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可怜可怜我吧,我只有四十多秒了,给我点时间吧,一分钟也行!”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拽着江从道的裤角,不依不饶地乞求着。这人面相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手上却长着厚厚的老茧,应该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
那人捋起自己的袖子,江从道淡淡地扫了一眼,最后一格的数字正在不断减少。
真是糟心,他刚把自己的车子停下,布满沙尘的路上就涌过来四五个乞讨的流浪汉。远处的街角还躺着几具尸体,过路的行人步履匆忙,甚至没有人驻足看上一眼。
以后还是要把自己的车倒腾得旧一点,省得别人一看都以为他是个时间充足的富人。实际上那辆车就是他唯一的财产了,如果说他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就是一枚挂在脖子上的指环。
其实很多次他都想着直接扔了,或者拿到当铺里当掉,但这枚指环就像黏在他的身上,陷进他的肉里,戴着难受又拔不下来。
乞讨的男人时间不多了,只剩下十余秒,见江从道仍旧不为所动,竟伸手扒掉了江从道的手套。淡淡的绿色在手心浮动,那乞丐迅速将手背贴在江从道的掌心,目眦尽裂:
“给我点吧,求你给我......”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不动了,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绿色的数字全数归零,慢慢熄灭为毫无生机的黑色,剩下的乞丐将那人的尸体踢到了一边,朝着江从道缓缓靠近。
“其实这么耗着也没什么影响,但是我现在心情不太美丽,识相的就离我远点。”
江从道冷冷道,蹲下拾起自己的手套,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沙尘,慢条斯理地戴在手上。
随后他将手摸到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嗒”一声上了膛,对天就是一枪。
“五秒钟,把路给我让出来。”
周遭乞丐终于散去,江从道被这么一出毁了兴致,转身回了车上,朝着更远处的荒漠扬长而去。
驿站小镇里到处可见乞讨的人,江从道看着碍眼,决定再开上六个多小时,直接到十二里镇去。
来到驿站的人交得起一个月的过路费,一辆车起码也要十年才能买下来,人们便默认到这里来的全部都是富人。
或许真的是这样,江从道想,只有他自己是个只剩下两年还敢到处乱逛的“神经病”。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沙地荒漠,连修建在其中的公路都已经老化开裂,路面上是飘动着的浮沙,这辆车穿行在其中,是满目黄土之外唯一的颜色。
烈日当头,江从道打开了遮光板,将车停在路边揉了揉眼睛。他已经连续开了八小时,眼睛酸痛。他翻开车前的抽屉,拿出一个有些年头的墨镜戴上,躺在座椅上眯了一会。
[以后这是你的家,刮风下雨了,就到这里来。]
“艹你大爷肖闻!骗我......你他娘的骗我!”
江从道闭上眼睛没五分钟,忽然从座椅上弹了起来,神情像是愤怒又像是委屈,眼眶通红,抄起手边喝光的易拉罐扔向一边。
他又梦着那个人了,梦里那个人站在厨房,手边是煮沸的米粥,身后是飘起的白烟。那个人生了一张极其俊俏的面孔,柔和又不失风度,江从道见他第一面就挪不开眼睛,那个时候的他嘴上硬气,结果没撑半个月,还是跟人回了家。
“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他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哐”地一声,将躺在后座上睡觉的一条边牧犬吓得一抖。
江从道也不睡了,睡一会还不够他心烦的。车辆再次行驶起来,他将油门踩到底,希望能在天黑之前到达镇上。那里有个不错的酒吧,他要去好好喝一顿,然后就能睡个安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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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十二里镇,已缴纳过路费两个月零十八天,祝您旅途愉快。]
江从道从缴费机上收回手腕,垂眼看了一下剩余的时间,一年零七个月。
他原本其实有大把的时间,肖闻见面时就慷慨了送给了他五年,而他自己在酒吧里驻唱,因为长相出众气质独特吸引了不少富人捧场,只是买这一辆车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才导致他成为了一个仅仅剩下两年多时间的短命鬼。
但他就是不想留在原来的地方了,尽管那是整片荒漠里最受欢迎的城镇,江从道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那里。那个镇子太小了,肖闻几乎带着他去过那个镇子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留在那里徒增伤心,他要跑远点,越远越好。
哪怕他永远都没法停留,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沙尘暴即将到达十二里镇,请居民不要外出,关紧门窗,锁好车辆,再通知一遍,沙尘暴即将到达十二里镇......”
小镇广播在天色快要暗下时响起,江从道下了车,从堆满杂物的后备箱里翻出一条锁链,将车辆的车身固定在地栓上。
这年头什么极端天气都是常客,沙尘暴龙卷风,偶尔下两场雨还是酸雨,要么就是突如其来的寒潮,地球的生态系统在过度开采和核战争的共同作用下彻底乱套。人口锐减,活下来的不足原本人数的三分之一,且还在持续下降。
“您看看要喝点什么?”
这家独角兽酒吧是十二里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吧,江从道摘下兜帽和挂在脖子上的防尘黑巾,脱去外套,酒吧里烟雾缭绕,五颜六色的灯光交杂转动。位于酒吧中间的舞台上坐着一位年轻人,抱着一把吉他,唱着不知道名字的歌曲。
“您是......江先生?”
一名服务生走至他身旁轻声问道,确认一般向前倾了倾身子。
“你认得我?”
“啊......我以前在风山镇上待过一阵子,我的儿子,兴许你记得他,他曾经赏给了你十五年的时间。”
“那个染着白头发的小子?”
江从道记得这么一个人,西装革履还想掐他的屁股,要不是那人大方地给他十五年当小费,他说不定已经揍了那个人一顿。
“是的,您记得他真是太好了......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时间被讨债的那群人取了个精光,那个,我现在也就十一个小时的时间了,不知道您能不能......”
江从道听到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摘下了自己的手套,亮给那个服务生看了一眼。
江从道:“十五年,我还不了。”
半斤八两,那服务生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从谄媚变成嫌弃,八成是嫌江从道浪费了他的时间。
“我还没有点单,你就是这么服务客人的?”
那服务生只好又停下了脚步,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您要喝点什么?”
“长岛冰茶。”
“一杯长岛冰茶,售价为十六分钟。”
“涨价了?”
服务生从腰间掏出一个银色的机器,按了几下按钮,伸到了江从道的手边:
“请支付吧。”
无所谓,他就是随口问一句,反正他也没指望自己能活几天。
又送走了几个前来搭讪的人,半杯酒下肚,那种和现实隔着一层雾气的感觉逐渐出现,江从道满意地叹了一口气,不远处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和他记忆中的声音蓦然重合,江从道猛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不好意思,我今天只想喝点冰水。”
旁边的卡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卫衣的男人,而那个人的身边站着的两个人,一看就是有钱的富家子弟,手里端着店里的招牌酒,硬往坐着的人嘴上蹭。
江从道看一眼便知道,那酒里必定有东西。
“穷成这样,连个手套都买不起了吗?”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翻开了坐着那人的手心,不屑地笑了一声。
“就剩下三个小时了?这样吧,这杯酒喝了,我给你五年,怎么样?划不划算?”
坐着的人缓缓起身,江从道握着杯子的手跟着一紧。
这个身型,站着时的姿态,和肖闻几乎一模一样。
“不必了,我没兴趣。”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那两人说着就要动手,其中一人已经拽住了他的手腕,另一人将他按坐在卡座上,粗鲁地将手中的酒杯对准那人的嘴唇。
这边俩人欺负一个,动静不小,但没人来管。这年头没那么多法律条例,有也没人执行,等同虚设,各凭本事讨生活。因此江从道从不多管闲事,但今天这事如果牵扯到肖闻,他必定是要管上一管了。
“哗啦————”
酒杯被击落的同时,江从道迅速转身,对准其中一个西装男便是一脚,随后挥拳,肘击,再一脚将另一人也给踹到一边。随后他掰过穿黑色卫衣的人的下巴,迫不及待地看向他的脸。
“肖闻......”
肖闻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偏过头去抬脚欲走,而江从道并不给他逃脱的机会,死死地攥着他的脖子,挟持着他朝着大门的方向走。
“你打伤了我们的客人,按规矩,是要叫保安来的,江先生。”
刚才那个服务生拦住了江从道的去路,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从道一眼,略弯着腰走上前。
江从道:“手伸出来。”
服务生眼中一动,掌心向上伸出了手,将自己的剩余时间暴露出来,是典型的示弱姿态。江从道摘掉手套把自己的手掌贴上服务生的手背,绿色的数字快速跳动,服务生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眼看着原本的十一个小时变成三个月后停止变化,才依依不舍地将手拿开。
“这个人我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