是年轻弟子们的偶像。
据说暄仪上人拔剑挥舞若天人之姿。季暄只是将那些本就存在于脑海中的功法剑术烂熟于心,发挥出该有的功力,感官方面不甚在意。
季暄窝在自己那片林子里修炼,又突破一个小阶段后才出来见人。正巧赶上宗门弟子招收大会,掌门和颜悦色地问他今年有没有招收弟子的打算。毕竟长老之中只有他没有弟子了,他本身又是个香饽饽。
季暄摇头,我自己都还学不会呢怎么能误人子弟。和这个长老那个长老寒暄几句,季暄坐在了专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从那么大片林子只有几个奴仆就可以看出这位原本的性格如何了。
有几个小孩儿历经重重考验终于到达了掌门和诸位长老的面前。掌门满意地点点头,问夺得魁首的那个孩子想要拜进哪一位的门下。
陆佚跪向季暄的方向:“我想拜暄仪上人为师。”
季暄一惊,问掌门道:“他选谁,谁就必须得收?”
掌门笑道:“你若不出关,他还没机会拜你呢。宗门是有这个规定,不过主要是为了防止各长老争夺弟子,你若确无此意,给个礼物作罢。”
那小孩儿听了心急:“我诚心想拜上人为师!”
不是我看不上你,是我教不好你啊。季暄看着孩子恳切的目光,有点头疼的往怀里乱掏,掏出块美玉直接丢了出去。
结果那孩子捧着玉大喜过望:“多谢师尊!”
嗯?季暄瞪大眼看着掌门,后者看他反应也有点奇怪:“师弟不是把信物给他了么?”
那不就是我平时用来凝聚灵力的玩意儿吗!谁规定它是信物了!
季暄有苦说不出,伸手一招,把孩子带到了自己面前。
剩下的孩子则接受挑选,综合长老们的看法和他们自己的意愿。
渐渐的就剩一个孩子了。
掌门试着问了几个长老,但他们都是摇头。
“有何不妥么?”季暄因为是到最后收徒时才露面,对这些孩子具体的试炼情况一概不知。
掌门解释道:“这孩子贵在心志坚定,意念专一,能到这里实属不易。可他根骨很差,甚至不如一些外门弟子。”
季暄看了一眼那孩子,浑身灰不溜秋破破烂烂,跪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
“这样的资质都能夺得优等,说明他在另一些方面确实卓越。”
季暄对各位长老道:“真的不想要?那就给我了?”
有人劝解,有人迟疑。那孩子缩成一团头都要埋进地里,季暄看不过直接一把拎过来:“算我的了。”
从怀里又掏出一块玉。那孩子立马伸出手来,可快要碰到时又烫了般缩回去了,他的手太脏,而那个人的手润如羊脂。
季暄不顾脏污放进他怀里,小孩儿低着头眼泪掉出来了,没有对上陆佚不悦的眼神。
季暄带着两个小孩儿回居处。陆佚乖乖巧巧地跟着,吴抿小心翼翼地追。季暄走了没多远,叹口气,转过身,一手抱起一个:“搞得我虐待儿童似的,赶紧回去吧。”
陆佚大吃一惊搂住他的脖颈,吴抿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襟,季暄几个腾飞到达目的地。
放下小孩,赶去洗澡,换衣服,吩咐晚饭,自己卧房旁边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想让师兄弟睡一块吧,这俩在饭桌上敌视对方明晃晃的嫌弃,而且把小孩儿扔外屋他也着实不太放心。咬咬牙,让奴仆在自己屋里再安置一床,他在这面打坐,督促两个小孩在墙那面赶紧休息。
月光流泻在背后,半夜感觉有人靠近,猛然睁开眼,吴抿光着脚睡衣松散站在他床前。
季暄指指方向:“茅厕那边。”
吴抿没有动,看着他,眼神有点躲闪。
季暄挑眉,一个响指点亮沿路烛火:“该不是怕黑?”
吴抿还是没有动作,在他不耐烦前开了口:“我不去茅厕,想看看师尊睡了没有……”
“我会保持一丝意识一直打坐到天亮。”季暄又一个响指变出条披风盖在他身上,“修士睡觉时常如此,你以后也不例外。快回去睡觉吧。”
吴抿一步三回头,试炼里再痛再累一声没哼,这会儿却快要哭出来了,但话他说不出口。
季暄为了找合适他俩的功法,一连几日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这感觉有点像学渣临考前垂死挣扎。不过还好,没有白找,季暄拿着功法困得直接窝一堆书里睡着了。
夜里醒来发现吴抿搂着披风缩在自己腿边。把孩子拎回屋里,却撞见陆佚钻进了自己被窝里。
季暄:“?”
我的床要舒服些吗?
把吴抿也干脆丢进自己被窝,打着个哈欠去睡小孩们那铺。
第二天早上,季暄在一股压迫感中醒来,揉揉眼睛,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抱着他,搂得死死的一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怎么回事……季暄觉得自己胳膊压得有点难受,这俩崽子不会是赖上我了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冬天,小孩们修炼顺利,看着他也不再畏畏缩缩而是欢扑过来了,两边腿一人搂一个,季暄几次想打下去的手都变成了摸头。
一场大雪后,林子里银装素裹分外冷清。季暄怕小孩冻着备足了炭火,然而大雪夜的晚上,他被扑扑簌簌的动静扰醒,看见吴抿竟然爬床窝到了自己怀里。季暄想把他拍下去,但感到小孩浑身的冷气。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季暄掖了掖被角确定他在自己这里捂严实了。
小孩儿察觉到动静,睫毛轻颤故意不醒。
从此吴抿便明目张胆地爬床了,这小子天生体寒他还勉强理解,陆佚热乎乎的胸膛贴在他后背就有点悚然了。
但陆佚赶不走,他说他也要和师尊睡,师尊不可以偏心。
季暄就这么被两个崽子前后左右地“睡”了几年。
如果可以的话,吴抿真想时时刻刻黏在师尊那里。但他长大些后,师尊就把他和师兄赶去内门弟子统一的学堂修习,还摸着他的头嘱咐:“认真听课,和大家处好关系,下课了一起玩互相串门都是可以的,和同门多交流,切磋别强争胜负……”随后又对陆佚说:“你也一样。且护好你师弟,别叫人欺负去。但若敢连你一块欺负,尽管告诉我。”吴抿心中有点不满,可他比陆佚只小几月,修为却差之不少。
季暄不放心,偷着旁听了一个月,吴抿这孩子依旧孤僻,只有回家才和陆佚挨在一起。陆佚则完全相反,逐渐成了同门之中最受欢迎的人物。吴抿和人切磋,被打肿脸也要挣扎起来继续比斗,陆佚则一派和气,赢不骄矜,输也认得服气。从小能看老,旁人夸陆佚出色有如当年其师,季暄也认可小子似能成器。但他也不觉着吴抿有什么不好,各是各的脾性,天资或有差异,做师尊的总要一视同仁。
吴抿回来后躲着不见自己。季暄心里明镜似的,还是唤来陆佚装作问几句,再亲自去找伤心难过的小徒弟。一把抓到身前,那孩子也不敢反抗了,乖乖让师尊上药。季暄动内功给他化开淤青:“一股脑死拼作什么,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你再历练灵气一个月,为师到时赠你仙草,保管你实力大增。你再虚心向你师兄请教,他是赢过剑门峰那弟子的,你寻了破绽打他,我倒不信你不赢。”
小孩红了眼眶,死死搂着他,季暄没忍住又摸了会他的头。
宗门里的人哪敢欺负吴抿,这小子人狠不说,只看他吃穿用度,得了伤回去第二天就好个七七八八,便可见暄仪上人爱惜维护之情,谁敢找他晦气。
季暄拍拍陆佚的肩:“你师长还跟我夸你呢,近来修行用功,再接再厉!”
季暄会说他们哪儿做得好,哪儿存在不足,独独不会说有无天赋是否聪慧一类的话。
即便是不小心夸了,也会更强调修行之中的勤奋、毅力、策略的重要。
陆佚几乎是一帆风顺,吴抿也进步很快。季暄松了口气,开始操心起自己的修行。
尤其是吴抿,外门弟子的资质,实力却渐渐胜过一些内门弟子,宗门内不知怎地传起暄仪上人教导有方的名声,他自己本就为人景仰,越来越多的人想让掌门请暄仪上人执教一段时间,然而那时他又闭关了。
一年后出关。吴抿一贯人情淡薄,却夜夜守在屋前,陆佚一涉及到师尊心气儿也小,较劲似的窝在那里。季暄出关的时候,陆佚睡得正熟,吴抿却惊醒了,一向平淡的脸上闪烁着惊喜的神色。搂着师尊的腰才能睡得香甜,季暄也道他念师心切,没多想由他去了。
陆佚倒懂事地憩在一旁,没再像以前必须搂啊抱啊,有时还学着季暄打坐。
季暄站在讲堂台上时真是于心有愧。
那么多双眼睛闪着光盯着自己,季暄咳嗽一声拔出剑比划了几招,单那架势便使一众人叹为观止了。
陆佚举着手喊道:“师尊,你的剑法太厉害我们学不了,你给我们讲讲道心吧!”
旁人断没胆子说这样的话。季暄收剑,低头一笑。陆佚屏了屏心神,才听清季暄接下来的话:“那我且问你,陆佚,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陆佚直言道:“师尊,因为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
“师尊不仅实力强大,而且内外兼修,是宗门所仰,众人表率。”
“你想成为我,享受优越感和名誉?”
“这,”陆佚摇头,“我的剑,只有斩恶除凶,彰扬道义,才具有真正的价值。”
“那是前辈和书本教你的话,”季暄和蔼地看着他,“你已经知道名利是浮云,手中之剑乃为心之所往。你也知道大家心里所崇尚的是斩恶除凶,彰扬道义。可是那是你内心真正渴望的吗?还是说,你只是用别人的话给自己洗脑,把别人的向往当作自己的。”
陆佚陷入了思考,他本想反驳,自己是真心实意接受前辈和书上的话,但他又隐隐觉得那是旁人加给他的,他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似是而非,越想反而越糊涂了。
季暄提点他:“你要知道,‘任何追求别人肯定的或者自我价值外在表现——像钱财名利那些东西,最终都不会使你满意和幸福’。”
季暄心里感动了一把,教授的话还记着,课没白学。
陆佚若有所思,其他弟子有的沉思有的似想提问,季暄只道招架不住,在铺天盖地的问题席卷之前中气十足喊了声:“放堂!”
随后一个腾飞消失在众人眼前。
周围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吴抿只觉聒噪,他烦躁地用指甲在纸本上画圈,想问问师尊,如果想要的,不是那些仁德道义又怎样。
“想要你。”他喃喃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