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翌日一早。
“师父,该起床了。”少年捧着洗漱盆在门外头轻唤道,袅袅热气遮掩了眉眼。床上的人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没理。
沈清未嗜睡,除却故怀杏受伤卧床那几日,之后每每都是由故怀杏叫醒的。
又是许久没有动静,少年悄悄叹了口气,精致的眉眼覆上与年龄不符的严肃,显得有些老气横秋,“师父,再不起床饭就冷了哦。”
听见这话,沈清未觉得可笑。
笑话,他堂堂元婴末期尊者怎会因为吃食而起床?
[滴——为人师表,当以身作则。请即刻起身,辅导反派修炼。]
沈清未骤然睁开眼,系统冰冷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
先前收徒时,脑中如刀剐般的钝痛还历历在目,这床沈清未不得不起。
要说这世间沈清未怕的,那便是肉体上的疼痛了。
这倒算是个弱点,没人知道的弱点。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
梨花木门一开,故怀杏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家师父充满怨气的冰冷的脸。他心虚的摸摸鼻子,有那么一丝丝愧疚。
他居然又没有顾及到师父的起床气,硬把人从床上叫起来了。
不过今天的早饭一定会让师父喜欢的。
故怀杏十分自信,他捧着洗漱盆往前递了递,“师父早呀,快先洗漱吧,该吃早饭了。”
沈清未静静的看着他,眼中的困意还未完全消下去。
见他不接,故怀杏自然而然的绕过青衣凌乱的男子走进屋内,将洗漱盆放好。他抬起头,笑意盈盈道:“师父,水温正好,徒儿服侍你洗漱吧。”
他近日是愈来愈活泼了。
沈清未眼珠子动了动,走到洗漱盆边坐好。
他一头乌发还披散着,故怀杏取下手腕上早就准备好的靛青发带,将他的头发拢了起来。
这是他前几日讨到的特权。
他家师父生活一向随意,发带什么的,几乎睡一觉起来就不见了。故怀杏观察到几次后,便腆着脸要到了发带的保管权。
“师父,漱口。”
沈清未点头。
“师父,净手。”
沈清未点头。
“师父,水温如何?”
沈清未摇头,有些热了。
少年要给他擦脸的动作顿了下,有些黯然的笑道,“近日天气转冷,徒儿特地升了些水温,没想到冒犯了师父。”
“……你不必如此。”
“可师父大恩,徒儿总要想着报答的,不为您做些什么,徒儿实在心有不安。”
沈清未想了想,点点头。
系统说了,要照顾孩子自尊心。
果然,少年又高兴起来。他的手勾起眼前人滑落到胸前的一缕青丝,难以察觉的在指尖捻了捻,而后轻柔的放到沈清未身后。“师父的头发真好看。”人也好看极了。
沈清未点点头,“走吧,用完饭修炼,等你练成金丹了头发也好看。”
故怀杏:“……”
师父真是不通风雅。
两人坐到桌边,沈清未看了看眼前那碗金丝肉糜粥,犹犹豫豫地舀了一勺送到口中。
他抿了抿唇,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故怀杏双手搭在桌上,半个身子几乎都要倾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师父觉得如何?”
这可是他炖了许久的粥,一定不差!
对上他那双小狗勾似的黑眸,沈清未搜刮了一下腹中的词汇,选择了一个比较中肯的。
“尚可。”
只是有些腥膻味,不难入口。他不重口欲,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却也不觉得好。
少年还待说什么,忽然院外传来了另一道声音,“阿清!这么没等我就吃啦?”
来者红衣白发,桃花眼眼尾泛着妖异的红,提着个食盒步步生风地走了过来。他也很美,与沈清未的清冷不同,他是风流的美。
故怀杏有些无措,他看着来者大大咧咧的闯进了自家大门,又看了看自己无动于衷的师父。
“师父,他——”
“阿清可想我了?上次离别后也有半月未见了吧?”沉风自顾自地挨着沈清未坐下,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快来尝尝我今日给你做的鱼片粥。”
白发男子说着,便将自己手中的粥摆在沈清未面前,将原来那碗才喝了几口的肉糜粥挤走了。
故怀杏被打断要说的话本就不岔,如今竟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奇怪的陌生人把自己专门做给师父喝的肉粥端到一边,心中生腾起丝丝怨气。
饶是平民百姓家也不会有这么没有礼数的人!更何况是这高门世家长大的的孩子,他那见过这样的人?
可故怀杏没有话语权,他只能眼巴巴的看向自家师父。而沈清未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虽然一直以来他们在饭桌上都没有眼神交流就是了,但故怀杏还是控制不住的觉得委屈。
“师父……”
听见他的声音,沈清未抬起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那厢故怀杏还未说话,这厢沉风就笑开了,他对着沈清未道:“想必是这孩子也想喝鱼片粥呢,可这是我专门跟阿清做的,不知阿清愿不愿意分给你的小徒弟一碗?”
沈清未点点头,“你的手艺一向好,便让他尝一尝吧。”
故怀杏呆住了。
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他就是那日他昏迷时再次给他下黑手的人!
他为何与师父这般亲密?
师父为什么和他说那么多话,还夸他手艺好?师父从未这样对待过自己。
故怀杏对上那人含笑的眼,蓦地瞧见沉风原本漆黑的瞳孔有一瞬变成深蓝色。
那是……什么?
然而只是一瞬,那人又开始缠着自家师父说话。故怀杏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看到了。
他恍惚的拿起汤勺,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份粥。
“小徒弟~”沉风笑眯眯地看他,“你怎么不吃呀?”
沈清未也抬头看他一眼,复而转头朝白发男子道,“沉风,慎言。”
白发男子撇撇嘴,哼哼道:“你徒弟可不就是我徒弟?”
沈清未没理他,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唇角,对故怀杏道,“此人是为师的好友,名为沉风,按辈分你应唤他一声叔叔。”
目光扫过少年面前那份还未动的鱼片粥。“不要辜负你沉风叔叔的一番好意。”
故怀杏不知自己当时是以何种心情喝下那两份粥的。
那个叫沉风的人分明是师父的朋友,为何又要加害自己呢?奇异的白发和恍惚一瞥的一抹蓝,那人究竟是什么人?师父是否知道他的本来面目?
师父知道他打晕过自己吗?
不不不,师父一定不知道!师父既已助他重获丹田,用又怎会与加害他的人是一伙的呢?
少年心知不可能,他强迫自己不再乱想,静心打坐。
即使是这样,他仍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那个叫沉风的人,一定会抢走师傅对他的关注。
他绝不能忍受那样的事发生。师父是如今唯一对他好的人,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
第二日,沈清未见到门前面色憔悴的故怀杏也是一惊。
他略有担忧的瞧了瞧少年泛着血丝的眼,“是否丹田有异?”
故怀杏摇头,“师父,您会一直教导我吗?”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沈清未想了想自己的修为,他莫约近几日就能突破化神期了,功劳尽在这小子身上。“会。”
他犹豫得不甚久,少年却也满足,欢喜地走进室内放下洗漱盆,“那师父先来束发吧。”
沈清未有些奇怪,却也配合地坐下了。
少年半解下手腕上的发带开始给他束发,沈清未感受着少年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一点一点。温热的,轻柔的。虽然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但也已经适应了,甚至还觉得有些舒服。
“我只有师父一个亲人了。”少年压低清朗的声音在沈清未耳边道。“师父能叫我阿杏吗?”
“徒儿家中的长辈曾都那样亲昵地唤过徒儿,可他们……都不在了。”
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沈清未看向菱花镜中映出的少年黯然的眉眼,心头不受控的微颤了一下。他垂眸唤道,“阿杏。”
见他那么干脆,故怀杏怔了一下。他缓缓勾起唇角,垂眸遮住眼中近乎偏执的情绪。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缓慢地穿过青衣男子的发,声音依旧低落的可怜,“谢谢师父。”
他就知道师父吃这一套。
“嗯。”沈清未低声应道。“你丹田应已大好,却不得马虎,睡前记得来找为师为你探查一番。”
少年哼唧了两声,没应。
他近日娇气了许多。
沈清未皱了皱眉,“阿杏?”
“弟子在。”
“可听见为师说的话了?”
“嗯……知道了。”
沈清未勉强满意的点头,“听见就好,待你痊愈为师便要闭关,你要更加勤勉才好。”
听闻此言故怀杏手一抖,手中的绿檀梳几乎要折了去,“师父要闭关?为何?”
一说到这个,沈清未心情就十分的好。
“为师即将突破化神期。”说完,他又转过头去看少年有些惊愕的脸。“为师预感突破也不过在三五日了,所以这几日你需比前段时日更加专心。”
“嗯?可曾知晓?”
故怀杏垂眸,敛去眼底的惊涛骇浪。“是,师父。”
他曾记得师父与他说过,师父已有一百二十余岁。当今世上这般年纪便将突破化神期无有一例,可见其天赋!
师父这般惊才绝艳的天才,外世怎会没有他的名号?他故家好歹也是名门世家,竟也对此人毫不知情。实在可叹!
一连几日故怀杏都窝在沈清未的房间,借助沈清未这个借支。成功地恢复了丹田,并且同时达到了炼气初期。
对此,故怀杏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自然是自己丹田修复,而难过的是沈清未将要闭关了。
“师父何日回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扯着青衣男子的衣袖,无不可怜的问道。
“不知。”
这是实话。修真界中,任谁都无法预测自己何时突破。即便是占卜问卦之法,也是有违天道,不可提倡的。
闻言,少年哑了声,蔫头巴脑的垂着脑袋,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
见他不说话,沈清未问道:“可还有话要说?”
这样的问法未免也太过无情了。故怀杏磋磨着衣角,慢慢抬起头。眼中的仰慕之情不言而喻。“弟子会想您的。”
沈清未怔了一下,又极快的反应过来,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袖袍。数落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何须如此。”
“瞧瞧你这副作态,”他斜瞥着失落的少年,“这段时日不许偷懒,将为师留给你的那些书都看一遍,修为也不可落下。”
故怀杏呐呐地应了声,乖巧极了。
这让沈清未一时有些说不下去。他抿了抿唇,拂袖离去。
故怀杏知道,没有人会知道一个将要渡劫的修士会去哪,除非至亲至爱。这是每一个修士本能的自我保护,也是修真界中大家暗暗遵守的规定。更遑论沈清未这种身上还残留兽性的修士,师父他本就是孤身一人,无人可信。
他看着那道随风消逝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拳。
他想起自己那时晋升筑基时,亲朋看护,四方来贺的场面。每个人都面带笑意,十分热闹。
师父他会孤独吗?
故怀杏不知道,可师父才刚离开了片刻,他就已经孤独起来。
这样的情绪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比起亲人被害的痛彻心扉,这种情绪就如抓心挠肝一般的瘙痒,十分难耐。
他在院子外站了一会儿,听着鸟鸣渐起,看着日头西斜。火红的落日将远处几座山映得半明半暗,一半燃烧着热烈,一半遮蔽着阴寒。
故怀杏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家师父可能就在那边的某个角落。
蓦地,他轻笑出声。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故怀杏啊故怀杏,这副样子可不像你,怎的这般年纪了还像个离不开大人的孩童似的。
可他却还往远处虚无的望了一眼,转身进了院子。
师父临走前叫他加紧修炼。他可是个乖徒弟,可绝不能懈怠。
毕竟啊,如果不能早早修成金丹,师父可是要嫌弃他的……
圆圆的夕阳没入山涧,徒留人间一抹静默的黑。
从混混沌沌的修炼中回过神来,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日。故怀杏睁开眼,看着浑身浓郁洁净的灵气黑眸中洋溢起笑意。
炼气中期!
他此时的修炼速度比起之前整整快了一倍,这是何等惊喜!
照这样下去,待师父回来他一定能筑基成功。
少年站起身,往周遭看了看。屋内陈设并无不同,可他分明发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他敛起笑,神色凛冽。“谁!”
“呵呵呵……谁?”凌空一红衣男子渐渐现出身形,白发红颜,他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小徒弟,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嘛~”
故怀杏谨慎的看着他,抿着唇没出声。
沉风则勾起自己胸前的一缕白发,绕在指尖把玩,随意的歪着身子靠在墙上。他紧盯着少年,笑意不达眼底,“别那么严肃嘛,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
“好啊,沉风叔叔。”故怀杏也扯起笑,冷声道:“您来有何贵干?”
他这副态度让对面的人神色一厉,天然的笑唇扯出一抹冷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心思。”
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把折扇,虚握在手中,抵向少年颈间。“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故怀杏侧过头,堪堪躲过这一击。沉风不笑了,他却笑,笑的凌厉。“什么心思?沉风叔叔与我说说如何?”
他这副锋芒毕露的模样与之前乖巧内向的形象完全不符。沉风冷笑一声,道了句果然如此。
“你们山下那帮腌臜的人只敢想、只敢做,若让你们说出来,一个个又不肯了?虚伪至极!”
“什么——”
“嘭!”
故怀杏话没说完,便被沉风一扇挥倒在地,撞翻了书架。他抹了抹唇边的血渍,乌黑的眼瞪向来势汹汹的白发男子。“你说的我可听不懂,不过……”
他忽地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拆下护腕,掀开袖口,露出里面靛青色的发带。“沉风叔叔真的敢杀我?”
那神情无不倨傲地宣誓着:我有师父哦。
沉风原本就只想着来示示威,好叫那小子老实一点。谁知见到这一幕直接气血上涌,气得他伸手去扯。“谁准许你碰他的东西!”
故怀杏避闪不及,手腕上被挠出三道血痕,连着发带也一起断了去。
这下他也是真沉不住气了。
师父交给他保管的东西被他弄坏了!虽说不止这一条,可再如何这也是师父的东西!
“你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何!”
“为何?”沉风歪头冷笑,“你整日整夜往阿清房里钻,你还问我为何?”
少年呆了一瞬。再回神时沉风已经走了。
他果真不敢杀他。多亏了师父。
故怀杏拾起地上破碎的发带,小心的捧着,准备等会儿寻个合适的木匣子装起来。师父的东西可不能乱丢。
不过沉风刚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出入师父房间不过是为了修炼,又如何惹到沉风了?
故怀杏百思不得其解。他草草的清理了伤口,认真的将残破的发带清洗、烘干、装盒。随后便是松了口气般的做了些吃食果腹。
啊,没辟谷真的好麻烦。之前让师父陪着自己吃饭,真是委屈师父了。
忽然执筷的手手腕传来一阵刺痛。故怀杏表情空白了一瞬。
看来比起辟谷,修炼才是刻不容缓。为了避免这次的事情再发生,故怀杏将沈清未留给他的护身符咒催动了,在院中设了个保护屏障。一个月安全度过。
这日故怀杏正在看沈清未留给他的书,《冷艳魔尊的108个特点》、《反派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玉面鬼王闺中实录》、《妖王观察手册》……
“……”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书虽然很杂,但是妖王、反派、鬼王、魔尊什么的,一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师父怎么会拿这些书给他看,莫不是拿错了?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试探着翻开了其中一本。是看起来最正常的《妖王观察手册》。
玉指划过书页,随意的摊开了其中一张。
「妖王手扶玉龙,眉眼深邃地盯着意识模糊的魔尊,拉着他一起直冲云霄。」
故怀杏:“?”
什么东西啊这是?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
「“还要打吗?”妖王勾唇邪肆道,麦色的额头都是细小的汗珠,看起来格外迷人。
魔尊虚弱不已,残喘道:“不……不了,放过我吧……”」
故怀杏:“?”
就,看不懂。
这书果然深奥。
故怀杏如是想,他大抵只能明白妖王的实力比魔尊强。
顺理成章的,他翻开了另一本:《冷艳魔尊的108个特点》。
这次他是从开头看起。
「第一点:冷艳」
故怀杏皱了皱眉。
「第二点:很强」
故怀杏挑了挑眉。
「第三点:好看
第四点:声音好听
第五点:软」
“啪!”
故怀杏黑着脸合上了书,对书上的内容不敢苟同。这样的水文他可看不下去。
这本书一定是那个妖王写的吧,对吧对吧?
不过这些书到底都是师父为他搜罗来的,左右都得看一看。少年犹豫着,最终把手伸向了那本《反派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毕竟这本书看起来正常一点。
这本书很薄,寥寥草草的只有几页纸。
他翻开第一页。
「漂亮国:瓷国!瓷国!瓷国!」
?
第二页。
「妖王:魔尊!魔尊!魔尊!」
!
“啪!”
故怀杏这次是真的黑透了脸。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师父一定是被人给骗了吧!
这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文字拼接组成,然后形成更加毫无意义的句子!
可如果告诉师父这些书有问题的话,师父一定会难过吧?
故怀杏思考了片刻,随即把这些书安置了自己床榻的褥子底。不管如何这些书都是师父给他的,是师父的一片心意,他可不会丢。
然而少年才刚收拾好,院子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回想起上次沉风过来的情况,少年不由绷紧了脸,拿起这几日动手削出的木剑,谨慎的踏出门去。
然而他看见的人却不是什么沉风,而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师父!”
往日里见少年向狗子一眼的向他奔来,沈清未定是要嫌弃的,可今日不同,今日沈清未心情不错。
他难得的舒展了面上的冷意,若有若无地勾起唇角应道:“嗯。”
然而这对故怀杏已经算是最好的回应了。
“师父,徒儿想您。”少年前前后后地围着沈清未转,一直将人圈进了屋内。发现沈清未衣衫完好,无任何伤口后松了口气。
不过随即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他家师父据说是一直住在这玉嶂山,想来闭关也不会离此处多远。而他这半月以来却未曾听见过雷劫的声音,按理说化神期应当有个不小的雷劫才是。师父又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莫不是?
少年乖顺的拉着高他大半头的男子衣角,小心翼翼道:“师父可是突破了?”
沈清未想了想,又嗯了一声。
他何止是突破了?这次闭关他一跃到化神中期,并且没有一丝雷劫。如此逆天,这大抵是这个孩子带给他的好处。
沈清未想着,看向故怀杏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丝毫没有想到他曾修为停滞十余年的破事,或许也是拜眼前这少年所赐。
明明是沈清未突破,故怀杏却欢喜得像是自己中举了一般,控制不住地围着沈清未乱转。
“师父师父您是化神尊者啦!师父好厉害!”
“师父……啊,徒儿是不是要唤您师尊了?”
“师——咦?”
沈清未无奈的揪住少年的后脖颈,掐断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师尊二字,“叫师父就好,这里不是你们山下的那些门派。”
“是,师父。”
“如此,那就让为师试试你修炼的如何了吧。”沈清未点点头,就那样提溜着少年后颈的衣料将人带进了院内。
在他视线触不到的地方,故怀杏埋头涨红了脸。
这姿势未免太羞耻了吧!师父还真当他是小狗呢?
直至院内石桌边,沈清未才将人放下。故怀杏自觉的双手放在膝上乖巧地坐好。
沈清未端方地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
故怀杏乖巧地伸过去两只手,沈清未蹙了蹙眉头,轻轻拍掉一只,“呆子。”
被训斥了故怀杏也只是抿抿唇,乖巧地笑。
丝毫没有反派的样子!
沈清未恨铁不成钢地攥紧他另一只手腕,粗暴地注入一丝灵识进去。
少年的丹田才修复不久,静脉重组,尚且稚嫩,突然被这丝灵识毫不留情的冲撞,脑子蒙了一瞬,眼圈儿都红了。“师父,疼……”
声音细细小小的,带着十足的委屈。似乎想让面前的人听见,又不想让他听见。
沈清未瞥他一眼,触及到对方泛着红的眼眶,黑眸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金绿色。“娇气。”
虽是这么说着,他还是放缓了动作。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手,故怀杏眼中掠过一抹失望。
师父的手冰凉又细腻,很舒服,要是多停留一会儿就好了。他想。
“丹田恢复的不错,灵气也充沛,可是要筑基了?”
“……还差一点。”
“嗯,你丹田处的灵气比旁人的都要浓郁一些,经脉也广阔,此时应当筑基了才对。”沈清未正色道,这点他实是想不通。
而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瞪大了眼,随即迅速敛去神色。
是那个老不死的给他喂的药!
要说他为何会昏死在玉嶂山脚下,还得从他丹田被毁之前的筑基宴说起。
那时的少年还是伏云国小有名气的修真世家故家唯一的嫡亲子,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他却独享一整个世家族人的宠爱和资源,并且天资聪颖,灵根又是极其霸道的,年仅一十五岁就筑基成功,可谓是当时的天之骄子了。
或许就是在那时他就被那老家伙盯上了,故怀杏暗自咬牙。
世家之子筑基,理应宴请八方,广交人脉,他自然也不例外。当日来的人他大多都认识,唯独有一人格外陌生。
那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爷子,瘸着条腿步履蹒跚,在人群里十分惹眼。
父亲称他为葛老,据说是个隐居了的元婴期大能。
说起隐居,故怀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玉嶂山,顿时心生敬畏,在父亲的招呼下去给葛老敬了一杯酒。
那老东西当时还夸他长得好,现在想起来故怀杏几乎都要吐。
那葛老东西不知看上了他哪一点,先是说要收他为徒未果,而后竟然不择手段的屠尽他全家!世上总会有如此疯狂邪恶之人?!
父亲母亲许是知道那老东西的目的是他,便提前为他做了假死的术法和易容。
故家上下被杀尽后,躲在密室的故怀杏还是被带走了。
他们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对境灵大陆来说不过是一阵风卷过罢了。
境灵大陆能有几个元婴大能,即便是丹药堆砌出来的元婴,没有人会愿意和他们对抗。
然而故怀杏也知道了葛老的目的,他给自己喂了克制修为的狐狸丹,他要自己做他的火户鼎。
绝妙的资质与容貌就是他被那老怪物选择的原因。
故怀杏不说话,沈清未也觉得没问的必要,大抵是这小反派天资愚钝,搞不好他说出来又要伤了这孩子的心。
“罢了,你且好好修炼吧,为师也要去休整一番。”沈清未道。
他心里盘算着去那片湖泊洗个澡,闭关的那个山洞真是脏死了,用了几遍清洁术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还是洗一洗好。
故怀杏飞快整理好情绪抬头道:“师父可要弟子服侍?”
“服侍?”沈清未挑眉,看了看他削瘦的身子,“你能做些什么?”
“师父可要沐浴?弟子可以去打水、烧水、搓……搓背!”少年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是期待,又好像有点害羞。
沈清未疑惑歪头,肩头的青丝也随之垂落几缕。
啧……人族的表情好复杂。
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为师去后山洗,用不着你。”
而且他洗澡会化作兽形,本就喜阴寒,用不着热水和搓澡。
虽然被拒绝了,可是师父这样子好可爱!像猫儿一样!
故怀杏仿佛被击中了心,呆愣一瞬才回过神,涨红着脸飞快道:“那徒儿去给您铺床!”
还不待沈清未回答,人已消失在院内。
沈清未:?
捡来的反派徒弟好像有什么大毛病怎么办?
故怀杏并没有直接去给沈清未铺床,他感觉自己身上沾了灰尘,不甚干净,进不得沈清未的房间。
但为了躲开沈清未,他只能在院子中飞速的运转自己,一会儿浇浇花一会儿折折枝,要么就去打水,企图让脸上的热意消散下去。
他甚至连沈清未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同时,门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呀,来的不巧,阿清回来了吗?”单听这轻佻的声音就知是沉风那家伙。
故怀杏沉了眉眼,神色淡了下去,隐隐带了些冷冽,“师父不在,别作秀了。”
“哦。”沉风状似无意的掸了掸衣袖,意外的好脾气,仍然笑眯眯道:“小徒儿,可否告诉叔叔你师父在哪?”
故怀杏拧了拧眉,暗叹这狗东西装的真严实,不情不愿道:“后山。”
“原来去洗澡了啊~”红衣男子捋了捋垂在自己胸前的发,饶有兴致地往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轻笑出声。
他这幅样子让故怀杏浑身不自在,他是怎么知道师父在洗澡的?!
少年的眼神凶的像是要吃人,想不知道他的意思都难。
沉风撇撇嘴,玩味地笑了起来,“我与阿清几十年的交情,别说在哪洗澡,他身上几颗痣我都清楚。”
故怀杏蓦地瞪大眸子,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看过?”
“那当然。”沉风嘲讽地看向他,“我劝你收敛一点,你可不想让阿清发现我们动手了吧?”
少年轻哼一声,别过头去,眼眶隐隐泛红。
师父都能和他一起洗澡,做那么亲密的事,为什么自己不能?!
少年浑身的低气压几乎要溢出身体,沉风满意一笑,拂袖离去。
哼哼,没有什么比给情敌添堵更爽的啦~
这玉嶂山沈清未独占一方,后山那片地界没人敢踏入,沉风也只是稍稍傍近了些以慰藉思念,留了些来过的痕迹便走了。
他了解沈清未的性子,让旁人和他一起洗澡是绝不可能的,这些年他甚至连他的兽形都没见过,更别提什么痣了,不过是逗那小子玩而已。
不过看那小子的呆样,也不知是装傻充愣,还是对他自己的心思分毫不知。
但沉风可以肯定,那小兔崽子一定存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可那又如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如何能斗得过他呢?
沉风冷哼,确保了自己刻意留下的气息不会被掩盖后,凌空飞回自己的地界。
沈清未清洗完出林子后,果然发现了沉风的气息,循着一小片地方来来回回的,似乎很是踟蹰。
这幅样子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好歹是自己的朋友,沈清未瞧了眼初升的缺月,觉得时间还早,便提气飞往另一个峰头,那是沉风住的地方。
这座山头竹子不多,水也不多,沈清未不喜欢就没管它,谁知后来长了猫,便是沉风了。
方一落地沈清未就不适的皱了皱眉,这里太暗了,他还是对人族的生活方式更喜欢一点。
循着记忆他踏入了一个山洞,里头冰冷空旷,四通八达,沈清未不明所以,轻唤了一声沉风的名字。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洞穴内,许久其中一个洞穴里头传来一声异样的声响,像是器物落地的声音。
该不会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妖来把沉风吃了吧?
沈清未一凛,抽出青蛇藤鞭,谨慎的往那个洞口走去。
他屏息凝神,步步靠近,只三两步他就看见了一丝亮光,好似蒙着纱纸,泛着朦胧绮丽的橙红烛光。
好浓的酒气。
沈清未不适地皱了皱鼻,一个喷嚏几乎要打出来。
“唔……”
一声轻哼把沈清未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往石床上半躺着的人影看去。
“沉风?”
那白发男子此刻衣衫半解,面色酡红得倚在床上,红袍铺散了一地,他浑身都是酒气,蓝盈盈的兽瞳中透着半推半拒的媚态,唇红齿白地呵着气,“阿清……帮帮我……”
沈清未:?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沈清未面色如常地走近,像是丝毫没看见那人眼中期盼的光。
瞧着人越来越近,沉风半支起身子坐起来,醉意在惊喜间去了大半,“阿清真的愿意吗?”
言语中即使极力压抑着欢喜,却也不难听出他的激动。
“为何不愿?”沈清未奇怪的看他一眼,手摸向自己的腰腹处。
“别委屈自己。”
沉风几乎都要被心中狂喜淹没,突然劈头盖脸一个柔软的东西砸下来。
沉风:???
“以后太冷的话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不必又是喝酒又是生火的。”沈清未看向那边红纱笼罩的烛火,颇为嫌弃,“这么小的烛火哪里能取暖?”
刚刚都冷的哈气了。
确保几条被子将人盖严实了,沈清未满意点头。
临走前他又说了一句,“以后莫要用被褥磨爪子了,再弄坏我可没了。”
脚步渐去,洞穴内沉寂了一阵,一个白绒绒的脑袋从层层叠叠的被褥里挤出来。
喵喵喵?
沉风妖艳的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沈清未,我恨你是块木头!
而早已回到自家山头的沈清未对此分毫不知,他看了看院内暖融融的灯光,心中无意识的舒坦了起来。
嗯……那反派小崽子做的不错,没白养。
“吱——”
随着木门被推开的轻响,沈清未面前忽的冒出一个脑袋。
“师父!”
是故怀杏。
沈清未强忍着要揍他的冲动,绷着脸点头,绕过人就往里头走。
他这才刚一回来就接二连三的备受惊吓,简直是出关不利。
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站在原地,随着沈清未的走动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还带着丝酒气。
故怀杏嗅了嗅,一向乖顺的表情瞬间崩裂。
这味道是那猫妖身上熏的香!
少年隐在阴暗处半晌不动。
沈清未已经推开自己卧房的门,奇怪的回头看他一眼。
这小崽子怎么不黏着他了?
“阿杏?”
“师父……”少年转过身,面色有些苍白,但他还是乖乖的走近沈清未。
谁料刚一靠近,他就捂住口鼻打了一个超大的喷嚏,随后歉疚地看着对方,“师父,今天您身上有股香气,徒儿靠近不了。”
他开始挠脖子,泪眼汪汪地仰头看沈清未,“怎么办啊师父,我好像也沾上了,好痒!”
沈清未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恍然。
这是沉风的气味。
沉风他惯爱用香料,应该是今日他去沉风洞府时无意间沾上的。
眼见着徒弟颈间就要闹出血痕,沈清未皱起眉,拍掉他的手,“不许挠。”
“可是师父,我痒。”
真是娇气。
沈清未攥住他又要抬起来的手,正琢磨着怎么办,脑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滴——孩子生病怎么办,洗洗就好了。」
沈清未:“……”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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