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救下了十七岁的李讲。
寒冬腊月的河水冰冷刺骨，我看着自己跟了好一会儿的少年突然脱了身上的棉衣义无反顾地跨过栏杆，跳进了河里。
护城河窄，但是很深，淹死过不少人，所以我只犹疑了片刻就也脱了衣服跳了进去。
在有浮冰的河里哆哆嗦嗦地摸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摸到了已经把眼睛闭上了的李讲，我把手臂穿过他两条胳膊，抵在他腋下，凭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把他救上了岸。
四周围已经有人发现不对劲，叫了救护车，我喘着粗气坐在河岸上看着瘦得出奇的李讲连最基本的进气出气都没了，心下不由得慌了，急忙跪在他身侧，捏住他的鼻子查看他口鼻里是否有异物，把阻塞他呼吸的水草掏出来之后，我俯身下去给他做了人工呼吸，一边做一边祈祷着他别死。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我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跟着上了车。
李讲在急救室昏迷的时候，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他着重表扬了我见义勇为的行为，然后要来了医院的地址之后说我可以走了，我看着急救室鲜红的急救中几个大字，微微地皱了皱眉：“警察同志有联系到孩子的家长吗？”
他在那边叹了口气：“说是在来的路上了，不过要很晚才到。”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早几天李讲来我科室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就问过他有关他父母的问题，他始终缄默不语，讳莫如深，我识趣地不再往深处探究，只是叮嘱他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不要再营养不良了。
现在这种时代，怎么还会有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吃不饱饭呢？
李讲点了点头，之后就没怎么再来过我所在的科室了。
今天下班早，我来护城河这边跑步吃烧烤，看见了在烧烤摊打工的李讲，一米将近八的个子看着单薄得像张纸一样，好像一吹就倒地不起了。
可他没看见我，勤勤恳恳地在烧烤摊做到十点半，我看着老板娘数了几张十块钱的纸币递给了他，李讲把钱放进上衣贴近胸口的位置，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水杯，一边喝着水一边朝护城河走了过去。
我把没吃几口的烧烤打包，跟了过去。
隔着差不多十米远，他在护城河边坐了下来，捧着大水杯开始喝。
我在阴影里看着他。
然后过了一会儿，李讲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写了点什么东西，然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把水杯里最后一口水喝完。
我正好奇他纸上写了什么的时候，他脱了棉衣外套然后跳了河。
虽然河水冰冷又刺骨，虽然河水本身的阻力就大，但我还是觉得李讲瘦得像一推就倒的纸人一样，我根本没花什么力气就把他救了出来，可他好像完全不想活了，在水里憋着一口气就算了，上了岸还是求生欲不强的样子。
我守在急救室门口，想起来自己没来得及吃的烧烤和那张不知道写了什么内容的纸条深深叹了一口气。
警察跟李讲父亲一起赶了过来，那时候李讲已经进了普通病房，睡得正香，我在走廊里跟警察同志交代了一下李讲的情况，警察点头，然后又跟我说可以回去了。
我看着李讲父亲：“孩子为什么会营养不良？”
他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我皱眉：“这是医院，不能抽烟。”
他更是不耐烦：“我知道！我又没点着！你说你救他干嘛啊？你没看他自己都不想活了吗？你把他救活，你给他出医药费啊？浪费钱呢这不是吗？”
我捏着拳头，忍着上去揍他的冲动，我又问了一遍：“你是小孩的父亲，小孩营养不良，又蓄意自杀，你跑到医院就是说这种话的？你还是人吗？”
他看我，突然笑了：“他妈都不管他，我凭什么管他？要不是警察给我打电话，你以为我愿意来啊？你是人，你养他好啦，反正你是有钱的大善人咯，养一个十六七的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是不是？”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看着旁边的警察，最后冷静了下来，坐在病房外面冷静。
男人去医院吸烟区抽烟，警察坐在我旁边跟我说李讲家的情况，父母感情向来不睦，在李讲很小的时候就离婚分居，谁都觉得李讲是拖油瓶是累赘，谁都不想抚养他。
李讲也不知道是靠什么活到这么大的。
我盯着地板上的一块瓷砖，最后偏过头看着警察：“我能收养他吗？”
他看了看我：“合法程序的话，是没办法收养的，更何况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抚养权在谁手上，他爸妈都不是什么善茬，就算你真的要收养，恐怕手续会麻烦很多。”
我用手搓了把脸：“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等警察走了之后，我找到了男人，他当时在厕所撒尿，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些晦气之类的话，我等他提了裤子之后把厕所的门关了上。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
大善人不打人。
我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