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宋绥站起身,扔下一句“请便”打算走人。
压根懒得理他提出的交易。
他一转身就看见许程华跑过来,震惊地看着他二人,“你俩打进河里去了?”
“不是。”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
许程华听完更为惊讶,赶紧过来扶起梁以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来你也不知,这事好笑得紧。你随我回家换身衣服,我慢慢与你说。”梁以临走前回头看了宋绥一眼,意味深长。
不理会他二人如何编排自己,宋绥绕了两圈才找到在墙角面壁的马儿,牵着马也回家换衣裳去。
晚些时候梁以同许程华去给萧棠送元宵礼,破天荒没瞧见宋绥守在一旁,一问才知那人下午回来不久便又出门去药铺抓药,原是吹了一路冷风回来受了凉。
梁家走两步就到了,而宋家离着有三条街,春寒未消,他全身湿透,竟然也不向梁以示弱回他家借一套衣服。
不过想来也是,哪有人会与讨厌之人低头。
两年前许程华在庙会对萧棠姑娘一见倾心,回来之后日思夜想,与梁以在城中好一番打听才寻到萧姑娘月底会去绣房送她的帕子。许程华带着钱袋子去想买上几条说送家中女眷,趁机结识一二。
岂料萧姑娘身旁还有一位年岁相仿的公子伴她左右,二人言笑晏晏,许程华问伙计可认识那两位,伙计便说那是青梅竹马的宋公子萧姑娘。
这一趟,银子花了,人见到,情敌也一齐出现了。
梁以寻人打听两家还未定亲,安慰他不可轻言放弃,许程华一听第二日直接上门去问可定了亲,宋绥说他未曾。
他又问萧棠,宋绥这才知晓这位陌生公子的来意,叫他自去问人家姑娘,别来打扰他做生意。
宋家铺子不在闹市,平日里哪有什么客人,许程华问得来他,也不多做停留。只是之后他好不容易约萧姑娘出门一同吃茶时,宋绥也跟着一道。
许程华当着萧棠的面赶他有失风度,宋绥隔日又装着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公平竞争云云,许程华干脆下回也拉上梁以一道,让他分散宋绥注意为自己打造独处机会。
梁以听好友所言那宋家公子确实有些过分,平日里他有那般多机会与萧姑娘相处,许程华好不容易约人家出来一回,他还要跟着给人添堵,那他也去添堵。
宋绥初见面还对他笑脸相待,问他的字,一次见面过后梁以处处挤兑他,饶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是来做什么,之后宋绥再也没与他有过好脸。
就连在街上碰见,也是双双移开视线,唯愿不识对方。
四人也就十天半个月会见上一面,家中又瞧他们年纪小还不到着急时候,就这么耗了两年。许程华要等时机成熟再与萧姑娘摊牌,萧姑娘态度模棱两可。而梁以则是与宋绥杠上了,与宋绥对着干,给他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增添些许波澜。
至于宋绥是如何作想,不用猜也知是烦他,梁以估计他日后习骑马都不会再往那边过去了。
萧棠为宋绥熬好药正要送去宋家,许程华给梁以使眼色,梁以便道他来送。
宋家铺子里一个十几岁的小伙计在看,梁以进门让他带路往后边宋绥屋里去。小伙计带他到门口,以为这是与宋绥交好的,来送药顺道看望,自觉不打扰回去前堂。
梁以敲门才进,宋绥外衣盖在身上,手在床榻上撑着要起来感谢萧棠,“阿棠,麻烦……你?”
“萧姑娘没空,你的药给你放这,我就先出去了。”梁以将手中的小盅放到木桌上,瞧了床上脸色苍白的人一眼,心软地又问了一句,“可需我帮你倒在碗里?”
“有劳梁公子。”宋绥周身乏力,慢吞吞地将外衣披上,想下床到桌边喝药,梁以打开倒出来半碗便捧去床边让他好好在床上待着。
“给。”梁以把碗一递,宋绥接过,低头闻闻,小抿一口,眉头些微皱起,似乎是觉得药苦。可一想到梁以还杵在一旁等着空碗,估计是要回去跟萧棠交差,一口气咕咚喝完。
许是离得近,在人家屋里梁以没法到处乱看,宋绥的被褥也是城中常见的样式,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他也就只能看着宋绥喝药,当作是替萧棠看他。
宋绥一连串小动作皆看在眼中,心中不禁纳罕这人也吃不得苦药,喝个药犹如就义般,难不成从前他喝药还要吃糖不成,可方才萧棠也并未交待他先去寻糖块再来。
“很苦吗?”梁以想着,不小心将心中疑惑问出。
宋绥与他道谢,又道“你试试。”
梁以将空碗接过来,又瞧他一眼,见他还皱着的五官,低头试了一点碗沿,苦!当真是苦!
这是哪个医馆抓到药,他下次让大哥不要去。
宋绥双目微睁,不可置信地看他,竟然听了自己的话去舔碗沿,上边还有明显的痕迹,分明就是他刚刚喝过的地方。
梁以咂舌,抬头见他表情不对,脸还比吃药之前更红,关心地还想伸手摸他额头,“你怎更烧了?”
宋绥躲开他的手,直接就着外衣就躺回被子里,说他想歇着了,让梁以赶紧送回去。
收回手,看宋绥将头偏到里边,喝完药就赶人,摸个额头都不让,烧死他算了。梁以起身飞快地把桌上的药盅带走,疾步走出宋家。
出了门迎面风一吹,才回过神来,他不是说进门放下便走吗?怎么还在他屋里待了好长时间,结果还让人赶出来。
“阿宋都喝完了?”萧棠见他回来这么快,稍微有些吃惊。
“我看着他喝的,还你,我刚想起我嫂嫂叫我去买绿豆糕,去晚该卖光了。”梁以随便寻个由头先回去。
“帮我也带一份,明儿找你拿。”许程华半点没看出来好友不对,还一串铜板给他。
长嫂今日没说要买绿豆糕,梁以身上只带了几个铜板,只够买几块,许程华知道他身上总不够银子,干脆总给过数的银子给他先拿去买。
宋绥那药着实太苦,梁以买完拿起一块糕吃,发觉今日的绿豆糕格外甜。
隔日任凭许程华如何说梁以也咬定家中铺子走不开,不同他去寻萧姑娘。今日那位姓宋的定是卧病在床,实在无需他去支开,且说不准萧姑娘又让他去送药。
许程华一听言之有理,自己高高兴兴去萧家。
过了好些日子才又见到宋绥,他看起来已好完全,冷眼撇开的样子梁以见过不下十遍,他也扭头看手边摊上的物件,这是卖孤品残品的小摊,摊主一见有人,迎着笑脸与他介绍。
“这是何物?”梁以瞧见一截碎玉环,看起来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质地通透,看起来原件价格不菲。
摊主“哎”一声说公子好眼光,“这是前朝王府旧物……”
梁以仔细看了看,听他滔滔不绝吹牛皮,想着宋绥应该已经走过去,刚想放下委婉表示今日出门太急没带荷包,耳边就响起一道声音:
“这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玉环残块,摊主莫要欺负不懂行的。”宋绥不知何时踱步至他身侧,开口直接就揭穿摊主。
“这位公子莫不是自己看上了想要,才如此诓先来的公子好叫他让给你?”摊主被人拆穿也不恼,话头一转就绕到他来者不善的名头上,梁以放回去,生怕这两人吵起来待会儿惊动捕快要将他也一并带走,干脆扯着宋绥的袖子走了。
宋绥边走还边提醒他,“你若是想要可去玉行挑。”
“我没要买,只是随意看看。”梁以撒手,本来就是想避着他走,这人今日是要如何,直接过来了,“你刚不还是装不认识我?”
“我只是看不惯有人银子叫人骗了去。”宋绥说道。
梁以稀奇道:“你还挺善良?”
“不比梁公子,见人落水,舍身相救。尽管我当时并不需要,还是再次向言斐道谢。”宋绥说着还从手中盒子里分出一个递过来,才特意准备了谢礼。
原来是要道谢,梁以不客气地接过去,没有和他强调不要随意称自己的字。
之后无言,各回各家。
梁以今年二十一,晚间吃饭时长嫂问起他可有意中人,将他呛得满头汗,缓过来之后才说还没有。
“还?那便是心有所属,你自个还没看清?”大哥揪着他的字眼问。
“是哪家的姑娘,柳家的还是刘家的?”秦桂兰好奇道。
“什么柳家刘家,我与她们只是点头之交,况且柳双有意中人了。”梁以摇头让他们莫要乱说,他还没开始考虑成家的事。
“那你天天帮着许家小子去追姑娘,也不为自己着想,过两年适龄的姑娘都定了亲你再想寻个好媳妇就难了。”秦桂兰常听街坊邻居说哪家男丁二十七八了还未娶妻,找媒婆说亲都得多给一两银子。
“成成成,三月庙会我去好好相看的。”梁以赶紧寻个最近的热闹日子敲定,以免这二人一唱一和继续说他。
双亲走得早,长兄如父,家中兄嫂的话,梁以不能不听。可这终身大事,自然是要寻一个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夜里睡前梁以仔细思考一番,想着要寻一位温婉佳人,轻易三言两语就让他说红了脸的那种,甚是可人。
许程华打算在庙会上给萧棠送他家中祖传的玉佩表明心意,并提前在酒馆与老板预留空桌,以免失意之后连正经的酒桌都抢不到要拉梁以在街头痛饮。
酒钱皆为许程华出,梁以不敢不从,对于免费饮酒顺带听故事这事乐此不疲。家中四口人只靠粮油铺每月的银子过活,小侄女还小,用钱的地方多,梁以每月只按外边的月例从长嫂那拿钱。
他也没有什么地方用钱,平日里就是买些零嘴,自己也攒了些,以备家中有不时之需。
跟许程华出门经常就在外头吃饭,偶尔还能一块儿去听曲,他也就图个新鲜。许程华家中酿酒,开了个小酒坊,他平日里在城中四处跑给人家送酒,他那小板车梁以也常坐在上边在城里跑。不过跑得不如那日河边策马的宋公子。
说起宋公子,梁以问那庙会当日他可是还需先引开宋绥。
“他在场也行,那样阿棠也可以直接做出选择。”许程华只有五成把握,也要直接当着情敌的面坦白。
梁以心想他大约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被意中人拒绝这样的事,被情敌看着被意中人拒绝……
再跳一次河好了。
萧棠看到许程华拿出玉佩就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看了一眼宋绥,说想去桥上说话。
梁以就看着两个人并肩过去,问宋绥这是何意?
“萧姑娘怕当着你的面拒绝他会伤他的心,特地单独与他说?”
宋绥一愣,随后说道:“阿棠是属意他的,桥上风景好。”
梁以一看他们前面歪到的酒盏,周遭行酒令不绝于耳,确实不是互诉衷肠的好场所。
那两位月下定情,桌上只余他和宋绥,梁以看宋绥眉宇间有失落,想到他也算是今晚的失意之人,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举杯邀他饮酒。
原来今晚无论萧姑娘选谁,他都有酒喝,只是安慰许程华他在行,听他一段段肺腑之言,空隙时安慰上一两句。
可宋绥一言不发,他的一两句有些拿不出手,又没法一段段话安慰他,与宋绥相识两年,对他也仍是一知半解。况且对于宋绥而言,他是夺走所爱之人的至交好友,他此时出声安慰,倒有些像是落井下石。
梁以只好陪他借酒消愁。
喝了好些杯,对面的人有些看得不真切了,梁以心中才陡然生出另一件事来,既然许萧二人已定,那便是说明宋绥彻底出局,往后也没理由再跟着萧棠一道出来。而宋绥不掺和,那许程华自然也不需他再来牵制第三人。
那他与宋绥,便是没有再这般见面的可能了吧?
酒气将古怪的失落感尽数压下,觥筹交错,梁以饮下杯中酒,支着脸撑在桌上,想等许程华回来再与他道别回家去。
见他醉了,宋绥收回替他倒酒的手,缓慢地将面前酒杯满上,酒满溢出,他视线落在对面人身上,没及时放下酒盏,沾湿了桌面。
“宋寒枝,”梁以忽然叫他,“想想往后就不用再见到我了,可也算得上一件开心事?”
他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句话来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