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他坐在这里,脑袋埋进臂弯,心里满满想着的全是逃避,好像只要眼一闭一睁,这已经破破烂烂的生活就又能回到当初一样。他正兀自平复着心情,恍惚间却猛地捕捉到了来自不远处的动静。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姜一鸣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心里蹦出一连串脏话,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点儿背到了极致,以至于连普通的丢人现眼都要被围观一下才算好。
那脚步声听着是越来越近,他浑身僵硬,只暗自祈祷着那人能识相点快些走开。
然后很快的,那人停在了他跟前。
四周很安静,除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响动。也许是出于一种奇怪的感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姜一鸣抬头向那人望去。
八年未曾见过的谢峤就这么站在他眼前,微低着头,一双眼沉静地注视着这方。
霎时间他的大脑简直一片空白。
谢峤弯了弯眼睛,眉目间清晰地显示着他就是当年那个不管哪哪都尚且青涩的哑巴小孩儿。“哥,你别哭了。"
对方只一句话,被岁月尘封的那些旧事便复又在某人这里活跃起来,炸烟花似的从心底飞速闪过。
这小子,好像是第二次对我开口说话吧?
这小子,好像是第二次对我开口说话吧?
也不知怎的,恍惚之间,姜一鸣空白一片的脑子里蓦地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银色宾利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车尾上衔着红云。
姜一鸣长到三十岁,还是头一回坐这么高级的车,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一双腿不管怎么放都别扭得很。
安静片刻,他又慢慢转过头去,悄悄打量正开着车的那人。
想必谢峤大概是刚从某个地方过来,浑身上下飘着明显的酒气,光是闻都让人觉得有些忐忑。
“别担心,我没喝,”大概是察觉到了来自副驾驶的视线,那人转过头来笑了笑,“只是不小心在衣服上酒了点。”
姜一鸣点头应了,便有些僵硬地收回了视线。谢峤在侧头向他说话的时候,耳朵上那枚黑色耳钉很是亮眼,一直闪着莹莹的光。
尽管容貌仍和之前大差不差,但谢峤还是变了很多,以至于他的心里已经完全有些不敢认了。
打扮精致,谈吐得体,宽松的定制衬衫慵懒地套在身上,整个人从头到脚就写着一个字:贵。
这简直跟当初那个在田坝里瞎折腾的小哑巴完全搭不上一点边。
“嗳。”他轻轻吸了口气,轻声道:“我是真的差点没认出你。
“嗯,毕竟八年了。”谢峤弯了弯嘴角,目光直视着前方,没再多说什么。
是啊,都八年了。
姜一鸣抿了抿唇,心底泛起一股悲哀的情绪。
别经年,对方早已不复以往的颓唐,而他自己却是在日复一日柴米油盐的困顿中慢慢枯竭,到最后把狼狈写了满脸。
站台上的一眼对视,两个人简直天上地下。
谢峤看那人一眼,没作声,只默默地在车载屏幕上操作两下,动人的旋律便在人耳边流淌起来。
“…..来,来,思前想后,差一点忘记了怎么投诉.….”
千禧年的老歌,王菲的《笑忘书》。姜一鸣闻声顿了顿,在女人忧愁哀伤的歌声里慢了呼吸。
——
谢峤被姜父接回家的时候,姜一鸣正坐在院里那棵柿子树下剥玉米。
他手上流畅地动作着,心里却是极不专心地打着恍,脑子里一会儿蹦出几句这周要求背诵的古诗,一会儿又蹦出谢峤那个瘦小伶仃的身影。
再过不久,他们家就要变成四口人了,而他马上要当哥哥了。
正当他走神的时候,院子下方忽地传来窸察的脚步声,一轻一重,有人朝这边走来了。
姜一鸣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就快速地转头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透过柿子树繁茂的枝叶,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正牵着一个小孩向院子走来。
许是出于一种奇妙的缘分,被牵着的谢峤也正好抬起头,两人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了第一次对视。
秋意正浓、有风习习地吹来、树上的柿子正红着、娇着地撞在绿叶间,小孩的皮肤很户,一看便知道是那种在城市里养出来的、矜患的白,他的眼睛在阳光映衬下展现出了一种浅淡的茶色,别诱的,好像那种博物馆里陈列的琥珀。
果然,人家城里出身的孩子和自己这种乡下里野惯了的糙小伙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姜一鸣心里嘀咕着,却还是站到了台阶前,等着拉谢峤一把。
“小峤啊,来,叫哥哥。”
姜父乐呵着,松开了手。
谢峤兀自拽着衣角不说话,把下唇咬得发白。
姜父看了看他,又看看自己儿子,脸上便显出些紧张来。
姜一鸣抬手制止了还欲开口说话的父亲,只兀自半蹲下来,和谢平静地对视。"我可以叫你峤峤么?"
.....
“那好吧,峤峤,”他笑笑,并不把小孩的沉默当一回事,只自顾自说道:"我叫姜一鸣,我爸希望我一鸣惊人,所以我叫姜一鸣。”
"欢迎你来我家,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说罢,他便伸手从旁边拿了颗柿子过来,递给谢峤。
“尝尝?很甜的。要我给你剥吗?"
这柿子是今年他们家树上结的最大的一颗,姜一鸣自个儿摘了没舍得吃,只专门洗净了,打算留给谢峤。
小孩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对方平摊着的掌心。那柿子颜色灿烂,个头饱满,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清香。
谢峤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只是仍然沉默着,不发一言。
姜一鸣知道有些儿童在经历重大事故后会出现不爱说话的毛病,因此也并未太在意,只兀自牵上了谢峤的手,将他带到柿子树前坐下。
小孩乖顺地由他牵着,坐下之后就开始默默地给手里那柿子剥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