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电影院
开场前总是十分喧闹,春节档更甚。
父母哄着哭闹的孩子,情侣相携着去买零食,年轻人安置上年纪的父母后,又匆匆去取票。
于恒漠然站在二号厅门口,低头来来回回看自己手中的电影票,周围全是成双成对拖家带口的人。只有他与这个嘈杂的世界那么格格不入——他是一个人来的。
纪经年快步迈进电影院,他一路从地下停车场跑上来的,此刻有些气息不稳。纪经年不顾自己的失态,左右环顾,急于去寻找那个身影。
眼睛扫过二号厅附近的时候,他的心狠狠一跳。他一下就看到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于恒。
那是他久违的爱人。
身着略旧黑色长款羽绒服的清冷少年靠在墙上,现在的他头发略长,脸色苍白,衬得整个人有些阴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在人群中穿行,快步朝于恒走去,人流缓缓走向二号厅,电影要开场了,担心于恒进场,纪经年不由自主小跑起来。
纪经年突兀来到于恒身边,已经突破了该有的社交距离,让低着头的于恒一愣,瞬间警惕起来,不过并没有抬头,想着这人应该是要进场着急的人,不小心蹭到他身边而已,很快就会离开他身边。
谁料对方没有离开,开口说出的话也很突兀。
“你好,能加个微信吗?”纵然极力克制,依旧难以掩饰纪经年微微发抖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激动和喜悦。
纪经年举着手机,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不那么像一个别有用心的人。
于恒诧异抬头,先看了一眼纪经年,又看了左右,才不确定道:“是我吗?”
几吸之间,纪经年喘匀了气,开始恢复平常的冷静,他坚定点头,而后扯出一个风度翩翩的笑,笑得于恒晃眼。
于恒是个gay,这样的男人,真的蛮难拒绝的。
在于恒犹豫期间,周围有人脚步慢下来,偷偷打量着面对面的两个人。
论外貌,两个人都是格外吸睛的人。
于恒不想吸引更多人的目光。抿了抿唇。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好吧,好看的人总是很难被拒绝,他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这个帅先生。
即使他有点奇怪。
眼前人西装革履,头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皮鞋锃亮。按照道理来讲,这种人是不会在这种场合要微信的吧?
不过西装革履还可能是……
于恒对什么牌子和西装的料子没什么概念,于是有了另一种猜测……难道他是卖保险的、搞推销的、卖房的?
可他的气质,也不像啊。
毕竟,这个男人实在是英俊的出奇。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一种从容的精英气。
他的手机是四五年前的老款,有点卡。在这时候掉链子了,于恒看着不争气的手机,有些局促。
又等了一会,屏幕上的绿色软件还没有被顺利打开。他窘迫地偷瞄来一眼纪经年,对方依旧耐心十足的样子,带着浅浅的笑,更加衬出于恒点局促来。
于恒后悔了,直接拒绝好了,就不会这么丢人。真不该被那个笑容晃花了眼。
纪经年看他头越来越低,耳尖也红了。心中暗道不好,可能要被拒绝了。
果然,“对不起,我的手机坏了。”
丢下这句话,于恒朝着纪经年飞快鞠了一躬,然后匆匆进入队伍检票,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三步两步,窜进了电影院。
望着已经关上门的二号厅,纪经年无奈地轻笑一声,并没有追上去。
是他着急了。
回想着于恒的发旋,发红的耳尖,黑漆漆的眼睛。纪经年那颗不争气的老心脏,跳的又快了。
人都进去了,电影也马上开场了,就纪经年还站在门口,眼睛黏在二号厅。
检票小哥有些奇怪,上前问道:“先生,您进去吗?”
纪经年摇摇头,缓步朝着电影院门口的咖啡店走过去。那里正对着电影院的出口。
检票小哥对着这位奇怪先生的背影耸耸肩,却不料纪经年走出几步突然又回头问道:“电影院没有后门吧?”
检票小哥愣了一下,摇摇头。
奇怪客人纪经年这才放心走到咖啡店坐下,又恢复了应有的优雅和从容,只不过他口干舌燥点了一杯又一杯咖啡,以及死死盯着二号厅门口的眼睛,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电影两个小时,于恒前半段在想那个奇怪的先生,被那好看的先生搞得心跳不止。
后半段在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整个电影看的稀碎。
等到彩蛋放的差不多,众人离场的时候,于恒才反应过来,自己白白浪费了电影票钱,电影的内容什么都没记住。想看电影放松一下的目的也没达到,反而更加焦虑了。
其实从出门开始,于恒就不怎么开心,真不该春节的时候出门。
这样的热闹氛围没有感染他,反而叫他更难受。
胸口闷闷的,于恒无奈叹口气,坠在人群最后面,慢慢离场。
纪经年在咖啡厅不错眼地盯着二号厅门口,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没见于恒出来,他怀疑自己看错眼了,或者那检票小哥骗他,于恒从后门溜了!?
纪经年有点焦躁。
直到人都走干净了,才看到于恒丧眉耷拉眼地拖着步子走出来。
纪经年挑眉,怎么着,看了电影还不开心了?
他攥着手机,有些犹豫。
还能顺利把微信要过来吗?可是错过这次机会,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迟则生变啊!
于恒看到有个人朝着自己走过来,高大的身影,电影开场前见过的。
“先生,您还没走吗?”他开口,声音中带着点有气无力。丧丧的,怪可怜的。
纪经年单刀直入“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作为交换我来送你回家。”
好狡猾的人,加了微信还想套出地址!
万一是坏人,岂不是引狼入室?
虽然他身无长物,没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
对方连续要了两次微信了,可能是挺执着的,估计不会善罢甘,于恒不想再多做停留,他还有家教兼职。
好在这次手机还算给力,微信顺利加上了。婉拒了纪经年的送人提议后,于恒快步离开了电影院。
也不知道是咖啡因的作用还是什么,纪经年看着屏幕里脏脏的流浪猫头的头像,十分兴奋,两眼放光。
若不是楼下司机恰逢其时打来电话,他还不知道要盯着那个头像看多久。
“先生,快要到晚饭的时间了。”司机打来电话委婉提醒。
纪经年心情不错,“你把车开到商场门口吧,我去下洗手间就出来。”
凌晨
于恒正在便利店收银处昏昏欲睡,有人推门,冷风骤然钻进来,一下子就把他激得精神了。
是和他交班的人,于恒和对方点头示意,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交班半个月,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于恒对他的印象就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有点瑟缩的青年。在对方换完工作服后离开了收银台。
今天那个青年奇奇怪怪的,看于恒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
一直盯着他,好像很期待他走一样。
于恒有些无语,不紧不慢去披上自己的羽绒服,然后坐在便利店的窗边吃关东煮,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吃出了一身汗,于恒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汤,长舒出一口气,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快乐,只不过这点快乐也是最低成本的饱腹带给他的。
吃完之后,扔掉垃圾,于恒拢了拢羽绒服,在那青年瑟缩的打量中推门出去了。
寒风瞬间向他扑过来,刚出的那点汗,都散了。
刚过完年这几天B市真的是冷的出奇,他那件浆洗多次的羽绒服,和邻居奶奶给他织的毛衣很难抵御这样的寒风。
街上没什么人,于是于恒毫不顾形象地缩着脖子快步朝着学校宿舍奔去。
他的宿舍是四人寝,不过现在是寒假期间,只有他一个人申请了留校。
空荡荡的寝室,只有他自己。
于恒没有电脑手机不灵,因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又累了一天,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衣服就钻进了被窝,倒头就睡。
第二天于恒醒来便觉得鼻塞,头也格外沉。
他心道不好,连忙找到几片感冒药吞了下去。
药片划过嗓子眼,苦味久久不退。
早吃早好,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最忌讳生病。
他今天上午有一个兼职,给一个高中女孩讲一讲语文。
于恒趿着拖鞋去掏羽绒服兜里的手机,手机已经被冻死机了,他把手机充上电,自己去洗漱。
重新开机之后,手机微信反常的弹出来n条消息。
他的微信并不显示发消息人。
于恒看着消息眼皮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的微信只用来和学生家长和兼职的店老板联系,平常一天都不响一次,突然弹出这么多消息,于恒第一时间是觉得自己的工作出现了什么问题。
还好不是,一个金龙鱼头像发来了二十几条消息和一个转账信息,是昨天加的那个怪人。
他的消息框被顶在了最上面,凌晨五点还在给他发消息。
于恒点开那个土里土气的老年人金龙鱼头像,直接跳到第一条消息,从头开始看。
“你好,我是电影院那个人。”
“我叫纪经年。”
“在电影院遇到你,觉得很心动。”
于恒觉得这个别有所图,不像个好人。
精英模样,高大帅气,找谁不好,来喜欢他?!
继续往下滑,看到下一条消息直接无语住。
“我可以包养你吗?一个月十万。”
“我并没有包养其他人,没有任何传染性疾病,没有奇怪的性癖。”
“没有隐疾。”他又补了一句。
后面还附了几张图片,应该是检查身体的报告。
以及一笔十万块的转账。
想来是用来表达诚意的。
靠!恶臭男!
于恒来这个城市之后见到的那种恶臭男!
家里有一个老婆,外面养男人,欢笑场上偶尔还逢场作戏的那种。
这还是个蛮正式的恶臭男,每条消息都加标点。
后面还有很多条消息,于恒翻了个白眼,没继续往下看。
懒得去揣度对方是真的想包养他,还是有什么其他意图,反正也都和他没关系。
直接把人拉黑了。
他是缺钱,但有手有脚,不至于去委身人下卖屁股做小三!
有手有脚的于恒叼着一张饼,快速奔跑,终于赶上了公交车。
到达家教地点的时候还是迟了几分钟。
他一边换鞋一边向女孩的母亲道歉。
然后去书房开始给女孩讲课。
这个高中女孩很漂亮,也很不听话,是那种叛逆女孩。她带着夸张的耳环,头发挑染几缕,还带了唇钉。
据她母亲所说,换过好几个家教老师,她都把人气走了。只有于恒脾气好,能忍,后来还愿意听点他的话。
于恒当时口上虚虚夸着那个女孩,说并不是女孩的问题。
心里想着是要不是实在缺钱,谁想忍这个能折腾人的丫头片子!
丫头片子又没做上次他留得作业,于恒竭力维持面上的微笑,道:“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议论文,我们可以了解一下小说的写法和阅读。”
“我不喜欢看那些无聊小说。”丫头片子嚼着口香糖,极其不配合。
于恒继续微笑,“有些小说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但其实其背后会蕴含无穷的深意和启迪,小说里一个简单的行为都会是和后面相互照应的伏笔。如同挖掘宝藏一样……”
“老师~”女孩打断他。
“嗯?”
“老师你长的好像挺好看的,之前你穿的太穷酸了,我都没发现。”
于恒的微笑终于出现了裂痕。
随意出口伤人的死丫头片子!
“老师,你还挺温柔的,也很负责。”
她说着,兀地凑了上来。看着于恒的眼神不怀好意。
因为高中女孩和男大学生算是比较敏感的年纪,出于避嫌,于恒给她讲课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两本书的距离。
她突然凑上来给于恒吓了一跳。
女孩咯咯笑出声,“老师你还挺可爱的,我有点喜欢你。”
“不如你做我男朋友吧,我都听你的!”她说着还把书往自己那边拉拉。
下一刻,有人突然推门进来——是女孩的妈妈。
她竭力维持着微笑和修养,对于恒道:“小于老师,麻烦你出来一下。”
于恒回头,正好看到女孩对他笑,那笑里满是得意,连那夸张的耳饰都跟她一块晃的晃眼。
他知道这是被这丫头片子摆了一道。
女孩的母亲给他结了今天以及之前的家教费,然后委婉地表达,他以后都不用来了。
于恒无奈,拿着钱,向女孩的妈妈道别后离开了。
于恒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头一次一天收到两个人的表白。一个人要包养他,另一个人害的他失业……
现在吃饭还早,回寝室也是一个人,于恒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走,想看看再能不能找到什么兼职。
等红灯的间隙,于恒在人群之中微微仰头看到周围都是四四方方的高层,内心涌出无限悲哀与孤独来。
这个冰冷的城市,他没亲人,没爱人,甚至活的没自己。
于恒完成下午的家教工作后,在附近的快餐店点了份砂锅,他喜欢吃热乎乎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天气。他有的鼻塞,觉得吃点热乎的会舒服一些。
在等砂锅的过程中,他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好。”于恒接起电话。
“小于啊,我是你隔壁的奶奶,你还记得我吗?”邻居奶奶苍老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
“记得记得,怎么了奶奶?”接到熟人的电话,于恒有点开心,语气都轻快了起来。
邻居奶奶织的毛衣现在还在她身上穿着呢。
于恒说话间,砂锅被端了上来。
刚上来的砂锅还在咕噜咕噜沸着,正常该等晾一晾再吃,但是于恒嘴急,迫不及待地挑了一筷子。
“嘶!”
滚烫的砂锅面触及皮肤的一瞬间于恒的手下意识松开,筷子掉进碗里,溅起面汤,又烫到了他的手。
但于恒没时间顾及嘴上和手上的烫伤,他急忙向电话那边问道:“奶奶你说什么?”
“小于啊,你没事吧?”听到于恒的痛“嘶”声,邻居奶奶担忧地问了一句。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县里的殡仪馆要搬迁,旧址拆除,你母亲寄存在殡仪馆的骨灰不能继续寄存了,殡仪馆的电话打过来,问怎么处理。”
“当时在殡仪馆是留的我家里的电话,所以我寻思着问问你怎么处理,要不殡仪馆就会把骨灰扬海里了。”邻居奶奶的声音较前两年更加苍老了,但依旧平和温柔,是个心善的老奶奶。要是别人都多多少少会嫌弃这种事晦气。
于恒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砂锅,眼睛发直,良久才道:“我知道了,谢谢奶奶,能麻烦你说一下殡仪馆的电话吗?我再咨询一下。”
邻居奶奶说了电话,然后不无担心道:“小于啊,你也不要太着急,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她是看着于恒长大的,眼看着于恒受了那么多苦,也知道于恒自己在外面上学,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根本拿不出什么钱去买墓地。怕这孩子太着急,奈何自己又实在没什么能力,只能叹息着挂断了电话。
于恒又咨询了殡仪馆,从中读出一些意思。大概是有人建了一片墓园,殡仪馆的寄存阻了墓园的生意,所以……
于恒对着面前的砂锅面愣了很久,直到砂锅凉了,有客人吃完陆续开始离开,他才回过神。
动作有些僵硬机械地挑了几筷子面,红油凉了凝固住,有些呛嗓子,险些把于恒的眼泪呛出来。
于恒抹了一把被呛出来的眼泪,又胡乱吃了几口面就结账离开了。
他得去工作,要不刨出学费生活费,连回去一趟的车票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墓地了。
于恒觉得自己忙的像个陀螺,每一天都那么充实,每一天又都那么空洞。
他教的小孩满眼都是快乐和期待,于恒盯着他的脸,不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他不大理解,他好像逐渐丧失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感情了。
于恒垂头拨弄着手上的冰凉手铐,突然嗤笑了一声。
要是选出他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他想应该就是今天了。
于恒万万没想到,自己遵纪守法二十年,会这么进局子。
他做完家教工作后照常到便利店,可是等他的不是交班的人,而是带着手铐的警察叔叔,上来就给他铐住了,原因是偷钱。
他没偷,但是钱就丢在他交接班的时候。
“你说你没有偷钱,可是你为什么擅自关闭更衣室门口的监控?”警察叔叔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于恒。
于恒被盯得不自在。
为什么?
为什么擅自关闭监控?
他僵硬又缓慢的移动着脖子,诡异地看向自己的老板。
便利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和于恒差不多高,但能装下两个于恒。他笑眯眯盯着于恒,见于恒冷冷地看向自己,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小于同志啊,你说你缺钱可以问我借啊,不至于走弯路不是?”他脸上堆着肥肉和虚伪的笑。
从问话开始,他就不停旁敲侧击说于恒缺钱,好像是要钉死于恒偷钱一样。
于恒深吸一口,沉声道:“我会在每次换衣服时候关闭更衣室门口的监控,是因为老板通过那个监控偷看员工换衣服。”
被点到的胖老板收敛了假笑,戳中心思开始故作严肃,声音拔高了,“小于,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说!”
于恒道,“对啊,说我偷钱,你有什么证据吗?”
警察说,“小同志你也别怕,我们只是问问话,肯定不会冤枉好孩子的。”
于恒淡定点点头,心里想的是,问话你拷我干嘛?
其实于恒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他心里害怕极了,只是他从小就是这样,情绪感知较慢。无论是害怕、生气还是快乐、哀伤,他都要过了很久才能慢慢感知到那种情绪。
警察在便利店蹲守了很久,都没等到和于恒交班的青年。相比之下磊落出现的于恒,嫌疑就小了很多。
不过警察不同意放于恒自己走,要求他叫自己家长来领他回去。还要求于恒留个地址,说以后可能还要叫于恒过来。
于恒垂着头,盯着自己手上被烫出的水泡,有些丧气。
“我成年了。”于恒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是说自己可以对自己负责。
警察对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有些不满,“知道你成年了,可还需要担保人领你走,要不然你就得在这呆四十八小时。”
“我没家人。”于恒声音闷闷的。
“嘿,你这孩子!你是在这上学吗?叫你辅导员或者老师来领你。”警察是个有些急躁的中年男人,有些看不惯于恒这样闷的少年,况且这孩子还有偷钱的嫌疑。
于恒依旧是沉默,他不想请自己的老师来,万一老师真的信了他偷钱……他无法承受老师失望的目光。
警察无奈,声音拔高了些,“你倒是说句话啊!和个闷葫芦一样,今天想住局子啊!?”
于恒漆黑的眼眸眨了几眨,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道:“把我手机给我,我打给一个叔叔。”
盯着前方的车流变化,踩着油门的脚微微用力。纪经年松了一口气,还好现在是凌晨,不会堵车。
纪经年回忆起刚刚电话里于恒怯怯的声音,觉得心疼的不行。
于恒居然进局子了,纪经年开车过去的时候胸膛里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于恒生命的重大转折点就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纪经年到的时候于恒正垂着头轻轻戳着自己手上的水泡,许是困的揉了几次眼睛,他眼尾微红,脸色苍白,看着可怜兮兮的,纪经年觉得心被揪了一下。
于恒耷拉着脑袋,大概是没想到纪经年真的会来。
派出所长被惊动,亲自过来给于恒解了手铐。
晚风中,纪经年引着于恒上车,又为他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自己却并不上车。
而是背对着车子和派出所长说些什么。
于恒呆呆望着纪经年的背影,车子隔音很好,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所长的态度,于恒觉得纪经年可能来头不小。
于恒牵了牵嘴角,嘲讽自己。
早上还说自己有手有脚,不会同意被包养,对纪经年嗤之以鼻。晚上就求助到人家头上了。
“纪先生,这事我一定调查清楚,您放心。”派出所长衡量着于恒的地位和纪经年的态度,斟酌着开口。
从两个人的相处来看,所长觉得纪经年和于恒并不熟悉,也许这个叫于恒的男孩没那么重要。
可是普通的关系怎么能叫纪经年大半夜亲自来接人?
纪经年礼貌微笑,“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家小孩还在上学,可不能被冤枉了。再说了,连和他交班的人都没带来问话,就给我家小孩带手铐,是不是不太好?吓到了怎么办?”
我家小孩……
也没听说纪经年有什么弟弟啊?
难道……
纪经年的两个反问让所长觉得有点瘆人。
只能更加慎重,也更加不理解,不论这男孩和纪经年是什么关系,都犯不上去个便利店打工啊!
“是是是,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这位小先生肯定犯不上为了这点钱自毁前途。”
“那就麻烦您了。”
纪经年说完就和所长握手告别,转身上车。
派出所长呆呆望着纪经年到的车屁股,八卦的心不息,恨不得钻进后备箱听听这两个人会说什么。
“谢谢您。”
车厢内氛围有些尴尬,于恒攥着安全带十分局促。纪经年也不开口说话。
“谢谢您,纪先生”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嗯。”
真高冷。
于恒在心里暗暗想。
或许他们有钱人就都这么高冷吧。
“去我家?”正在于恒胡思乱想的时候,纪经年突然开口,像疑问句,更像陈述句。
于恒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又惊讶瞪大眼睛,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纪经年觉得他的反应新奇又可爱,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知晓于恒担心什么,一本正经的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违背你意愿的事情。”
“……”被看穿心思的于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现在太晚了,你的宿舍应该关门了,如果你不想去我那里的话,我可以为你找一间酒店。”纪经年是极不想让于恒去住什么酒店的,但他要做一个绅士,要表现的正经一点,好取得于恒的信任。
“不,不用,我听您的。”于恒垂下头,掩饰自己的不安。
“好。”
于恒抓住了纪经年话里的漏洞,突然疑惑,“您怎么知道我住宿舍?”
狡猾的小孩,怪聪明的。
“我听派出所的警员说的。”纪经年淡定从容,让于恒不好怀疑他。
“哦。”
这显然是一段不短的路程,于恒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两个人都不说话,于恒慢慢觉得呼吸都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终于在于恒要忍不住发问的时候,纪经年驱车慢慢驶入了别墅区。
管家操心地出来迎接,见纪经年先下车,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护着一个男孩下车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了。
“先生……这位是?”管家一再告诫自己,要沉稳,不要随便发问,可到底忍不住。
感觉到管家打量的目光,纪经年侧身挡了挡于恒。
“于恒。”
纪经年只是介绍了于恒的名字,其余什么都没有。
管家张了张嘴,倒底识趣地没再问什么。只是眼睛不住往于恒身上瞟。
纪经年微侧身挡住了于恒,并且给了管家一个警告的眼神。
纪经年提早叫人给于恒收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套间出来,他亲自领着于恒过去,担心于恒多想也没多做停留,交代了几句就要离开。
于恒望着纪经年离开的背影,犹犹豫豫道:“纪先生……”
纪经年笑着为于恒关了最亮的一盏灯,道:“天太晚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说完就离开了,并为于恒贴心地关上了门。
走出几步后纪经年突然想到了什么,折返回去要推门进去,可却在要开门的那一刻顿住,改成了敲门。
“怎么了?”于恒问。
“先别睡,等我一下。”纪经年隔着门板道。
纪经年叫管家找了一管治烫伤的药膏,仔细检查了日期之后敲响于恒的门。
于恒慎重地开了一个门缝,只露出半个脑袋,好像在防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讲真,纪经年有点受伤。他长的不像个好人吗?
“我看你手好像是被烫伤了,得上药,要不就留疤了。”他说着,摊开手掌。
于恒见他手中有几根棉签和一管烫伤膏。这才让开身子,放纪经年进去。
纪经年觉得现在的于恒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不信任。
怎么会这样呢?
两人在小沙发上坐下,纪经年挤出一点药膏在棉签,拉过于恒的手,仔仔细细为于恒涂抹起来。
于恒偷瞄着专注的纪经年,才后知后觉的想,为什么要让他进来呢?明明可以拿了药膏自己涂的啊。
不过专注的纪经年,真的很好看……
涂完手之后纪经年又拿了一根新棉签,对着于恒的嘴就要涂,于恒被惊得下意识后退。
“别动,你嘴上被烫的更严重。”纪经年微微皱眉,有点严肃。
于恒勉强控制住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让纪经年涂药。
这和涂手还不一样。
离得太近了。
空气中似隐隐有暧昧流动。
于恒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却也没法扭头,只好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颤动,好像搔在纪经年的心里一样,微痒。
“这是吃什么这着急?”纪经年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于恒闷闷道,“砂锅面。”
纪经年觉得他可爱,忍不住调侃,“很好吃?烫嘴了也要吃。”
于恒心说,不知道。
他当时光想着母亲墓地的事情了,根本没记住砂锅面的味道。
一夜无话。
于恒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时间不长,但睡眠质量很好。
他宿舍的床很窄小,一翻身还会咯吱咯吱响,于恒觉轻,会被吵醒。被子的棉花也不好,四面漏风,还不够长,让身长腿长的于恒很是难受。
这里的被子很暖和,床也软。
可能因为这一天身心俱疲,他丝毫没有到了陌生环境的警惕。
不过到了第二天,因为生物钟,他还是早早醒来了。
只是今天的早起像一种折磨,他不知道该不该出去,更不知道怎么面对纪经年,只能在这张舒服的床上辗转。
来回滚来有了一会,他的手机响了。
又是殡仪馆打来的,告诉于恒,三天后开始清出骨灰,让于恒尽早来领走他母亲的骨灰。
于恒正在和殡仪馆沟通,想让对方多保留几天,他再想想办法,突然对面就没声音了,于恒无奈叹口气,他这不争气的手机又没电了。
得,现在不出去也得出去了。
于恒慢吞吞穿好衣服,心里祈祷那位纪先生还没睡醒。
不过他并没有如愿。
被佣人引到餐厅的餐桌前时,纪经年已经在那里坐着了。
许是今天没有出门的打算,今天纪经年穿着一件灰色居家服,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看手机。
看样子是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见于恒来了,纪经年摘下眼镜,微笑示意于恒坐下,声音温和问道:“昨晚睡的好吗?怎么起的这么早?”
为什么摘眼镜,难道不是近视镜,是老花镜?
于恒胡思乱想,慢吞吞坐下,回答纪经年,“谢谢纪先生,睡的很好,我习惯早起。”
听到于恒的话,纪经年微微皱眉,于恒应该是很能睡的才对,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纪先生,您这里有充电器吗?”于恒拿出没电了的手机。
没等纪经年说话,正在旁边八卦的管家很有眼力见的适时上前,接过手机,为于恒去找适合型号的充电器。
餐桌前就剩两人了,纪经年率先动筷子开始吃早饭,于恒也不好干坐着,显得很蠢,又实在饿,就自觉的和纪经年一起安静地开始吃早饭。
席间只有餐具磕碰的声音,纪经年也不说话。
于恒往嘴里塞了一个小汤包,想,这可能又是有钱人的规矩吧,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
“吃慢点,别烫到。”纪经年淡淡嘱咐。
嘴里塞着一整个包子的于恒脸刷一下就红了。
于恒开始细嚼慢咽,甚至夹了什么之后还吹一吹,刻意的不行。不过餐桌上竟然都是他爱吃的东西,好吃的分散了于恒的注意力,让他没那么局促,脸上的红也渐渐散了。
纪经年吃的慢吞吞的,他怕自己一撂筷子,于恒也就跟着不吃了。他也不敢再乱说话,怕坏了于恒的胃口。
看着眼前身形单薄的于恒吃的很香,纪经年心里隐隐发闷。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于恒才二十岁,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
什么砂锅面能有什么营养?
又辣又油,对胃也不好。
于恒估计天天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他真很想问问于恒现在过得怎么样,有什么困难,想抱抱他,亲亲他……
可是他不能,他怕吓到于恒。
烦躁,因为进展太慢,纪经年很烦躁。
什么时候于恒才能信任自己?
饭毕。
管家带着充了一部分电的手机回来,还给于恒。
于恒攥着手机,想打电话,可是又不想当着纪经年的面暴露自己目前的窘迫。
想自己一个人去打电话,又不知道怎么和纪经年开口。
纪经年看出来了,但没给他这个“逃跑”的机会。
一个律师模样的人拿着一份合同过来递给了纪经年,纪经年先是仔细阅读了一遍合同,又沉默着把合同推向了对面的于恒。
于恒垂眼看到那是一份很正式的包养合同。
他脸色变了变。
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看这份合同。
一天前他可以义正言辞的拒绝纪经年,并且臭骂对方一顿,以示自己贫贱不能移。
一天后的于恒被对方从派出所保出来,又在人家借宿一晚。对方给他上药,还请他吃好吃的早餐。
而且于恒现在真的很缺钱,他需要钱回去北方的那个小县城一趟,需要钱去安置母亲的骨灰,需要钱来支付春季开学后的食宿等一应费用。
于恒伸出的手有些发颤,犹豫片刻,下定决心一样稳稳拿起了合同。
在苦难的生活面前,尊严什么的,就是用来打碎的。
于恒简单看了几条,令他惊讶的是,合同几乎全是有利于他的。
上面写纪经年会充分尊重于恒的意愿,不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尊重于恒的时间,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和于恒的关系,叫于恒难堪。
等等条约,都在设身处地的为于恒考虑。
于恒看着合同嗫嚅着,问出了那个他好奇很久的,很重要的问题,“纪先生,您有妻子吗?”
听到于恒的问题,纪经年先是好笑,想想又生气。咻地站起来,到于恒面前。
骤然来到身边的高大身影吓了于恒一跳,压迫感让他低头。
纪经年看着垂下的毛乎乎小脑袋,抬手惩罚是的在他脑袋上重重揉了几下,声音带着点调侃和不满,“我就那么像婚内出轨的人吗?”
“你放心,我没有伴侣,也没有其他的包养对象。”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纪经年在心里暗暗补充着。
“哦……哦。”于恒呆呆哦了两声。
不知怎的,听到纪经年的话,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些。
他绝不会去做破坏人家庭的男小三。如果纪经年是有妇之夫,于恒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他了。
现在……
纪经年眼中闪着精光,他知道,于恒问出这个问题,就是动摇了。
这事,有戏!
继续阅读合同让于恒不禁疑惑,这位纪先生开出一个月十万,又这么尊重人,什么样的小情人包养不到。
为什么要选他?
他的皮囊虽然不错,可也没到让人神魂颠倒的地步,人又闷。
这个纪先生,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提出包养。
于恒翻到最后,有一条是叫他去体检……
该不会是……
纪经年耐心非常,坐在沙发边浅笑等着于恒阅读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