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晚九点,江东某gay吧楼顶的天台发生了一起离奇事件。
我发誓我只是嫌蹦迪太过于无聊和吵闹,随处找了一块清净地,想自己呆会儿。
一个人发呆时,我不喜欢戴助听器,完全静音的环境有利于人放松身心,思考人生。
所以我选择了天台——这里往往不会有人,不用担心摘下助听器难以与人交流的问题。
当时我正居高临下,细细品味高架路上的堵车盛况,感慨人要是把时间浪费在开车这件事上,还不如浪费在睡觉上。
结果我想着想着就饿了,搓了搓肚子觉得更饿了,于是准备快点回gay吧,把我发小接走,然后趁早回家睡大觉。
一不做二不休,我扒着栏杆突地起身,结果那瞬间双腿传来钻心的刺痒,毫不留情地、闪电般地麻了。又由于动作的惯性不小心原地打滑,一只脚差点擦出平地。
下一秒才堪堪站稳,就感觉身后蓦地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拉扯我。
对,是好几双手在拽着我,死命要把我往里拉。
腰上有一只胳膊箍着我,左手手腕上有一只手拉着,右手胳膊上也有,还有人抱住了我的腿,掐得我直痒痒。
彼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想骂人。
卧槽!
他们力气好大!这是有几个人?
拐卖团伙?现在拐卖都拐到男人身上了!?
我象征性挣扎几下,但很快发现自己软弱无力,挣不过他们的力道,索性手一松,闭上眼等待骨骼垫着皮肉磕到水泥地上的疼痛。
但事实上并没有——那几个人给我当了人肉垫背。
大家在同一时刻手脚并用爬起来。
他们站稳后就围着我,其中一个双手都攀在我肩膀上,左边一只,右边一只,很激动地朝我喊话,唾沫星子往我脸上直喷。
“……”
我能看到到他面部肌肉的颤动,那双眼睛夹在肥肉当中,一睁一闭,像两条肥虫,长在肥猪脸上的肥虫。
旁几个也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神情很激动,很夸张。
不太懂,但觉得有点意思。于是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让这样的团伙说教场面多持续了一会儿。
直到旁边的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晃了晃,制止他们继续对我喷口水。
那手骨节分明,我非常努力地去瞧清。他手指上面还戴着两枚戒指,一枚骷髅,一枚十字架,像是地摊货。食指戴一个,无名指戴一个,也很像黑社会。
那只手的主人和那个攀着我肩膀的胖子说了什么话,胖子才停下嘴,放开手,愣愣地看着我。
我于是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天太黑了,有点看不清楚,但好像长得还不错,是个靓仔。
“……”
他说了句什么,我听不见,就摇了摇头。
他盯了我一会儿,好像很头疼的样子,扶着脑袋,手指点向我,又点向天台外面,顺带比划了一个自由落体的动作,再指了指他的黑色T恤上印着的巨大骷髅图案,最后双手摊开,耸了耸肩。
我这会儿才明白,他们是以为我要跳楼自杀,所以跑上来拦住我。
估计他们在这天台上也待了挺久,先前因为我处于静音状态,一直没有察觉。
是热心肠的人吧。虽然他们看上去像二流子,混社会的,但是人不可貌相。
譬如我面前的这个帅哥,头顶上压着黑色的渔夫帽,脸部轮廓看上去很棒,眉型被修得很犀利,不笑时嘴角下敛,本该是个纯粹的酷哥模样,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稍微钝化了锐气,还似乎闪烁着正直善良的光芒。
我承认我很庸俗,因为我和庸俗的人一样都喜欢美丽的皮囊。
但是为了将我和那些傻鸟区别开来,换个词吧。
我是个爱欣赏美的人,我相信这位帅哥也是,因为此时他也在上下打量着我。紧接着,他给我竖了个大拇指,嘴巴一张一合。
我猜他是在夸奖我。
我一向很爱听别人的夸奖,我不能因为我听不见而错过这句话。于是终于勉强开了自我上天台来的第一个口。
“不好意思,麻烦等下再说一遍。”虽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我还是会说话的,毕竟不是天生的聋子。
玩也玩够了,逗也逗够了,但是今晚有意外之喜啊。
谁不喜欢和帅哥交朋友?
心情好了一点,我这才慢悠悠从兜里掏出助听器。视线随着自己的手缓缓上移,看到对方脸上无比明显的错愕。
我非常满意他有趣的反应,朝他勾了勾嘴角,并且在那瞬间戴上了助听器。
“再说一遍吧,麻烦了。”我说。
帅哥扯出一抹笑:“你逗我玩儿呢?”
哦,声音也很好听啊。
意外之喜上的意外之喜。
“没逗你玩。”我有正当理由。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不见?”
“对啊,听不见,”我反问道,“你不是猜到了?”
他好像有些憋屈,表情有些回避,看上去在不好意思。
我这才笑了,开始明知故问:“为什么把我拽下来,我一个人吹风吹得挺开心的呢。”
“还不是因为我们以为你这小子要跳楼!”那胖子的声音可大了,横插一脚,“没想到还是个小聋子!说半天话都听不见,白费老子那么多口舌!”
我装模作样地掏了掏没戴助听器的那只耳朵,斜着眼睥他,“说话文明一点儿,口水喷了我一脸,我还没怪你,你倒先怪起我来了?”
“你这个小屁孩!你爸妈把你拉扯这么大,他妈的是让你这样对大哥讲话的吗!草……”
“行了行了,少说几句,”那个帅哥按住胖子的手,“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
“沈哥,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啊?”
“没有啊,我这是在维护你的脸面,”帅哥一讪,转过头问我,“叫什么名字,在哪读书,小朋友。”
我承认我看上去显小,但也没小到这种地步吧?
“我大学了,大叔。”
那帅哥的脸果真一瞬间僵了,“我撑死比你大四五岁,我就这么成大叔了?”
我给了他一个笑脸,不想说话。
“不想说就算了,这种情况下哥哥应该先自我介绍才对。”帅哥捋了把头发,他看着我,又开始打量我,这密密麻麻的眼神搞得我有些烦。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无奈极了,又开口说:“是我有点没礼貌了,我…...沈……”
风有点大了,我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叫沈……ting…...”他放大音量,“听见了吗——”
“没听见。”
“你这助听器质检合格了吗!?”
我十分真挚地说:“麻烦再说一遍。”
我看出来他有些恼羞成怒了,哪知下一秒他蓦地凑近我的助听器,近乎是贴着它在说话。
“沈、一、亭。”
气息几乎全喷洒在助听器上,因此我的耳朵没有过多的感觉,什么酥酥麻麻的,小说里形容的感觉我都没有。
就只剩这三个字了。沈一亭。
帅哥说完这三个字就撤开来,就着这样一个离我很近的距离,说:“听见没有?小耳朵。”
啥?小耳朵?
我嘴角一抽。
人有一张漂亮的嘴,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讲话呢?
我嗅到一股酒味。
这个叫沈一亭的帅哥喝酒了,而这栋楼只有一个酒吧,那个酒吧是gay吧,所以我推测他应该是个弯仔。
我?我当然不是gay。
但我不是gay,也不妨碍我去gay吧玩,反正我又不喝酒,也不怕有人看上我,把我扛走。
虽然我爸非常非常非常讨厌我去这种地方,但他管不住我,我自从没了妈,他就干啥都依我。
我和他说我肯定不会弯,我也不会出事。但是他偏要让我带一个迷你报警器,就是那种小女生用的,一拉环就会叽歪叽歪一直叫的那种。
他硬给我带上了,还是粉色的,我觉得丢脸,就塞在朋友的包里了。我朋友不知道这事儿,但他估计会很感谢我,毕竟这个报警器能以防他一人在外被戳烂屁股。
狐朋狗友一大堆,想玩儿就玩儿了,想来就来了。因为我听说今天gay吧里的DJ很帅,但我后来瞧了瞧发现也就不过如此。
所以生活就是这样啊,冒出新的盼头,然后又被现实打破喽。
沈一亭可能还在等我说出我的名字。
但我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今晚一别,哪知何日会相逢?
估计他明早一睁眼,也就忘了今晚的糗事,所以我决定不告诉他我的名字。
“哈哈,”我假笑两声,“你喜欢叫小孩儿,叫小耳朵,都随便你。除了小聋子,都随便你叫。”
澄清一下,我并不介意别人喊我小聋子,但我不希望对方在公众场合这样喊我。
要是自己朋友私下里随便聊几嘴,随口便这样喊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并不是一件光鲜亮丽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让我十分厌恶。
我只是听不见而已,可这世上“眼瞎”的人可是多了去了。
但是当然,我非常、非常、非常介意,第一次见面就喊我小聋子的人。没礼貌。
“听到没有?”我呲牙笑了一声,抬起腿就往那胖子的胯下狠狠踹了一脚。
胖子呲牙咧嘴地、杀猪般地尖叫了一声。
难听的声音怎么样都是难听,就像浸了油发着泡的猪皮一样。
当然,好听的声音怎样都是好听。
我转头朝沈一亭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沈一亭的尖叫声我可想象不出来,但我可以偷偷脑补一下他的喘息声,或者搅床声?
“去你妈的小逼崽子!”那胖子叫着。
只见他捂着裆部,缩着身子,好一派可怜兮兮的模样。尽管如此他还要仰起头,用他那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
“很痛吗?”我好心问。
周边的几个人蠢蠢欲动,我怀疑他们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揍我。毕竟我的此番举动,在他们看来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沈哥……这…...要?”旁边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说。
“要什么要!还嫌不够丢人?”沈一亭转向胖子,“缓过来了么,缓过来就走了。”
胖子扭曲着脸,不吭声。
那胖子不争气,沈一亭就对我说:“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你来道歉,他是没有嘴巴还是是个哑巴,他自己说的话,自己承担后果,”我挑了个眉,“后果已经承担了,所以不用道歉。”
沈一亭盯着我,好一会儿没说话。
“还是说,你是他们大哥,所以要帮他们说话啊?”我又问。
“不是,你这说得我好像黑帮头子一样,”沈一亭扶额,“只是我几个朋友而已。”
我恍然大悟,勾出笑来:“狐朋狗友?蛇鼠一窝?”
他看了我一眼,我看出他不想再和我讲话,要是可以的话,他应该还会骂我一句牙尖嘴利。
“闹笑话,”沈一亭嗤笑,“走吧,走吧!”
那胖子还曲着身子,一动不动。沈一亭看不下去,直往胖子屁股上踹了一脚,也许没收好力度,胖子一时不察,往前扑腾了两下。
我也看不下去了,觉得既好笑又心酸。好笑的是胖子,心酸的是沈一亭——明明人模狗样的,偏偏和这样的人混在一块儿。
虽然我也没好到哪去。
“你让他歇会儿再走吧,他怕是现在还没缓过劲。”
我自认为我这是善意的提醒,但胖子猛地又抬起头,狠狠瞪我。
“你他妈说谁——”
“——别瞪了,再瞪眼珠子要掉了,”我双指隔空比划胖子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吹了个口哨,迈步走到天台的楼梯口,头也不回地对后边儿说,“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