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小运子鬼精鬼精的,一提六殿下竟吓得直哆嗦。陆同昭想刨根问底,小运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着头求他回去。
估摸着到了宫禁的时候,陆同昭怕他闹得动静太大,再引来侍卫,只好作罢。
七八岁正是爱听鬼神故事的年纪,他回到寝殿也止不住地想:
难不成那位六殿下吃人夺魂?
亦或者六殿下通巫蛊,布魇镇?
陆同昭打个寒颤,心里一阵发毛,默念几遍“子不语怪力乱神”,揪紧了剑穗。
不过半个时辰,陆同昭就被小运子喊起来梳洗,说是该上书堂了。
天尚未明就要温书,看来这皇子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一踏入学堂,就见少年笑脸相迎:“同昭弟弟,昨日匆匆一见,未能叙话。夫子讲书若有晦涩难懂之处,为兄愿为你解答。”
陆同昭虽然犯困,头脑还算清醒,立刻想起这人是昨日席间的三皇子,拱手让礼道:“多谢三殿下。”
“既是兄弟,又何须如此多礼。”纪从宣温和谦逊,领着陆同昭坐下,又帮忙讲解文章,十分亲切。陆同昭心思却不在这儿,他还惦记着小运子口中的那位“活鬼”六殿下呢。
一盏茶的功夫,皇子们陆续入座,魏夫子进殿,抬头扫了一眼,问:“六殿下何在?”
婢女答:“回夫子,六殿下染了风寒,已差人告假。”
陆同昭心下失望,撑着脑袋开始神游,变成一代大侠跟那些话本子里的妖魔鬼怪打架去了。
庭院之中,春和景明,角落里的朝颜开得艳丽,不过午后便又凋零。
陆大侠还没跟上古神兽分出胜负,魏夫子先合上书,宣告散学:“今日便到此为止。”
众人行礼,夫子走前一片和谐,走后学堂炸锅。
“同昭,今日可还适应?待会儿要不要与我一起练习骑射?”纪从宣问道。
陆同昭还没回答,就听二皇子嗤笑道:“三弟对陆家小子真是热心,既是兄友弟恭,为何不分点心思看望病中的六弟?那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两人站着对峙的模样有些熟悉,陆同昭想起来了,昨日溜出席的三人中就有他俩。
“你!”三皇子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瞬间又恢复常态,“我自然会派太医前去照看从宜。”
二皇子还在冷嘲热讽:“派太医前往也好,三弟若是去了,凭他对你的恨意……小心被你六弟的‘煞气’冲撞啊。”
二皇子和三皇子,一个是先皇后所出,一个是宠妃所出,身分高贵又年龄相仿,向来最不对付。今日二皇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嘲讽三皇子刻意讨好陆家,众人私语偷笑,看热闹不嫌事大。
三皇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五皇子正要顶嘴,被他一把拉走。
陆同昭被晾在原地,一脸尴尬。给其他几个殿下行个礼就赶快跑了。出了学堂,他示意身后婢女:“碧葵,你入宫早,你同我说说这几个皇子的事儿吧。”
“小侯爷是想问方才在堂上争吵的二殿下和三殿下吗?”碧葵回应道。
“不。我想问的是三殿下和六殿下。”
碧葵神色一僵,过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三殿下和六殿下都是丽妃娘娘所出。三殿下待人温和,皇上很喜欢。而六殿下……”
碧葵说不下去了。
陆同昭郁闷,怎得这宫里每个人见了六殿下都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难道说六殿下品行不端?还是......”
“小侯爷,您的玉佩呢?”碧葵讶异。
陆同昭赶忙摸了摸腰间——那祖传玉佩果然不见了。
“糟了。快随我回学堂找找。”
半个时辰后,碧葵和其他学堂宫人就差掀翻学堂屋顶了,仍旧一无所获。
陆同昭额上留着豆大汗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忽而灵光一闪——
今早困倦,并未留意玉佩是否挂在腰上。难不成是昨夜同小运子半夜散心时就已经掉了?
看来得顺着昨夜路线寻找。
陆同昭心想,他只是去找玉佩,绝不是好奇六殿下下的“鬼院”。
晚上陆同昭假装睡下,小运子照常坐在门外值夜。而里屋的小侯爷蹑手蹑脚,同样贴着门席地而坐,主仆俩隔着门背靠背。陆同昭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动静。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门外一声“嘿呀”,估计是小运子站起来了。以前在国公府,哪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如今晚上想散个步还得等看门的上茅房才能出来,当真憋屈。陆同昭探头探脑,确定四下没人才溜了出去。
陆同昭回忆着昨晚去过的地方,躲着大内侍卫四处找,却仍一无所获。如此一来,就剩一个地方没去了。
庭院静谧,陆同昭小心翼翼,心跳如鼓。漆黑的夜如一团浓郁的墨,他踮着脚,正要看清匾额时,肩膀突然被抓住——
陆同昭反应迅速,侧身挣脱,欲出手反制,却因力量差距还是被扣住,稚嫩的手腕被攥得通红。
“你是谁?”那人声音如深夜雨露,冰冷清澈,又带些孩童独有的细腻。
月光打在眼前人身上,陆同昭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虽然脸色苍白虚弱,一双眼睛却如精心雕刻的玉石,乌黑澄澈,亮如寒星。
陆同昭咽了口唾沫,一时竟说不出话。不知看了多久,终于回过神:我陆家两代镇北大将军,我却做贼似的被人揪住领子拎起来,这怎么行?
于是挥手甩开他,理直气壮道:“我是奉国公府陆同昭,你又是谁?”
“你闯进我的院子,竟反问我是谁?”
!
他就是皇宫上下讳莫如深的六殿下纪从宜?
陆同昭清清嗓:“我来找我的玉佩。”
“你的玉佩怎会在我这儿?”纪从宜斜睨着眼前的毛头小孩,嗤笑道,“我从未见过你,总不能是我拿了你的玉佩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何在此?”
陆同昭语塞,总不能如实交代自己不守宫规、四处乱逛一事。他还没编出个由头,就见纪从宜弓起身子,用力喘息,神色痛苦,每一次吸气都带来一阵强烈的咳嗽。
上一秒还和陆同昭动手过招,下一秒就快要跪在地上。喉咙被紧紧勒住的窒息模样吓得陆同昭手足无措:“你......你没事吧?病还没好?”
陆同昭想去搀扶,纪从宜直接拍掉他的手,勉强撑直身子进屋,恶狠狠留下一句:
“与你无关。”
“喂!”
突然,院外有巡逻侍卫大声呵道:“谁在哪?!”
这下陆同昭可无心纠缠纪从宜了。他蹑手蹑脚地顺着宫墙往门口靠近,紧张得生怕连呼吸声都被侍卫听了去。毕竟半夜擅闯皇子居所,罪名不小。
“这不是六殿下的柏心堂吗?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感觉身上一凉,周遭似有怪声,毛发悚然。
待侍卫离开后,陆同昭终于从草里钻出来。有侍卫在前面开路,倒不怕在被撞见。
陆同昭压低脚步回到青聆居时,小运子果然又守在正屋门口。他将外衣脱了藏在树后,又披散头发,装出一副面目呆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小运子乍一看有人身穿白衣,长发飘飘,步伐诡异地冲他来了,顿时如受了惊吓的猫上蹿下跳。看清那张突然凑近的圆脸后,感觉自己至少被这位小侯爷爷闹得减寿十年。
“您什么时候从里屋出来了啊祖宗!”
他一把搀住陆同昭的胳膊,才发现陆同昭眼睛微阖,面容呆滞。
这是在......梦游?
少顷,陆同昭如他所料那般,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咕哝道:“我怎么在这儿?”
小运子这才松一口气:“小侯爷,您梦游了。奴才扶您进去。”
陆同昭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任由小运子摆弄,暗自得意自己装得天衣无缝。只可惜玉佩仍不知所踪,若不是纪从宜阻挠,今晚定不会失望而归。明日非得找他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