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伏渊任由墨璃牵着他走,脑中思绪万千,没留意手中的糖葫芦渐渐融化,直到红色的糖浆滴下来,落到了银蝶的翅上,伏渊才轻呼一声,忙开始一口一口咬掉快化掉的美食,腮帮子鼓得老高。
墨璃眼角扫到这一幕,笑着摇摇头,继续牵着人往前走,逆着光的侧影勾勒出他挺的笔直的俊逸身形还有那高抬的下颌,而后常年冷淡的目光波澜不惊的从闹市扫过,扫过那如织的人流,扫过青瓦卷翘的檐角,最后停在遥遥无际的天边。
其实那日并非天帝授意,是他擅自在魔尊大婚之日进攻,不仅仅是咽不下当初负伤的气,更多是不愿那个清丽良善的少年被当做安定神魔两界的筹码困在魔尊身边。
他安顿好伏渊后就去了天界领罪,只记得天后治艳的容颜因愤怒而扭曲,字字句句皆是咬牙切齿:“墨璃,你就为了那个孽种?就为了那个孽种!”
墨璃向来敬重天后,可那一声声孽种轻而易举的点燃了太子殿下的怒火。
“他不是!谁人不知魔尊羽嘉嗜血成性,伏渊已做到了这一步,竟还换不得母后您一分宽待!”
天后怒极反笑,端庄高贵的姿态尽失,纤长的手指直指墨璃的眉心,又好似戳到了天帝的脊梁骨上:“是啊,宽待,一个凭着野路子得来的孽障,便是连血都是污秽的,竟也能从父到子都骗得你们父子的宽待!”
此话一出,本端坐在高位漠然看戏的天帝瞳孔微缩,他向来薄情寡义,平日里任由天后如何处置那些桃花烂帐从不过问,那些仙子如是,伏渊亦是,没有例外。而他依旧做得天界最尊贵无双的,容不得半分诟病的帝王。
以往只要不被捅到明面上,天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着天宫的尊严和帝后的颜面,可随着墨璃的羽翼渐丰,她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明着暗着讥讽他,再者说了,与魔界联姻乃天宫众仙商议出来的结果,墨璃性格执拗不愿去也就罢了,此番又为伏渊大闹一场,她们母子倒真是要骑到他头上了,荒唐!这天帝当的也未免太过窝囊。
权衡利弊下,自然是不能和天后正面对峙,但墨璃这小子嘛,也是时候该给他敲敲警钟了,免得威名远扬的太子殿下忘了谁才是这天界的帝王。
天帝心里盘算小九九的这空档,天后与墨璃也没停下来。
墨璃依旧倔强不肯退让半步:“母后,伏渊是无辜的,他……”
这次,天后没留给他解释的机会,不由分说便要施雷刑之罚,还未动手,天帝化身的赤龙一声长啸,霎时天雷滚滚,蓝紫色的雷电落到背上,方才还跪得端正的墨璃瞬间就无力再维持人形。
天后尚在气头,冷嗤一声便不愿理会被雷刑折磨到龙啸响彻九天的墨璃,可看到她最骄傲的儿子哪怕皮开肉绽,眼里却依旧是无法扭转的固执,她的恨意就开始疯狂滋长。
墨璃向来不忤逆他的父帝与母后,知道此番闯了大祸,本想就这样一动不动默默的承受一番刑罚,好让他们消气,却突然感受到一缕真龙之气回归体内,又在体内不安分的乱窜,那缕气曾被墨璃附在伏渊身上,在凡间保护伏渊,如今这般焦躁,恐怕是伏渊遇到麻烦了。
天帝盘桓在高空,龙爪下按着翻滚的天雷,居高临下望着已累累伤痕的墨璃,威严不掩怒气:“逆子!你可知错?”
墨璃挣扎着起身,龙鳞上黑色的烟雾还未消散,倔强不减半分:“儿臣无错”。
言罢,突然从云霄俯冲而下,顾不得身后震怒的天帝天后,满心都只剩了伏渊的安危。
终是天后先退了一步,琴音散了雷罚,到底是她与天帝的烂账,犯不着让她与墨璃之间生出嫌隙。
墨璃顺势附在人间太子的身上,纵使雷刑过后留下的伤处依旧疼痛难忍,在看到那人毫发无损的瞬间,竟觉得都值了。
凡间的年月于神仙而言不过须臾之间,既已经到了这人间,不妨留下陪他看看这尘世繁华,本也是当初承诺过他的。
两人行至一处府邸,门口有家丁护院,墨璃看也不看就踏上了台阶,家丁欲上前拦,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动不了,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走了进去。
伏渊看着原地挣扎的家丁,一时没忍住,俏声说:“你欺负人。”
墨璃故作无辜道:“我如何欺负人了?你怎还冤枉我。”
被倒打一耙的伏渊瞪大了一双灵动的眼,反驳道:“你分明用法术把他们……”
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什么,声音越来越小,几欲不可闻,他可真怕惹得墨璃真龙发怒。
被拆穿的太子殿下却没有丝毫怒气,屈指轻轻敲了下伏渊的额头,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你知我是谁?”
敲他额头的动作野阳也常做,这个动作往往代表心情还算愉悦,伏渊也不怎么怕真龙发怒了,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你是天界墨璃太子。”
本以为藏的还不错的墨璃:“……”
伏渊说完还嫌不够,又加了句:“早就知道了。”
墨璃哭笑不得:“原是我小看了你,你这小脑袋瓜还真是聪慧。”
伏渊被夸了聪慧,不好意思笑道:“可是小蚌总说我傻。”
想到那个整日嘴不停歇的蚌精,墨璃扶额:“别听他乱说。”
伏渊还想问问墨璃何缘故受雷刑,还没开口,却被身后的来人打断。
“两位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闻此,墨璃和伏渊转身,还未有所反应,方才说话的公子忙跪地行礼,身后的众人见状都跪了下来,
“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王沢话说的毕恭毕敬,垂下的眼里却尽是防备和厌恶,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害得自己弟弟至今神志不清的人竟然一声不响的来此,不知又想做什么。
倒是墨璃开门见山到:“平身,不必多礼。孤特来来看看王侍郎。”
王沢猛然抬头,面色几分苍白,说道:“草民代家弟谢过殿下,但家弟近日身体抱恙,行为怪诞,唯恐冲撞了殿下,殿下还是请回吧。”
墨璃道:“无妨。”
可王沢却没有起身依旧跪着,紧紧抿着唇,无声的诉说着拒绝。
气氛有些凝固,谁人不知太子残暴名声,下人们跪着不住哆嗦,生怕下一刻就被太子一声令下,性命不保,唯有王沢跪得纹丝不动。
墨璃有太子的记忆,知道此人是王侍郎的兄长,是个颇有风骨的文人,才华横溢却不愿入朝为官,在去年太子生辰上,应邀出席了宴会,被逼着写诗词助兴,但看到太子奢靡又荒淫无度,王沢不肯提笔,百般推辞,在一群折腰的权贵面前,始终不卑不亢,王侍郎只好不住地求情,好在太子那日心情尚佳,罚了二十大板便不再追究。
再看面前一身青衫的公子,虽是跪着,却不似他人那般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依旧挺直了摇杆,倒真真是像极了一株挺括修雅的竹。
“你当真要这般挡着孤?”
王沢道:“草民不敢。”
伏渊以为墨璃要发怒了,忙扯扯他的衣袖,带着些恳求与劝慰:“你别生气。”
墨璃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他自然不会和一介凡人计较。
伏渊来到王沢的面前,蹲下身看着他,说道:“你大可放心,殿下不会伤害你们。”
不同于墨璃的冷峻强势,伏渊清丽温润,柔和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王沢望着少年清澈的眼,仍有犹豫。
“他是太子,定是一言九鼎的,是吗?殿下。”
伏渊回头问道。
这回王沢也望着墨璃,分明在等他表态。
墨璃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王沢这才起身,垂眼道:“请”。
一行人行至后院的厢房,还未进去,就听到一阵喊叫声,还有东西被推倒的碰撞声,伏渊满目疑惑,王沢叹口气走了进去,只见王侍郎只穿着中衣,赤着脚披头散发的站在地上发狂,在看到王沢后稍有缓和,墨璃前脚刚踏进来,王侍郎突然尖叫一声,钻到桌下蜷成一堆,任凭王沢如何唤也不肯出来。
墨璃见状正欲施法,伏渊却说:“我能治好他,不过需要你们回避一下。”
王沢闻言,稍加思索,还是从带下人退到了门外。
伏渊走到旁边蹲下了身,备受惊吓的男人又往里面缩了缩,伏渊缓缓的靠近他,对面的人突然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似乎恐惧到了极点。
伏渊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温柔的说,“嘘,安静点,没事了别怕。”
他的声音似乎有神奇般的安神作用,王侍郎竟然真的不再挣扎,慢慢地安静下来,看向了他。这时,伏渊朝身后的墨璃眨了眨眼,墨璃瞬间会意。
只见墨璃那点墨般的黑眸渐渐变浅,像褪去铅华一样,直到变成光泽流转的琥珀色,如梦如幻像是尘封着天地间最悠久的岁月,美得摄人心魄。
男人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逐渐失去了意识。墨璃伸出指尖轻触上他的眉心,一闭眼就到了他的识海中。
眼前是汹涌翻滚的黑色浪潮,来势汹汹无边无际,墨璃站在其中,却没有受到任何波及,他迎着黑色浪潮直接走了进去,登时天光大亮,已然站在了太子的寝宫。
只见那个变态的人间太子百无聊赖的侧躺在榻上,支着头叹气,有眼色的公公忙上前询问何处不顺心。
“孤好生无聊,找点什么乐子呢,嗯?”
太子悠悠的拉长了语调,配上那人鬼不像的颓丧模样,纵然一身华衣锦绣,也如同地狱的恶鬼,分明是一样的模样,比之墨璃的端肃华贵却差了何止一星半点。
公公听了,就知有人要遭殃,垂着头不再说话。
“啊!”太子突然坐起身短促的叫了一声,眼底闪着兴奋的光,拍手狂笑道:“孤想到了!去!去把王侍郎给孤传来!”
公公喏了一声,就出了门。
太子散乱着衣襟,跑到屏风后翻着一个雕金的箱子,从细细的皮鞭到各种绳子,正翻得高兴,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你准备唤王侍郎来做什么?”
太子疑惑的转身,却看到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
“你……你怎么进来的!”
墨璃打量着他手中各种奇怪的东西,别的他不懂,可那根皮鞭他总知道是用来打人的,是了,就是这里,王侍郎所有恐惧的开始。
“你给孤出去!出去!”太子好像也察觉到眼前非人,坏事做多了,难免心虚,登时吓得脸色大变。
墨璃往前走,太子就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迫只能抬着头望着那双仿佛深不可测的黑眸。
然后亲眼看着它颜色缓缓变浅,琥珀色的眼眸透着些妖异,下一刻,猛然变作竖瞳。
“啊啊啊!妖怪!”太子尖叫起来,甚至透着些凄厉。
墨璃嘲讽似的笑了,问道:“你们凡人不是把龙敬作神明吗?怎么就成了妖怪?”
他倒是真心想请教,奈何只顾得逃窜和尖叫的太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墨璃想着,吓一吓他,他就不会伤害王侍郎,王侍郎也就不会发疯了,对于太子这种人,压根不用出大招。
听到太子的惨叫,刚来的王侍郎和公公慌忙跑进来,墨璃退开了些,看着太子几乎是跪爬着逃离:“救驾!救驾!”
侍卫纷纷持剑冲进来,刀剑铿锵,公公又要扯着嗓子喊太医,宫女奴仆都惊慌的去按着满地逃窜的太子,一时间场面混乱,热闹非凡。
王侍郎站在太子寝宫门口被撞得东倒西歪,想了想,估计闹得这一出,是没人有功夫搭理他了,就趁乱离开了。
墨璃大功告成,也抬脚走了出去,刚出寝宫的门,就到了识海中,这回没有了黑色的滔天巨浪,一切平静如许。
手指从眉心放下,两人都缓缓的睁开了眼,这回那王侍郎的眼里才恢复了清明,看了看自己的处境,向来作风严谨的侍郎大人,不知道自己胡闹了些什么,一时十分尴尬。
等到王侍郎从桌子下出来,王沢上前来拉着自家弟弟的衣袖,忙问道:“你可还有不适?”
王侍郎显然一头雾水,不知兄长何出此言,伏渊说道:“前些时日太子传唤你,结果你们都撞了邪,太子将养了些时日已无碍,特来看望,命我为你驱邪。”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愣怔,原来竟是撞了邪!
王侍郎忽的就记起那个混乱的场面,以及太子惊恐到失态的画面,他分明记得自己是走了的,怎的也撞了邪?可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墨璃收到伏渊使的眼色,便上前来说道:“孤此番前来,是为澄清此事,也想要王侍郎为孤辟谣。”
污蔑皇室可是重罪,此话一出,王沢慌忙给自己闯了大祸的弟弟请罪:“殿下!这都是妖邪作祟,还望殿下能网开一面!”
一旁知晓作祟“妖邪”为何物的伏渊,悄悄吐了吐舌头,被墨璃尽收眼底,当真可爱。
最后定然不会治罪,墨璃只消达到目的就好,免得那流言蜚语在宫中乱传,分明不是他做的事,还要他背这个锅。
欺文压武,这王朝离倾颓那日也不远了,如今的繁华盛世,就如同他与伏渊在凡间的朝夕岁月一样,都是偷来的转瞬即逝的假象,君王虽无力阻止大厦将倾,但他定会护伏渊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