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小妖没等到和铁牛一起玩这个游戏，反而等到了一个上门说亲的媒婆。
那媒婆年约五十，穿着一身红，像个大灯笼似的。
每说一句话就要眨两下眼睛，捂着嘴笑。
小妖不懂她在笑什么，但心里有点莫名焦躁，尾巴不停地甩来甩去。
它又愤愤抬头看向铁牛。
事实上，铁牛却比它还要懵。
秀姨是乡里颇有名气的媒婆，把待嫁的闺女和待娶的小伙子们摸得清清楚楚。
她语速飞快，铁牛一个怔愣间，回过神才发现她口中的自己已经抱上了个大胖小子了。
秀姨砸吧着嘴，连杯子里的水都喝光了，铁牛都还没吭气表态。
她有些急了，眼睛转了转，微微倾身，“铁牛啊，你觉得怎么样？”
“啊？”
“就我说的姑娘，要不明天就见见？”
铁牛睁圆了眼睛，皱着眉头，“太急了吧。”
他生得成熟，五官方正，稍稍板着脸看起来就有些吓人。
秀姨侧了侧身子，笑了一下，又说道:“看你，哪个男人不猴急呢？再说了，现在是让你们先处处，又不是一上来就要结婚。”
她这话说得太圆滑，铁牛不善言辞，张着嘴巴想说什么，但始终找不到商量的由头。
最后只好闷闷的点了点头，心里还懵着。
秀姨一下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延伸到了太阳穴。
小妖偷偷看着她，那大红灯笼跟被点亮了似的，整个人都精神了。
秀姨搓着手，站起身扒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那我去告诉那姑娘了啊，记得明天打扮一下自己。”
她说完就走，连铁牛慢半拍的惊呼都没能把她喊回来。
小妖这才气鼓鼓从偏堂出来，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
铁牛本还板着脸觉得有点不对劲，一回头便笑了。
刚走了个大红灯笼，这会儿又来了个小红灯笼。
小妖一看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立马更气了！
同时心里还闷得慌，就跟有东西扯着似的，它觉得难受极了。
而这个大牛蹄子，居然还笑！
铁牛一把抱起狐狸，用手掌慢慢的为它顺毛。
“气啥勒？是不是不高兴俺要娶媳妇儿了？”
小妖瞪着他，然后嗷的一口咬上了铁牛的下巴。
还微微用了几分力，犬齿在那青色的胡渣上故意磨。
铁牛吃痛，嘶了一声，往后仰头。
本想惩罚一下被惯坏了的小狐狸，但一看它那委屈屈的神色，便再也下不去手了。
他在小妖头上揉了两把，憨笑两声，“好了好了，就相相看啊，别气别气了。”
但小妖还是很气，而且很悲愤，修炼的时候越发用力了。
而那媒婆果真说得没错，第二日上午，便领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来了。
那姑娘肤色白皙，低垂着头，始终有些羞怯地不敢和铁牛对视，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小妖没来得及看铁牛的反应。
他唰的瞪大了眼睛，使劲的瞅她。
啊！
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在林子里和死鬼玩的那个吗？！
大牛蹄子被骗了！
秀姨看着姑娘脸上的神色，心知她这是满意了，于是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仿若浸泡开来的干黄花，神色都精气了许多。
她瞅了眼还拧巴着的铁牛，心里有点埋怨这不上道的小伙子，但还是温声道：“铁牛啊，娟子家里的条件也很可以啦，你看看人姑娘这模样，保准好生养。”
娟子抿着嘴巴轻轻笑了一下，害羞地侧着身子，偏头偷偷抬眼打量旁边的男人。
六月份的日头早已进入了夏季的蒸腾，乡间的田坎上到处都是扛着锄头的庄稼汉子。
男人们体热，穿得单薄，铁牛也是一身灰扑扑的棉麻。
那粗糙的面料还没有他们长年累月磨出来的茧子硌人，但胜在透气，浸湿的深色也没能遮掩住衣裳底下壮实的肩膀和臂弯。
娟子看着五官硬朗的铁牛，身上透出一种别样的男人味，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小妖趴在偏堂的门缝里，将娟子对大牛蹄子的垂涎看得清清楚楚的，急得狐狸毛都掉了好几根，尾巴不停地在地上扫来扫去。
直到送走两个女人后，它才急切地冲了出来，一边叫着一边模仿那天晚上看见的娟子的动作。
铁牛皱着两道浓眉，看着小妖在地上不停地蹭来蹭去，呜呜声九转十八弯。
“咋滴？叫春啊？”
小妖动作一顿，撅着屁股，扭头看他。
刚送走秀姨，铁牛有点烦闷地撸了把脑袋，又纳闷道：“不对，你才四个月大吧？蛋皮都是空的还发·情啊？”
狐狸精的脑子在一刹那间灵光起来了。
原来如此！
娟子早就和一个野男人配上了！
这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它两只耳朵高高立着，眼睛都瞪圆了。
不行不行！
它一想到大牛蹄子可能会和娟子交配，整只狐狸都要炸了！
小妖连蹦带跳的控诉着娟子的罪行。
它不同意这门亲事！
可惜铁牛看不懂小妖在叫嚷什么，于是带着一脑袋的问号，弯腰给了它一大块鸡腿肉。
自这天起，娟子便来得有些勤奋了。
她主动得有些反常，像是对铁牛喜欢极了，每每出现都会挽着长发，扎起镇上很流行的长辫子。
两道眉细细地描着，唇上还点了抹口红，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抿嘴笑。
铁牛对她谈不上喜欢，但却也不好拒绝，只是整个人对这突如其来的亲事还有点懵。
乡间的姑娘小伙，到了年纪就会踏入这样的进程，找一个看得过的人，匆匆步入婚姻，成立新的家庭。
这几乎不需要什么准备，只是时间到了，他们就要在这个年纪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像千千万万的祖祖辈辈一样。
铁牛家没有长辈，他对婚事不热衷也不排斥。
但还是与娟子下意识的保持着距离，并且在她孤身一人来到他家的时候将人拦在门外。
娟子气得跺脚，闷闷站了一会儿，又抬头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她眼里蓄着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小妖也气得跺脚，四只裹着黑丝的狐狸腿重重捶在铁牛身上。
叫你勾引她！
已经吃成小球的狐狸有些重量，铁牛被踹得迷迷瞪瞪的，只好不明所以的顺毛，安慰小妖都来不及，于是也顾不上门口的娟子了。
门栓没有动静，里面甚至还隐隐传来铁牛的低沉的笑声。
娟子一愣，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低声愤愤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抹了把脸，又抬头温柔地向着门说抱歉。
但却在回家上山的路上突然遇到了一只飞窜出来的红影，惊得她一崴脚，跌坐在地上，然后下意识的护住了肚子。
周围空无一物，始作俑者不知逃到了哪里去。
方才在铁牛家门口的安静全然不在，娟子突然脸色狰狞了起来，“什么下贱畜生！让老娘哪天逮到给你直接摔死！”
她骂骂咧咧地站起身，还一直用手揉了揉肚子，动作十分怪异。
小妖躲在一株大树后的灌木丛里，歪了歪头。
“你慢点，小心有捕兽夹。”
铁牛走在后面，看着小妖在落叶堆里滚来滚去，好不快活。
家里的柴火快用完了，于是难得一起上山。
小妖显得异常兴奋，一边走一边到处窜，跳来跳去的，俯着身子嗅了一路，中途还刨到一个坏了的野鸭蛋。
铁牛摸了把下巴的汗，把背篓望地上一放，笑着说:“捡吧，捡了放这里面。”
“嗷呜～”小妖甩着尾巴欢快的应了一声。
然后皱着眉头，板着小脸认认真真的叼起地上的干树枝。
铁牛哈哈笑了两声，没忍住，撸了把狐狸脑袋。
这个背篓是特地给小妖准备的。
他自己上山，一般就拿扁担和绳子，把柴火捆得扎扎实实的挑下山。
但小妖非常喜欢在他旁边转悠，连洗澡的时候都随时等着给他叼毛巾。
可一直惦记着人的娟子却打破了一人一狐的悠闲。
小妖在听见她的动静之前就嗖的一下机敏地跳进了一丛矮花里。
铁牛还叨叨着越来越胖的小狐狸，转过头时却看见了娟子，笑脸一下就凝固了。
娟子心中疑惑，娇羞地看了他一眼。
“铁牛哥，你在和谁说话啊？”
铁牛看了眼柴火刚填了一半的背篓，然后才盯着娟子。
“你怎么来了？”
他说话很直，脸色硬邦邦的。
娟子一噎，委屈地抬眼看他，然后将手里的竹篮子提了提。
“人家是来给你送汤的……”
她将篮子上的棉纱布轻轻掀开，炖得金黄的鸡汤弥漫出鲜香。
但铁牛却一下皱了眉头。
他和娟子家不算熟，这样的乡亲之间是很讲究回礼的。
家里没有女人家做这些细致活，他宁愿吃大白米饭也懒得往东家西家里凑。
铁牛几乎已经将不情愿摆在了脸上，迟迟没有说话。
娟子慢慢变了脸色。
她已经在心里骂翻了天，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知趣的男人！
亏她还在汤里放了“好东西”，打算等会儿好好将人侍弄一番。
真是白瞎了这么壮的身材！
娟子在心里愤愤地嫌弃着眼前的木头桩子。
但就在她收敛起神色，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窜出了一道红影。
像是故意的一般，她明明站得好好的，却感觉自己被那红影狠狠推了一把。
惊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篮子里的汤也全洒了。
“天杀的野畜生！什么下贱货！”
被怒气冲昏头脑的娟子下意识朝着那红影骂了好几句。
但下一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磕巴了。
她机械地转头看着铁牛，心里猛然一惊。
男人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眼睛却令人震慑，不敢与之对视。
“嗷呜～”
草丛里趴着的狐狸突然叫了一声。
娟子匆匆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努力挤出脸上的笑。
但在看向那只满脸得意的狐狸时又压制不住脾气恨得咬牙。
她转头看向铁牛，又放慢了声音，故意扭了扭身子。娇滴滴道:“那只狐狸真好看啊。”
铁牛稍稍舒缓了一下脸色，嗯了一声。
娟子眼睛亮了亮，轻快地说道:“铁牛哥，听说城里的狐皮大衣卖得可好了，我之前……”
她的话没说话就卡住了。
娟子攥着竹篮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迟缓地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有些惊惧。
铁牛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眼神几乎能把人灼出一个洞，
他下巴绷得很紧，死死握着拳头，让娟子感到一阵深深的害怕，连声音都在颤抖。
“怎，怎么了？”
铁牛依然瞪着她，浓眉都快竖起来了。
他冲娟子道:“给老子爬！”
没过多久，村子里女人们看铁牛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
娟子逢人便哭诉铁牛十分暴力，总是对她动手动脚。
一起干活的汉子们可不信那些闲话，坐在田坎上大声嚷嚷。
“铁牛，还有这回事儿啊？”
铁牛把锄头往肩上一扛，狠狠吐了口唾沫。
“呸！”
但这流言没蹦跶多久，娟子偷人的丑事就呼呼啦传开了。
在村里一众媳妇儿中，总有一位尤其泼辣，站在门前骂街的嗓门能贯穿半个村头里，经久回荡。
老李的媳妇便是如此。
她体态偏胖，力气很大，为家里不省心的丈夫和孩子操碎了心。
这份劳累让这个女人变得越发暴躁而刻薄。
六月的最后一天清晨，在乡里的炊烟袅袅升起之时。
老李被揪着耳朵提溜到了娟子家门口。
他脸上全是指甲抓花的痕迹，一路低着头，沉默不语。
只有他媳妇敞开了嗓子叫门的声音刺破了宁静的晨光。
“你个不要脸的小骚·货！有本事偷人怎么没本事出来，老娘倒是要看看你这狐狸精长啥样！”
“出来！”
“啊湫！”
正窝在家里啃鸡腿的小妖耳朵弹了弹，觉得鼻子痒痒的，又打了一个喷嚏。
“啊湫！”
铁牛望了眼外面有点兴奋的过路人，疑惑地皱眉。
他端着一碗面条，呼噜噜嗦进嘴里，看向眯着眼睛挠鼻子的狐狸。
“咋啦？感冒了？”
“嗷呜～”
小妖抬头回了一句，也不管铁牛听不听得懂，又继续把头埋在食盆里啃。
关于娟子的事，铁牛是下午出门遇到邻居王婶的时候才知道的。
娟子的肚子遭了罪，被直接送进卫生所了。
王婶显然亲临了现场，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那两个女人之间的撕扯。
不止衣服破了，还拽着头发扇耳光，差点都要抠眼珠了。
老李缩在一边全程耷拉着头，也不帮谁。
娟子那家人从头到尾也不敢露面，直到她被一脚踹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才发现她裤子都红了。
看热闹的人也慌了，赶紧大呼小叫的把人送出去。
“掉了也好，这孩子就不该来。”
王婶掀起嘴皮冷冷笑了一声。
她又看向铁牛，拍了拍他的胳膊。
“幸好哟，你没搅和进去，不然这叫什么事嘛……”
她还说了什么铁牛没听清楚。
他瞪着眼睛，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那门亲事的古怪的。
只知道下力气干活的憨厚汉子被惊得一激灵，赶紧回家絮絮叨叨的讲给小狐狸听。
小妖拍着软乎乎的胸脯，得意地抬着下巴。
哼！
愚蠢的大牛蹄子！
没有本妖可怎么活哦！
自这天起，小妖便为了脆弱的人类生出一份责任感。
顶着夏日的炎暑，小狐狸沉浸于修炼，再一转眼才发现铁牛瘦了。
秋天的风拂过田野，吹黄了稻子；拂过山头，吹红了果子。
拂过庄稼汉粗糙的脸庞，吹跑了热汗。
又是一季大丰收，铁牛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腰背被晒得通红，哪怕冲凉之后也有一股灼烧感。
“嗷呜～”
小妖趴在侧边，仔细地为他舔着伤口。
铁牛手上的茧子更厚了，上面有细细密密地被草割出来的伤口。
他挠着小妖的下巴，咧着嘴笑。
“收成好，才能过冬，俺要和小妖一起贴秋膘。”
“嗷呜！”
小妖兴奋地答应了一声，一双狐狸眼瞪得圆圆的。
快了！
它终于快要化形了！
秋忙过了，铁牛依旧没有闲下来。
家家户户都忙着脱壳翻地。
铁牛一人山上田里轮番转，没有贴上秋膘，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
而小妖却像气球似的被吹得圆滚滚的。
赤色的绒毛换了一茬，新长出的更长更细密。
从背后看过去，当真是圆圆的一团，不过又外加了一条毛茸茸可以当围巾的大尾巴。
晚上凉了，铁牛就喜欢将小妖搂在胸口处。
一下一下的摸着它软乎乎的肚子。
他那大掌陷进狐狸腹部奶白的绒毛里，盖了一个手掌印，又捏了捏那上面的晃荡的小肥肉。
“哟，你咋又长胖了？”
“嗷呜……”
小妖哼哼唧唧地回应了一声。
这才不是胖！
只是毛茸茸！
十月一过，天气降温得愈发明显。
这天，铁牛去镇上做了买卖。
背着一个大竹筐，装得严严实实的出去，又满载而归的回来。
小妖特别喜欢吃一种黄色的玉米糖，他这次特地买了一袋。
但回到家却没见到狐。
铁牛有些疑惑，等了一阵之后，到了饭点，却仍不见那抹红影。
他有些急了，一边拿着饭盆敲得叮当作响，一边朝后山喊。
就在这时，木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被来人一把拍到了墙上，震落了壁上的灰。
铁牛惊诧的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结结实实的抱住了。
“咳咳！”他猛的咳嗽两声。
这小炮弹估计修炼了铁头功，结结实实地撞在他胸腔上，让他措手不及，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铁牛低头看着怀里一头红毛，刚到他胸口的小孩，心里顿时一咯噔。
他被勒得紧实，连胳膊都挣脱不开。
怀里的人还咯咯笑着，跟钻木取火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拱。
铁牛愣愣地低头看着小孩，声音都颤抖了，极其不可思议。
“你你你！小，小妖？狐狸？！”
“唔？”
小孩抬起头，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大约十五六岁。
笑得露出了两个可爱的犬齿，重重点了点头。
“唔，牛……”
小孩张嘴，像是很不习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似的。
最后急切的啊啊了几声，才惊叫道:“牛牛！”
铁牛一下笑了，刚才的焦急都化开了，浓眉舒展。
小孩松开他，后退几步，站得有些不稳。
于是干脆趴在了地上，像往常一样蹭着他的裤脚。
于是铁牛的笑容开始慢慢凝固。
他凝视着脚边流着哈喇子，撅着光屁股，一百多斤的大胖小子。
最后呵斥一声:“变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