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辛弛和宴淮都喝了些酒,不知道是宴淮酒量好还是喝得少,总归辛弛醉得厉害一些,不过也没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只有些迷糊。
季安举着跟糖葫芦傻气得厉害,献宝似的给自家少爷递过去,辛弛接过尝了一口,酸得龇牙咧嘴,手一松,剩下的糖葫芦便掉在了地上。
他醉了酒有些难受,靠记着还当着宴淮的面没失了态,扶着季安跟宴淮告了别。
季安看一眼地上的糖葫芦,有些心疼,但辛弛半靠着他,说:“回去了,我晕得慌,记着让厨房备碗醒酒汤。”
季安收回眼神,扶着辛弛,垂着头看自己的鞋尖,说:“好。”
季安瘦,且矮,但是干惯了粗活的,夏日里每天几桶井水提来提去的给辛弛消暑,力气倒是有的,稳稳地将辛弛扶住了。
宴淮落在后头没走,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糖葫芦,让店小二洒扫收拾,抬手就给了藿香一个脑瓜崩:“猴儿崽子,人家都记得给自己爷带点吃的,你爷我的糖葫芦呢?”
藿香缩着脖子躲,笑嘻嘻地说:“爷你山珍海味吃了一晚上,怎么还惦记小的一根糖葫芦,况且又不爱吃。”
他猴儿机灵的,又说:“爷要是想吃,小的给你去买。”
宴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估摸着这会儿卖糖葫芦的都收摊了,便又瞪藿香一眼:“买去吧,买不回来今儿不许回府。”
藿香才不去呢,一溜小跑跟上宴淮的脚步,讨好似的:“少爷你怎么又逗小的玩,今儿我不跟着爷一起回去,老爷怕是又要罚我扫院子。”
一主一仆嬉笑着打道回府,回去自然是洗漱便歇了。
然而另一头的辛府,却不是如此光景。
这个时辰,辛老爷该是歇下了,即便是没歇,也该是在书房。
但今天不一样,季安扶着辛弛回了小院,便看见辛家老爷夫人坐在正厅等着。
季安瞬间起了冷汗,他看看一身酒气的少爷,心想这下怕是要挨罚了。
正琢磨着怎么给少爷求情,或者怎么溜去找老太太给少爷搬救兵,就看见辛老爷点了点小桌上托盘里的东西,说:“这是晏家人送来的驱蚊香囊。弛儿长大了,如今交友做事都很有风范,几日便与晏家少爷结识交好,做得不错。”
辛弛脚下虚浮,靠着季安行礼:“多谢爹爹夸奖。”
辛老爷颔首,后面的话是对着季安说的:“你也不错,去歇着吧。”
季安愣着,心想自己怎么能歇着,少爷喝醉了酒,不喝醒酒汤是要头疼的,且酒气最是燥热,夜里少爷是要睡不着的,他还得给少爷打扇呢。
辛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却已经走过来,从季安手里扶过辛弛,脸色泛着些微微的红,看都不敢看季安一眼,只小声说:“有我照顾少爷呢。”
季安还愣着,十分担忧这大丫鬟能不能将少爷照顾周全。
然而辛弛却懂了。
他今年十六了,跟他差不多大的几位朋友都有已经娶了夫人的,而他却连个填房都没有。婚事自然应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辛弛的事情他爹娘早早跟他提过,待到今年生辰过了,便将辛家的部分产业交给他,到时候他便一心生意,不再去私塾那边,届时自然也有年岁和家世都相当的女子与他为妻。
现在母亲塞过来的这个大丫鬟,应该就是他以后的妾室了。
辛弛想,他的夫人人选,如今估计也已经有些眉目了,可能只等他行了及冠礼,便上门提亲。
辛弛想明白,便任由那丫鬟将自己扶过去,看季安还愣在那,不由皱了下眉,说:“行了,你去睡吧,我有事再叫你。”
季安这才讷讷应了声“是”,给老爷夫人行了礼,出去了。
可他勤快惯了,从没觉得偷懒是件快活的事情,闷头走到自己的住处,里头和他同住的小厮正裸身站在院子里擦汗,看见季安,惊奇道:“少爷不用你守夜了么?”
季安魂不守舍,晃了晃头,心想有别人伺候少爷了。
他莫名有些委屈,心里酸得难受。
他迈步朝屋子里走,忽然想到些什么,忽的又转身往外跑,吓了院子里人一跳,在后头喊:“小安哥你又怎么了!”
季安没听见,他想起来没给少爷煮醒酒汤,一溜小跑往厨房钻。
厨娘都歇下了,被他央求起来,得了季安些碎银,这才没有骂骂咧咧:“就你鬼机灵,给少爷煮饭做汤这不是我做厨娘应该的,还用你孝敬我。”
季安只抿着唇乖乖地笑,声音软软小小的,请厨娘把孝敬钱收了,等汤煮好,又颠颠地端着往正房那头送。
屋子里黑着灯,季安端着碗有些犹豫,不知道少爷是不是已经睡下。
他站门口不知该进该退,忽然听见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舒服的呻吟,让他想到春日里头发情了的猫。
季安的脚动了动,潜意识的动作差点让他推门而入,却在一句“少爷”冒出口之前听到了屋子里声音渐大,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床榻咯吱的摇曳,随着一声:“少爷……”
床榻咯吱声音更重了,随着辛弛的声音传出来:“浪荡东西!”
季安的脸忽的一下就红了个彻底。
他知道那些动静是什么声音了。
自己怎么这样傻,少爷也不是没带他去吃过别人的喜酒,怎的自己就直愣愣反应不过来今夜老爷和夫人的意思。
屋子的动静越发羞人了,季安涨红了脸,端着食盘往外跑,跑到门口的时候绊了一跤,摔得结结实实,一碗解酒汤全撒了,季安也顾不上,爬起来捡了碗,飞也似地逃了。
季安听了自家少爷的墙角,跑回自己那小屋的时候,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同住的小厮忙了一天,早就歇了,有刚睡的被季安吵醒,不大高兴地提醒:“小安哥,你小点声。”
季安下意识应了一声“哦”,坐木凳儿上,双目无神,头冒傻气。
他魂儿都没了似的,好半晌才缓过来。
缓过来才觉得嘴干,蹑手蹑脚去院子里打水,喝了一大碗的冷水下去,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些。
季安再傻,也知道今天要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他草草洗了把脸,回去躺上床,决定装作无事发生,好好睡一觉。
——是不能的。
夜晚的寂静能将一切放大,以往的时候,季安觉得夏夜就是伴随着各种虫子窸窸窣窣的动静,可今夜那些动静全都变成了他方才听见的那些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
季安想控制自己,可控制不住,反倒是让那些声音越发清晰,他觉得甚至都能看到那画面。
少爷赤身裸体,一头热汗地起起伏伏。
少爷身下的人一声一声娇*,求着深一点快一点,又求着慢一点。
少爷便给那人一巴掌,啐骂一声“浪荡东西”。
那人嘤咛着缠着少爷……
季安恍惚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激灵一下,季安清醒过来。
屋外天光微亮,已是清晨。
季安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刚刚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画面全是一场梦,而此时此刻,他的亵裤一片脏污。
院儿里的家仆小厮们早已陆陆续续起床了,洒扫院子的,劈柴搬菜的,纷纷忙碌起来。
季安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换一条新的亵裤,只好硬着头皮穿着,套了外衣起床。
他从进了辛府开始,从未有过如此懒怠的时候,天都亮了方才起床,管家知道了怕是要一顿骂。
季安有些惴惴,又听见有人喊他:“季安,少爷找你呢!”
少爷!
季安提上鞋子就要往外跑,可跑了一步又定在了那——少爷——他实在是不好意思,穿着一条因为梦见少爷而弄脏的亵裤去见少爷。
他咽了一下唾沫,嗫嚅半晌,支吾着说:“我,我告病假。”
同屋的人进来一看,好家伙,脸红得什么似的,赶紧摸他额头:“你别是感染了风寒吧?”
季安脸红是自己臊的,他赶紧说:“没有没有,可能是累的,就是……就是能不能帮我跟管家告个假啊?下午我就能好。”
季安晕晕乎乎地躺着,享受管家特许的半天病假,脑子里还是乱。
听见少爷那种事情的墙角其实冲击力也不算大,充其量只是当下的难为情,可后来他竟然还梦到了。
梦到了……
他恍惚看见的那张脸,分明就是他自己。
他和少爷都是男子,怎么能做那种事?
季安又羞又怕,一时觉得自己可能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害了癔症,一时又觉得自己低劣下贱,竟然敢肖想少爷,自责得简直想撞墙。
下午不能再歇着了,不过辛弛留了话,不用季安去寻他,于是季安就在院子里粘蝉——辛弛最烦蝉鸣,季安每年夏日里隔几天总要把院子里的蝉给粘下来一次。
季安瘦瘦小小的,个头也不高,粘蝉的技术倒是练得一等一的好,只可惜今天他心不在焉,眼神瞟过少爷的屋子就想起来些不该想的事情,没一会儿手下一歪,棍子控制不住朝他这边打过来,季安吓得一躲,“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
暑热蒸得季安小脸通红,一屁股坐在地上,简直傻不愣登。
季安听见屋内“噗嗤”一声笑,他扭头看过去,看见了昨天的那个大丫鬟。
大丫鬟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了,站在廊檐下问他话,脸上挂着笑,声音平和温柔:“你就是少爷的书童,季安?”
季安一骨碌立起来,沾着一身的土,“嗯”了一声。
他一想到昨天听见的动静,再也不敢抬头去看人家,只垂着脑袋立在那,像是在挨训。
那大丫鬟 比季安要大一岁,是从小就跟着辛夫人跟前伺候的,看见季安这个样子,以为他是见过自己在夫人身边所以怕她,就更温柔了些,冲季安招手:“摔疼了没有?”
季安低着脑袋摇了摇,说:“没有。”
他就那么束手束脚地站那,也看不见自己冲他招手,大丫鬟没办法,只好自己走上前了两步,站在季安身前两步的位置,说:“你别怕我,就是在屋里看你摔了,过来问问你疼不疼。”
走近了,才看见季安何止是衣服上都是泥土,小脸也叫汗弄得花猫似的了。
她有些无奈,这小孩子据说是只比自己小一岁的,跟自己一样,从小就被买进辛家,可看着实在是有些和年岁不符的稚气,很招人疼。
季安还不说话,大丫鬟便只好又说:“好,我不吓你,你自己去树荫下坐一会儿,我帮你洗条手巾擦擦汗,好不好?”
季安这才抿抿嘴,乖乖去树荫下面,在大丫鬟去洗手巾的时候,悄悄揉了揉自己摔得贼疼的小屁股。
不一会儿大丫鬟便又出来了,不仅拿了条手巾,还给他倒了碗茶。
季安这会儿才从之前的别扭难为情之中摆脱出来,看着大丫鬟温柔的笑,不知怎么的想起来自己的娘。
他娘过世太久了,那时候他又太小,所以他其实有些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也很少想起来。
这回大约是因为对方太过温柔和善,又细致体贴,季安伸手接了手巾和茶碗,小声说:“多谢姐姐。”
大丫鬟一愣,脸有了一点红,轻轻笑着说:“以后可不要当着外人叫我姐姐,有别人在的时候,记得要叫姨娘,不然管家要罚的,知道吗?”
季安点头说“记住了”,擦了脸喝了水,大丫鬟又嘱咐他粘蝉也等日头没这么毒了再说,然后才回了屋子。
季安又道了一次谢,看着大丫鬟进了屋子,才后知后觉般地明白一个事情——他家少爷,也是该成家的年岁了,今日有了姨娘,隔些日子,应该就会有少夫人了。
他蓦地有些难受起来,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胸中茫茫然又惶惶然,却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