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蒋借安留在医院观察了一夜,单樾倒没有守着,美其名曰是要回去给他收拾房间,只是给他请了一个护工,支付了一夜的护工费。
到了第二天早上,蒋借安觉着手臂没那么疼了,勉强能拿得起手机了。
只是医生说腿伤会严重些,主要是脚腕扭着,又被那木柜砸了一下。更重要的是,单樾那过肩摔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像是要他命一样。
他拨弄着手机,看着小波给他发来的消息:“蒋医生,今天怎么没来工作室呀?相亲顺利吗?”
蒋借安冷笑一声,发了条语音过去:“甭说了,相亲相成了事故,我请他吃饭,他请我住院。这段时间我休个假,把行程往后排吧。”
小波回了个收到,照例安慰了他几句,确定蒋借安不需要他来看笑话之后,才没有继续发消息。
蒋借安刚放下手机,就看见外面杵着个人影。
单樾立在门外,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应该是刚洗过头发,发梢还隐隐有点潮湿,只紧抿着唇,站在门口望着他。
蒋借安瞧见他那张脸,心里突然不气了,只啧了一声,打着圆场:“来这么早?给我带早饭了吗?”
单樾一顿,复又点点头,迈步走了进来,从兜里掏出来两个白水煮鸡蛋,放在了他桌上。
“刚才我去医生那问了,没什么事情,我已经帮你办好手续了,等下护士送来轮椅,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蒋借安年纪轻轻第一次因为相亲坐轮椅,却也不好说什么,他盯着桌上两个白水煮鸡蛋,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手现在疼得连打字都费劲,哪里能剥开鸡蛋?这不是故意捉弄他么?
单樾默了良久,偏见他打着绷带的左右手,到底是抬起手将那鸡蛋拿起来,垂着眼,仔细地剥着蛋壳。
蒋借安满腹牢骚突然就没了。
清晨的日光洒在男人的侧脸上,不强烈,却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眼睫。昨天的时候,蒋借安看清了他的眼睛,是澄澈又比常人浅的棕色,很干净,也让人喜欢。
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捏着鸡蛋,递到了他的唇边。
他耳尖忽而就红了,别别扭扭地抬了手,轻咳了一声:“我自己来。”
单樾道:“张嘴。”
蒋借安略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却见单樾一下将那整个鸡蛋塞到他嘴里。
“这会你倒矜持起来了。”
“……..”
蒋借安瞪大了眼,差点没噎个半死,终于咽下去那一个鸡蛋,正要破口大骂,却见护士已经送来了轮椅,他只能涨红了脸,咽下了这口气,在单樾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护士又交代了注意事项,单樾也是医生,虽然没有照顾过人,但大概都清楚,也就没有细问。
因着医院离得近,单樾也没有开车来,就推着蒋借安往住的地方去。
统共过了三条马路,两个红绿灯,确实近得很。
直到小区门口出现在跟前,蒋借安才发现单樾脚程慢了下来,竟还细微地松了一口气。
他略微皱眉,有些不解:“你很害怕过马路?”
单樾心情好像不太好,冷笑了一声:“马上太阳出来了,不得走快点?我刚洗的澡。”
“…….”
好吧。
蒋借安想,果然人不能只看第一眼。
这单樾瞧着挺乖的,斯斯文文一小伙子,结果一开口全是火药味,一动手那更了不得。
他突然有点害怕,万一去到单樾家里,这小子不安好心,故意捉弄他,到时候真是有苦说不出。
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单樾已经推着他进了电梯。
他正想着怎么逆风翻盘,却见电梯已经到了,只是在开门的时候,单樾犹豫了一二。
蒋借安回头,见他立在原地,盯着自己的钥匙,不知道在想什么,无端显得有些阴沉。
思忖间,单樾也抬头,两人的目光撞到一处,他清楚地看见单樾目光中的警惕。
蒋借安不禁问:“怎么了?”
单樾眉头微皱:“你住到我家,不会想报复我吧?”
“……..”
蒋借安摸了摸鼻子,以为单樾看出来他想折腾他,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只牵强笑着:“哈哈,怎么会,怎么说你也是许阿姨的朋友,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哦。”
单樾迈步,但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他:“不过,在我家有个规矩。”
蒋借安点点头:“你说。”
单樾上下打量了他,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最后落到他打着石膏的腿上,才松了口气。
“不准乱碰我的东西,不准携带锋利的东西,不要随便进入我的屋子,不准叫外卖,不准在十二点之后起来。晚上六点之后,在天亮之前,屋子里的灯,不准关。”
蒋借安没想到他这么龟毛,但转念一想,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求,兴许是单樾真的有强迫症,便又笑笑:“没问题。”
得到这句话后,单樾深吸了一口气,看那神情好像是慷慨就义,只一点一点地拧开了那扇门。
连带着蒋借安也紧张起来。
门缓缓打开,他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
“喵?”
蒋借安浑身汗毛乍起,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是打了石膏,猛地站了起来,又疼得跌了下去,只闷吭一声,扭头就想走。
单樾松了口气,神情柔软了些,对蒋借安道:“这是我养的猫,叫平平和安安。”
蒋借安昂起头,脸上一片惨白:“要不我还是回家住吧?”
单樾心口微动,正要答应,却又想到许琴的夺命电话,转身将他推了进去:“你矫情什么?”
“…….”
蒋借安神情勉强,逃又逃不掉,只能视死如归地被推了进去。
屋子里是极简的原木装修,看上去温馨简单,客厅只有一张沙发和连个猫窝,连客厅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这屋子里,竟然没有门。
无论是卫生间,还是厨房,抑或者是卧室,竟然没有做一点隔断。
他站在客厅里,能够清晰地看见卧室浴室厨房和阳台的一切。
这样完全没有隐私的房间,确实适合独居。
但…….
他突然理解,为什么单樾脸上为难的表情了。
“你这里,没有客房?”
单樾指了指阳台新买的折叠床:“没事,你睡那里。”
“…….”
蒋借安头皮发麻地盯着那两个猫窝,又将目光落在远处两只布偶猫身上,一时间,进退两难。
要不是没有人知道他害怕猫,他还真以为单樾是来报复他的。
蒋借安深吸一口气,一刻也待不下去,正要找借口让单樾送他回去,却见那两只猫亲昵地走上前来,竟然跳到了他的腿上。
他头上冒出来冷汗,艰涩地望向单樾:“那个……能不能不要让你的猫碰我,我过敏。”
单樾见他脸色不对,冷清的眉眼有些诧异:“可是林阿姨说你小时候养过猫啊,没听说你过敏。”
“……”蒋借安笑容一滞:“这几年刚有的。”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却见单樾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警惕地望向蒋借安:“你讨厌猫?”
蒋借安见他突然严肃起来,有些犯怵,毕竟哪有当着别人的崽说讨厌的道理,又只能道:“没有,只是——啊!!!你他妈有病啊!”
单樾突然把猫递到他眼前。
瞧见他吓得脸色煞白,倒是笑了。
他生得秀美好看,就是眉眼显得冷清,有些不近人情。这样一笑,蒋借安反而不那么生气了,只僵着脸,移开了目光。
“幼稚。”
单樾也不生气,眉眼染着淡淡的笑,姿态倒舒展了许多。
“没事的,平平和安安很乖的,不会挠人的。倒是你…….”
他顿了顿,目光却瞥到他口袋里露出来的半个钥匙扣,又敛了笑意。
上面竟然是一个锋利尖锐的六芒星。
蒋借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面站着的男人,突然走近了些。他面露警惕,以为单樾又要拿猫来吓他,刚要出声,就看见单樾凑得近了一些。
很近。
他能看见单樾的喉结,闻见那寡淡的木质香调,就在他已经晾干的黑发之间。呼吸洒在他的肩膀,蒋借安忽而止住了气息,竟吞了口唾沫。
越来越近,他几乎听到了单樾心跳声。
那匀称的肌肉线条,从黑T恤的领口露出,很白嫩的皮肤。
他像是被烫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眼,可裤腿上却蓦地覆上了一层温热。单樾那修长好看的指尖,正探向他的口袋,隔着一层布料,他几乎能感受到单樾指尖的粗粝。
“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们是不是还要再了解了解?”
虽然他们相亲是奔着结婚的目的,但是现在就这样亲密,对于蒋借安而言实在是太前卫了。一时间,他僵在原地,想要推开单樾,又害怕被嘲笑说他过于保守。
可是单樾的眼眉越来越近。
冷清清的,像是一块玉。
这块玉的呼吸却是那样的热。
他喉结滚动,心口无端像是被小猫尾巴扫了一圈,带着说不出来的战栗。
望着近在咫尺的人,他颤声道:“单樾……我……觉着……虽然我挺喜欢你这个类型,但……”
语气很轻,带着沙哑,男人眼中有克制而隐忍的欲望。
单樾只将那钥匙扣勾了出来,听着蒋借安那突如其来的表白,只觉着莫名其妙。
挺不正经的。
人果然不能只看第一眼。
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他起身,离得远了一些。
那张脸离得近时,像是玉雕雪揉得一样,离得远了,却觉着过于冷清了。
偏偏那一身黑色裹着匀称好看的肌肉,瞧着真就是性感得很。
蒋借安咽了咽口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单樾淡淡道。
“你这钥匙扣太尖锐了,我怕伤到小猫,先没收了。”
“……..?”
不是?他有病吧?
靠这么近就为了拿一个钥匙扣?
蒋借安那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涨红了一张脸,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单樾后知后觉地抬了眼,目光触及他尴尬的眉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落到了蒋借安的双腿之间。
“……..”
秀气的眉略略一挑,竟有些恶毒地笑了。
“看来那柜子,只砸断了蒋先生一条腿嘛。”
“……..单樾,你别欺人太甚。”
单樾扯了扯嘴角,将那钥匙扣转身锁到了抽屉里:“好了,小宝,你消停会,我去上班了。”
“…….”蒋借安被他逗得脑壳子懵懵的,在这会儿,却又突然想起来:“许阿姨不是说,你周末不上班吗?”
这下轮到单樾笑不出来了。
他是一点也不想和蒋借安待在一起,但又害怕蒋借安一个人在屋子里乱搞,昨天连夜买了一堆摄像头做了万全准备,本来打算白天去外面苟且偷生。
蓦地被拆穿,他一时顿住:“哦,去相下一个亲。”
蒋借安心里突然不痛快起来,他拧着眉:“对我不满意?”
单樾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听蒋借安冷笑一声:“还是说你想在家开疗养院?晚上再给我找个病友?”
“…….”
单樾一时无言。
蒋借安道:“你走了,我又不能点外卖,也不能上厕所,更没有办法喝水,你想饿死我么?回头我就告诉许——”
想到许琴,单樾只能认输:“蒋医生,你都多大了,还告状?”
蒋借安冷笑:“多大也是你的小宝。”
“…….”
单樾面上陡然一僵,一通话堵在喉咙里,耳尖略略红了一寸,到底是没有再说,只能偃旗息鼓。
蒋借安扳回一局,心情倒好了很多,瞧着志得意满的。
单樾默默盯了一会儿,实在不明白,这样蹦不出象牙的一张嘴,竟然可以是心理医生。
他忍了许久,到底没有控制住。
“你真是心理医生么?怎么比患者还要应激?”
蒋借安头一次被怀疑专业性,只冷笑:“你又没有病,我干吗要在你面前当医生。”
单樾一顿,复而笑笑,竟然没有再反驳。
气氛突然静了下来,蒋借安一时不太习惯,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刚想挽回一二,却见单樾摆了摆手:“嗯,那你休息吧,我回房间了,有事叫我。”
卧室和阳台有一个视线死角,勉强可以做出一个独立空间。
蒋借安见他面容有些疲惫,倒也没有多说,识趣地收了话头。
屋子里勉强和平起来。
更重要的是,小猫害怕他,也跟着单樾回屋了。
嗯,还算不错。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却又觉着有些无聊,但也不太好意思去找单樾让他给自己找点乐子,也就只能在阳台看风景。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着背后发毛,回过头一看,却见一个黑洞洞的摄像头,死死地盯着他。
他皱着眉,粗略一看,竟发现客厅的每一个死角,都放了摄像头。
不是……就这样一个一览无余的房子,装这么多摄像头?
角落里还堆着一堆包装垃圾……看样子倒像是新安上的。
他眉眼略微抽搐了一二,这是为了防他么?
直觉告诉蒋借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出来。
至少,单樾看上去好像很正常。
他垂眸,有一些心理疾病患者,并不喜欢别人发现自己的创伤,所以规避治疗,极力掩饰着自身的真相,只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害怕被揭露伤口,更害怕旧事重提。
虽然外表看着同别人没有差异,但……
蒋借安微微抿唇。
他觉着,单樾好像有些不正常。
正常人谁会触碰一下,就过度应激,将人打伤住院了?
但单樾并不是害怕触碰,更像是害怕未知的触碰。
他摇了摇头,没有妄下定论。
至少,现在他不需要定论,单樾看上去,也不太像是需要定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