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砰!砰!砰!
落云辞每问一句就抓着安鑫的脑袋往地上磕一下,不多时,安鑫的脑门血肉模糊,半张脸满是粘稠的血液,便是一旁观看的北玥将士们都替安鑫感到疼。
反观传闻中亲和待人的南韶太子,才更像坏人。
嘶,话说南韶太子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一年有三百天都在吃药的病秧子吗?他哪来的力气制服安鑫,还面不红气不喘的?
司慕醴也发现了,扭头盯向江水寒。
江水寒正看得起劲儿呢,陡然间后脖颈一凉,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哎呦,吓的他赶紧往司慕醴身边凑。
结果一转头,咦,就见司慕醴凶狠如狼的小眼神快要把他盯出窟窿来了。
江水寒心虚地摸摸鼻子,眼神闪烁,露出讨好不失风度的微笑,“将军,有事?”
司慕醴冷哼,“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完了。
江水寒脑海里冒出两个字,赶紧远离他,朝落云辞投去求救的目光。
正在这时,安鑫大吼:“不是太傅大人的错,是我,是我的主意!”
“什么?”落云辞停下动作,松开他,有些嫌弃地看着右手,皱了皱鼻子。
安鑫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重复道:“一切因我而起,太傅大人是被我蛊惑的。”
“我是穷苦人出身,家里原本有几分薄田,过的不算富裕,刚好能糊口。那时我最羡慕的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他们从小就含着金汤勺出生,大部分人一辈子不愁吃喝,不知疾苦,我要是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后来,有人找上我,他让我替他办一件事,办好了,我能得到一大笔钱。不仅能还债,还能过上富裕的日子。我答应了。”
说到这,安鑫双手撑地,爬起来。他席地而坐,抹了把脸上的血,轻笑一声,抬头道:“太子殿下知道那人是谁吗?”
落云辞凝眸不语。
安鑫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似是早有预料,笑的更加放肆,同样没说是谁,继续道:“那人带我入内城,从远处看李太傅家的傻女儿,他说傻子很好哄,只要我稍微对她好,博取她同情心,往后我就是李家的奴仆,太子老师的仆人,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我照他说的做,果然,我入李家做了小厮,之后一步步走到李太傅眼前,做了李府小小管事。地位不算高,但所有人都敬我,哪怕那些平日趾高气昂的官员,见到我也给三分薄面。”
他欣慰地笑着,仰头望天,仿佛看到自己意气风发指挥千军万马。
“过了半年,那个人又来寻我。他得知李太傅想要嫁女,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他带我去看七皇子。”安鑫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怨恨道,“我当时不知那个和李家傻女儿一样蠢的公子哥是七皇子,要是知道……”
“知道又如何?”落云辞打断他的话,理了理衣袖起身,宛如九天神祇,漠然垂眸道,“你本是自私自利之人,为钱权不择手段,即便你知道云翼的身份,还是会铤而走险。”
“本宫猜,你被人骗了,那人想借你的手,致使云翼陷入困境。而他对你说,届时让李姑娘及时赶到救下云翼,云翼对李姑娘感恩戴德,成了好事,你在李太傅处就立下大功一件。实际上,当天救下云翼的,是给你出主意的人。”
过后将买通乞丐,设计云翼的过错全推到李家身上,将自己摘干净,白白得到云翼的感激,捞一大笔好处。
落云辞直直看他,语气肯定:“是前翰林院杜编修,后来的户部尚书杜岚洲。”
好一个杜岚洲。
亏得云翼对他信任有加,原来从他出现在京城,参加科举,一步步皆是算计好的。
故意接近云翼,博取云翼的好感,实则是做给他这个太子看的。
从来只有自己算计别人的份儿,然今日算开了眼界,自己栽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不管杜岚洲的目的是什么,身为太子的他都无法容忍。
最关键的是,北玥攻城,撤离百官和皇室宗亲时,云翼是跟杜岚洲走的。虽然他也让龙影卫暗中保护,但难保杜岚洲没有其他手段,或者杜岚洲只是明面上的人,其背后另有势力……
自十年前的司家叛国案后,落云辞第二次有了危机感。
感受到落云辞的情绪变化,安鑫张狂大笑,“太子殿下,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也好,也好,这就叫报应!你冤杀司家和李家,残害忠良,老天也看不过眼。南韶灭亡是最好的证明!”
“啪!”
落云辞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安鑫原地转了个圈,摔倒在地。落云辞跟上前,一脚踩在他胸口处,弯下腰,低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宫提报应?司家叛国,证据确凿,死不足惜!李家仗势欺人,目中无人,死了活该!”
他声音忽地轻柔了许多,眸光柔和:“便是李家无大错处,本宫也照杀不误。”
安鑫瞪大眼睛,“为,为什么?”
“因为……”
后面落云辞说了什么,在场除了落云辞自己和安鑫,没人清楚。
他们只看见,当落云辞再次直起身时,安鑫死了。
活活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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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远在距离京城三百里的望乡县,一行三人穿着短褐,头戴草帽,压低帽沿,走在石子路上。
连日来赶路,既要躲避北玥将士的搜索,又要隐藏行踪避免被北玥暗探发现,三人可谓筋疲力尽,这会儿只想找一处避风的地方,好好休息。
“云翼,殿下真的没说哪里最安全吗?”
好歹是太子,怎么说也该有些私人财产,掩人耳目。
落云翼忍受着脚底血泡的折磨,含着眼泪无奈摇头,“岚洲哥,一路上你问了七八遍了。四哥真的什么也没交代,只让咱们自己保命,等他和咱们联系。”
杜岚洲眉头紧锁,显然不信。
落云辞对落云翼的爱护程度众人皆知,怎会舍得他孤身飘荡,受苦受难?莫非,落云辞对他起了疑心,故意让落云翼隐瞒?
是此行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办,还是……不行,他要先下手掌控主动权。
眼见太阳升到中天,晌午到来,气温逐渐升高,杜岚洲指着立于街尾,靠近镇口边缘的客栈道:“云翼,今天我们就歇在此处,早早休息,明日再赶路?”
落云翼迟疑地看了眼。
说实话,若非北玥人追的紧,他早支撑不住趴下了。他自知在外人眼中,自己对四哥的重要性,一旦被抓,肯定会拿他要挟四哥,所以一直不敢停。
可眼下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快要到极限了,再这般不要命下去,兴许四哥再见他时,他已成一具尸体。
左右为难际,一旁的龙影卫副指挥使开口了。
“公子,就在前面休息吧。”
杜岚洲不识他的身份,只当这位沉默寡言的大哥是落云辞派来保护落云翼的心腹侍卫,附和劝道:“云翼,咱们连续赶了三天路,铁打的人也要倒下。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太子殿下,他要是知道你如此辛苦,定是要心疼的。万一你再病倒……”
后面的话没说,落云翼心里清楚,四哥一向疼他,以往自己生病,四哥都要追在身后喂药,再耳提面命训斥他,严重时连累身边下人挨罚。
来日他们兄弟重逢,龙影卫会将自己一路的经历全交代出来,到时四哥怪罪岚洲哥和龙影卫如何是好。他们辛辛苦苦保护自己,替他鞍前马后,他再连累他们挨骂,岂非君子所为?
仔细斟酌后,落云翼点头,“好,今天我们好好休息,明日赶路。”
杜岚洲闻言松了口气,他是真怕落云翼这时候犯倔。担心落云翼反悔,他马上跑去客栈里,跟店家要了三间上房,落云翼跟在后面,本想劝阻,可眼看店家已收了钱,再要回来双方难堪,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谭副指挥使请大夫回来后,沉默地看着条件一般的上房,抿了抿干涩的唇,没说什么,只等大夫给落云翼看完脚伤,单独对落云翼提醒几句节省用钱的事,回房休息了。
入夜,客栈内除一楼还亮着两盏烛灯,二楼三楼全都一片黑暗。
忽地,门外人影唰地闪过,身为龙影卫的谭琳第一时间察觉,睁开眼翻身坐起,顺手抽出枕头下的佩刀。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传来,他侧耳听了听,察觉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脚下飞快,开门冲向落云翼的房间。
“咣当!”门板被他一脚踹飞,直接砸在蒙面黑衣人身上。
趁着黑衣人倒地没反应过来,谭琳二话不说,冲到床边,一手抓着包袱,一手拉住穿好鞋的落云翼往外跑。
黑衣人见目标逃走,从怀里摸出一只哨子吹响,尖锐的哨子声撕裂夜幕,拉开混战,也惊醒了客栈里其他客人。
“大半夜的,干什么呐?”
“有病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杀千刀的,楼上谁啊,走路不会小点声!”
……
抱怨声此起彼伏,然很快,一声突破极限的惨叫硬生生截停了抱怨。
“杀人啦——”
不知谁嚎了一嗓子,整个客栈炸锅了!
谭林和落云翼自顾不暇,即便内心对客栈的人感到歉意,但随着客栈外聚拢的黑衣人越来越多,那丁点儿的歉意也烟消云散了。
无他,他们怀疑,客栈里有探子。
否则怎会刚巧他们白日在客栈歇下,晚上就有人登门索命?
“公子,人太多,一会儿卑职杀出一条路来,您先走,别回头。”
谭琳望着对面黑压压一片的人,饶是以一敌十,难免感到头皮发麻。
何况能抱团追杀至此的,定然不是一般货色。
弄不好,他和兄弟们的命今晚就要交代在此处。
“谭大人,一定要活着。”落云翼在某些事情上会犹豫,但生死之间,该如何做他分的清,千万不能留在这儿给他们拖后腿。
谭琳欣慰一笑,“一定。”
太子殿下给的任务还没完成,他会活下来。
“云翼!云翼!”
忽地,有人大喊着叫落云翼的名字,两人同时皱眉,回头见杜岚洲披头散发,穿着单薄的里衣慌慌张张跑出来,怪罪的话到了嘴边咽回去了。
落云翼上前两步捂住他的嘴,“岚洲哥,我在这儿。”
杜岚洲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分清是谁后,卸下戒备,双手抓住落云翼肩膀,上上下下检查,“云翼,你有没有受伤?”
“岚洲哥。”落云翼按住他手腕,等他平静下来,说道,“岚洲哥,外面贼人太多,我让谭琳抵挡一阵儿,我们先走。”
“现在?”杜岚洲脊背僵直,越过落云翼朝店外瞧了瞧,撞见数不尽的黑衣人如狼群般逼近,身子发抖,手脚冰凉,他强行壮胆,咬咬牙,“好。”
落云翼不疑有他,给杜岚洲找了一件外衣,让他穿上,然后摸到客栈后面的马厩里,找了两匹红枣马,只等谭琳的信号,他们二人骑马冲出去。
与此同时,谭琳吹哨召集暗中隐藏的大半龙影卫出来,围着黑衣人们站了一圈。
可惜只能站够一圈,略显单薄。
双方人马无话可说,默契到位,一同进发。
兵器撞击声与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镇显得格格不入。
“走!”拼杀中的谭林大喝,落云翼狠狠一抽马屁股,马儿吃痛,扬起四蹄,发疯般往前闯。
杜岚洲紧随其后。
等两人突破包围圈,龙影卫们自觉断后,以命相搏,争取时间。
这场人力悬殊的厮杀战终以双方人员严重损失结束。
谭琳倒下的时候,恰好天光放亮,东边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金光驱散黑暗,倾洒在他满是鲜血的身上,暖暖的,像太子殿下的笑容。
他想,七皇子大概已经脱离危险了,身边还有十名龙影卫精锐暗中保护,便是他身死,也能护送七皇子抵达安全之地,不算辜负太子殿下的期望。
支撑着的动力消失,谭琳再也撑不住,意识逐渐被黑暗吞没时,他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嗓音稚嫩又慵懒:“啧啧,杜岚洲做事不行,看人的眼光不错。这份礼物本座收了,回头儿做成傀儡,凭着这副皮囊,算是赏心悦目。”
望乡镇混战的消息传回京城,距离事发已经过去整整一天。
“现场除了你的龙影卫,再没有其他线索,镇上的人说,客栈里的人没有一个逃出来的,客栈也被烧了,做的很干净。”
司慕醴抱胳膊端坐在椅子上,对面,某亡国太子目不斜视,神情专注凝视棋局,右手缓慢落下一黑子。
从司慕醴讲落云翼有可能出事开始,直到现在,他没挪过窝,连表情都没变过。
若不是知道眼前是大活人,不是那些变态弄出的傀儡,司慕醴都有些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忍无可忍,他放下胳膊,起身一掌震碎棋盘,“落云辞,我在同你说话!”
棋局被毁,落云辞没表现出任何恼意,依旧是一副“你随意,我就这样静静看着你闹”的无所谓表情。
司慕醴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比吃一盆大萝卜还烧心。
“你……”司慕醴揉了揉额头,啊,头疼,“落云辞,你到底有没有心!落云翼是你最爱护的弟弟,他出事你一点不着急,还是说,落云翼是你推出来的挡箭牌,你对他的好,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全是利用?”
说到最后,司慕醴呲牙咧嘴,咬牙切齿,一副要把落云辞生吞活剥的神态。
须臾,落云辞抬起眼皮,淡淡说了句:“你和云翼不一样。”
司慕醴一愣,眨眨眼,反应过来咧嘴笑了。
不一样,没错,的确不一样。
他是什么东西,罪臣之子,哪里能和身为皇子的落云翼作比较。
该死的,他到底在犹豫什么,又期待什么呢。
落云辞平静地望着他变幻莫测的脸,知晓他误会了他的意思,但也没解释的欲望。
误会便误会吧,十年了,就让本该尘封的故事永远镇压在岁月之下。
至于如今的这场局,落云辞一开始没想过司慕醴会出现,恰好成了一个关键点。他眼下只想将司慕醴摘出去,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他扫了扫衣裳上的灰尘,声线平稳,清灵如空谷回响:“我知你也在找云翼,但望乡镇的事不是你做的,那么除了云翼身边的杜岚洲外,想抓云翼威胁我的人多了,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
在我看来,云翼于敌人有用,所以他无论是否被抓,一定还活着。你与其考虑如何尽快找到云翼,不如先将我送回北玥,免得夜长梦多,有人拿云翼要挟我跟他们走。”
落云辞负手而立,歪了歪头,“我想走,你拦不住的。”
司慕醴丝毫不怀疑他说的话有假,他敢说出口,定然有准备。而事到如今,司慕醴若再察觉不出南韶灭亡有猫腻,就是真的蠢笨如猪了。
好看的剑眉拧紧,他沉声问:“你在谋划什么?”
落云辞坦然一笑,“和北玥的皇帝做一笔交易,换我苟活。”
“就这样?”司慕醴不信。
落云辞反问:“不然呢?”
司慕醴狐疑打量他,满脸写着“不信任”三个大字,弄得落云辞生出一丝尴尬来。
“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是你一个将军该参与的。将军嘛,只管守国门,护百姓即可,流芳百世,受后人敬仰,多光荣啊。可若是野心膨胀,沾染阴谋算计,要么一将功成,要么遗臭万年。”
司慕醴心中再起疑惑,“你在提醒我?”
落云辞笑了笑,由衷且真诚说道:“我只是不想你死在我前面。”
“哼,”司慕醴傲娇地撇过头,“放心,我肯定比你多活一天。”
“最好。”
落云辞说完便又恢复沉默状态,司慕醴偷偷往他方向瞟,暗暗琢磨。
不知是十年未见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的,他发现他看不懂落云辞了。
小时候他问过落云辞,长大以后想做什么,那时的落云辞干净透彻,很好懂,自小饱受排挤欺压的他唯一的愿望是出宫,寻一块山灵毓秀的风水宝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怕自力更生也比生活在皇宫幸福。
现在,他自与落云辞重逢,看他总是有种站在山外看山内人的错觉。
云雾缭绕,遮蔽了日光,也遮住了落云辞的身影。
他看不透落云辞想什么,要做什么,只能通过边角料发觉落云辞有阴谋。
正想着,隋风站在外面敲门,“将军,江水寒要见您。”
此言一出,落云辞立刻盯向他,眸光锐利,“你们把江水寒怎么了?”
司慕醴没回答他,冷道:“你果然和江水寒认识。他是你派去的人?混入北玥军当奸细,自然要按对待细作的方式对待他。”
难怪前日处理完安鑫,他再没见过江水寒,竟让他们当细作抓了。
落云辞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脱口而出,“司慕醴,你脑子进水了?”
“噗。”隋风没忍住,笑出了声,后知后觉捂住嘴,退出他们的视线范围。
司慕醴愣了愣,他记得,落云辞上次这样骂他,还是十年前吧。
落云辞自知说错了话,忽视掉那道数不清有多少情绪参杂一起的眼神,冷冰冰跟他谈判:“江水寒是我朋友,他遇见你纯属意外,我也是前几天刚知道他做了北玥的军医。若我早些知晓,你以为北玥五十万大军能存留几万?你既不信他,干脆解雇了他,那十年期还剩八年,你想要何赔偿,我替他。再有,我本人就在你眼前,想问什么,尽管问,我虽做不到毫无保留,至少不会骗你。别去祸害别人。”
连珠炮似的话语砸醒了司慕醴,他既羡慕又嫉妒,羡慕江水寒能得到落云辞的庇佑,也嫉妒江水寒能成为落云辞的朋友。
如果没有十年前的背叛,今时今日处于江水寒位置上的人,明明应该是他。
一股无名之火星星点点燃烧,大有燎原之势。
“你替他赔偿,好啊。”司慕醴恶狠狠将落云辞拽到跟前,右手不知轻重捏起他下巴,抬了抬,“八年,你在我身边做八年随侍,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若答应,我立刻放了他。否则,我观东宫刑房里的刑具很是齐全,不知江军医能撑到第几件!”
“疯子!”
落云辞推他,没推动,反被司慕醴手臂箍的更紧。
“落云辞,世上最没资格说我疯的人就是你。比起你,我还差的远。”
两人看似贴在一起一动不动,实则都在暗中较劲儿。
只是落云辞暂时封住了自己的内力,轻易不调用,比起内力收放自如的司慕醴,自是失去了优势。
“别挣扎了,脸都红了。”司慕醴轻佻笑道,“你不知,这样的你有多诱人。”
落云辞蓦然瞪大双眼,“司慕醴,我是你灭族仇人!”
“是啊,正因为你与我有仇,我才要想方设法折磨你。”
司慕醴带他来到落地镜前,指腹粗糙,摩挲他纤细脆弱的脖子,像是在把玩一件罕见的美玉。
他俯身凑到落云辞脖颈处嗅了嗅,“我了解你,你这人,性情冷漠,对除了与自己有关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关心,自私自利,让人讨厌。哦,除了江水寒。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让你心甘情愿与敌人做交易的……朋友?”
能让落云辞破例的人,他可不相信江水寒只是朋友的身份。
“既然折磨别人你不喜欢,也不动摇,我只好折磨你。你是南韶太子,哪怕南韶没了,你依旧端着太子的架子,孤傲,清冷,不可亵渎。”司慕醴嗤笑,“你说我若亵渎了你,你会不会生出上吊自杀的念头?嗯?或者我昭告天下,说你落云辞做了我的男宠,你说江水寒会不会气的要死?”
落云辞无语,原来自己救江水寒,让司慕醴误会江水寒是他喜欢的人?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随你怎么想,我要见江水寒。”
司慕醴诧异,同时怒意更盛。
果然,他就知道,江水寒在云辞眼中是特例,一定有他特殊的意义。他只不过稍微试探,云辞就生气了。
甚至为了救江水寒,连自己也可以给出去。
如果此时站在这儿是别人,落云辞是不是也这么痛快的答应?
江水寒就那么重要,比他的尊严和身体还要重要?
凭什么?!
最终,在司慕醴不情不愿的监督下,落云辞来到东宫特设的牢房。
铁栅栏打开,江水寒以为进来的是司慕醴,他背对门,面朝墙壁哼哼唧唧道:“司慕醴你个混蛋,亏你还是北玥人人敬仰,光明磊落的将军,竟然干出偷袭的事来。要不是老子一时困了,没注意到,岂会被尔等偷袭成功,抓进来审问?哼,你最好别放老子出去,不然老子一定,一定把这两日受的委屈全数奉还!”
“哼,当奸细还有理了?”
司慕醴欠欠的声音传来。
江水寒肺快要气炸了,一拍石床,“老子不是奸细!”顿了顿,觉得背对他骂着实不过瘾,站起来转过身指着身后吼道,“司慕醴你个王八蛋——”
声音戛然而止。
司慕醴双手环胸,站在门口戏谑冲他挑眉,“骂啊,怎么不骂了?”
若是江水寒有胡子,这会儿胡子肯定翘上天了。
没有胡子的江水寒干瞪眼,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怯懦收回手指,看了看落云辞,再瞧瞧司慕醴,不明白落云辞为何来了此处,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所以他第一时间保持沉默。
落云辞见他除了脸上画了五只王八,用过水刑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便知道之前司慕醴是故意激怒自己,试探他和江水寒的关系,结果把他自己气的不轻。
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小孩子气性。
事已至此,再纠结徒增争吵,落云辞拿钥匙解开江水寒身上的手链脚链,边说:“你的事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我们是朋友,你不是我派出的奸细。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北玥军医, 他也没资格再要求你做任何事。天大地大,江水寒,你自由了。”
拍了拍他肩膀,落云辞握住他手腕,“走,跟我出去。”
江水寒立刻明白,殿下又撒谎了。
外面天气晴好,久没见到太阳的江水寒叉腰开心大笑。
“老子出来啦!”
守在附近的北玥将士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听说前两天江军医失踪,怎么是从牢房里出来的?
江水寒顶着脸上的五只王八,挥挥衣袖,“看什么看,告诉你们,以后对老子客气点儿,否则我让你们吃饭拉稀,睡觉放屁……”
话音未落,司慕醴一脚踹他屁股上,差点没让江水寒摔个大马趴。
“他奶奶的,谁踹的老子!”
司慕醴没半点废话,再补上一脚,掐着他后脖颈,提溜远一点,低声威胁:“江水寒,别以为有云辞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落云辞再厉害,现在也是困兽。”
“对了,你知道他拿什么交换你的性命吗?”
司慕醴笑眯眯看着他,江水寒骂人的话顿时咽回去,小心翼翼问:“什么?”
司慕醴神秘一笑,“他做我八年的随侍。”许是认为不够份量,补充道,“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他只能听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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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寒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跟没听懂似的,令司慕醴感到不快。
“你这是什么表情?”跟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即便江水寒与云辞只是普通朋友,得知对方为自己付出代价巨大,要么对他这个施政者的趁火打劫表示愤怒,要么对云辞的慷慨付出表示感激。
怎么也不会是又震惊,又一言难尽的表情。
对此,江水寒反应过来后十分郑重地拍拍他胳膊,对他竖起大拇指,语重心长道:“将军,保重。”
“?”
江水寒摆摆手,不再多说,老老实实跟在落云辞身后往偏殿走。
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走远,司慕醴摸了摸被江水寒拍过的胳膊。
莫非云辞答应做交换另有目的,他被算计了?
一时想不通,恰好隋风接到新消息,“将军,十年前将军府的管家和太子的近身太监找到了。”
司慕醴瞬间紧张起来。
他主动请缨攻打南韶,一是为了证明自己,他未给父亲和司家丢脸,二是为了光明正大踏上南韶故土,寻找十年前的真相。
内城一处偏僻干净的宅子内,司慕醴率先见了将军府的管家。
甫一进门,那苍老佝偻,满脸褶子,头发花白的老管家跪了下来,伏地痛哭:“苍天保佑,老奴临终前能再见一次小公子,死而无憾啊!”
熟悉的人就在眼前,司慕醴听到他的声音如梦似幻,快步走到他近前,弯腰扶起他,带老管家坐回床上。
“钟叔,我回来看您了。”
钟叔掩面哭泣,激动的不能自已。
“好,好孩子。”
“钟叔,我以为整个将军府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没想到您还在。真是太好了。”
司慕醴半蹲着,额头抵着钟叔膝盖,喉头不断滚动,片刻,钟叔感到膝盖处一凉,长叹一声,像司慕醴小时候一样,慈爱地抚摸他的头。
“孩子,别哭,别哭……”
可“别哭”两个字说出口,像是触发了机关,两人俱是哭出了声,积压十年的情绪在此一刻崩溃决堤,泛滥成灾。
隋风对于司家的事听说过一些,但作为旁观者,永远无法体会当事人的心情。便是想劝解安慰,也无从下手。
遂只默默缩在墙角,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良久,哭声渐渐歇下,钟叔左右擦了擦眼泪,拉起司慕醴,让他坐自己身边。
“小公子,老奴等您回来等了十年。这十年,老奴我日日担惊受怕,还要时常躲避太子的耳目,活的太累了。”
提及太子,司慕醴整个人瞬间紧张,他握住老管家的手,“钟叔,您跟我说实话,害咱们司家的,真的是……是太子吗?”
“是。”钟叔反握住他宽厚的手,“小公子啊,您是不是还念着和太子幼时的交情?”
司慕醴沉默,老管家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拍拍他手背,“小公子,您该放下了。”
“钟叔,我……我不明白。”
“唉,有何不明白的。自古帝王无情,猜忌心重。司家曾因战事崛起,风光无限,保南韶山河,百姓平安,将军因此威望日重,得军心民心。试想哪个皇帝能眼睁睁看着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存在?
老奴也曾劝过将军,可将军说他身为南韶的战神,所行之事,上,对得起朝廷陛下,下,对得起黎民百姓,问心无愧。他相信平帝会念及扶持他上位的恩情,留司家香火。”
钟叔看着司慕醴,“香火是留下了,可司家其他人呢,全都死于叛国案。叛国!”他狠狠拍大腿,老泪纵横,“将军一生为南韶着想,为百姓着想,战功赫赫。哪怕朝堂众多大臣攻讦,平帝猜忌,他也从未想过叛国。为何最后,最后背上了叛国的罪名?这是对将军最大的侮辱!”
往事历历在目,血与泪交织,痛与恨交错,司慕醴右手扣着左手虎口,强迫自己冷静。
然后替钟叔顺背,“钟叔,您是将军府仅存的老人了。我知您当年回老家探亲,所以躲过一劫。我这次回来就是想问,您还记得将军府出事前,我父亲有什么反常之处,或者暗示过什么吗?”
“反常?暗示?”年纪大了,思考需要很长的时间,司慕醴不急,耐心地等待。
说到底,他内心有一丝丝的期待,期待有证据证明,落云辞和司家的事无关,一切是有人假借他的名义所做,这样就显得他幼时不是太蠢,显得自己坚持十年的信念没有白白浪费。
“有。”司慕醴豁然抬头,钟叔道,“老奴离开将军府前,将军在后院的桃花树下埋了两坛梨花酒,还说不知十年后梨花酒会变成什么味道。”
众所周知,司大将军一世英名,挥手能砍敌人头颅,孤身能杀进敌营,取走敌方将领首级,上天下地,简直无所不能。
却唯独不会喝酒。
而司战神沾酒即醉,成了很多人的笑柄。
一个不会喝酒的人,在桃花树下埋梨花酒,还说十年后再取。
对应司慕醴的经历,逃离十年,十年后归来,归来取酒!
“隋风,去将军府桃花树下取酒。”
将军有令,隋风听从,很快,两坛梨花酒端端正正摆到司慕醴面前。
司慕醴深呼吸,分别拍开两坛酒的酒封。
三颗脑袋探头瞧,只见左手边的坛子内没酒,装的是一个黑布包裹起来的东西。
取出后扯开黑布,里面是一个红漆绘麒麟瑞兽的盒子,盒子没上锁,打开来,排列整齐着一颗颗金元宝,圆润饱满,金元宝上盖着一封信。
司慕醴颤抖着手接过信,抽出信纸。
十年过,信纸已泛黄,信上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熟悉的,温馨的。
【醴儿,好久不见。
往事不可追,生者需前行。
自为父写下这封信开始,为父的结局早已注定。醴儿,为父能告诉你的是,为父从不后悔,亦无需任何人替为父报仇。
你若真的想念为父,便替为父尝尝桃花树下的酒是何滋味。
对了,留给你的一箱金元宝省着点花,那是给你娶媳妇用的。待你成亲,记得带他来看看为父,为父也想知道,能让醴儿看中的人,是何模样。
唉,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为父是粗人,不会文绉绉的说词。只能祝你保重身体,活得开心,别把自己困在过去,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另,若有一日,麻烦避无可避,可寻平帝解惑。他答应过为父,不会为难你。
珍重,珍重。】
“吧嗒。”
热泪顺脸颊滚落,砸在信纸上,司慕醴一惊,赶紧用衣袖擦干,将信纸折好,贴身存放。
“将军,这酒……”
司慕醴抬手阻止隋风,看向靠坐床头,眼神开始涣散的老人,他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钟叔,您是如何确定,叛国案和太子有关的?”
老人张了张嘴,进气明显少于出气,“司家问斩当晚,老奴偷偷溜回将军府,想找找将军是否留话。结果撞见太子和一名随从站在将军院子里,我藏在假山夹缝处,躲过一劫,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太子说……”
“太子说,将军挡了他的路。如果不杀将军,削弱将军府势力,他将无法坐稳太子位。”
钟叔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抓紧时间对司慕醴道,“小公子,别再执迷不悟了。皇家无情,太子更是无情之人。他杀了老奴全家,杀了将军府七十二人,何曾考虑过你们之间相处的情谊?
听老奴一句劝,有机会,一定,一定要杀了太子,替将军报仇,报仇啊,公子……”
音落,隐藏身份十年的老人终是离开了人世。
那满是沧桑,皮肤龟裂的手滑落,昭示着将军府彻底成为过去。
一去不返。
司慕醴怔然呆立,眼泪不知不觉中自眼眶滑落,打湿手背,烫的他心痛。
“将军,节哀。”隋风低声道。
司慕醴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他不是哭将军府的遭遇,关于将军府的痛,早在十年前他就领教过了。
他哭的是少时情谊,哭的是自己狼心狗肺,哭的是自己眼瞎心盲,哭他不甘心自己的付出,而奢求一个违背事实的幻想。
一切皆是他的一厢情愿,落云辞早就告诉他真相的,是他执迷不悟。
或许初遇落云辞时,不该救他的。
那样,将军府不会因落云辞覆灭,他也不会对落云辞产生特殊的感情,更不会屡次心软。
如今,都晚了。
……
整理好情绪,司慕醴用力搓了搓脸,见钟叔死不瞑目,对他磕了个头,郑重道:“钟叔,您放心,我会让落云辞付出代价。”
钟叔依旧睁眼。
司慕醴咬了咬牙,狠心道:“我会亲手杀了他。”
随后,钟叔阖眼长辞。
后方,隋风见状不知该说什么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再多亦是猜测。他隐约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将军,天色不早了,此处交给卑职处理,您先去见那太子的近身太监?”
司慕醴看一眼窗外,日头偏西,确实不早了,点点头,同意了隋风的提议。
距离此处不远的另一处破落宅子里,司慕醴见到了曾照顾落云辞长大的近身太监,名叫喜宝。
“呔,哪里来的妖怪,速速退去!”
“行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别装了。”
司慕醴开门见山,打断喜宝装疯卖傻。
一个人能伪装十年不被戳破,又靠着一丝抚养的恩情活到今日,司慕醴佩服喜宝的运气,也替他感到可悲。
“听说你是主动要求见我的,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
喜宝先是不放心地四下张望,然后小步朝他跑来,扯着他衣袖,带他蹲到角落,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嘘,太子的人无所不在,小心些,小心些。”
司慕醴敷衍一笑,不以为意。
落云辞此刻正关在东宫里,他身边根本没有可疑之人,京城也做过排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留下的自是经过层层筛选的良民。
根本不会有人来偷听,也没人能将消息传入东宫。
不过为了节省时间,他配合喜宝演出紧张兮兮的样子,压低声音:“好,你说。”
“嗯,你听好了。”喜宝缩了缩脖子,“我想告诉你叛国案的真相,是因为你父亲对我有恩。十年前,平帝曾犯过病,具体是什么病,我不知。一天晚上,平帝召太子见面,我作为太子的心腹,在一旁听得很清楚。
平帝说,太子是谁,早在主子生下就已经内定了。但平帝担心会影响主子长大,所以在主子还小时,送他住进了冷宫,假装不关心不在意。
后来主子遇见了你,平帝认为推主子做太子的时机到了。他一手策划了司家叛国案,将伪造的证据交给主子,让主子自己做决定。
主子为上位直接答应了,还说斩草要除根,是陛下以司家有功为由,保你一命。”
说到这,喜宝用胳膊肘捅了捅司慕醴,“喂,我告诉你真相可不是让你去复仇,你斗不过太子的。”
司慕醴冷然笑道:“斗不过?他已是阶下囚,亡国太子,不日要送去北玥公开处决,何来斗不过之说?”
说完,他果断起身,不想再跟他废话。
喜宝在他身后急着追了两步,“司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太子比你想象中的可怕,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少底牌。
司公子,听我一句劝,尽早离开他,千万别做傻事啊。”
司慕醴没回应,大步离开。
斜阳照落,绿叶簌簌,喜宝望着院门叹息,转过身朝东宫方向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念有词。
“主子,奴已按照您的吩咐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奴随身侍奉您十三载,装疯卖傻十年,此生献于主子,无怨无悔。奴喜宝,在此预祝主子,早日达成夙愿。”
喜宝起身时容光焕发,仿佛回到宫中做总管的日子。
重返破屋后,他再也没出来过。
-
东宫。
江水寒见落云辞多倒了两杯茶,又将多出的两杯倒在地上,困惑不解:“殿下,这是?”
“以茶代酒,祭奠两位故人。”
落云辞平淡回答。
江水寒以为是死去多年的,没多问,作为下属该有下属的自觉,主子不解释,全当没听过算了。
“殿下,我向您保证,有关您的事,我没透露半分。”
落云辞吹了吹热气,浅抿了口云雾茶,道:“本宫信。”
江水寒舒心笑了,“多谢殿下。”
“嗯,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也没什么,问您身体如何,会不会武,我是不是您派的细作,北玥军中有多少您的人,北玥朝堂有无南韶细作……”
“哦?”落云辞来了兴趣,“你如何答的?别告诉本宫,你一问三不知。”
往往说不出答案的问题才最有问题,等同变相承认了。
江水寒挺了挺胸脯,表示自己非愚蠢之人,“我说您平时太累,不注重养生,所以身体虚弱,因此会武但没内力。至于细作什么的,我本来也不是细作,哪里知晓谁是细作?再说,找细作是北玥掌镜司的活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落云辞喝茶的动作一顿,“掌镜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