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白老太太年近九十,白兰渡他爹白熙年算是老来子,白家又三代单传,因此老太太对孙儿宝贝得不行,自觉时日无多,死前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入土前见证孙儿喜事,托人给孙儿算姻缘,偏巧算到孙儿二十三岁这年有个关乎性命的劫难,一定要借婚姻消灾,老太太就急了,张罗着给白兰渡介绍对象。
可这样一来,白熙年夫妇也急了,且不说白兰渡根本没有要结婚的意思,他们白家经营房地产,资产雄厚,怎能让随随便便的人嫁入白家,也就由此想到找个好控制的人和自家儿子协议结婚,千挑万选才找到魏苏,一来魏苏家世清白,相貌端正,重点院校研究生刚毕业,是个拿得上台面的人,不会让老人觉得是在骗她,二来魏苏是男人,就算和白兰渡发生关系,也不会有孩子,将来离婚可以避免不少麻烦。
李鸿将两人带到正楼。一进门,魏苏就看到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端坐在紫檀椅上,气度雍容,容颜慈和,虽满面褶皱,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白熙年夫妇陪坐在下首,他们两个保养得都很好,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一点也不像快五十的人。见二人进来,白母朝白兰渡重重地咳嗽一声,暗中向他递了一个责备的眼神。
白兰渡借着低头的姿势,无声地讥讽一笑,隐秘地表达了他的不满,下一秒,他动作自然地牵住魏苏的手。
一瞬间,魏苏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下意识想要挣脱白兰渡的掌心——他考虑到戴手套见长辈不礼貌,在门口时摘了下来。
白兰渡眼含警告。
白母露出满意的笑容,贴在白老太太耳边说:“妈,小渡和小苏来了。”
“渡渡和小苏来了呀?”白老太太眉开眼笑,拿过老花眼镜戴上。
白兰渡没注意到魏苏的异样,牵着他上前,“奶奶,您身体还好吗?”
白老太太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笑眯眯地:“蛮好,蛮好,你们结婚了吗?”
白兰渡乖顺地回道:“已经领证了。”还把两张结婚证亮给她看。
“蛮好,蛮好。”白老太太眼睛转到魏苏身上,慈祥地道:“小苏啊,到这边来,让奶奶仔细看看。”
魏苏还在担心自己过敏,没听清老太太在说什么,怔怔地:“啊?”
白兰渡皮笑肉不笑:“奶奶想仔细看看你。”
魏苏走到白老太太跟前,唤道:“奶奶。”
“哎!”白老太太开心地应下,她托着镜脚,眯眼看魏苏,“小苏呀,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路上吹风了呀?”
魏苏魂不守舍地回:“前两天感冒了,刚好。”
“我叫人给你煮碗姜汤。”她说着,忽然有些感伤:“这孩子模样真不错,细白长条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让我想起那早逝的哥哥……”
此刻,魏苏根本听不进白老太太在讲什么,他的心分作了两半,一半盼着白兰渡快放手,眼看自己过两年就能彻底摆脱魏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让白家人自己的秘密,假如协议就此终止,那就功亏一篑了;一半不知所措着,他从未应付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好在白熙年及时解围:“妈,说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白老太太不理他,从桌上拿起一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递给魏苏,里头是一只精致的怀表,“小苏啊,这是奶奶的见面礼,是上个世纪的老物件了,你收下,我家渡渡自私得很,非要当什么明星,说举办婚礼会影响事业,害得你们婚礼举办不成,奶奶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您太客气了。”魏苏下意识用眼神询问白兰渡。
白兰渡一点眼皮:“奶奶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谢谢奶奶。”魏苏俯身接过盒子,就看到白老太太朝自己伸手过来,刹那间,他绷紧了全部神经,指尖不自觉颤了颤。
白兰渡察觉到,微微皱眉。
魏苏如临大敌,白老太太的手却只是在他头顶轻轻拍了两下,“好孩子,别怕,渡渡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他对我很好。”魏苏昧着良心道。这时,佣人端上茶盏,该敬茶了。白兰渡总算放开了他的手。
魏苏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擦干满是汗的手心。两人跪着给三位长辈依次敬茶,敬完茶,一行人拥着白老太太去宴客厅吃晚饭。
左右都是人,魏苏愣是没找到吃脱敏药的时机,说来也怪,白兰渡牵上他的手到放开手,前后大约十分钟,期间除了自己吓自己以外,似乎没出现任何不良反应。
抱着疑惑,魏苏坐在了饭桌前,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可口的家常小菜,好几道都是他爱吃的,他甚至“享受”到了白兰渡在白母的眼神暗示下“主动”给他夹的几筷子菜。
白老太太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慈爱地看着魏苏:“小苏呀,你们两个以后就都住在这儿吧,陪陪奶奶。”
魏苏:“?”
白兰渡手一抖,糖醋里脊掉回碗里,“……奶奶,您要是觉得寂寞,我们常来看你就是,长住的话,我的职业会影响您静修的。”
“来来去去多不方便。”白老太太像是打好了主意,假装没听见白兰渡委婉的推拒,笑盈盈地问:“小苏你觉得呢?”
魏苏:“我……也觉得会打扰到您。”
白老太太没了笑容,郁郁寡欢地:“今天的菜,好像淡了些,尝不出什么味道。”
魏苏有些不忍,白老太太让他想起十多年前去世的奶奶,他是魏峥嵘出轨生下的私生子,他生母偷偷生下魏苏后把他往魏家门口一扔,就消失了,魏峥嵘虽然不喜欢他,但念着血缘关系还是留下了他,从小到大魏峥嵘原配百般刁难他,魏峥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顾,只有奶奶真心待他好。
白兰渡还想说什么,白母在桌下踩了他一脚,意思让他闭嘴,接着,她给白老太太盛了一碗萝卜炖肉汤,笑道:“你们两个就按奶奶说的办吧,今晚先住下,明儿我再让人把你们行李收拾收拾送过来。”
白母都发话了魏苏也不敢有意见,白兰渡有苦说不出。
饭后,白老太太满意地在佣人的搀扶下回屋歇息去了。管家领着魏苏和白兰渡来到一间卧室前,笑着对二人说:“老夫人说少爷以前的房间不够两人住,特意让我重新收拾出来一间房。”说完就走了。
这时魏苏才反应过来:“只有一间房?”
白兰渡斜眼看他:“魏高材生,你的智商被狗吃了?”当先推门入房。
在白老太太的眼里,他们是法律上的婚姻关系,自然要住一间房,不但是一间房,还是一张床,一条被子。
魏苏倒是无所谓,他已经做好打地铺的觉悟,再说都是男人,谁还能吃了谁不成。进房时,白兰渡正在浴室洗澡,哗哗的水流声从浴室传出。这个房间是中西结合风格,中式的典雅很好地融入西式的现代风,李鸿早早开了空调,暖气很足,魏苏脱下外套,只剩里面一件单衣。
他走到落地窗边,微微拉开窗帘,窗外连着一汪湖水,四周亭台林木的轮廓在昏黄的灯光中显得朦朦胧胧,有一股脱离世俗的灵气。
魏苏盯着窗外的景色出神——他在想刚才的事,右手被白兰渡碰触过的地方还在灼灼发烫,他为何没有过敏?
因为和人皮肤接触会过敏,他常年全副武装,不敢去人群拥挤的地方,不敢与人密切交往,也不敢让这个秘密被太多人知道,然而今天……它为何会在白兰渡身上失效?是偶然,还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魏苏想不通。
他出神的功夫,白兰渡已经冲好澡了,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送条毯子过来。”挂断电话,他打了个哈欠,撩起眼皮睨魏苏,“喂,不去洗就过来帮我吹头发。”
魏苏眼角一抽:“我不是你的佣人。”
白兰渡理所当然地:“那天在酒店,你不是自称是我的助理?”
魏苏无奈:“还不是为了送衣服给你。”
“你没赔我干洗费。”白兰渡右手随意支在沙发扶手上,一副有持无恐的模样,吃准了魏苏协议期内不敢违抗他。
这才过了多久,这祖宗转眼就把乖孙子面具摘了,魏苏沉默片刻,本着再试试和白兰渡皮肤相触会不会过敏的研究精神,去浴室拿了吹风机。
白兰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嘴角翘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魏苏拿了吹风机,站在沙发背面给白兰渡吹头发,虽然魏家不待见他,但也没沦落到佣人的地步,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给别人吹过头发,手脚显得有些笨拙。
魏苏尽量让自己动作轻柔,生怕多吹掉一根头发大明星跟他急。白兰渡一面享受魏苏的服务,一边用手机在看正在拍摄的电影剧本。
等头发吹干,白兰渡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没多久,门被敲响,魏苏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接送魏苏的司机——他是来送毛毯的。魏苏收下道谢,然后抱着毯子犯了难,这屋里只有一张床,他本来想睡沙发的,眼下被白兰渡占了,所以,要不要叫醒他?
魏苏绕到白兰渡身前,垂眸看他,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就连脸蛋都仿佛是老天偏心的结果,而有些人光是活下去就竭尽全力了。
魏苏心道:“你命已经这么好了,今晚就委屈一下睡沙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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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苏虽然霸占了大床,可他认床的毛病又犯了,无福消受,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保持多年的生物钟让他在七点整准时醒来,往沙发那边一扫,白兰渡已经不在了。
魏苏也没多想,径自起床洗漱,管家李鸿掐着点出现在门口,恭恭敬敬地道:“魏少爷,老夫人请你过去吃早饭。”
“少爷”这名头太响亮,魏苏听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对李鸿道:“李管家,叫我名字就好。”
李鸿一团和气地摇了摇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魏苏笑了笑,便跟着他走了。
魏苏到的时候,白老太太正在等他,她看到魏苏,开心地朝他招手:“小苏来,做奶奶旁边。”
“奶奶。”魏苏喊得有些拘谨。
白老太太亲昵地拉他坐下,“昨晚睡得好吗?我们渡渡从小睡相不好,爱踢被子,有没有影响到你?”
“没有,睡得挺好的。”想到白老太太以为他们昨晚同床共枕,魏苏耳尖不争气泛了红。
白老太太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枣莲子汤推到他面前,“你气色太差了,趁热喝了它,补补气血。”
魏苏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热汤入腹,脸色红润了些。白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着:“吃呀,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放开了吃,千万别客气。”
“奶奶你也吃。”考虑到老太太的牙口,魏苏特意用干净的银筷夹了块软糯的糕点到白老太太碟里。
白老太太腰背直挺,小口小口的,吃得很细致,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吃到一半,她忽然道:“渡渡一大早就工作去了,这孩子成天就晓得演戏,也不多陪陪你。”
正在喝粥的魏苏被呛了下,“……咳,我没事的,不用他陪的,他喜欢演戏,挺好。”
白老太太又问:“熙年说你刚毕业,工作是什么打算呀?”
魏苏想了下,隐去写作一节:“最近在筹备创业。”
“创业很辛苦的,当初渡渡他爷爷也是白手起家,我刚开始跟着他也吃了不少苦头。”白老太太提起往事就双眼发光。
魏苏耐心地听着她讲述青春岁月的故事,那时她正值豆蔻年华,还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有一天日军打了进来,全家除了她都死了,她和丫鬟往宁州逃,结果丫鬟偷走她的金银细软趁夜跑了,走投无路的她幸好遇见了白老爷子……
她讲着讲着,拿了老相册给魏苏看,点了点相册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这是老头子年轻时候拍的。”又指着一个很文气的戴眼镜的年轻人道:“这是我哥哥,周文钦。”相片泛了黄褪了色,白老太太一一给魏苏介绍,时不时讲几句相片里主角的趣事。
魏苏听得入神,相册翻到最后一页,忽然出现一个可爱的小家伙,脸蛋白白嫩嫩的,眼睛圆得跟葡萄似的,头戴一顶红色的老虎帽,光着身子屁股冲镜头笑,露出嘴里刚长出来的几颗乳牙。
瞧着,有点脸熟。
白老太太捂嘴笑:“这是渡渡两岁时拍的。”
魏苏瞳孔微微一震,第一时间移开了眼睛,面上不做声色,心里已快速打好算盘:“一定不能被白兰渡知道我看过他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