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温霜寒正想休息下,侧过脸看到炉火里的灰烬。
画中的李庭玉,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他眼前。
他为什么要做这幅画?
好像是为了今日的宴会上送给李庭玉。
今日的宴会似乎不止是简单的相聚,更重要的应该是为闻荀接风洗尘。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和李庭玉一行人这一次暗地里使绊子,让闻荀丢了脸。
两人一度陷入僵局。
原因是什么?
温霜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允明!”
“公子有何吩咐?”
“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出发。”
允明瞪大眼睛看着温霜寒,世子爷怎么变卦变得如此快,幸好他没有走。
雪下得正急。
温霜寒卒于振宇三十三年冬,而现在却是振宇二十八年冬。
距离死期还剩五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马车慢慢驶过长街,满地的积雪在车轮下发出细微的响声。
四面皆是精致而又低调的淡青丝绸,镶玉的窗牖被一帘浅色的绉纱遮挡。
温霜寒越想越觉得无奈
闻荀一向聪明,懒得参加私宴,为何这次竟然答应了。
天命吗?
马车行至三皇子府上。
李庭玉是众皇子中最早出来建府的皇子,所有人,这也是很多人认为他不受皇帝重视的原因。
不过他也不知是不是正因为没有人愿意站李庭玉这边,而他又向来不争不抢的做派,让原本不在意他的人皇帝高看了他一眼。
还是,早就故意把他拉出斗争中,悉心培养。
此时,都是一些看似没有用的官宦子弟饮酒作乐。
谁能想到几年以后一个个都跻身官场,在各个地方为李庭玉夺嫡立下了大功。
这一辈子到底如何,谁能说得准呢!
如今有不少人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接触李庭玉,后又被他慢慢收拢他的麾下。
如果他倒戈了呢?
入了后院,有人引着穿过水榭,到了兰亭。
此时兰亭中已经坐了不少人,欢饮畅谈的模样好生刺眼。
温霜寒一眼便看到了闻荀,倒不是他有多么显眼,而是唯独他的两边没有人落座。
看起来倒是故意冷遇排斥他。
真是讽刺。
也不看看今天是打着给谁接风洗尘的名义筹备的宴会。
李庭玉叫着温霜寒,亲切地招呼他。
“阿蕴,快过来。”
温蕴字霜寒。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众人皆寻声望过来。
温霜寒换了淡青色云锦蜀缎锦袍出来,腰上右边戴着的羊脂白玉佩压衣摆,左边戴着装了白兰花,丁香包裹的荷包,身上再无其他。
芝兰玉树,应该说的就是温霜寒这般的人。
温霜寒皱了皱眉,以前从没有觉得阿蕴这个称呼,从他口中出来这般刺耳。
“三殿下,别来无恙。”
李庭玉热情迎上来的脚步一顿。
“阿蕴今日怎么这般生分?这才几天没见,就别来无恙了。”
温霜寒颇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倏忽展颜一笑。
“开个玩笑罢了,殿下怎这般经不起玩笑?”
李庭玉莞尔笑道:“看来今日阿蕴心情不错,竟然同我开起玩笑了。”
温霜寒没有说话。
“来,就等你,快入席吧。”
兰亭中间是流动的活水,形成一个圆圈,外围置桌椅。
各自坐在相应的位置,取酒杯放入水中,随水漂流至谁的方向停下,需满足放酒杯的那人一个要求才行。
当时闻荀就为此吃尽了苦头,还有口难言。
温霜寒坐在了闻荀旁边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众人大部分都是应整蛊闻荀之邀而来,温霜寒临阵倒戈让他们有点捉摸不透。
“阿蕴!”李庭玉沉声提醒温霜寒。
温霜寒伸手,掸了掸身上的风雪。
朗声说:“我瞧着这边的空位多,还是不和你们挤了。”
闻荀也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温霜寒。
不知这人憋着什么坏,想要整他。
在外人眼里,温霜寒清风霁月,温文儒雅,只是颇为不喜欢闻荀罢了。
巧的是这皇城脚下的公子哥,没有几个喜欢闻荀的。
闻荀从小被他爹在军营里提溜着长大,和这些世家子弟没有什么接触。
当朝重武,闻荀年纪轻轻上阵杀敌,便在朝廷混了不小的官。
其他同龄的人少不得被拉出来和他比较一番。
在大部分人眼中,闻荀和温霜寒就是文武之间的对立。
温霜寒家世勋贵,惊才绝艳,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爱卖弄文采的世家子弟自然向温霜寒靠拢。
温国公府又是中立派,想维持中立的人都愿意自己的孩子和温霜寒交好。
池中莲台上了歌姬,台下乐声响起。
舞台已经搭建起,只等人来唱戏了。
李庭玉站起身。
“诸位,今日为了给闻荀接风,大家都敞开了玩。”
众人纷纷举杯道贺。
一旁的被接风的闻荀倒无人问津。
至今温霜寒都没有弄清楚,这场鸿门宴闻荀为什么要凑热闹。
温霜寒坐在闻荀身边,一旁其他人自然没有了小心思。
闻荀在游戏中也没有吃了多少亏。
反倒是李庭玉旁边的林云羲一直中招。
剑也耍了,诗也做了,画也画了。
最后不得不求饶。
温霜寒看着他们闹。
好戏就要登场了。
“诸位诸位,今日我林某是江郎才尽了。但是我肯定不会耍赖。我有同宗弟弟,今日随我一起前来,他的琴技可谓是人间难得。”
李庭玉挑了挑眉。
“还有这事?”
众人皆知李庭玉独爱琴,纷纷说:“林兄可别说大话,今日三殿下也在,他可是一个懂行的。”
“我哪敢说大话,今日便让大家见识一下。”
温霜寒看着款款而来的林云深,原来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手段狠毒的人
今日一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境变了,一举一动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众人一见,也惊为天人,虽然在温霜寒面前,林云深的容貌和气质绝不能算是绝顶。
但林云深和温霜寒不同。
温霜寒的容貌便如他的表字一样,霜寒。
美则美矣,但是透露着不近人情的冷,永远不会让人觉得他雌雄莫辨。
他就是清贵的公子,话本里走出来的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家世显赫,更加可望不可及。
林云深不同,他美得雌雄莫辨。
步履间带着小心翼翼,眼眸含情,望向人的时候,直觉得他眼中有千言万语。
但是他的脊背却挺立着,略有几分风姿。
只想让人折断来看看。
温霜寒不由得点了点头。
怪不得李庭玉后来最喜欢他了。
林云深一袭白衣,在庭外风雪中,抚琴。
一曲高山流水,曲高和寡,赢得众人拍案叫绝。
李庭玉再看向他的表情都变了。
温霜寒不由得冷笑。
转过视线之时,便与闻荀探究的眼神对上。
淡漠地瞥了一眼闻荀,转移视线。
闻荀低头嗤笑。
这就是翩翩琢玉郎。
“吃醋了?”
闻荀突然附在温霜寒耳边轻声说。
“哪来的醋?你这嘴若是不想要,我给你捐了。”
“娇气得很,说也说不得。”
温霜寒气得脸色发白。
果然就算是重活多少世,他都听不得闻荀那张嘴。
若不是念在之前他敢来给自己收尸,温霜寒怕是已经动手了。
手里的酒盏被他捏的死死的。
仔细一看,手指尖已经压出了红痕。
闻荀脸色一沉。
温霜寒只觉得有一双温热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酒盏已经被闻荀拿了过去。
他想伸手去夺,闻荀侧着身往后仰,仰着头一饮而尽之后,将酒杯扔了出去。
“闻荀,你!”
温霜寒气的出声呵斥,引来了其他人的注目。
庭外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对上李庭玉被惊扰之后不虞的眼神,温霜寒站起来。
“三殿下,在下身子有点不适,先行告退。”
“阿蕴?”
听着身后的呼喊,温霜寒头也没回的走了。
众人把视线放在了闻荀身上。
他们可没有听错,方才温霜寒喊得就是闻荀。
闻荀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说:“在下也有点不适,多谢三殿下为我接风洗尘,日后再见。”
李庭玉被气得脸色铁青,在他们走后,怒摔自己的酒杯。
闻荀走得很快,他出了府门只见到了温霜寒离开的马车。
闻荀扬起锋凌的眉头,深邃的眉眼带着一种痞气,倏尔勾唇一笑。
“阿蕴,倒是比温霜寒好听多了。”
真是一个小娇气包。
一点就燃。
“世子,你这是怎么了?”
好好得去参加一个宴会,怎么就气冲冲地回来了。
允明坐在马车外的横栏上,半掀着帘子看着里面脸色不虞的人。
“无事,不许问。”
心里想得却是闻荀太过分了,竟然把他当姑娘一样挑逗,还说他娇气。
太过分了。
允明叹气,他这是多久没有看见世子这般生气了。
上一次还是十年前,世子被闻家那位闻荀小公子,当成漂亮的姑娘。
非拉着世子的手,让国公夫人给他们定亲。
可把小世子气坏了。
从那以后小世子再也没有大红的锦袍了,配饰也不见了花花绿绿的色泽。
一般都是沉稳的月白色和淡青色。
回到府中,还没有落脚,前院便传来了父亲要找他去书房问话。
温霜寒脚步一顿。
眼睛干涩得发疼。
他很久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前世,若是他早点信了父亲的话,不至于在阴谋来临时,一点准备都没有。
到头来害了自己,还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再度踏入父亲的书房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藏蓝色长袍,挺直的脊背,偶有几丝白发梳于玉冠之中。
“父亲!”
“跪下!”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砸落在他心上。
温霜寒红着眼,撩开下摆,跪在地上。
膝盖碰撞地板的声音,让温如玉立刻回过头。
这一跪,把温如玉跪懵了。
他原本是想要敲打一下自己这心高气傲的儿子,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跪下来。
亡妻与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温霜寒在国公府完全是被捧着长大的。
温霜寒又听话,温如玉几乎没有责骂过他。
见此情景,温如玉心疼,又说不出让他起来的话。
“为何让你跪下?你可知错!”
温霜寒低着头,忍住眼中的泪水。
“父亲,我知错,今日不该与他们再相聚。”
温霜寒聪明的事情众人皆知,温如玉自然也知道。
不过他更清楚自己儿子的倔脾气。
看着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小仙君,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倔驴,八匹马拉不回的那种。
对三殿下过分亲厚了些,他好说歹说,都不愿意与他们远离。
今日怎这般好说话?
“真知错了?”
温霜寒抬起头看着温如玉依然丰神俊朗的脸,一字一句说:“小蕴,真知错了。今日聚宴,是儿让父亲导担忧了。”
温如玉顿时觉得自己悲从中来。
他的阿蕴长大了,心思也淳厚了,只是突然有这种感受,不知道今日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温霜寒不知道父亲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再见到自己的父亲恍如隔世,这一次他不会再让父亲落得被逼自杀的地步。
“父亲放心,儿虽不识人心,但是并不笨。”
看着温霜寒认真严肃的小脸,温如玉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这臭小子,今天怎么这般郑重,父亲都被你吓到了。”
温霜寒面色不变,陡然上前一步,搂着父亲的肩膀说:“父亲,儿会保护好您的。”
他没有看到,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温如玉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蕴儿,,你,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温霜寒笑着放开了父亲。
“什么闲言碎语?父亲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此时信步而去的人,依然是那个看起来不是人间烟火的清贵世子爷。
允明跟在温霜寒身后,看着世子畅快的脚步,心中也美滋滋的。
身后是一地踏乱的明雪。
“允明,等会吩咐小厨房给父亲送点他喜欢的水晶糕。”
“好嘞,世子。”
而此时风雪外,另一家府上,正跪着一个人。
“老夫人,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况且阿荀明日还要去进宫面圣,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也罢,让他起来吧。”
还没有等到一旁站着的闻让让他起身,闻荀已经站了起来。
老老实实行了一礼,便躬身后退。
这一礼是对他母亲尊敬。
“逆子,逆子,你看看他那张狂的样子,不收敛收敛迟早害了全家。”
闻荀消失在风雪中,但是莫须有的谩骂还在风中飘荡。
“老夫人消消气,阿荀从小到大都是这般不受拘束,你何苦和他怄气呢,气坏了身子。况且他毕竟是一个孩子,才刚回家,别说这样让孩子不高兴的话。”
满面风霜,两鬓斑白的老人,望着远处枝头簌簌落下的残雪,叹息。
“我这是担心他,这性子会让他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