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这祝福,真是一点儿也不走心。两个男人哪来的早生贵子?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喜娘是个聪明人,行了个礼便放下了梳子,出去了。
北堂渊站在叶无痕身后,一双阴戾的眼死死地盯住他。
叶无痕觉得好笑,也不说不动,果然,北堂渊终于沉不住气,从后狠狠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逼他不得不扬起了头。
“叶无痕,别以为你出了祁安王府就不再是暗卫营的人了!莫忘了你体内的情丝绕!”
叶无痕对上铜镜中北堂渊狰狞的脸孔,薄唇弯起。
北堂渊要他害怕,要他匍匐在他脚下,像条狗。他却偏不。
他太清楚怎样惹怒北堂渊。
北堂渊眸中的怒意泛起,扯住他头发的手陡然发力,看那模样应该是恨不能一刀宰了他,猛地低头,凶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叶无痕……”他柔软的唇肉被北堂渊尖厉的牙齿咬住,血腥气在两人口中蔓延开来,许久,北堂渊才放过他,手指间捏着一颗小小的红色药丸,“吃下去!”
叶无痕和着血咽下去。
情丝绕,多美的名字,却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毒药,发作起来便如有千万根钢线沿着肌肉血管扩散,在人的血肉中炸开,直要将人生生撕碎!
每个入了暗卫营的人,第一件事就是吃下情丝绕,从此一生便成了北堂渊手中的傀儡。
只有每月一次的解药能暂时压制体内的剧毒,叶无痕也一样,离不了。
见他难得的乖顺,北堂渊才稍觉满意地拍了下他的脸:“入了暗卫营,非死不得出!叶无痕,你也不会是个意外。记住了,只有乖乖听话才能保住性命!
"这次除了替浅浅出嫁,我还要给你另一个任务——杀了顾玄渟!”
叶无痕无比敷衍地点点头。
外头喜娘在外面轻轻地敲门:“王爷,宁北王府那边迎亲的队伍已经在大厅候着了,您看……”
闻言,叶无痕站起了身,整理自己被北堂渊扯得凌乱的衣裳。
大红直裰婚服衬得他肤色如雪,乌发只用一根银丝带绑着,洁净明朗。他再抬手佩上凤冠,金璎珞如丝般落下,遮住了脸庞。雪色隐在摇动的金璎珞后面,让人挪不开眼睛。
北堂渊墨眸黯了一黯,突地伸手掐住了叶无痕略瘦削的下巴,一点点用力收紧手指:“还有一件事,你若敢让顾玄渟碰你……”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危险的信号:“叶无痕,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片刻后,北堂渊才放开叶无痕,朝外喝一声:“进!”
喜娘忙进来,给叶无痕盖上了红盖头扶出屋去。不一会儿,唢呐声声鞭炮震天,叶无痕被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塞进了花轿,摇摇晃晃一路往宁北王府去。
轿里,叶无痕取下红盖头,掀起了竹帘的一角往外张望。
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出了祁安王府。
春日里阳光明媚,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喧嚣,是他久违的烟火人间。
而那个牢笼般的祁安王府,渐行渐远。
胸中郁气一扫而空,叶无痕觉得愉悦极了。
进了宁北王府,拜天地行合欢礼敬宾客,繁复的礼仪才行到一半,叶无痕就听见旁边着喜服的男人咳得惊天动地,奴仆们赶忙慌张地把那位快憋过气去的新郎官扶进了内房,府里大夫是早就预备着的,大抵宁北王府自上而下心中都明白得紧,他们的这位宁北王爷,就算能撑得过迎亲这一环,入了洞房只怕也得嗝屁。
荒唐的婚仪荒唐地结束了,叶无痕被人草草送进了洞房。
他揭下盖头四下张望,入目一室旖旎的红色。身下绣着凤鸾的被褥上铺满了花生红枣桂莲,箱笼柜桌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喜庆和热烈。
暗红的檀木桌上摆放着桃花酥、百合糕、花色年糕、冬瓜糖四色糕点,还有一壶合卺酒。
他斜倚在桌前,拣了块桃花酥,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睛笑。
没有了新郎的洞房,省了他好多事情。
他本来还准备打晕了顾玄渟再走人呢,现在这样倒正合了他的心意。
吃完了那块桃花酥,他随处看了看,没找着合适的包袱布,干脆拿起那方红色的盖头,到梳妆柜前拣了几样首饰,再摘下头上的凤冠一起丢了进去。
他要走了。从此海阔天空随心所欲。
哪怕体内有那要命的情丝绕,没有解药他最多撑上一个月,但自由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就算只能拥有一天也无憾了。
一想到他借替嫁这个机会逃走的消息传到祁安王府,北堂渊必会暴跳如雷,却又碍着皇帝的面子,不敢动用暗卫营的力量大肆寻找,他的嘴角就压不住地上扬。
终于,天色暗了。
他拎起了红彤彤的包袱,闪身出了新房。
宁北王府的路他是早就探熟了的,洞房设在东苑,院角有棵百年古桐,枝繁叶茂,每次他出入宁北王府都习惯跃上桐树的粗枝,再飞出墙外。
一如既往地飞身上树,却没想到正怼上了坐在他对面另一根粗枝上的男人。
……
男人朝他眉眼弯弯:“巧哈!”
竟是昨夜和他在屋顶上赏月亮、差点被他刺一剑的那位。
叶无痕不动声色地把手里那个红艳艳的包袱往身后藏:“巧。”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男人身上的衣裳,大红直裰婚服,男款,明显和他身上穿的是情侣款。
顾玄渟?!
他在心里暗骂声娘希匹。
这位爷不在房里躺着养病,跑树上来蹲他做什么?
顾玄渟没有放过他微小的动作,含着笑意道:“王妃又出来赏月?你那个包袱……看着有点眼熟哈。”
“你看错……”话音未落,未系紧的包袱皮突然散了开来,玉簪环佩叮铃哐啷自树上落了一地,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只华贵无双的凤冠。
“了。”
叶无痕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或者……
他暗暗握紧了拳,要不,干脆送顾玄渟去死?
顾玄渟忍不住地低笑了一声,眼中一片温柔:“我这宁北王府保卫的还算尽责,王妃倒不必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全部家当。”
深夜,树杈子上,绝对不是适合谈判的时间和地点,但叶无痕还是觉得有必要先说清楚。
“我不是沈浅浅。”
顾玄渟的眼神明澈而澄净,含着笑意:“我知道啊。”
也是,他看起来应该不瞎。至少男女还分得清。
那双微笑着的眸子凝视着叶无痕:“我见过沈浅浅的画像,她没有你好看。”
叶无痕微微一愣。
暗卫营中十年,过得连狗都不如,日夜想的都是如何活下去,谁还顾得上好看不好看;
而进了祁安王府,北堂渊虐他再狠也不会动他的脸,不过是因着他的样貌与沈浅浅有几分相似罢了,跟他好看与否更是无关。
这是第一次有人真心实意地夸他。
“沈浅浅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不愿意嫁过来,祁安王便派了我替她。”
叶无痕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语气中有了一丝柔软。
顾玄渟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变化,唇边噙着的笑意便更深了些:
“这样啊……那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叶无痕无语。
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顾玄渟可以借此机会到皇帝跟前大闹一场,哪怕动不了北堂渊根本,却也够北堂渊吃上一壶了。
“所以为了保住脑袋,你打算一走了之?”
顾玄渟看了眼树下散得一地的珠翠。
叶无痕不答他话,指尖劲力已蓄,只要顾玄渟话风不对他便会立即出手。
“其实也不必如此,”顾玄渟温声道,“我娶你便好了。”
“蛤?”
顾玄渟笑了,眼睛向下弯着,平日里总是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微有了点血色,看上去非常漂亮。
他突然偏过头,似是忍耐不住地低咳了几声,平息之后才又转回头来重复道:“我娶你。”
叶无痕怔了一下。
“你想想,替嫁即为欺君,当斩;逃婚即为负我,当诛。”
顾玄渟笑得纯良无害,“我在坊间的传言想必王妃也略有耳闻,你若真逃了,只怕结局会不太好。与其生死悬于一线,不如你我合作。”
叶无痕挑眉:“如何合作?”
顾玄渟的话让他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宁北王与祁安王向来不合。如果和顾玄渟合作,弄死北堂渊,然后拿到解药,他便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而且顾玄渟一看就比北堂渊靠谱。
“你助我除去北堂渊,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说着,顾玄渟朝他扬起了手掌,笑着唤他一声:“王妃。”
叶无痕觉得顾玄渟笑起来像个妖精,能蛊惑人心的那种。
他被顾玄渟笑得鬼使神差地泄了劲力、扬手,二人连击三掌。
“好!”
他刚要收回手,却被顾玄渟顺势握进了掌心里。
“宁北王这是什么意思?”叶无痕勾唇,抬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冷眸回笑。
手却被顾玄渟握得更紧了:“你我既已有君子之盟,王妃自然要履行责任,陪我作好这场戏。”
他稍用力把叶无痕拉近一步,覆在他耳边低语道:“我这府中皇上的人、北堂渊的人,各色各路塞进来的人,只怕都不少,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王妃莫忘了,今日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叶无痕耳畔,让他耳尖微红。
顾玄渟瞳色黯了黯,语带调笑道:”没想到王妃竟如此害羞,真是可爱。”
叶无痕板着脸,回得又冷又硬:“作戏罢了。”
顾玄渟一脸憋笑的模样,带着他下了树回到房内。
摇曳的红烛下,洞房里的一切变得暧昧起来。
他被顾玄渟带到了床上,火红的帐幔飘落下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挑开了他的衣襟。
叶无痕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王爷,这也是作戏?”
他知道顾玄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北堂渊每日在他身上所做的是一样的。
那种痛苦、屈辱、刻入骨髓的恨意几乎一瞬间涌了上来。
可是作为暗卫营中最出色的一个,他早已被训练得能近乎完美地控制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反应。
僵硬感转瞬即逝。
他无所谓地往前挺了下胸,冷静地回望着顾玄渟:“那便做吧。”
顾玄渟黑眸深处星星点点的情·欲却渐渐退散了,转而升腾起一种叶无痕看不懂的情绪来,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拢好了叶无痕的衣裳,然后极轻极轻地抚了一下叶无痕的头发,起身便出了新房。
昏暗的烛光里,叶无痕一个人躺在床上,无声地盯着锦云织花的帐顶,思考了一会儿便想明白了。
又不是人人都像北堂渊那个变态喜欢玩男人。
只是演场戏而已,顾玄渟应该根本不屑上他。
也不对,上不上得了还得两说呢。坊间不是都传他不能人道么。
至于北堂渊派给他的那个刺杀任务……
叶无痕翻了个身,想好了搪塞北堂渊的说词——
“顾玄渟是威震四海的宁北王,曾经的三十万宁北军总帅,别看他如今风吹就倒的样子,往日的功底却还在,要杀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刚嫁过来新郎官就翘辫子了,我怎么也难脱干系,搞不好还会拖累整个祁安王府。此事得从长计议。”
嗯,完美。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无痕突然惊醒。
有人上了他的床。
那一瞬间他有点发懵,以为自己还是在祁安王府那间逼仄的小屋里,北堂渊会像往常一样毫无顾忌地爬上他的床,发狠地弄他。
可是身边人的怀抱微凉,身上有淡淡的草药的微苦味道,清冽好闻。
他的意识回归,那是顾玄渟。
顾玄渟把头埋在了他颈间,轻浅的呼吸间长而柔软的头发拂得他耳朵直痒痒。
他本能地往外躲,抬手轻轻推一把,可顾玄渟竟好似睡着了一般,闭着眸子一动不动。
装睡装得十分彻底。
他不习惯身边有人睡着,不自觉地带着警惕,木头一般硬邦邦地躺人怀里,直到顾玄渟轻轻的调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王妃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这样会让我想很多。譬如,王妃一直不睡,是不是想与我做些夫夫之间的事?”
“王妃莫要勾引我,作为盟友,基本原则我还是有的。”
顾玄渟一本正经。
“况且我身子弱你也知道,这大半夜绝不能再去泡第二个冷水澡了,”
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他压着喉间的低咳,喘·息着,脸色便更透出种病态的苍白来,“王妃就可怜可怜我吧。”
叶无痕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执行任务时一日斩百首千里不留痕,可不知为什么,面对顾玄渟的示弱就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轻拍几下顾玄渟的背帮他顺气,然后低声道:“睡吧。”
这样的温情却又让他实在别扭,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作戏而已,王爷莫想多了。”
顾玄渟垂眸扫过他耳尖泛起的红晕,喉间滚过一声低笑,把他往怀里揽了一揽,叶无痕刚要推他,就听见他低声道:
“外间有侍夜的丫鬟呢,也不知是哪方派进来的,作戏而已,王妃莫要乱动露了马脚。”
叶无痕只好乖乖不动了。虽然他觉得顾玄渟丫的就是故意的。
顾玄渟呢喃的气音在帐间回荡:“睡之前还有最后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无痕。这是北堂渊赐我的名字。”
“那你的本名呢?”
叶无痕带着自嘲的轻嗤一声:“乡下孩子哪来的什么名字?不过狗蛋二娃乱叫一气罢了。”
“无痕……无痕……”顾玄渟眸色一沉,
“这名字总透着凉薄,不好。虽然你我只是假夫夫,但我也想你平生得意凡事尽欢,若你愿意,我叫你阿欢可好?”
“阿欢。”顾玄渟温柔地唤他,“阿欢。”
初进暗卫营的时候他压根没有名字,只一个代号叶十七,后来到了祁安王府,才得了无痕这个名字,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
他根本不在乎。
可是现在,耳畔若有若无的两个字让他心尖儿一颤。
阿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