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宋时珉早上和同实验组的师兄弟开完两小时的会,又电联在外省出差的导师,将近期计算的数据结果及实验报告传输给对方,再回到实验室,进行下一阶段的实验布施,一天中忙碌的时间达到顶峰。
期间他中餐也没能吃,捱到下午时已饥肠辘辘,与郭诩在实验楼下碰面。
郭诩谈到近期的实验进展很顺利,提起那位总是惹是生非的师弟时的表情也没有之前那么狰狞可怖,甚至还兴致盎然地介绍起未来一个月内p大将与u大建立的足球联赛。
郭诩和宋时珉早在高中时代,就曾作为主力队员带领校队在市级联赛中过关斩将,获得冠军的殊荣,实力不可小觑。
如今p大研究生球队人数暂时短缺,正在紧急招募男队员,郭诩眉飞色舞,意有所指地撞了一下认真步行的宋时珉,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再创辉煌战绩。
宋时珉一脸不情愿地叹了口气,觉得郭诩爱玩的性子能与楚涵不相上下,正业都没点起色,就想到处出风头,直言不讳地说:“没空,高中的时候我之所以答应你,是因为你说要承包我一年的餐点费用。但是现在你给我我也不想要了,因为我是真的很忙。”
见郭诩还想继续死乞白赖、故技重施,宋时珉直接忽视他,充耳不闻,径直走向食堂对门的咖啡店,撂下一句:“我去买杯咖啡提提神,这几天困死了,晚上还要留实验室评估数据,你要是不忙就和我一起上进吧。”
“诶——”郭诩不甘心地要出手阻拦他的前路,却只截到一团虚无的空气,无奈地摇摇头,紧随其后。“宋时珉,你就会损我,等等我啊。”
宋时珉一路拿着热咖啡走进实验楼的电梯,一边准备发讯息告知沈云誊自己今天可能会很晚回去,让他不用担心。
除却上回宋时珉回家陪父母吃饭,没有提前知会当时关系还疏离的沈云誊,沈云誊却出乎意料地主动关心那趟以外。
宋时珉逐渐养成只要不回家,就向沈云誊主动报备行踪的习惯。
其实这是一件本没有必要履行的义务,但宋时珉就是毫无怨言地遵从了。
他总觉得这样做可以取悦心事重重的沈云誊,同时也能让自己放心。
一旁的郭诩端着手中发烫的咖啡,像模像样地小啜一口,仍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他紧凑到宋时珉边上窥视,问道:“啊喂,你在给谁发消息啊——笑得这么开心。”
郭诩目光下移,捕捉到屏幕上的字,顺势念出来:“师兄,我今天要在实验室评估数据,可能十点之前都不会回去,冰箱里有我母亲下午送来的酱排骨和参鸡汤,放进微波炉加热就能吃。”
“哟!又是沈师兄啊,我和你这么多年朋友,我怎么没这种特殊待遇。”
郭诩酸溜溜地吐完一段话,遂放出耐人寻味的目光探视宋时珉,感觉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猫腻,疑神疑鬼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发消息的行文风格,就像在给自己整日担惊受怕、极需被爱的小女朋友打包票。”
宋时珉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下意识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两个月以前在食堂,他看不惯张锗在背后诋毁沈云誊,郭诩对他一时冲动的举动,做出的直观评价。
奇怪的是,他上回听到这句话时,还没滋生出别样的情感,如今再听到,第一想法竟不是马上否认,而是不可名状的窘迫和羞赦。
胸口处的异常炽热与剧烈鼓动,时刻提醒他现如今有些东西已经今非昔比,和以往大不相同。
譬如他对沈云誊若有若无的特殊情愫。
宋时珉对此表示十分不理解,他不但找不到合格的理由驳斥,而且也不能举证辨析阐释清楚。
他心神不宁地侧身,口是心非地说:“你别乱比喻,小心我和沈师兄告状。”
郭诩则得意洋洋地回怼:“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干什么。”
宋时珉哑口无言,彼时电梯门开了。
他找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向门外,踯躅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知后觉的郭诩见状当场傻眼,吐槽:“你那么喜欢沈师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我开个玩笑怎么了。”
养父母家在梧市中心广场附近的DC小区,自上回搬离,沈云誊已与此地阔别四年,期间若是急需联系,或者过节走访,也只是隐瞒叛逆的徐琦思,在外边的餐厅预订包间,与养父母面谈。
彼时他遵照四年前走过的路,思绪万千。
沈云誊在这渡过的十几年时光,与他生命中真正称得上苦难的经历恍若两个极端。
一份宛如上天的恩赐,是值得铭记、缅怀、沉溺的一段记忆。另一份则是母亲的死亡、不存在的背叛、后知的仇恨,它们相较于前者像是块隐晦、丑陋、满目疮痍的旧疤,令他无法彻底割舍,甚至毫无抵抗之力,与之并存。注定要让它们陪伴自己渡过漫长的余生。
沈云誊走出电梯,掏出钥匙开门,一开门便是满地狼藉和扑鼻而来的恶臭味。
他捂住口鼻,登时对徐琦思产生很深的厌恶,觉得他身为一个初中生,所拥有破坏捣毁能力竟然如此强悍,引人作呕。
他不耐地沿着过道通往最靠里的房间,会时不时留意地上残留的垢物,以防踩到不明物体。
沈云誊的房间与徐琦思的房间毗邻,路过时,居然看到高中时期,他为了防止有人误闯自己的私人空间,亲手张贴在门板上的“若无事,请勿打扰,望周知”的青涩标语。
如今已与时光一同衰老,白色纸板的边缘处略蜷曲,泛着米黄色,仿佛从未被撕下过,与记忆中无差。
他顿了顿,没有勇气把门推开。
随后他来到徐琦思的房门前,闻及一阵酷炫狂暴的现代电子打击乐,礼貌地叩了几下门,又喊了名字,但没有马上得到回音。
考虑到徐琦思既然讨厌自己,必定也讨厌他擅闯私人领域,又不厌其烦地掏出手机联系,希望征得徐琦思的同意。
但他刚拨出第一个键,颓然间,想起自己早就被拉黑了。
沈云誊感到无奈和无趣,又重复之前的步骤做了一遍。
通宵打游戏的徐琦思才顶着一张疲倦的脸,暴躁地把门踹开了,看见是自己久未谋面的仇敌,眼中露出厌色,恹恹欲睡地说:“你来我家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你下午要去上补习班,我来送你,妈应该和你提过了。”
沈云誊很难和徐琦思有交流的欲望,所以总是面无表情,他淡黄色的瞳孔像块寡淡的琥珀,不掺杂任何情感,并且不怒自威,十分具有压迫性,不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被藐视、冒犯的错觉。
这令一直在校内恃强凌弱、横行霸道惯的徐琦思尤为不爽,感到莫大的羞辱,总认为沈云誊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文不值的臭虫。
瞬间过往屈辱的记忆尽数冒出,冲垮他的理智,心中积压的怒火直往上蹿,破口大骂:“操!我不去!你又不是我的家人!凭什么来接我!”
随即猛地把门一拽想要关上,却在中途被沈云誊的蛮力截住。
“徐琦思,不要胡闹。”
徐琦思愤恨地暗骂一声,试图继续用力推门,但相比沈云誊,他还是过于弱小和无力,下一秒门就被对方硬生生扳动。
他被逼得连连后退几步,腰板“砰”地撞击在坚硬的桌沿,霎时间露出痛苦的表情,仓皇失措之中,抓牢身后置于桌上的坚硬的平板支撑架。
沈云誊蹙眉,感觉不用和顽劣的少年浪费太多时间,应该速战速决,毕竟今早得知的真相已令他心力交瘁,实在没有残余的精力做无聊的事,想起家中杂乱的残局,更为郁闷,便冷声道:“你肯定是要去的,懒惰不是你的理由。”
他望了眼墙上的钟,毫不留情地说:“还有一小时开班,我希望你不要浪费时间,徐琦思,你知道我不会一直容忍你。”
徐琦思一听见这些充斥轻蔑和挑衅的字句,一时间怒火中烧,忍无可忍,电光火石之间,生气地吼:“别命令我!”
顺势把手中的平板支撑架,朝沈云誊的头部抡过去。
听见“轰”地一声,沈云誊的眼周便开始积血,慢慢地肿胀,发红,他只觉疼痛难忍,连眼睛都不敢眨,于是重重地呼一口气,压着一腔的怒火,说:“徐琦思。”
“做……做什么。”徐琦思一脸恐惧,他没有要打中沈云誊的歹意。“我不是故意的。”
他只觉得眼前的沈云誊,比刚才命令自己的模样看起来更加毛骨悚然。
他本就是这种人,思考利弊横冲直撞、取舍不当,之所以屡教不改,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够出众,不能单靠优秀博眼球,又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可一旦犯错,就会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弥补,但偏偏又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是一个很容易纠结矛盾且思维紊乱不堪的低等生物。
眼下沈云誊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徐琦思,不置一词就足够可怕。
徐琦思有些后怕地颤抖,见沈云誊面色凝重,突然朝自己逼近,急忙散尽一身戾气,支支吾吾地说:“你……你要是教训我,我……就告诉我妈!”
可又立即想通,如果父母知道自己失手打了沈云誊,照样得完蛋!他正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岂料沈云誊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命令道:“十分钟之后我会送你去补习班,徐琦思,你要是不想让爸妈知道,就按我说的做。”
他退后了一步,踩在刚刚的平板支撑架上,反应平淡地拾起,放在桌上,说:“我待会会让阿姨来家里打扫,这几天你就不要再捣乱了,知道吧。”
“知……知道了。”徐琦思一脸胆寒,狼狈地把全部的气憋在肚子里。
沈云誊走出房间,翻出医疗箱,忍着痛,简单处理了伤口,随后给家政公司打电话,最后送徐琦思去补习班的教室。
临行前,徐琦思突然叫住沈云誊,战战兢兢地说下完课能自己回家,他会和同小区的同学一起回去。
沈云誊想了想,觉得自己和徐琦思在一起只会受没有必要的气和伤害,便答应了,还嘱咐他一回到家就给自己报信。
过了一会儿,沈云誊走出教学楼,此时雨已经下起来了,并且愈下愈大,没有要停的趋势,寒风裹着冷雨击打在他隐隐作痛的患处,但比起心里面的难过和失落,他似乎又感觉不到疼痛了。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既没有带伞,周遭也空无一人,顿时有种被世界抛弃的错觉。
他似乎从出生起,就注定要过上这样悲惨又无望的生活。
沈云誊正犹豫要不要冒雨回去,下一秒,手机就被打响了。
他没有兴趣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那头传来宋时珉温和、充满关怀的声音:“师兄,雨下的好大,你带伞了吗?现在学校突然停电了,我打算回家,不留实验室了,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