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听了这话,刘念赶紧抓了一边的毛巾擦桌子。
明明刚刚出门的时候才擦过,也没有人坐过。
而且,刘念是慢性子,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下台阶的时候,总是先低头看一下,再一个一个走。
刚才他从员外府出来的时候,一下也没停,几乎是一溜小跑。
总之,不正常。
晚上收拾完店铺,刘念拿出来衣服缝补。
这种女孩子家干的事,刘念做起来有点僵硬,但不妨碍他女红确实还不错。
方留行把油灯替他挑亮一些。
“今天去员外府发生什么了吗?”
刘念动作一顿。
果然有问题,方留行心里暗想。
难不成看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或者刘念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如果真是看到了什么有用的,那就省了方留行亲自去的麻烦。
刘念把东西放下。
但他没有打手语,而是沾水,在桌子上写:
大少爷,一个男孩,摸他脸。
“什么?!”方留行一拍桌子,吓了刘念一跳,赶紧用手抹了桌子上的字,红着脸把头缩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失态,方留行正襟坐回去:“没什么,竟然……真是下流,何况还是男人,也不嫌恶心。”
刘念心里被那两个字狠狠刺了一下。
方留行继续问:“那还不赶快回来,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刘念一点交流的欲望都没有,用手胡乱在桌子上写:
小姐,要我,煮。
写完,衣服也不缝了,直接跑后面睡觉。
方留行被噎在原地,脸色转来转去。
最后把矛头归向王鼎元那个人渣。
“死胖子,带坏小孩!”
……
刚过完年,出来吃馄饨的人真不多。
但是员外府却每天都要一碗。
说是二小姐喜欢,回娘家就想吃刘记馄饨,而且要老板亲自煮,因为店面太小,又冷,不想出来。
所以,刘念每天都要去。
他这一去,铺子里就剩方留行了。
明锐大摇大摆走进来:“嗨呀,方老板辛苦了呀。”
方留行理都不带理他,注视着对门一动不动,一眼不错。
明锐:“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最好还是入虎穴,得虎子。”
“嗯。”
这下给明锐整笑了:“我说方老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方留行头也不扭:“什么?”
“我说,还是找机会接近一下王鼎元,我就不信他们不出门。”
“出门,但是去的地方你去吗?”
“哪儿?”
“欢喜楼。”
“哦。”明锐是无所谓,嗑着瓜子儿:“我可以穿女装接近他一下。”
方留行斜了他一眼:“穿女装不一定,你要是现在这身儿打扮说不定有可能。。”
“咦?”明锐呆住:“你怎么知道?”
“刘念说的,他看见了。”
既然是刘念说的,明锐就不怀疑:“那也成,不过他喜欢男人为什么去欢喜楼,不应该去南风馆?”
方留行恶狠狠:“所以我说,他去欢喜楼不是为了找女人,大概是为了刘成,或者……”
“我找机会偷偷跟着。”
方留行换了个姿势,摩挲着下巴:“你说,王鼎元喜欢男的奇怪吗,不觉得……有辱风化?”
明锐:“呵呵”。
刘念出来了,方留行赶紧回去坐好,装作刚看见刘念,迎上去接过食盒,顺带递了个热乎乎的毛巾。
明锐狠狠翻了个白眼。
刘念看明锐干坐着,问方留行为什么不给客人煮馄饨。
方留行帮刘念把围裙重新系上:“他不饿,撑得很。”
“你……”
明锐大爷差点被瓜子呛死,又翻了个白眼,起身走了。
……
正月十四吃过午饭,刘念关了店,在家仔仔细细做汤圆。
方留行没想到刘念还会做这个,他以为上元节也是吃馄饨呢。
刘念将馅儿掺在一起,用一个石臼锤碎,糯米是很早就泡好了,也锤碎细细研磨。
当然苦力活儿都是方留行来干,刘念现在使唤方留行特别顺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留行来了以后,刘念轻松了许多,他感觉过个年自己好像还长胖了。
包一包,团一团,一个个汤圆放好。
吃汤圆肯定吃不饱,刘念还打算烙油饼。
白里透红的手,瘦瘦小小的,因为常年干活有些粗糙,有的地方还有茧子,但是一点也不影响灵活……
手里的面被刘念揉来揉去,用一个擀面杖,轻而易举就成了想要的形状。
抹上油,撒上葱花芝麻,五香粉,再卷起来压实,擀成薄薄的饼。
方留行很喜欢看刘念做东西,这角度看过去,刘念的侧脸还有些肉嘟嘟的,嘴唇也嘟嘟的,鼻尖的弧度刚刚好。
东西做得好吃,人也……
没有再想下去。
方留行不自觉捂住了嘴,却被察觉到视线的刘念逮了个正着。
“我……我饿了。”
刘念指指油饼:马上好了。
后半晌,那只经常来串门的小猫又来蹭吃蹭喝。
因为刘念总是喂它,导致它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了。
刘念拿了一点油饼,吹凉了去院子里喂小猫。
不过这次来了两只小猫。
小一点的应该是之前那一只的朋友,又或者是它的孩子。
那小猫怕生,不敢下来,见到刘念就跑,一下子窜到了房顶上。
那小猫没走稳当,一下子从屋檐上掉下来。
刘念想也没想,伸手接了一下,顺势倒在地上。
……
等到刘念坐起来,才察觉手腕一阵剧痛——大概是扭到手了,也可能是伤到了骨头。
连带着钻心的疼,手腕迅速肿胀起来。
刘念啊了两下,奈何发不出来声音,只能把疼忍到肚子里。
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他强忍着疼痛站起来。
两只猫围着他蹭蹭,喵喵叫着。
刘念腿脚发软,踉踉跄跄走到前屋。
方留行正在打扫屋子,看见刘念的样子,赶紧扔掉手里的东西去扶住他。
刘念不会说话,见到方留行泪水就像决了堤,怎么也止不住,只是仰着脸哭。
……
最后,看着刘念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腕,方留行自责到了极点。
虽然这件事根本不是方留行的错,可他就是心里难受,要是早些发现刘念摔倒,或者自己时刻跟着他就好了。
之前是吃坏了肚子,这次是因为伤到手。
小哑巴的眼睛都哭红了,鼻尖也红红的,就是无声地哭,看着就让人揪心。
好好的一个上元节,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方留行帮刘念擦干净眼泪,用手沾了冰水,冷敷肿得像核桃的眼睛。
“好了,不哭了,以后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小哑巴瘪瘪嘴。
方留行:“我保证。”
晚上睡觉的时候,方留行留了一盏灯放到床边,时不时起来看看刘念有没有压到胳膊。
最后干脆穿好衣服坐在刘念的床边守着。
刘念梦里也不安稳,大概是疼,总是不自觉去抓手。
方留行轻轻拉过他的胳膊塞到被子里拍了拍。
方留行在刘念的床边守了一晚。
这让刘念心疼的同时,又一阵窃喜。
虽然手受伤,上元节该过还是要过。
方留行煮了汤圆,又给刘念炖了一个大骨头。
刘念一手拿着勺子,小口喝着方留行特意给自己炖的汤,脸蛋儿红扑扑的。
街上慢慢热闹起来,员外府的大门开了,抬出来好多货架,瞬间围满了人。
“这是在干什么?”
“王员外送花灯呢,去年是送汤圆,今天是花灯嘞。”
方留行远远看着,听见街坊的谈话,脸上面无表情。
刘念拉拉方留行的袖子,指一指花灯。
“你想要?”方留行的语气不算好。
刘念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想要自己去买也是一样的。”
拉着方留行的手慢慢放下。
不一样,街上卖的花灯都是很简单的那种,员外府送的跟别的都不一样,有很多奇特的样式呢。
自己要是手没有受伤,就可以抢了……
这时,不知道方留行看见了什么,转身套了衣服:“我出去一下,你在家不要乱跑,看好胳膊。”
望着挤入人群的背影,刘念鼻子一酸。
他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热闹,员外府来个了丫鬟模样的小姑娘。
“刘老板,我们家小姐说你的馄饨好吃,这几天也劳烦你了,特意让我来送给你的。”
她递过来一个鲤鱼花灯,甚是精巧。
刘念惊喜地接过来,不知道怎么答谢。
小丫鬟施了一礼就回去了。
提着花灯,刘念仔细看了又看,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等着方留行回来,送给方留行,他肯定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灯。
……
方留行跟着王鼎元,两个人不远不近。
巧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锐儿打算跟着王鼎元去欢喜楼看看。”
方留行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上元节,欢喜楼的人不算很多。方留行巧妙摆脱了缠上来的各种脂粉味道。
走到楼上,明锐在一个柱子后面朝他招手。
两个人找了个地方盯着王鼎元的房间。
“刘成没有来啊,会不会他就是来玩儿的。”
“后面看看。”
两个人爬到了房顶上,找到了地方,扒开瓦片,悄悄往里面看。
屋子里不仅仅有王鼎元,竟然还有王世风!
“嘘——”
明锐按捺住激动,继续跟着方留行观察。
屋子里还有个男人,不是刘成。
刚开始,他们说话的内容都是低俗快活的下流话,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王鼎元左手一个少年,右手一个姑娘,举止轻浮,动作下流,期间全是王世风和那个男人在说话。
明锐:“怎么没有刘成啊……”
过了老半天也不见听回答,明锐瞄了方留行一眼。
后者眼睛已经出神了……
明锐推了方留行一下,眼神凌冽,似是看穿了什么,又像是警告。
……
从房顶上下来,已经是后半夜。
也算有点进展,让两个人都轻松不少。
明锐没有扯皮:“赶紧回去吧。”
方留行转身就走,跑出巷子,才发现街上早已经冷冷清清。
他跑到一个正在关门的店家门口:“请问还有花灯吗?”
大娘看着都有些累了:“哎呦,没有了,都卖完了。”
糟了……
刘念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外面都安静了,方留行还没有回来。
花灯也灭了……
方留行去哪里了呢?
上元节是年轻男女的节日,是不是那个锐儿姑娘来找他了?
那他们……
门猛地被推开,方留行带着寒气进来,看见人好好的在家,松了一口气。
刘念呆坐在桌子前,看见进来的人,抑制不住笑容。
他拎起花灯给方留行看,如同献上什么宝物一般。
方留行没有买来花灯,本来有些愧疚,猛地看见那花灯:“哪里来的?”
这样式绝对不是街上卖的普通花灯。
得知了花灯的由来,方留行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刘念又往前递了递花灯,却不想被方留行挥手拍到一边。
那花灯是纸糊的,被这么一打就破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刘念再也没忍住,他不明白方留行为什么这样。
把破掉的花灯轻轻放到桌子上,还没来得及转身,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下贱。
刘念没说话,自顾自地睡觉去了。
阴影里,方留行捂住了脸……
第二天,两个人谁也没跟谁说话,方留行把那个花灯补好了,刘念没理他。
买了一个糖葫芦给刘念,刘念送给了门口的小孩。
第三天,方留行又买了一个糖葫芦,刘念拿到街边给了另一个小孩。
第四天,方留行还是买了一个糖葫芦,刘念则主动给了方留行几个铜板当作工钱。
接铜板的时候,方留行握住了刘念的手。
他也不说话,刘念不会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
“对不起……,我跟他们在外面逛了逛,本来是想回来给你买花灯的,没想到太晚了……”
他们是谁?去哪里逛了?买花灯谁信啊!
刘念挣扎了几下,没能把手抽回来,索性也就不动了。
小哑巴不搭理人的时候,真是让你一点也没办法。
何况他的一只手还受着伤,方留行害怕动到他的手腕,也不敢太用强,最后只能妥协。
得了自由的小哑巴继续回去煮馄饨。
这几天,都是方留行准备一东西,包括包馄饨,只有煮馄饨的时候刘念才来操勺。
……
“哟,吵架啦?”
方留行没理会明锐的损话:“得到消息了吗?”
“巧儿查过了,那个男人叫程松江,就是户部侍郎程柏江的亲弟弟。”
“北边的账也查得差不多,程柏江来这里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通信儿。”
“他们做好准备了?”
“没有,公子还没有和珍王对上面,就算做准备了,王世风的后门也都是我们自己人,只要他敢运东西,必死无疑。”
“嗯。”
方留行好像并不轻松。
明锐倒是气定神闲:“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上元节你跑出来到后半夜——”
“不用你管!”
“我管你去死哟”,明锐抱着手臂,斜睨着方留行:“你看看自己的样子,行就行,不行就摆明态度。”
方留行握了握拳头:“早知道,我断不会……”
“你现在说有个屁用!不行就及时止损哦。”
……
晚上,刘念把洗干净的床单被褥拿进来,方留行一声不吭把活儿接过来。
刘念也不跟他客气,在一旁看着。
铺好床,刘念就要睡觉,却被方留行握住胳膊。
已经这么多天了,他实在受不了刘念这个样子,哪怕冲他发脾气也比现在这样好。
可是方留行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只想补偿刘念,只要可以让刘念开心起来,只要让刘念理一理自己,怎么样都可以。
刘念像下了什么决心,拉起来方留行的手,在方留行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