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保护费不知道啊，谁允许你在这摆摊的。给他抢过来！”
镇上人流密集的地方总共就那几处，陈淮叼着根从路边摘的野草，瞅着离镇中心最角落的那个被要保护费的摊子。
寒冬腊月里，被要保护费的年轻人穿着露脚踝的裤子，冻得浑身发抖。旁边摊主都老实的给了，只有他把钱紧紧护在怀里，被人推了一下也没松手，倔得很。
陈淮溜达着过去，毕竟那年轻人看着瘦不拉几的，面对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强壮男性压根不是对手，但别看着人小，发起疯来特别凶，像是陈淮故意在村头招惹的那只臭狗，恶狠狠的咬在要抢他钱的人胳膊上。
那人骂骂咧咧了一声后恼羞成怒的扇了那傻子一巴掌，把钱抢过去不算，还要把他的摊子给踹翻了。
其实不过是两筐橘子，黄澄澄的，被扁担挑着，就蹲在路边卖。
陈淮从旁边站着看了会，吐掉狗尾巴草，瞅着那傻子在那一个个捡橘子。他过去弯腰捡起一个，拿在手心里捏了捏，橘子被摔得软了点，捏下去有点凹陷，他剥开皮塞进嘴里，倒还是甜的。
他又顺手弯腰拿了俩橘子揣进兜里，准备去网吧包宿。
刚走出一百米，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把三两口吃剩的橘子皮扔到旁边垃圾桶里，走几步又停下来。
那傻子挑着橘子扁担一直跟他后面，藏蓝色的破棉袄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裤子又短又肥，鞋子看起来也是单鞋，脚踝冻得通红。
陈淮停下来，盯着他看，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百无聊赖又有点烦躁的按动，看火苗被风吹的扭曲，声音也有点不耐烦。
“多少钱，我给你还不行吗？”
小傻子一脸认真的模样，放下扁担，手指往口袋里掏，陈淮没什么耐心，“多少？说话！哑巴啊！”
小傻子眨巴了下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串钥匙，怕自己手脏被嫌弃，他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把钥匙只用两根手指尖捏着递给陈淮。
另一只手指了指陈淮，又指了指钥匙，嘴巴啊啊的只能发出声音，但说不出话来。
还真的是个哑巴。
陈淮突然有些内疚了，他不好意思的把钥匙接过来，语气比刚才缓和许多，不轻不重的说了声谢谢。
小哑巴就抿着嘴笑开，笑得有点乖，他摇了摇头，好像在说没事。
临走的时候，他又从筐子里掏了俩橘子出来，小心翼翼的递给陈淮。见陈淮接了，他才重新背起扁担，往回去的路走。
橘子少说有五十斤，陈淮不知道他站在那条路边卖了多久，被欺负了多少次。那么一个小小的身影承担起来的重量压垮了他的身躯，在夜色里负重前行。
陈淮突然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是人。
从网吧包了一夜的宿，因为一个卤蛋和人打了一架，陈淮打架凶，骂人也狠，不要命一样，没几个人愿意和他折腾，得罪不起。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有被人用拳头砸出的伤，嘴角的血已经干涸。
才六点，他懒得回家，大壮拿了瓶冰红茶问他，“淮哥，要不要去我家看片，我家老头子不在。”
一晚上没睡，陈淮不客气的骂了声让他滚。
高中毕业后他就不上学了，整天拿着孤儿补助混日子，隔三差五去跟着收保护费，倒也够吃够喝。
镇上的房子是他那短命的娘留下来的，先前奶奶还在的时候他还有人管，有家回，老太太也走了后他就真的成了野孩子。
网吧通宵费眼睛，他准备回家睡个一天晚上再出来，走出没多远，又看到了昨天那个小哑巴，挑着扁担跟在一群人后面。
扁担里的橘子看起来比昨天还要多，所以他走的没那么快。
陈淮挠了挠头，也跟了过去。
锦和镇到铜仁有一趟公益性慢火车，一则为了方便锦和镇菜农往外销售，二也促进了两地人民互惠互利，铜仁人民有新鲜实惠的果蔬可买。
火车一般八点多发车，菜农们早早赶到车站，为的也是提前上车抢个好位置。
陈淮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进了站。
小哑巴不和别人抢位置，把自己的扁担放在角落里，安静的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馒头，小口小口的啃，吃相很乖。
火车还没来，他也不急，慢条斯理的蹲在那不和人交谈。
陈淮没啥事就过去了，从他旁边跟着蹲下。
小哑巴一开始很警惕，见是他，又冲他抬着脸乖乖笑笑，馒头用手掰开一半递给他，像是问他要不要吃。
陈淮也没跟他谦让，不客气的接过来说了声“谢了。”
小哑巴就咬着馒头摇摇头，突然又往前探过来身子看陈淮的脸，皱着眉头指他脸上的伤。
“没事。”这在陈淮受过的伤里算是最小的，他自己都没在乎过。
小哑巴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随后又从竹筐里给他挑了俩橘子，指了指陈淮的手心，然后塞到他温热的手心里俩皮还沾着凉气的橘子。
火车抵达之后，小哑巴不急不躁的跟在最后面，不和别人抢位置。陈淮跟在他后面也进了车厢，两人找了个空地，陈淮看着他放下扁担，可能是昨天的愧疚还在，陈淮在车厢里使劲了十寸不烂之舌吆喝，赶在还没到达铜仁就帮小哑巴卖出去不少。
小哑巴就悄悄伸出大拇指冲着陈淮傻笑。
火车外风景尽收眼下，因为是慢火车，车厢内是各种大爷大妈，像陈淮和小哑巴这样的年轻人属实特别少。
陈淮网吧通宵了一宿没睡，一旦慢下来困意便撑不住了，醒来的时候脑袋正靠在小哑巴肩上，小哑巴僵着身子努力让他倚靠着，生怕他会掉下去或者不小心吵醒他。
笨拙又严肃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更显憨态可掬，陈淮没忍住笑了。
小哑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乖乖抿着唇也冲他腼腆的笑了笑。
陈淮突然凑过来问他，“你叫什么啊？”
小哑巴又指了指他的手心，陈淮乖乖照做，小哑巴垂着头，很认真的拿一根手指在陈淮手心一笔一划慢慢的写。
“陶林？”
陈淮盯着他漂亮的眼睛问。
可能是开心陈淮直接说对了，陶林兴奋的拍了拍手，似乎是在鼓励他。
发挥你来我往的优良传统，陈淮抓过陶林的手，抚平他的手心，在他懵懂又专注的目光下同样写上自己的名字。
陈淮。
“很高兴认识你，陶林，我是陈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