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自回门后二公子似乎就开始忙了起来,大少爷一连几天都没有见过他。
大少爷不曾去问,只是时常会从随身伺候的丫鬟口中听到“二公子未曾去府上几位美人那就寝”“二公子今日回来了一趟便又匆匆出去了”这样的话。
二公子指给他的两个贴身丫鬟都是个活泼性子,年龄不大,成天古灵精怪的。大少爷觉得有趣,因此只要不是太逾矩的话他也不会严厉管着。
而且大少爷觉着二公子去了哪儿他是不必知道的,但下面的人要说,他断没有让人闭嘴的道理。但偶尔他会想,那人或许也不是忙吧,只是不知又掉进了哪个温柔乡。
这晚大少爷沐浴完正靠坐在床头看书,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渐进,大少爷抬起了头。
是多日未见的二公子。他满身的酒气,不知是从哪儿回来。
大少爷顾不上问他怎么来了自己的院子,忙将书放下,下床扶住了人。
“二公子怎么喝成这样?”他边将人扶到床上边问着。
二公子看着比成亲那日还要醉得厉害,听了问话也没应声,只是闭眼皱着眉。
大少爷第一次见他这样,当下有些慌了神,拍了拍他的脸,“二公子?”
见他还是不应,便匆匆唤人备醒酒茶,又让人呈上热茶让他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二公子缓了一阵,待下人将醒酒茶送上来后便睁开了眼,接过醒酒茶饮下。
“头疼。”大少爷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哑,在夜里似乎有些挠人耳朵。
他把人扶着靠在自己身上,像上回那般给人轻轻地按着头。
他因着沐浴完,头发散着,这会儿有几缕垂到了二公子胸前。
二公子闭着眼觉得这味道好闻得很,放松身子将头靠在身后人的胸口上,手指抓着那几缕发丝玩弄着。
大少爷感觉到头发被人揪扯着,愣了愣,然后分神想到二公子身上都是酒味儿,似乎并无脂粉气,想来不是去吃花酒。那便是生意上的来往,只是不知因为何事,竟让他喝了这样多。
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他在胡思乱想,二公子闭目假寐。没有人说话,一时间竟有些缱绻之意。屋内静得让大少爷的心乱了几分,烛火一跳,他竟觉得有些鼓噪。
二公子松开了他的发,按住了他的一只手,道:“行了。”
大少爷忙放下手,随后又有些局促地推了推二公子的肩,示意他别再靠着自己。
哪知二公子竟握住了他的手腕,指腹在他腕骨处轻轻摩擦,还是那副沙哑的声音:“大少爷心跳得好快。”震得他口干。
“二公子…沐浴吧。今夜可是要在此歇下?”大少爷不确定地问。
二公子不再逗他,起身道:“你先睡下吧。”
好一会儿,二公子沐浴出来,见大少爷面向着墙睡在里侧,边儿上空了好大一个位置。
二公子这时酒醒了大半儿,但此时此景他不知为何又想自己仍是醉着。最终他也只是掀开被子躺在大少爷身旁。
第二日大少爷醒来,睁眼便看见二公子的脸,当下一惊。他分明记得自己昨晚是面向着墙的,怎么一觉醒来就面对着二公子了?
想着他又忍不住盯着二公子看。二公子总调笑他是美人,其实这人自己长得也好看得很,也不怪那些姑娘愿把他当情郎看。
他想到成婚前和这人待在一起的时日,只觉得这人风雅得很,却也是真风流假正经。
在大少爷眼里,二公子身上有种与身俱来的潇洒,看着没个正形,但却心如赤子。
半个纨绔。
二公子还没有要醒的迹象,约莫是醉得太厉害了些。
大少爷轻轻起身掀开被子,伸腿想要从二公子身上跨过去,却突然手一滑,原本撑着的身子倒是坐在了他身上。
大少爷一下子有些懵了,竟就这样呆呆地坐着,随后才悄悄看二公子是否被他闹醒。
当然是闹醒了。
二公子迷迷瞪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腰,轻轻笑了一声,道:“夫人怎么大清早的就坐在了我身上。”
大少爷在被他搂上腰的时候便打了个激灵,又被这句夫人给砸昏了头,好半会儿才抓着他的手,道:“二公子睡了一夜竟还未醒酒么?不知昨夜是哪位美人喂的酒,让二公子贪杯至此。”
二公子眨了几下眼才完全睁开,意有所指地说:“美人在侧,确实不愿醒来。”说完还微微撑起身子用手指拨了下大少爷的耳垂:“红了。”
大少爷拍开他的手,慌慌忙忙地下床,留他一人在屋内。
二公子又躺了回去,举起刚刚摸过人家腰的手看着,随后覆在了自己眼睛上,微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
那厢大少爷洗漱完,吩咐下人布了早膳,却见丫鬟进来道:“夫人,林姑娘求见。”
大少爷闻言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林姑娘是二公子两年前安置在府内的美人,大清早的来他这儿求见做什么?
“让她进来吧。”
“是。”
林姑娘穿着藕粉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与耳坠成对的金步摇,流苏垂在一侧,随着步子一摇一晃,看着娇俏得很。方一进来,先是微微笑着朝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奴家见过夫人。”
大少爷按下心底的疑惑,颔首示意她起身:“林姑娘不必如此,坐吧。”
林姑娘谢过他,坐下时示意丫鬟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道:“听闻二公子这阵忙,连着几日不在府上。下人昨夜说二公子回来了,这不,一早我便做了些点心过来,给二公子和夫人尝尝。”
大少爷心下恍然,原来不是寻他有事,而是想见另一人。
他看林姑娘打开盖子,里面是精致的糕点,便笑了笑说:“林姑娘有心了。只是二公子昨夜醉了,现下还未起呢。”
话音刚落,就见那昨夜醉了的人此时走了出来,边说:“夫人怎么起得这样早,我一摸身旁没了人便睡不着了。”说罢便在大少爷身旁坐下。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林姑娘。
林姑娘方才似乎是愣了神,听了话才回过来说:“奴家做了些点心…给二公子和夫人尝尝。”
二公子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罢了点了点头,“有心了。还没用早膳吧,留下来一起吧?”
林姑娘摇了摇头,又看了大少爷一眼,才道:“奴家用过了,便先不打扰公子与夫人了。”
说罢,起身离去。
二公子将手上咬了一口的点心凑到大少爷嘴边:“尝尝?”
大少爷侧过头,道:“专程给二公子送来的。”
二公子哼笑了声,放回了食盒中,让下人将点心撤了下去。
“林姑娘看着娇俏可人,也十分贤惠,怎么养在府上两年都不曾给个名分?”
“她是两年前我去江南做生意时那边富商的小女儿,她父亲将她给了我,我就带了回来。彼时我未娶妻,又还不想生子,这妾的名分给与不给有何分别?”
大少爷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听他拖长调子哦了一声:“不过如今不同了,我已娶妻,也有二十了……夫人果真贤惠,刚进门就想着给为夫开枝散叶呢!”
大少爷:……
他不知道二公子是不是今早那一声夫人叫上瘾了,这会儿总是夫人个不停。
“不知二公子昨日去了哪里?”话转得如此生硬,大少爷自己说着都没底气。
说到昨日,二公子想起了什么来,从怀中摸出一只白玉簪,递到他面前说:“这个给你。”
大少爷有些诧异,看着眼前的白玉簪却没有伸手去接,“给我?”
二公子见他不接,也不恼,给他插在了发髻上,看着道:“昨日新送过来的,他们拿出来时,我一眼看着这只白玉簪便觉得称你。果真如此。”
大少爷心一跳,低下头用膳。
吃完后,他捧着茶杯看着二公子,最终还是问:“近日……很忙?”
二公子挑眉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当你不会问。”
大少爷抿了抿唇,不语。
索性二公子也没想瞒着他,便说:“去近郊处理了些事。昨夜与四皇子饮酒。”
大少爷眉心一皱,四皇子?
二公子说:“四皇子在近郊有个马场,虽说不是他在管,但背后总归是他。那个马场我投了些钱。”
投了些钱是多少二公子不说,也不代表大少爷想不到。
只是他没想到这四皇子竟然……
“二公子怎会想到和皇家扯上关系?”尤其还是皇子,这对世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二公子喝了口茶,淡淡道:“四皇子的为人你也该有耳闻,早些年的交情罢了。”
年岁相仿,四皇子表面上也是个不安生的主儿,自然是些酒桌交情。
“这两年各皇子的势力基本都划分清楚了,我不欲与这些纠缠,早有了划清的心思。后来与你成婚,靖国公府与定北候府有了姻亲,恰是我避嫌的好时机。”
大少爷明白了过来,当下不再多言。
却听那人戏谑地对他说:“夫人吃得这样少,怪不得摸着没几两肉。”
大少爷握着杯壁的手一用力,指尖都泛了白。
二公子嘴上没个正形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了,但现在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对劲,大少爷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
二公子自那天开了叫夫人的口之后便时不时叫上一两声,大少爷从不自在变成了习以为常。
大少爷觉得这人好生不讲道理,又不是他不让这人去外面喝酒了,可这人却说:“都怨和你待在一起太舒服了,现如今我都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儿了。”
说罢便邀他在院子里摆桌煮酒。
大少爷都要被气笑了。
此时正值秋末初冬,院子里的花早已枯萎,树叶也落了满地,委实无景可赏。加之如今的天儿越发冷,大少爷觉得在外面喝酒就是在找罪受。
可谁让二公子要玩情调呢?
二公子笑眯眯地:“许久不曾同你下棋了,我让人摆了棋盘来。”
大少爷无奈地看他一眼:“分明前一天还在书房下着。”
“唔……那不过瘾,第二局的时候夫人便耍赖了!”
大少爷想拿酒泼他。
前天在书房,本来下棋下得好好的,这人在他思索何处落子之时便盯着他看。这也罢了,还伸手去拨弄他的手指,嘴上念念有词:“夫人的手也生得太过好看了些,白皙修长,捻着棋子时这骨节看着美得很。我看夫人的手才是指如削葱根呢。”
末了又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儿似的点了点他手背:“这儿有颗小红痣!”
大少爷忍无可忍,将棋子啪的一声扔在棋盘上,他便吓得手一缩。
大少爷道:“我怎不知二公子下棋时还有扰乱对方的习惯?”
二公子见状便又挂上那副痞气的笑,撑着下巴看他:“这怎能叫扰乱呢?莫不是大少爷被我看一眼、摸一下便心乱得无从思虑了?”
大少爷又双叒叕气得拂袖离去了,走前扔下一句:“二公子同自己对弈吧,我不奉陪了。”
二公子一愣,心道:莫不是真撩拨生气了?
当晚二公子发现了一件大事,大少爷晚上不给他进屋了!
“夫人!”敲门,不应。
“我这要睡觉呢,让我进去吧!”敲门,不应。
“大少爷!我的好少爷…我错了,我以后不这么干了……”不应。
“下人们都笑话我呢,以后我还怎么管她们啊……”门开了。
大少爷面色沉沉,开门便先瞪他一眼,然后看了眼正偷笑的丫鬟侍卫,一把将人拉了进来。
“二公子还缺一个睡觉的地儿不成?”听声音好像还没消气的样子。
二公子揽着他的肩往里屋走,笑着说:“缺是不缺的,可谁让大少爷这儿舒服呢?”
大少爷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有些别扭,又似乎有些不是滋味儿,声音稍大了些:“哪天我这儿让二公子不舒服了呢?”
“哟,这就担心上了?二公子骗你的,我哪有那么多地方睡觉啊,真有那么多怎么可能夜夜在你这儿睡呢?今夜你若不让我进来,那我可得守在门外了。”
大少爷听了垂下眼眸,心想这人可真是油嘴滑舌,哄人的话一句句都不重样儿的。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这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心慌得不像话,一下子便落荒而逃。也不知自己现在在犯个什么矫情劲儿。
本不该如此。
二公子见他闷闷不乐,便以为他还在生气,默默在心里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好言好语哄了一夜,总算转好了些。
大少爷觉得提起前一天在书房的事他就气,这人怎么还好意思颠倒黑白说他耍赖呢?
这是人干的事儿?
二公子见大少爷拿眼瞪他,忙赔笑道:“诶哟,我刚说什么来着?我怕夫人赢我,故意捉弄夫人呢!我下贱!”
大少爷:……
你倒也不必如此。
二公子心满意足地和大少爷喝起了酒下起了棋。
到了傍晚便越发冷了起来,即便他们拿着手炉,也还是有些凉了。
大少爷见二公子穿得有些少了,便让下人拿了件厚实的披风来,哪知这人挥手说他饮了酒不冷。
大少爷无奈,不冷就不冷吧。
“你说这也初冬了,京城该下雪了吧。”二公子喝了一口酒,眼底尽是惬意。
大少爷点头:“左右不过这几日了。”
说话时哈出的气被风吹散了去,二公子看着大少爷,今日他又穿了一身白衣,头上戴的白玉簪和冬日倒有几分配。二公子想,这若是下雪,怕是更好看吧。不知是不是冷的,他总觉得大少爷又白了些。
“行了,让人收了吧,我们进屋。”
大少爷挑眉,问:“二公子玩够了?”
他嗯哼一声,道:“怕你冷。”
这么冷的天不是开玩笑的,不肯穿衣服的二公子在半夜发起了热。
大少爷睡着睡着觉得身边似乎放了个火炉,在冬夜里让他忍不住想靠近。突然好像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睁眼醒过神发现身边这人烫得很。
大少爷忙起身摸了摸他额头,真是发起了热。
披上衣服出去让人叫了郎中,又返回来轻轻将人叫醒,“二公子。”
叫了几声总算睁开了眼,开口便说:“难受。”
大少爷本来还有些着急,这下倒便被逗笑了,给他掩好被子才佯装怪罪道:“让你不穿衣服,让你非得在外面喝酒下棋,这下发热了吧!”
二公子朝他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你的手凉。”
“是你太烫了。可要喝水?”
“要。”
“那便松开。”
“不要。”
大少爷不和他闹,将手抽了出来去给他倒水。
等郎中来看了,开了药方,又让下人去煎了药,大少爷已经没了丝毫困意。
“喝了药便睡吧。”
二公子被药苦得皱了眉,用水漱完口之后才缓过劲儿来,“你不睡吗?”
大少爷摇摇头:“走了困。”
二公子拍拍床:“那你也要来陪我一起睡。”
大少爷在心里啧了一声,平日里的二公子不讲道理,病了的二公子更不讲道理。
那人还在看着他,无法只能回床上躺着。
刚躺上床,二公子便翻了个身搂住他的腰,闭着眼睛道:“睡吧。”
大少爷身子一僵,又放松下来,侧过身就着外面透进来的烛光看他。
初冬很冷,雪迟迟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