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药见效很快,不过十多分钟,傅观宁的皮肤又恢复了白皙如玉的颜色,额头上的小疹子也只剩浅浅的粉红,再稍微拨刘海遮一遮,基本就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了。
车驶到旧街区的小巷,傅观宁看到路边有家便利店,忽然道:“在这里停一停吧。”
他转给司机一百块,让对方进店买几样零食饮料来,然后过十五分钟再回到车上。
零食来了,司机去了,车厢一下子安静下来,傅观宁长长舒了口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橙汁,然后放松地歪倒在后座上。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沉淀情绪的安全地带,在这片安全地带里,可以肆意地释放情绪,可以不用顾及任何人的眼神做自己,可以完完全全地放松。
傅观宁的安全地带就是他的车。
车窗上贴有隔绝紫外线功能的防窥膜,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他却能够看真切车外的世界;真皮椅子躺着很舒服,怀里的零食味道很棒,这些加在一起,就是个静谧绝妙的小天地了——至少他小时候是这么觉得的。
那时候他刚上小学,第一次为自己的病症感到难过。那天中午,朋友拉着他去外头玩,因为催的急,他忘了加涂一层防晒出门,等他察觉不适,再要挣脱朋友回去吃药已经晚了,朋友扭头看到他布满血红斑痕的小花脸,仿佛看见了恐怖片里的鬼,“嗷”地一声松开了他的手。
这一喊,在场的其他人齐刷刷把目光对准了他,有些低年级的小孩被当场吓哭,有的边叫着“怪物!”边逃跑了。以他为中心,半径五米的地方,孩子们一哄而散,消失得干干净净。
纵然事后老师教育了班上的孩子们,父母也给他做了心理疏导,这件事还是给傅观宁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再也没有忘记过涂防晒,甚至每一天都带着伞去上学,可后来他发觉打伞的自己根本无法放开手脚和同伴游戏,渐渐便开始抗拒外出。
但是在那三年中,他最经常做的事,却是扒着车窗,嘴里一边吃着糖,一边注视着阳光下那些跃动的身影,听模糊了的欢声笑语。他心里没有一丁点嫉恨的感觉,好像旁观过等同参与过,甚至比参与更美好,因为去除了受伤流汗的可能。
然而恋爱和游戏不同,置身事外就是置身事外,不能假装参与过、拥有过。
……不对。
自他和温凛结婚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走到了阳光之下。只是他尚未尝到游戏的乐趣,就已经被太阳灼伤……总是这样,他所爱的,正是令他痛的。他以为自己参与了就能赢得游戏,事实却很可能是,到最后他被灼出一身伤,得到的也只有干瘪苦涩的一小段回忆。
傅观宁开始胡思乱想——如果自己注定得不到温凛的心,是不是要试着得到温凛的身体呢?
不一定非要是梦境中那般紧密的身体接触,一个浅吻……哪怕只是一个拥抱,只要比婚礼上的动作再亲密一点就行,只要那一时半刻温凛能属于自己就行。
这样带有不道德感的想法一旦出生,就扎根在了心里,以至于他看见温凛的时候,不自觉地要把目光聚焦在对方的弧度美好的唇或者修长的双腿上。
只是,他不敢再看温凛的眼睛。
那天早晨,温凛戒备的姿态与不满的目光像是烙在他心中一般,一忆起,满心的失落便随之而来。
他开始躲着温凛。
他依旧为两人的早餐提供新食谱,可是他早起后却不再立刻下楼;晚餐后,他看书的地点从客厅改到了露台,当温凛的车驶到庭院外时,他便起身回房。
所有的接触中,唯有偷望温凛出门的环节被保留了,因为看背影的时候,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他也不会肖想什么奇怪的画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终于被打破了。
那天是周五,温凛在晚餐时分早早回了家,而傅观宁坐在餐厅桌前,正就着一勺子白饭吞药片,耳旁只有厨房里的莲藕排骨汤的咕嘟嘟,一点没注意到玄关的声响。
一口饭下去,小药片却贴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傅观宁怎么也咽不下去,又不敢大口喝水,怕冲淡胃液后消化不良,于是刚端上桌的排骨汤成了他的救星,他在氤氲的热气中低头吹了吹热汤,浅浅喝一口,舌头却还是被烫到,只好起身去漱口。
才转身迈出一步,他迎面撞到一个人怀里,撞了满鼻子檀木味道,他一抬头,看到了对方精致优雅的三件套西服,对方也看到了他被烫的红润润的嘴唇,以及伸在外面的软软的舌尖。
傅观宁没料到温凛会在这个时候回家,更没料到他们会以如此乌龙的方式会面,一时间除了眨巴眼睛,连反应都没有了。
雾气迷蒙中,温凛低下头,漆黑的眼瞳盯着他,泛着温润的柔光:“你还好吗?”
“没、没事。”傅观宁让开道路,待到温凛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立刻拿了桌上的药瓶跑路,连个像样的招呼都忘了打。
他一口气跑到卧房里,累得直喘。
脑海里浮现出温凛的眼睛,他的心房内像是有人敲鼓一样,咚咚咚地响。
可是刚才那一撞,自己都没有道歉……估计此时此刻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又有所下降了吧。
这么想着,砰砰跳的小鹿歇菜了,他沮丧地往书桌前一坐,感觉自己很失败——每一次温凛把目光投向他,他都在出糗发傻。
此时,门突然被敲开了,一个中年女声在门外响起:“傅先生,你让我做的糖葫芦,你忘拿啦!”
“啊,谢谢刘姨,你还亲自跑一趟。”傅观宁走到门边接过糖葫芦,眼睛下意识地朝外瞄了一下。
刘姨摆摆手:“跑一趟没什么,只是傅先生,温先生好不容易回来得早,你们怎么不一起吃饭呢?我看他一个人对着一桌菜坐着,怪冷清的。”
傅观宁只好找了个听起来比较靠谱的借口:“啊……我想起工作上有重要的事,得先处理……”
刘姨理解地点点头:“那傅先生你先忙吧,要喝汤的时候我再给你热。”
关上房门,傅观宁靠在门板上,大大地咬了一口糖葫芦。
裹在外头的冰糖又脆又甜,可是再怎么甜,也抵不住山楂的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