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周几行这一走,客厅里好像空气都安静了几秒,随后李哥反应了过来,他伸手在许度肩上拍了一下:“你在这坐会,我去看看他。”
许度:“嗯。”
李哥起身,往周几行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留许度一个人坐在这客厅里,那两份合同还摆在桌上,拆了笔帽的签字笔还保持着被他丢到周几行面前的样子。
许度慢慢的垂下眼睫……
……
李哥过去的时候,那位声称只抽一根不留味的大爷现在正站在窗户边上抽烟。
李哥真是想一巴掌重重甩在他背上:“你干嘛呢?人家都签了,你这突然走了是什么意思?”
周几行目视着前方,当初买这套房子,他的经济还有限,位置、面积、装修……总得牺牲几个,这地方是周几行一眼挑中的,当时李哥觉得就算钱不够也用不着挑这么偏的地方,虽然现在流行往郊区住,可这屁大点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算个什么?
可周几行就是看上了,看上了外头的一棵双生花树,没电视剧里演得那么邪乎,但凡有个双胞胎都要配个双生花才够文艺。
白色的,中间染着浅浅的黄,一到夏天,一场大雨,双生花落了一地,沾着地上积的水,安安静静的躺在那,等被风吹走,等被人踩过,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
周几行喜欢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干净也很安静,他人生中少有的安静。
李哥给了他一手肘:“问你话呢,少在这装深沉。”
周几行抽完烟后嗓子有点哑,声音低沉沙哑:“让他提条件。”
李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几行手里头夹的那根烟一折:“道歉,你让他提条件。”
李哥:“不是,你们不刚还在吵么?他突然签了,你又非要人家提条件,你俩是有病吧?”
周几行又不说话了,李哥看着人高马大的周几行,真是有一种想要把他脑袋拧下来的冲动:“算了,我去跟他说,人家要不要就是他的事了。”
说完李哥又走了回去,当李哥看到许度坐那的时候,有种心累的感觉,屁大点事,非要这边折腾来一趟,又踢皮球又去那边折腾一趟。
李哥在许度面前坐下,在许度的目光下,拿起一份合同,状似随意的翻了翻:“你都看完了?”
许度:“大致。”
李哥笑了:“你还真是不怕被坑。”
许度:“那你坑了么?”
这话问得直白得让李哥无言以对,随后他笑出了声,把合同合上,放回桌上:“不仅,你晓得我们家那位让我回来干嘛么?”
许度摇头。
李哥看着他,手指在桌上的合同上点了点:“他让我回来要你提条件。”
许度闻言一愣。
李哥:“很傻是不是?难得碰上两个傻的,钱、房子、工作、还有别的,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许度抿唇:“算了。”
“送上门来的钱你不要?真傻还是假傻?”李哥这时候终于从一个贴心长辈变成了一个商业、严谨的经纪人,“既然要合作,我们就把话说开了,现在你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我们尽量给,甭给我回头来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
商人的目光犀利直接,甚至冷酷:“我不管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别动歪脑筋,他是演员,但还是分的清戏里戏外,假戏真做那套在他身上不管用。”
许度与李程对视。
谈判间半点温情。
就像桌上的那份合同,他们之间的所有都是用白纸黑字限制好的,一旦触及到了利益,无论是周几行还是李程都会像现在这样冷酷精明的将他抛弃。
许度终于开口:“我的父母是一对人民教师,我虽然做过什么好事,但起码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李程知道,许度的资料他早就调整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一定要些什么,你们才能安心。”许度拿起了笔,把合同翻过,在空白页刷刷写下,他是医生,手速是有的,半页的字没一会就写好了。
许度停笔,把笔帽盖上,放在一边:“就这个。”
李程抱有怀疑的拿起一看,每一行字每一个字的扫过,最后他问:“你确定?”
许度:“我的时间虽然周几行昂贵,但我一天也只有二十个小时,没比他多,也没比他少,所以麻烦尽快,我想走了。”
李程:“好。”
新的合同很快就弄好了,许度如同之前的一样,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潇洒离开,背影依旧如同那天融进秋色的身影一般,寡淡的从容。
李程抿唇,起身拿起合同,走到窗边:“他已经签好了,你看看吧。”
周几行抬眼,从李程手中拿过合同,只补了一页:
甲方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以任何理由,在经过乙方允许的情况下,对乙方有过分的身体接触,否则将有以下罚款:
1.牵手,一次五百,三次后加倍;
2.大面积亲密触碰,如拥抱、熊抱等行为,一次三千,再犯翻倍;
3.亲吻,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一次一百!
周几行:“…………他要的就是这个?”
李程懂他的感觉:“是,签完就走了。”
周几行操了一声:“神经病。”
李程心说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谁给他的错觉?真当我会碰他了?我就是亲头猪我都不会再亲他!拿笔来!”
又一次,两个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中。
他们并排着:
甲方:周几行
乙方:许度
还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配方,许度再一次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不一样的是——这里比民政所还难打车!!
许度真他妈想回去再补一条:甲方必须无条件送乙方回家!
一通折腾,等许度到家了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许度累得不想动,一头倒在沙发上望天。
人生还真是说改变就改变,连声招呼都不跟你提前打的。
好累哦……
好饿哦……
哦周几行。
妈蛋,连起来怎么念得这么顺。
他摸摸口袋,掏出手机打算玩一阵,结果按了按,发现没电自个关机了,什么时候关机的他都不知道。
许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充电器用脚丫子勾了过来,插上手机,全程就没离开过沙发,要多懒就有多懒。
他把手机开机,许度活到三十岁,第一次有种手机炸了的感觉,他都不知道原来人一天之内可以收到这么多消息,有医院同事的,也有以前同学,还有一大堆陌生号码……
许度怀疑已经被卖号了……
未接电话也是一连串,许度还没来得及看完,手机就在他手里响了,许度吓一跳,手一松,手机直接砸脸上,砸得鼻子疼:“操……”
许度用力揉了一把鼻子,电话还响个没停,一看他家庄老师打来的。
许度刚一接,庄老师刚劲有力的声音就冲刺进他的耳膜,声音之大,语气之强烈,让许度差点失去了一只耳朵:“你跑哪去了!!!电话打一天了都不接!!!你要吓死老娘啊!!”
许度:“妈妈妈,淡定淡定,我好着呢,活蹦乱跳,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原本还稍稍担心一下工作,现在也不用了。
庄老师瞬间嘴硬:“你能有什么事,从小到大就你最没事。”
许度哄着:“是是是。”
庄老师:“下次打电话就赶紧接。”
许度:“这不是没电自动关机了嘛,下回要不在手术,我铁定秒接,这是什么?这是我的母亲的专属特权。”
许度一通彩虹屁总算让庄老师乐了个声,许度真是松了口气,可他没想他的亲娘嘞!居然!居然也来八卦!
庄老师:“你今天是跟小周待一块吧。”
许度:“……”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觉得他的“待一块”跟他娘的“待一块”不是一个意思。
庄老师突然压低了声,许度勉强在话语里感觉到了一丝羞涩:“哎呦,那照片怎么给人拍到了,找个明星就是这点不好,老有镜头对着,今天学校里几个老师还在问我照片里是不是你。”
许度真是服了,照片里也没怎么露脸啊,怎么都认得出来,他长得有这么标志性么?
庄老师:“你们下回低调点啊。”
许度:“……妈,下回了。”
庄老师:“这孩子,跟我害羞什么,今天他们都跟我要签名呢,哎呦,我这活到这把纪,一个明星都没见着过活人,没想到成了我的儿媳妇。”
许度:“……”
庄老师:“你放心,我都拒了,人家小周肯定忙着么,怎么能因为这点事麻烦人家,你什么时候喊人家来我们家吃顿饭啊,我怎么教你的,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
许度:“庄老师,请用您的光辉人民教师形象说实话。”
庄老师没忍住,嘿嘿笑了:“我跟你爸打赌呢,他非不承认小周比他轻的时候帅,一大把纪了,还老黄瓜刷绿漆的。”
许度:“……”
许度感觉到了父母心态上的轻和他自己内心的荒芜苍老。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那种荒芜。
电话里庄老师跟许老师的声音挤在一块,一会你说一句,一会我抢着说一句,热闹得紧,许度已经有一阵没看到庄老师这么轻松的样子的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想见到的么?
作为儿女,许度无法反驳。
“你让我跟我儿子说一句!”
“这时候就是你儿子了!他小时候要喂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在!背不出九九乘法表的时候你怎么不管!一边去,别打扰我跟我儿子说话。”
“你就让我说一句,就一句。”
许度笑了:“说呗,我听着呢。”
许老师历尽千难险,终于暂时抢到了说话权:“儿子,还好么?”
许度:“还好啊。”
许老师:“我跟你说啊,别人跟你说什么,你就别管,我们自己开心就行了,马云都做不到让十三亿人开心。”
许度:“嗯。”
“还有那谁,他要欺负你,你就揍回去!”
“嘿!你怎么教我儿子的!”庄老师在旁边喊。
许老师估计是抱着手机转移阵地了,换得了片刻的安静环境:“你俩都是,用不着谁忍着谁,谁让着谁,都是父母捧在手心里宠大的,没谁应该对谁屈膝卑微的,知道了么?”
许度:“嗯。”
三言两语,话说得简单,其实许度更难想象他的父母是经历了怎样的心理纠结懊悔,才把自己整理得至少在许度面前自然大方,毫不在意他们的儿子跟另一个男人结婚了。
父子间的谈话突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特意去提醒这种安静,直到做父亲的开了口:“儿子,你妈这些催你催得紧,我知道你有心理压力,我也一直不敢劝她,早几你妈做手术,医生跟她说了,成功率只有一半,她那几天就老梦见你一个人,她特怕她自己哪天走了,你还是一个人。”
许度哑然。
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理由,毕竟每一个父母都因为着“什么纪去做什么该做事”这样一句话而不断催婚,催婚变得无比的正常,符合现代社会常态。
许老师:“你妈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一个人啊。”
电话挂了很久,很久。
许度放空思想看着天花板,素色的,干净的。
他往身下一抓,抓出一条黑色围巾,是周几行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