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入夜,天空下着蒙蒙细雨,马车徐徐驶过湿漉漉的长街,街上人影寥寥,两匹上乘宝马身形健硕,马蹄急踏,车轮辗转,不时发出声响。
车厢之内,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缓缓伸出,轻轻挑开帷裳,随后一个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渐渐传来:“红袖,行慢一点,粥会撒出来的。”
“东家尽管放心,我让厨房把碗碟都用油纸紧紧封住了,放入食盒时,装备得也很牢。只要食盒不倒,里面的饭食就撒不出来。”红袖驾着马车,急切地回应道。
沈淮溱闻言,神色瞬间又暗淡些许,眼眸低垂,默默地放下帘子,又将手放在腿上,紧紧抓着衣袖,不再言语。
绿浓坐在沈淮溱对面,将男人的动作看在眼中,轻声说道:“东家,给柳公子的食盒我会妥善看护好,你不用过于担心。只是,无论这车马如何慢行,东家今晚终究还是要与柳公子会面的。”
绿浓这一番话正正戳破了沈淮溱的心思,这一路上沈淮溱都在忐忑,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心中就愈发不安,不知要以何种面貌去面对柳念安。
韩铮自认为在作为沈淮溱的这些年,对于逢场作戏早已是得心应手,可偏偏在碰上柳念安时,眼见他为许思远走丢而犯难、焦急,自己就也会跟着心痛。
是感念着他与许思远之间的情谊而觉得心中不忍吗?
或是,自己没能阻止许思远被萧陌殇抓走,而对身为他朋友的柳念安心怀愧疚?
亦或是,觉得自己如今不得不和萧陌殇联手去欺骗这个性情率真的少年人,而感到十分揪心?
韩铮想着,心里却愈发慌乱,这一切都与他当初跟萧陌殇所预料的大相径庭。
怎么会成了这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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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前,泾阳城外。
青原矿道内,十几个身着黑红相间官服的大汉,手中正握着榔头、斧子等工具,小心翼翼地向两边墙壁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身上的汗珠都已浸透了衣衫,官帽也因燥热而被丢在一边。
一具又一具尸骸被人从矿道墙壁中挖出,又缓缓抬到矿洞外,盖上白布,几个仵作都手持纸笔,奔来走去,一刻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尸体数量、性别等信息,以待之后细细查验。
泾阳知州徐槐站在矿洞口一边,盯着矿山外面满地的尸骸,脸色愈发铁青,心绪不宁。
韩铮一身黑衣蒙面,默默站在徐槐身后,身姿挺拔,一身简单的玄色衣衫就将身体勾勒得无比宽阔,卓尔不凡。通身并没有过多配饰,只腰间缠着一条十分精细的黑绸腰带,带子上规律地镶嵌着若干青玉雕花石佩,中间还配着一大块长条工形的白玉,温润细腻。
此时韩铮脸上正带着那张恶鬼面具,覆盖着全脸,让人看不清神色,低沉的声音透过面具缓缓传来。
“徐大人,青原矿山的主人现在何处?”
徐槐回过神,听见韩铮的话后,便急忙转身,双手作揖,恭敬地回复道:“回特使,青原矿山的主人于岷本是泾阳城内一介布衣商户,专营香料买卖,产业在泾阳虽然算不上豪强,但也是有些家底傍身的。
这矿山就是他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两年前不知为何突然停了营生,一直荒着.......直到一个月前,于岷又不知为何,忽然贱卖了铺子,遣散了家仆,似是要离开泾阳。
隔天一早,路过的街坊在外面就闻到了他们家传来的血腥味,又见大门虚掩,进门查探才发现于夫人和孩子都已惨死家中,独独于岷不知去向。官府调查推断于岷嫌疑自是最深,已经下令通缉多日,可至今依旧一无所获......”
“这么说来,这矿山是荒着了?”韩铮继续追问道。
“回特使,正是。”徐槐回道,微微颔首。
“胡说八道,既然已经荒废,为何还会有人来开采?上一位特使早已将情况告知了北斗司,你竟还敢隐瞒。徐大人,你胆子不小啊。”韩铮语气冰冷,话语间又夹杂着些许威胁。
“特使恕罪,徐某不敢欺瞒,”徐槐吓得急忙解释,眉间的皱纹又深了几分。“于岷失踪后,按我朝律例,对于未有所属且长久未开采的矿山土地,地方州府有权将其收回,于家矿山就在其中。
于是我便让衙役查封此地,打算之后再安排有意承包的泾阳商户进行轮拍,拍得之后,登记造册,商户才能拥有矿山开采权。
可是,受于家惨案影响,此地尚未有人愿意承包。现已入秋,但今年泾阳向皇城准备的进俸贡物却仍然不足,便想着这个矿山虽然已经荒.......”
“虽然已经荒废,但毕竟可采矿石,寸土寸金。所以与其闲着,不如让你们自行开采,采出的矿石用来填你们府衙内的窟窿,再合适不过了,我说的对吗?徐大人。”韩铮开口说着,凛冽的声音宛如兵刃一般扎进徐槐心口,正中要害。
韩铮在面具下,嘴角微微上扬,对于徐槐刚刚那番话,似乎颇为意外。
其实,在来此之前,韩铮并不知道瑶光传回的密信内容,甚至对瑶光此人在泾阳的调查情况也一无所知,自己只是想借此由头逼着徐槐说实话,没成想竟然还查问出他似有私自采矿、贪墨公银的嫌疑。
徐槐闻言,颤颤巍巍地抬手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珠,又急忙两手作揖向前,对着韩铮深深恭了恭身,满脸惶恐道:“特使明鉴,徐某着实是有难言之隐啊。泾阳今年又新修了城防,耗资巨大,根本凑不出进俸的银钱,为解燃眉之急,行如此之事,也实是无奈之举.......”
凑不出?一派胡言,对于坐拥海港的泾阳而言,光是各路海商每年交付的港口费、码头货仓租赁费以及船舶停港费等等,就足以保证泾阳府衙赚的盆满钵满,哪怕全城百姓都被免去赋税三年,泾阳府衙也不可能缺钱到这份上。
“呵,行了,到底是不是无奈之举,徐大人不必与我多言,我此来是调查青原矿山的疑点。你的事,不归我管。”韩铮冷笑一声,左手轻抬,示意一旁不停辩解的徐槐住口,随后便径直向前走去,蹲下身,低着头,开始观察起眼前的几具尸骸。
大多数尸骸填埋时间较早,都已经彻底化为白骨。死亡时间最近的这几具尸体也已有月余,只剩局部的腐肉还未被蛆虫啃噬干净,但大部分地方也早已有白骨表露而出。
可奇怪的是,这几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即使被集中摆放在一处,距离如此之近的韩铮,也并未闻到任何尸臭或是难闻的气味,反而隐约嗅到一股浓丽的......香气?
似是为了印证这一想法,韩铮微微垂眸,缓缓低头,对着眼前的尸骸表示敬意。随后,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锦帕,将这帕子在其中一具尸骨腐烂处浅浅一擦,随即便放在鼻下嗅了嗅。
“奇怪,这香气好像是从这尸身上散发出来的.....”韩铮不禁轻声喃喃道。
徐槐不知何时也凑上前来,在看到尸体惨状时,猛地别开眼睛,随后又缓缓后退几步,看着韩铮的身影,轻声询问道:“特使大人可是又什么发现?”
“暂时没有定论。”韩铮收起手帕,继而站起身,眼眸微微闪烁,散发出点点幽光,盯着徐槐,声音依旧冷冷道,“近年来,泾阳城中可有人口失踪的报备?”
“回大人,徐某心知大人所想。泾阳自我上任知州虽有人口走失案或是人口拐卖案,但案件数量也远远不及此处尸骸的数量.......”徐槐依旧毕恭毕敬地回道。
“吩咐下去,今日之事,让你的人务必守口如瓶。没有我们北斗司的首肯,不得道与旁人知晓。若消息一旦走漏,让我知晓是徐大人驭下不严之过,小心乌纱不保。”韩铮冷冷地警告着。
徐槐全程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脸色愈发惨白。
此时韩铮佩戴着面具,眼部被黑纱罩住,犀利的眸光透过黑纱,彷佛青绿色的幽光,若隐若现。整体看来,青眼獠牙。徐槐看在眼中,忽觉韩铮此时好似真的如恶鬼现世一般,急忙点头回应道:“遵命,徐某这就去吩咐他们都把嘴巴闭紧,绝不敢怠慢特使大人的吩咐。”
徐槐为官多年,对于北斗司主事王纪平已是早有耳闻,此人早年在军中就以军纪严明而广受赞誉。自从主理北斗司以来,更是刚正不阿,朝中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只要被北斗司查出有猫腻的,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自己暗地里那些勾当自己心里自然清楚,如今自己眼前立着这么一尊大佛,自然是不敢轻易开罪的,只能听之任之,不敢有丝毫怠慢。
韩铮闻言,没有再多言,大步流星地走到拴马的树桩前,解开缰绳,跨步上马,随后便朝着泾阳方向扬长而去。
徐槐见人已走远,许久才缓缓松出一口气,回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树林阴翳,光影交叠,韩铮纵马飞驰在城外一处林间小道上,林中忽然传来响动,韩铮耳尖微微颤动。
顷刻间,“咻——”的一声,一支短箭忽然对着韩铮侧脸直直飞来,韩铮微微侧过头,那只短箭便从耳边斜飞擦过,只差毫厘,十分凶险。
见林中忽然没有了声响,韩铮便将手中缰绳渐渐收紧,马蹄缓缓停下,伫立在原地。
“你那边调查的如何?”萧陌殇缓缓开口。
韩铮依然跨坐在马上,只手解下面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抬头,远远望去,只见萧陌殇一袭青衫,正依靠在远处一棵榕树树杈上。一双美人目正全神贯注地盯在自己手中的弩箭上,双手也正忙着在其中填充一支新的短箭,神色自若,目不斜视。
若不是林中只有他们二人,韩铮甚至都有些怀疑刚刚那句话是不是出自眼前之人。
见此情景,对于刚刚那只短箭的来路,韩铮心下早已了然。但正事要紧,萧陌殇又向来行事轻狂,自己早已习以为常,倒也无心计较,只一脸正肃,开口回道。
“我午时叫上徐槐和他手下的人去青原矿山查探,果然从矿中挖出多具尸骸,长期被埋在土中,大部分尸体都已经是白骨。但奇怪的是,尸骸上残留的腐肉却没有什么异味,甚至还散发出阵阵异香。此外,青原矿山主人于岷也已失踪,于家除于岷之外,皆已被杀。”
韩铮说完,便将手帕掏出,高抬手臂,示意萧陌殇接住,随即便带着几分力道将其扔出。
萧陌殇眸光一转,眼看着手帕向自己方向飘来,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任由手帕渐渐掉落地上,随即淡淡开口道:“你说的异香,我已经有了线索,我让芷青去调查了沁心阁和定远镖局的相关消息。沁心阁是江湖中一些制香师自发组建的组织,之后频繁在泾阳活动,但具体在泾阳何处......目前无从得知。”
韩铮耳中听到此言,眼底忽然划过一丝惊异,出言问道:“你在千金阁也查不到?”
萧陌殇闻言,朱唇轻启,口中瞬间发出嗤笑,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许久之后,树上的阵阵笑声才渐渐消失,萧陌殇稍稍平复些气息,随即才继续开口说道:
“千金阁向来是在天下来往之中探听消息,自然就只知晓天下来往之事。沁心阁中人行事低调,而且并不以阁中身份在外行走,所以自然无从知晓他们阁中之人以及沁心阁的真正所在。”
萧陌殇耐着性子解释完,手中的弩箭早已被收进袖中,定定地看着韩铮,突然正色,继续说道。
“沁心阁阁中之人都善长炼香、调香和识香,沁心阁成立之初就是想要搜罗天下奇香,再研制出一种真正可以沁人心脾,甚至可以深入人骨髓的香。两年前,沁心阁中人终于调制出了这款他们梦寐以求的‘香膏’——辇春芳。
说是香膏,但实际上,此香的形态却更加倾向于水银,分散时宛如一颗颗水珠,又极易聚拢成团。但又与水银不同,此香膏呈玫红色,极易溶于水,涂于人的肌肤表面,可与汗液相融,渗入肌肤,香气久久不散,不同的人使用还会产生不同的香气。
两年前,此香一出,瞬间便引得泾阳豪奢竞相抢购,但是沁心阁却早早立下规矩,只在十月深秋之后提供,并在次年年后开春停售。并且还只会高价卖给“懂得欣赏的有缘人”。
这更是吊足了那些慕名而来的豪门世家的胃口,有些接触过的文人甚至用‘千娇百媚婀娜态,难敌一缕还魂香’来形容,此后,这香膏就又被称为千百韵,或是还魂香。”
“那这么看来,这香膏很可能与青原矿山尸身上的异香有着什么联系。”韩铮眉头微蹙,沉声说道。
萧陌殇瞥了一眼正在严肃思考着什么的韩铮,倏地冷笑一声,随即不耐烦地说道:“呵,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么多?”
韩铮依旧是一副皱着眉头的沉思模样,薄唇紧闭,沉默着,没有回应。
看着韩铮这幅模样,萧陌殇漆黑的眼底止不住涌显出一股杀意,随后又转瞬即逝。
萧陌殇深吸一口气,横眉一挑,再次耐着性子说道:“原本照着那纸条的线索盘查,只是你和我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但我顺着那纸条,查寻了青原矿山、沁心阁以及定远镖局的有关消息之后,愈发觉得,这三者之间虽然看似没有关联,但暗地里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此看来,写这个纸条的人应该是跟我们一样,想要尽早破案......会不会是那个到了泾阳不久便失去联络的瑶光——月墨寒?”韩铮询问道,抬眸望向一边的萧陌殇,似是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月墨寒此人虽然与自己同在北斗司多年,但韩铮对此人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一次在皇城述职时,韩铮曾听北斗司几个械材库的同僚抱怨过,月墨寒此人心性耿直,好恶分明,不喜与人往来,只对各路名剑十分痴迷,平时除了修习各种剑法招式,并没有什么别的喜好。
有次,月墨寒听说妖剑嗜睚被北斗司搜罗了来,三番五次地逼着械材库交出,但此剑当时已被户部下令封存,械材库的人自是不敢自作主张。
时间一长,械材库掌事蔡雍实在是不堪其扰,告到了王纪平这个主事眼前,声泪俱下,字字泣血。逼得一向铁面无私的王纪平,也不得不破天荒地往来了一次人情,亲自向户部尚书徐敬年上书陈情,保证再三,才得以将嗜睚解封,交与月墨寒作为佩剑。
自此,此事才得以平息。
当时这件事给整个北斗司的人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那之后,月墨寒的名字便跟“剑痴”二字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萧陌殇眼眸微眯,对上韩铮的目光,郑重其事道:“不见得,月墨寒我曾打过交道,这人虽然剑术卓绝,但心无城府。以他的作风,既已知晓这么些事情,与其在我们标暗记的地方,用纸条留下线索提示,让我们这么兜圈子。还不如直接现身,向我们直接剖白。”
话音刚落,萧陌殇便不由得眸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在心中默默腹诽着。
月墨寒做不出来,但若是他那个好哥哥,可就不一定了......
他不是一直在皇城吗?什么时候也来泾阳了.......
萧陌殇简单直白的一番话,让韩铮心头的疑云愈发聚集。
如今,除了北斗司的人,竟然还有别人可以认出北斗司接头时专用的暗记,并且还知晓如何借此留下线索。此人现在虽未构成威胁,但将来是敌是友都未可知。若是友,与我们立场一致倒还好说,但若是敌人,可能会比一般人都更加棘手。
见韩铮沉默不语,萧陌殇也不想再干耗下去,随即自顾自地开口道。
“最后一处线索——定远镖局,位于平梁,大当家许劲松,当年曾是周老将军的旧部,因为肩膀伤重不能再驰骋疆场。新政推行时便选择了卸甲归田,带着妻子胡氏和一双儿女,到平梁老家建立了定远镖局。
胡烈作为许劲松的小舅子也是因此坐上了二当家之位。
十年前,许劲松妻子胡氏去世,他们那个小儿子许思远不知为何也忽然变成了个结巴。许劲松多年来走南闯北,积劳成疾,如今,旧伤又再次复发,虽然对外并未显露,但早已是强弩之末。一旦撒手人寰,他那个结巴儿子又难当大任。定远镖局大当家之位,就很有可能会落到二当家胡烈手中。
乍一看,定远镖局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但我让千金阁中之人拿着我的腰牌,去都巡检仔细查阅了定远镖局近两年来,在泾阳的进出记录,果然发现端倪。
定远镖局每次来泾阳都是走的陆路,从不走水路。而且来时,他们一行人的装箱件数比护镖件数还要多出不少。”
“明显是在夹带私货。只走陆路,就是顾及着海运货物需要开箱仔细排查的规矩。”韩铮不禁喃喃道。
萧陌殇微微点头,似是认同,随后接着说道:“若那纸条如我们推测的那般,是某个知情人写下,有意指引我们查案的话。或许,定远镖局的人就是在给沁心阁或于岷夹运‘私货’,而于岷的矿山中又‘刚巧’挖出多具弃尸。你说,这货是死的,还是活的?”
萧陌殇嘴上虽问着,但心中似是早已有了定论,漆黑的眼眸宛若深渊,愈发幽黑深邃,又隐隐透露出些许兴奋,轻启红唇,随后不禁露出一抹浅笑。
韩铮看在眼中,心中也已有了不好的推测,面色一沉,眉头紧蹙,眸光黯淡,手中缰绳渐渐握紧。许久才开口道。
“如今沁心阁和于岷皆不知所踪,定远镖局或许可作为楔子,从中切入调查。只是,如今定远镖局的人远在平梁,下次究竟会何时再到泾阳,尚未可知。”
“简单,请君入瓮。他们不来,我们把他们请过来不就成了?王纪平大老远把你找来就是让你好好发挥作用的,沈大公子。”萧陌殇戏谑道,眸光一闪,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
韩铮对于萧陌殇的冷嘲热讽似是早已习以为常,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沈家的名义相邀,出面作饵,给定远镖局的人创造到泾阳的机会。进而监视他们的行踪,伺机而动,趁定远镖局与沁心阁的人接触时,将人当场拿下,人赃俱获?”
“呵,与其静静等着,让他人占领先机,不如,把人直接捏在我们手里。”萧陌殇轻笑一声,似是有些不屑,随后眼睛微微一眯,接着说道,
“等定远镖局的人一到,就先把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直接逼问出他们的交易方式和地点。如果顺利,沁心阁在泾阳的猫腻和据点或许也可以被我们尽早悉知,到时候他们想赖都赖不掉。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了人证。”
“不行,此举无异于是打草惊蛇,定远镖局在江湖中混迹多年,靠的不止是他们大当家许劲松的威名,更是他们向来机警的行事作风。我不认为你冒险将人抓过来,他们就真的会乖乖吐露出实情。更何况,万一消息有误,我们岂不是白白伤人性命?”韩铮质问道。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消息有误?”萧陌殇似是被韩铮瞻前顾后的态度激怒到,声音逐渐抬高。
“万中出一的机率若真的存在,到时候,费尽心力,也都是徒劳无功。现在时间并没有那般迫在眉睫,只要我在定远镖局的人出发之前,安排好人手,等他们到了泾阳,我可以用沈淮溱的身份跟他们接触,试探虚实,到时候再决定是否抓人也不迟。”韩铮说道,眉头的褶皱渐渐加深。
“哼,但愿如你预料的那般顺利。”萧陌殇冷哼一声,随即说道。表面泰然自若,在暗中却早已用手不断揣摩着袖中那把弩箭,嘴角噙着笑,眼眸愈发漆黑。
你韩铮要做的事,我就偏不让你如意。
人,我抓定了!
“那就借萧兄吉言了。”韩铮客气道,自知多说无益。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缰绳一拉,掉转马头,随即快马加鞭,继续向着泾阳城门方向急驰而去。
查出真相,何必非要沾染上无辜之人的血?
萧陌殇,我决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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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哒哒传来,将韩铮的思绪从往日记忆中渐渐拉扯回来,眸中明晦不定,额头汗流如注,男人闭上眼,不由得定了定神。
“绿浓,我有一事,恐有些凶险,但眼下我无其他可托之人,只能拜托你亲自去办。”韩铮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双眼直视前方,目光无比坚定,一脸正肃道。
“绿浓多年来深受东家大恩,无论事有多艰,也请东家尽管吩咐。”绿浓双手交叠于胸前,微微颔首,柔声回道。
韩铮对着绿浓娓娓道来,红袖在外听得并不清楚,但心中却也暗自为东家能重新振作而感到高兴不已,身上顿时充满了力气,驾马的力道也不由得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