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江白鹭睡到中午时分才醒,江总给他发来一条微信,说梁歇约他下午两点在京大南门的星巴克里见面。江白鹭抓了抓头发,半响才回忆起来,这个梁歇是他爹口中的老梁儿子。
他起床洗澡收拾自己,出门时想了想,又把岑戈那件西装大衣捎上。他们家在城郊,京大位置也紧邻郊外,过去不怎么远。到了京大以后,他先提着大衣去旁边餐厅里吃午饭。
吃完饭以后,差不多有两点的样子。江白鹭推门进入星巴克里,环顾一圈宽敞明亮的咖啡店,却没有看见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他点了杯咖啡,坐在落地窗边的阳光下等了等。
倒不是他真的想和对方相亲,只是他爹从数十年前起,和梁歇他爹的关系情同手足。当年他爹准备白手起家时,恰逢国内经济不景气。而后遇见了志同道合的梁歇他爹,两人你踩进泥坑里,我拉你一把。我有了门路,自然不会忘了你。
所以,要真算起来,他小时候和梁歇关系还不错,对方大概也能算得上他半个发小。江总提起这事来时,江白鹭才想起来,也有好几年没和对方见面了,便答应下来。
他坐在星巴克里,没等来梁歇的人,却等来了江总的电话,临时通知他对方有事缠身,不能过来了。江白鹭挂掉电话,也没急着走,眯着眼睛晒起太阳来。窗外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路虎,漂亮的车漆在午后的日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他想起来岑戈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也会在阳光下发光。
身穿制服的交警从旁路过,毫不手软地在车前的挡风玻璃上留下一张罚单。离开以前,还情不自禁地伸手覆在车前盖上,轻轻摸了一把。
但多半只会摸到满手灰尘。江白鹭无言以对地收回目光,回过头来时,冷不丁地被自己对面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吓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岑戈答非所问:“很喜欢?”
江白鹭疑惑,“什么?”
“那辆车。”他抬了抬下巴,哼笑道,“你盯着它看了很久,甚至都没有发现我在你的对面坐了下来。”
江白鹭:“……”
“那是你的车?”他回味过来,“我不是在看你的车,我只是在看你车上的罚单。你不好奇你被罚了多少钱?”
岑戈不置可否,“不管罚多少,都罚不到车钱那么多。”
江白鹭:“……”
他轻声嘟囔了一句。
岑戈没听清楚,啧声道:“说什么呢?比蚊子声音还细。”
江白鹭抬起眼睛来,轻轻叹了口气,“你和我前男友之间的区别,大概有从太平洋最西岸到太平洋最东岸这段距离这么大。我那穷鬼前男友,就连我买相机的镜头,都要数落我败家。”
他及时打止,剩下一句话无声无息地吞回肚子里去。他没有说的是,对方虽然不满他乱花钱,买各种各样的镜头,却仍旧在他圣诞节那天,送了他一个昂贵的镜头。
或许镜头的价格对他来说,算不上有多昂贵。但是对对方来说,算得上是小半个月的工资了。而在那小半个月以前,他还在抱怨对方,为什么每天都要上夜班。
这大概是第二次,从江白鹭的嘴巴里听到有关他前男友的事。岑戈却不知道怎么的,隐隐有些不耐起来。甚至连带着,开始厌烦起脸侧落下来的暖洋洋的日光来。
他总觉得,江白鹭在提起对方的时候,非但没有咬牙切齿满腹怨气,反倒像是心平气和地回忆数年前琐碎的同居生活。
岑戈 扬唇冷笑,“你都说是穷鬼了,我怎么会和他一样。”
江白鹭无言以对。
他转而想起刚才被岔开的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岑戈手指轻敲桌面,漫不经心地叫他的名字:“江白鹭,你说你喜欢我,却连我的基本资料都不调查清楚?”
江白鹭微微一愣。
“这里是我的母校。”男人一脸好笑的表情,“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江白鹭:“……”
他斟酌着字词试探,“你读研的母校?”
岑戈瞥他一眼,面无表情,“我的本科母校。”
江白鹭惊讶地睁大眼睛。
岑戈面露不悦,“你那是什么表情?”
江白鹭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最后垂下眼眸,犹豫着解释:“真的没有想到……你高中成绩这么好?”
岑戈大约是气得不想和他说话,端起桌面仍旧热气腾腾的咖啡喝一口,将江白鹭放在椅子上的纸袋拎上来,垂眸往里看一眼,“干洗过了吗?”
江白鹭望着那杯矮下去一截的咖啡,答非所问道:“你喝的是我的咖啡。”
岑戈抬起头来,“怎么?还要我付钱给你?”
“倒也不是。只是,”他语气微顿,“你喝的,是我喝过的咖啡。你嘴巴碰过的杯口,就在十分钟以前,它也曾经贴在我的嘴巴上。”
“这很重要吗?”其他时候看上去既卫生又讲究,甚至连江白鹭不刷牙就擅自亲自己的下巴也要发火的男人,眼下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接——”
岑戈想说,接吻这种事都做过了,难道还要抓着死咬咖啡杯这件事,不讨个说法就不松口?一句话才刚滚到嘴边,就被他下意识地给按住。
男人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他应该没有在床上和江白鹭接过吻才对。轻咳一声,他从容不迫地扬起眉来,“你很介意?上周在酒吧里的床上,你不是还想和我接吻?”
没等江白鹭回答,他又再次开口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江白鹭哦一声,“没洗。”
“你穿过我的衣服,不洗就想还给我?”岑戈拧起眉来。
“有什么关系?”江白鹭坐直身体,好以整暇地学着顷刻前对方的语气道,“共用杯子喝咖啡这种事都做过了,你还介意我穿你的衣服这种事?更何况,我只是穿了一小会儿,回房间以后,立马就把它脱下来了。从你的房间走到我的房间,花费的时间再长,也不会超过三分钟吧?”
“这两件事能放在一起作比吗?”岑戈冷笑,“你浑身上下还沾着精液,连澡也没洗,就直接赤裸身体套上我的大衣。”
江白鹭也不为所动,“那就更没关系了,岑总。毕竟,”他微微压低声音,笑了起来。嘴上说着媚话,笑容里却没有一丝媚气,“那都是你射在我身上的玩意。”
岑戈抿唇不语,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人来。江白鹭现在这副满脸灿烂的模样,和当初偷偷溜进他房间里的谨小慎微的样子,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两个人。不过,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出乎意料地并不让人讨厌。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对方两眼,不得不抵着额角无不烦躁地承认,江白鹭看上去,就像是会在阳光底下发光。 岑戈垂眸扫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站起身来,将纸袋丢回江白鹭怀里,“衣服洗完再还给我。”
江白鹭抱着衣服,微微仰起头来,“你去哪里?”
岑戈看也没看他,“回公司。”
江白鹭跟着起身,紧跟着推门走出星巴克,眼睛遇上耀眼的日光时,下意识地眯了眯。回过神来的时候,岑戈已经拿掉车前的罚单,弯腰坐入驾驶座内。他抱着纸袋走到车前,抬手轻扣了扣车窗玻璃。
驾驶位的车窗玻璃落了下来,岑戈漫不经心地瞥向他,“你还有什么事?”
江白鹭将纸袋放在脚边,倾身依靠在窗沿上方,离驾驶座上的男人距离极近,神情真心诚挚,“我出门忘了带钱包,岑总顺路的话捎我一程啊。”
岑戈的目光再次划过时间,偏过脸来拒绝他,“不顺。”
江白鹭抿抿嘴唇,哦了一声,双手按住窗沿似是要退出去,却在下一秒冷不丁地伸长了脖颈,凑到对方下巴上亲了一口,接着飞快地退出车外,笑容满面地朝岑戈摆手,“慢走。”
岑戈眸中沉沉看不出情绪,却也没有抬手去擦下巴上被碰过的地方。他抬手升起车窗,面无表情地扫过自己紧绷的裤裆,倒也谈不上有多生气,只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二十几年以来,还从来都没有谁,能够像江白鹭那样,让他这样失控。
更何况,他应该也没有多喜欢对方才是。
他发动车子挤入来来往往的车流中,视线扫过后视镜时,看见江白鹭还蹲在原地,埋头专注地摆弄手机。岑戈收回视线,在红灯路口缓缓停车,注意到手机上进来了新的短信——
“衣服不还了,你那么多衣服,不至于就缺这么一件吧。”
岑戈再次抬起眼皮,后视镜里江白鹭的身影已经缩成小小的圆点。直行车道依旧处于红灯状态,右转的箭头却跳到了绿色。身边的车辆流动起来,岑戈微微皱眉,最后还是打过方向盘,从直行道上转入了右行道,朝着右边的街道拐了进去。
江白鹭点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从京大到他们家大约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刺眼的阳光打在手机上,已经调到最大亮度的屏幕仍旧看不太清楚。江白鹭抬起一只手遮在手机上方,头顶却传来鸣笛的声响。
江白鹭懒洋洋地抬头去看,却看见本该离开的那辆路虎停在路边,男人降下车窗,面容冷淡。
“不是吧,你还开回来找我要衣服?”他略有诧异地挑起眉尖,“什么衣服这么宝贝?是你妈送的,还是你小情人送的?”
岑戈不耐于和他耍嘴皮上的功夫,催促道:“装什么傻?还不上车。”
江白鹭眉开眼笑地哎了声,提起纸袋起身,手指刚碰上副驾驶的车门门柄,又缩了回来,“我是坐副驾驶,还是坐后座啊?”
岑戈嗤笑一声,“手都已经挨上车门了,坐副驾还是后座,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江白鹭脸不红心不跳地听了话,动作利落地拉开副驾车门,弯腰坐了进去。动作自然地拉开小抽屉,一边翻找碟片一边问:“你要听哪张?”
岑戈面露不悦,“江白鹭,你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乱放别人的东西吗?”话音落地,对上江白鹭那双眼睛时,才想起来仿佛在不久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类似的对话。
他心中莫名有些懊恼,却见江白鹭像是要再次重现那晚对话般,不以为意地开口提醒他,“我觉得我应该说过,不过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我妈已经——”
岑戈打断他的话,直觉江白鹭并不像他面上表现的神情那般毫不在意,硬生生地错开话题,“不要把我的碟弄坏了。”
江白鹭愣了一秒,扬唇笑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岑戈皱起眉,跟着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嗓音低沉却平淡,“如果你是觉得我在体贴你,那么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江白鹭对男人的后半句话恍若未觉,举起手中那张封面花哨的光碟,语气轻快平缓:“我在笑你啊。”
岑戈抬眸望向他。
“我以为,”江白鹭收回先前的笑容,换上惊讶的语气:“你应该是喜欢像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或者圣桑的《引子与回旋》那样的音乐作品才对。没有想到——”
他犹豫了一秒,“没有想到,你也会听这些国内街边小店里才会放的流行歌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