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岑秋靠在沙发之中,垂眸看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吃什么?”
“随便吃点儿,你剩那两口红烧肉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周琦眯着眼睛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地灌下去,卫生间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回,“空腹喝我得吐你一屋子……”
“垃圾。”岑秋哼了一声,把手机扔进周琦手里,“自己点吧,写你自己电话。”
点外卖真烦,还要接电话。
“小垃圾我认了,跟您这渣男不能比……”周琦念叨一声,眯起眼睛看着屏幕上各种各样的美食。
十分钟后,周琦皱着眉点好餐,然后看向一旁坐着的祁蒙,“地址?”
祁蒙凑过去用指头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退回来,“胃口真小啊……”
那点儿东西,还没有他上次捡的猫吃得多呢。
周琦叹了口气,熟练地输入密码,“这地方能吃的也太少了点……”
看起来五花八门的,能当宵夜的也就汉堡炸鸡了……
“嗐,小城市嘛。”祁蒙笑了笑,撑着下巴看着岑秋,“外地……哪个外地啊……”
岑秋又捧着酒瓶不知道发什么呆,目光透过一旁的玻璃窗看出去,落在街角的垃圾箱上。
半晌,在祁蒙想要失落地叹气的时候,周琦回过神来,“问谁呢?”
“啊?”祁蒙张了张嘴,心想我还能问谁?
这桌上不就这么几个人吗?
“别问了。”周琦看了一眼岑秋,捻起桌上的两粒枸杞塞进岑秋酒瓶之中,“掉线重连呢。”
祁蒙嘴角抿了抿,看着岑秋面无表情的脸微微皱眉。
这得是拨号上网吧?
十年前的网吧也不至于掉线这么频繁。
“大西北。”周琦打了个哈欠后才继续开口,声音中带着懒散,“三十好几的人了,离家出走……”
岑秋转头,“三十好几?”
“虚岁虚岁……”周琦糊弄着摆摆手,拍了拍岑秋的肩,“小孩儿脾气……”
“您家虚岁四舍五入?”岑秋瞥了一眼周琦,又转过头去,“外卖到了。”
“我去。”
周琦刚想站起来就被祁蒙按住了肩膀。
男人站在酒桌旁,嘴唇被啤酒浸出一抹殷红,“好歹也算个表现机会……”
岑秋忍不住笑着摇头,眼尾弯下来,露出浅浅的两条细纹。
“轻点儿骚吧你……”看着祁蒙愣了愣才走出去,周琦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岑秋,眯着眼睛一脸笑容,“弟弟可扛不住你这种老男人的魅力。”
“我骚什么了?”岑秋哼笑一声,眼底带着一丝迷蒙的酒意,“这才哪到哪儿……”
泡点枸杞就脸红?
那可就真对不起自己这么大的年纪了。
周琦沉默了半晌才睁开眼睛,低声道:“你和小陶真没谈?”
压低的声音混着音乐声,几乎都听不太清。
岑秋手指顿了顿,转头看着周琦,“我是那种谈恋爱要藏着掖着的人?”
“那……”周琦微微皱起眉头,划拉开自己的手机,“他这是……”
岑秋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回去好好说,让他别瞎瘠薄加戏,搁我这儿装什么深情男二。”
像个舔狗,一举一动都带着造作两个字。
怪倒人胃口的……
闻言,周琦皱了皱眉,果断在通讯录中删除联系人,“行吧……我还以为你是躲情债呢……”
岑秋从烟盒中抽出最后一支烟,将烟盒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躲个屁。”
“躲什么呢?”祁蒙拎着保温袋走过来,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扔在桌上,“躲我呢啊?”
话音含糊不清,带着若隐若现的调笑与暧昧。
岑秋抬眸看着祁蒙,“说你害羞躲我呢……”
祁蒙一怔,手掌不自觉地蹭了蹭后脑勺。
害羞倒是不至于,他也不是脸皮薄的小年轻。
“害羞……”祁蒙笑了笑,坐在岑秋对面的沙发上弯着眼睛,“这就不了解我了吧……”
岑秋咬着烟杆,唇间露出一点点尖锐的虎牙。
他吐出一口烟雾,无奈轻笑一声,“是吗?”
“赶紧吃,等啥呢?”周琦把随餐赠送的纸巾扔在岑秋身上,哼哼道:“再聊下去我给你俩开个房?”
“那不行……”
不等岑秋开口,祁蒙指尖敲了敲扶手,暗含深意的目光落在岑秋脸上,“见色起意也得装个正经人不是。”
“难吃。”岑秋看了一眼油腻腻的烧烤,微微皱眉,“见色起意?不是大冒险输了?”
“谁还没个推波助澜的朋友呢……”祁蒙轻笑一声,倚着靠背朝着岑秋抬了抬下巴,“给个机会呗缘分。”
一声接着一声的缘分叫出来,清越的声音中带着酒后的沙哑。
岑秋眼神闪了闪,将烟灰掸在玻璃碟中,“给你机会你中用吗?”
“中用!”祁蒙嘴角的弧度放大一些,笑吟吟地看着岑秋,“给机会绝对中用。”
“抱歉啊,我结扎了。”
岑秋看着祁蒙沉默了半晌,才笑着摇摇头,“没功能了。”
祁蒙沉默下来,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岑秋。
结扎……
俩大男人结扎不结扎是问题吗?
“啧……”半晌,祁蒙笑着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
他微微前倾身体,蹭着岑秋的手把名片塞过去,“专业对口,下次找我换药。”
看着祁蒙脸上的笑意,岑秋顿了顿。
他用捏着手下的名片眯起眼睛,借着闪烁的灯光看着上面的字体。
宠物医院?
?
岑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将目光放在祁蒙脸上,一言难尽。
“秋啊……”
此时,周琦才叹了口气,从满桌酒水美食之中抬头,“你们这群小基佬是真脏啊……”
“不过……”周琦欲言又止地看着岑秋,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现在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身为男人的尊严了吗?”
岑秋将名片塞进手机壳背后的卡槽之中,目光始终盯着祁蒙,“男人的尊严?”
在周琦无奈的目光之中,岑秋握着酒瓶在祁蒙酒瓶上碰了碰,嘴角弯出不甚明显的弧度,“我怎么觉得有人想让我变成小娘儿们呢?”
对面,祁蒙弯了弯眼睛,顺从地拿起酒瓶仰头喝着,冲着岑秋眨了眨眼。
路灯闪着微弱的光,街道两侧挤在一起的酒吧中传出各不相同的音乐,混乱且消极。
周琦皱着眉在手机上叫车,转头突然看到了站在人行道台阶上的两道身影。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从酒意中找出一丝理智。
“我去看看我叫的这个车跑哪儿了……”周琦摆了摆手,“没醉,放心。”
说完这句话,周琦捧着手机朝着一旁走去,脚步有些凌乱。
岑秋看着周琦走远,沉默半晌才摸了摸兜。
空荡荡的,出门前揣着的半盒烟已经消失不见。
“喏。”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将蓝色烟嘴的纤细纸烟递到岑秋唇边,另一只手中晃着小卖店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
这是个很亲近的姿势,暧昧的氛围在夏日夜晚中氤氲开来。
岑秋垂眸就能看见那只手,修剪圆润的指甲,还有手背上像是猫猫狗狗抓过的抓痕。
“谢了。”岑秋眼神闪了闪,咬住烟后去接祁蒙手中的打火机。
祁蒙笑了笑,伸手按亮打火机,火焰嗖一下蹿出来,下巴都被微微照亮一点。
岑秋扯了扯嘴角,凑过去点烟。
半晌,他呼出一口白蒙蒙的烟气,目光放空看着路灯下飞来飞去的虫子。
祁蒙站在岑秋身侧,注意力一直放在岑秋身上。
是见色起意,也是输了游戏的惩罚。
但是不得不说,岑秋无论是外貌还是脾气,都很合胃口。
二十出头的年纪想要什么得直说,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而很巧,祁蒙的兴趣也在一天天加深。
岑秋话少,他和周琦聊天的时候一直在闷头喝酒,这会儿脸上却只有一点点酒意。
祁蒙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轻声道:“真的不给个机会吗?”
说到这里,祁蒙微微侧头看着岑秋,眼眸中的醉意与光芒交织在一起。
岑秋一怔,微微弯下去吸烟的脖颈拱起弧度。
他笑着叹了口气,带着戏谑的目光落在祁蒙脸上,“你还挺有毅力……”
刚刚毕业的小男生,脸上还没有被工作蹉跎出疲惫与乏累,兴致勃勃,且直来直往。
“我哪方面都很有毅力的。”祁蒙脚步往前寸了寸,鼻尖差点儿撞上岑秋的鼻子,“试试吗?”
岑秋对上祁蒙的目光,半晌突然笑出声来。
齿间咬着的烟蹭着衣领掉下去落在脚边,岑秋退开一步,抓着衣领掸了掸灰,“别闹了。”
年纪大的他看不上,年纪小的他嫌太小。
反正也没人管他,自由自在的多好。
祁蒙沉默一瞬,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烟头,按灭在垃圾箱上。
他看着岑秋,半晌才伸出手,试探性地用指关节蹭了蹭岑秋的手背,“我想追你。”
“真的。”
“不吐?”岑秋靠在客卧门口,脚下踩着一双湿哒哒的凉拖,“吐屋里两百。”
刚好够叫个保洁。
床上,周琦抱着一床单薄的夏凉被闭着眼睛,“不吐,真的。”
岑秋看了片刻,关了灯。
“欸?”
周琦突然叫了一声,挣扎着睁开眼睛,“秋啊……祝你幸福……”
小卧室中没有半点儿光芒,只有床头的手机闪着呼吸灯。
“想吐?”岑秋沉默片刻,声音中带着一丝无语,“我还有哪个卧室没被你糟蹋吗?”
“不不不……”周琦摆了摆手,朝着床里面滚去,“谁吐啊……”
岑秋勾了勾唇角,关上门出去。
客厅中除了简单的沙发茶几餐桌没什么多余的摆件,家政服务送来的花已经垂下了头。
白绿二色的格子桌布被空调吹起来一角,盖住桌上写了一半的纸张。
岑秋长长地叹了口气,拿着毛巾蹭了蹭还没干透的头发。
手机扔在电脑前面,不停地弹出消息通知。
岑秋坐在电脑椅上,刚想打开电脑写点东西却突然一顿,拿起了手机。
聊天界面上,一个没有备注的号发来几条消息。
‘喝完就不理我了呀?’
‘下次能在白天见一面吗?到现在我都没看清你的脸……’
‘缘分?’
岑秋勾了勾唇角,懒散回复,‘半个月之后吧。’
那边陷入沉默之中,在岑秋刚想放下手机的时候又跳出一条消息。
‘不出门的话,我上门也行啊……’
岑秋找了个小黄豆吃瓜的表情发过去,然后锁屏静音一气呵成。
他坐在电脑前看着黑漆漆的屏幕,片刻后叹了口气,抓着手机晃去门口反锁防盗门,然后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上。
他面朝枕头,口鼻中弥漫着洗衣液的味道。
头发还没干,睡过去会在枕头上留下水渍,说不定早上起床还会头痛。
但是岑秋不想管。
他闭着眼睛,摸索着把手机塞进枕头下,踹掉拖鞋后把自己塞进被子中。
主卧的双人床看起来空空荡荡,岑秋瘦削的身体蜷缩起来只占了一小半,剩下的堆着两个玩偶,还有买被子时赠送的另一个枕头。
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飘窗上的白色玫瑰蔫头耷脑。
一枚泛着黄色的花瓣晃晃悠悠掉下来,和地板上的浮灰滚在一起。
许久之后,岑秋翻了个身,眯着眼睛在备忘录中写着明天的安排,锁屏之前又看到了锲而不舍的消息。
‘想追你,认真的,给个机会吧哥。’
岑秋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再次将手机塞进枕头下。
昏黄的灯在夜晚亮着,没有扯严实的窗帘缝隙中能看到一个个散发着黄色光芒的窗口。
岑秋闭着眼,伸手将口鼻埋进被子下面。
‘再说吧。’
祁蒙看着手机上好不容易回复的消息,眼底的迷茫几乎要溢出来。
一只温热的脚踩上祁蒙光裸的后背,低头在祁蒙耳尖嗅了嗅,发出娇滴滴的一声。
“喵——”
“下去。”祁蒙戳着手机,将对话框置顶,“你主子都没和我贴这么近呢……你还来占我便宜……”
白色的猫咪眨着一双蓝莹莹的眼眸,低下头舔舐自己的毛发。
伊丽莎白圈阻挡了它的动作,白猫喵了两声,踩着祁蒙的后背跳下床去。
祁蒙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出神。
简简单单的黑色T恤和短裤,脚下随意踩着一双帆布鞋。
男人安静从容地坐在角落之中,半框眼镜遮掩了大半眼镜。
但无可否认,那双眼睛偶尔弯下来的时候,眼角的细纹都看起来格外勾人。
说一见钟情不至于,但至少有个见色起意,岑秋长得好看,气质沉静,性格也让人很有探索欲。
这简直是戳着祁蒙的审美跳舞啊……
“真抠门啊……”祁蒙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嘟囔。
祁蒙是被猫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屋子里还暗着。
他眯着眼睛抓起手机看时间,瞄到聊天软件上闪出一条消息。
一条转账消息,备注是酒钱,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祁蒙愣了愣,睡意散去大半。
他点开消息看着转账时间,犹豫半晌又退了回去,‘还没睡啊……’
两分钟后,手机屏幕一亮,‘下次请你喝酒,睡了。’
祁蒙沉默着看着这条消息,指尖搭在白猫脑壳上揉了揉。
真是有性格。
这酒钱要是收了,那就算两清。
这钱怎么想他都不能收,这个两清的机会绝对不能给。
‘喝饱了,想吃饭。’祁蒙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一句,‘那你睡吧,醒了聊。’
发完这两句话,祁蒙等了十分钟还没有收到消息。
他沉重地叹气,从床上翻起来去洗澡。
换气的窗户打开一条缝,水珠溅在浴室玻璃上又滑下去,积年累月留下一点点水垢。
一刻钟之后,祁蒙拎着猫包出门,临走时敲了敲隔壁卧室的门,“上班去了。”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一翻身又把自己塞进枕头中。
“你这也来的太早了……”
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满脸睡意地从值班室中爬起来,探着身子打开门,“这才六点……”
“睡不着了。”祁蒙从架子上拿下棉球和碘伏,将猫包放在小桌上,“正好给这个崽子看看伤口。”
年轻人探头看了一眼,又躺回去,“你自己看吧,我刚睡两小时。”
祁蒙用毛巾把白猫包起来,脚尖踹了踹椅子,“吃点饭回去睡吧。”
闻言,年轻人顿时从小沙发上翻了起来,“你请客?”
“点吧。”祁蒙瞥了一眼,把手机扔出去,然后低头套上无菌手套,“给我点份豆浆……”
“豆浆喝吗?”周琦推开主卧的门,眯起眼睛看着昏暗的屋内,“吃点儿再睡?”
灰蓝色的被单卷起一个角,岑秋伸手摆了摆,“不吃。”
说着,他翻了个身,把自己滚进了厚重的被子中间。
沉重温暖的棉花被子盖在身上,空调却吹着十六度的冷风,主打一个败家。
周琦撇了撇嘴,关上卧室门后自己去洗漱。
得,不到下午这是醒不了了。
洗漱完,外卖刚好送到,热气腾腾的豆浆和油条,旁边放着的豆腐脑……
周琦皱着眉看着那撒着干果浇着红豆沙的豆腐脑陷入了沉默之中,空荡荡的胃似乎瞬间饱了。
他想了想,摸出手机,‘兄弟,南方就没有一碗不加白糖的豆腐脑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加蜂蜜?早上吃点蜂蜜也挺好的。’
周琦沉默下来,默默把面前的豆腐脑塞进垃圾袋中。
不等周琦再说些什么,一通电话拨了过来。
周琦挑了挑眉,接通了电话。
“突然想起来哥你们是不是不吃甜的……”
清越的声音传来,身边伴随着猫咪细弱的叫声。
祁蒙皱着眉用镊子夹着棉球蹭了蹭白猫小腹上的伤口,低声道:“不过民族街那边倒是有咸的,外卖应该也能叫到……”
“打个电话就告诉我上哪儿点外卖啊……”周琦咬着豆浆吸管,懒洋洋地按开电视机,“我还以为你要打听一下你缘分呢。”
听听这一声声的哥,他这个直男听着都好玩。
听筒中传来一声低笑,祁蒙带着笑意开口,“倒是想,但我可是个正经人,我还是自己慢慢追缘分吧。”
周琦将电视机静音,盘腿坐在沙发上,“任务艰巨,加油吧。”
“嗯……”祁蒙低声笑了笑,再次将伊丽莎白圈套上去,“记得给我缘分点豆腐脑啊……”
周琦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中午一点钟,卧室中的男人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空气中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空调超负荷地响了一夜。
岑秋套上睡衣,坐在沙发上点上了一根烟。
微微眩晕的感觉丝丝缕缕地涌上来,岑秋闭了闭眼,熟门熟路的从茶几下的抽屉中摸出一板止疼药。
就那么干咽下去,苦味儿在舌根弥漫开。
“醒了?”沙发上,周琦睁开眼睛,用脚尖踹了踹岑秋,“吃饭去,你追求者让我给你点的。”
岑秋半闭着眼睛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不吃。”
周琦叹了口气,撑着下巴坐在一旁,目光扫过岑秋,“秋,你这也不能不吃饭啊……状态还得调整一下。”
闻言,岑秋皱了皱眉头。
片刻后,烟头上那一抹火光凑近了指尖。
岑秋把烟头按灭,站起身来走进卫生间。
带着沙哑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不对的?”
闻言,周琦一怔。
“觉得我自闭太久变成哑巴?”岑秋咬着牙刷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眼神平静。
周琦坐在沙发上和岑秋对视,眉心皱起。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急切地想要把我拉出这种状态。”岑秋的话音含糊不清,却明明白白地传入周琦的耳朵,“我觉得很好,至少没用的东西变少了。”
在外人看来他这种状态确实很病态,但是他自己怎么想都觉得轻松。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这样轻松。
周琦眼眸闪了闪,“我没用?”
“你一直挺没用的,也就是个酒搭子了。”岑秋挑了挑嘴角,转身弯腰,凑在水龙头下面漱口。
周琦翻了个白眼,盘腿坐在沙发上,“行吧……”
他除了这两个字也没有什么别的能说的了。
总之一句话,快乐就好。
“晚上我就回了。”半晌,周琦往后靠了靠,闭着眼睛,“来一趟还蹭你两条打折内裤,亏了。”
岑秋擦着脸从卫生间走出来坐在电脑前,熟门熟路地开机解锁打开文档。
“回吧。”
不知过了多久,岑秋应了一声,“挣扎一下我今儿还能送你去趟车站。”
“哟……”周琦一脸意外地看着岑秋,疑惑道:“离家出走还能变勤快呢?”
岑秋顿了顿,随手摸过旁边的笔,声音中带着浅浅一层笑意,“那你猜错了,我甚至想买个电动轮椅。”
“半个月了。”
祁蒙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一张张翻过面前的诊断书,“哥,还请我喝酒吗?”
电话那边,男人似乎正在睡觉,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祁蒙一怔,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心脏也有些不争气地跳了跳。
这声音,有点性感。
性感的不是声音,性感的是一直冷静自持的人突然出现一瞬间地迷糊。
“喝。”岑秋看了一眼日期,闭着眼睛轻声道:“今晚?”
祁蒙回过神来,压低声音,“要不吃个饭?”
说到这里,祁蒙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天阴天,外面不热。”
“行。”片刻后岑秋才应了一声,没有一句闲聊就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岑秋从床上翻起来,踩着拖鞋去洗漱。
一边刷牙,岑秋一边拿起手机,从一众营销号公众号之中翻到了祁蒙的对话框,‘六点?出门前我要处理一点工作。’
祁蒙似乎和手机融为一体,眨眼间就收到了回复。
‘行,你家住哪儿?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好吃的。’
岑秋发送地址后锁屏,继续洗漱。
祁蒙垂眸看着手机上的地址,又打开地图搜索了一遍,心中泛起一点点迷茫。
本地人都少听的地方,确实够偏僻的,别说是美食了,找个酒摊子都费劲。
“萌萌。”
一只手伸过来在祁蒙面前的诊断书上点了点头,声音疑惑,“你现在给我家狗子看病还需要百度百科了吗?”
祁蒙抬起头,“你家狗只是单纯地需要一次绝育而已。”
对方抿了抿唇,低头看了一眼抱在怀里的泰迪。
行吧,泰迪,他理解。
“那就拜托你了。”小梁伸手把狗抱起来往前一递,“割了吧,现在就割。”
闻言,祁蒙摇摇头,“不行,今晚有约。”
“约?”小梁挑起眉头,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谁啊?”
如果是和朋友的聚会,以祁蒙的性格可能会说一句有局。
况且他这个好朋友就坐在这儿,还不邀请?
“缘分。”祁蒙站起身来,将身上的白大褂扯下来挂在衣架上,手机钥匙塞进兜里,“明天再给你阉吧。”
小梁有些意外,用腿挡住祁蒙的去路,“缘分?你缘分还理你?”
他可是听说了,祁蒙那缘分高冷得要命,半小时都懒得搭一句话。
“怎么不理……”祁蒙看了一眼小梁怀里的狗子,摆摆手,“要不你再等等,等我追上缘分了再给你家狗子嘎了。”
小梁无语地看着祁蒙,眼神中满是控诉。
绝育和追人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走了。”祁蒙笑了一声,快步离开。
“渣男啊……”小梁叹了口气,哀怨地摸着怀里的狗,“有缘分就忘了我们家狗了。”
小梁低下头,怜悯地看着狗,“你就改名叫倒计时吧,大眼萌萌追缘分倒计时。”
“行。”
岑秋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握着鼠标将两个文档拖进文件夹之中,“1302,上来吧。”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岑秋浅浅地笑了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后台提示有很多条评论,岑秋一一点开仔细看了过去。
笔记本电脑用支架立起来,自带的键盘上面架着写满大纲的格子本,怀里是一本活页本,计划安排灵感随笔乱七八糟地写了一通。
几分钟后,除了外卖从没有过动静的门铃响了起来。
岑秋侧头看了一眼,滑着电脑椅过去打开门。
门外,穿着白T的男人捧着一束花,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岑秋挑了挑眉,脚尖在地面上一支,抵着椅子往后退了一点,抬头打量着面前的人。
白绿二色的洋桔梗扎了满满一束,只有两张墨绿色的纸将花朵保护起来。
祁蒙穿着白色T恤站在门外,脸上笑容看起来让人忍不住想渣着玩玩,说不定哭起来还挺好看。
“进来吧。”
半晌,岑秋笑了笑,又滑到桌子旁边,透过镜片将一条条评论看下去。
祁蒙抿了抿唇,走进屋子后又是一怔。
和他印象中独居的单身青年不太一样,没有凌乱的衣服胡乱堆着,鞋柜上的几双拖鞋连鞋底都刷得干干净净,衣服在阳台上晾着,沙发平整到没有一丝痕迹。
“要换鞋吗?”祁蒙迟疑了一下,关上门站在鞋柜旁边。
闻言,岑秋侧过头看着祁蒙,“换吧,毕竟我每个月也只有一天想收拾屋子。”
爱干净,但是懒,经常叫保洁又觉得不是很像过日子……
祁蒙点了点头,沉默着换鞋。
岑秋没有挪开目光,借着祁蒙换鞋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片刻后,岑秋站起身来,“冰水?我这里没有热水。”
“好。”祁蒙点点头,踩着拖鞋走到沙发旁坐下。
他左顾右盼,目光在不完全闲置的酒柜上找到了两个酷似花瓶的东西,“那个……我帮你把花插起来?”
“花瓶在酒柜,剪刀在茶几下。”
隔着厨房门,岑秋洗了杯子,从冰箱中取出一通两升装的矿泉水倒进杯子中。
客厅中,祁蒙已经接好了水,坐在沙发上剪开包装,将花枝修剪整齐后插入花瓶。
岑秋放下水杯,又坐回电脑旁边。
不知过去多久,一瓶花放在手边。
水波纹的玻璃瓶盛着翠绿的枝干,连同清水一起晕出通透的绿色。
生命力旺盛,花朵被剪掉根系后更为嚣张,有一种不顾死活的美丽。
祁蒙摆弄着花瓶,在岑秋的书桌上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他双手撑在桌上,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中的男人,“好看吗?”
岑秋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着祁蒙,“把我当小姑娘啊?”
柔软的发丝蹭着祁蒙的胳膊,他露出笑容,“和你很配。”
岑秋身上除了沉静,似乎也只剩下一种游离的状态。
对外物不关心不在意,只是用一双浅棕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不缺生命力,但却不表现生命力。
祁蒙看着岑秋眨了眨眼,轻声道:“我觉得你也会喜欢的。”
半晌,岑秋忍不住笑了笑。
他站起身来,身高差距被一下子拉近。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孔,笑意浅淡,“再撩今天就出不了门了。”
电梯下行到车库的时候祁蒙才回过神来,嘴里不知何时咬着一颗水果糖,甜丝丝的。
青提的味道,像是小卖部找零时送的。
祁蒙想起岑秋刚才的动作,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可能是看自己很久没反应过来,岑秋带着笑从笔筒中找出一颗糖剥开塞进了他的嘴里,动作自然。
温热的指尖一触即离,就像是那句看似暗示实则婉拒的话。
可能是觉得一句话给小孩说得不好意思了?
祁蒙笑了笑,朝着停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想吃什么?”祁蒙坐在驾驶位上,扯着安全带问岑秋,“烤鱼?火锅?牛蛙?”
“请你吃,你吃什么?”岑秋懒散地倚在靠背上,微微眯着眼睛,“想喝酒我也没意见。”
祁蒙看了一眼岑秋,发动车子朝着热闹点儿的地方开过去,“能吃辣?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
“都吃。”岑秋顿了顿,“出门不吃葱蒜。”
闻言,祁蒙点了点头,“吃火锅吧,热闹。”
还挺仔细的,出门不吃这种味道大的……
这可是个好习惯,尤其是对心怀不轨的追求者来说,想做点儿什么事儿可真是太方便了。
祁蒙心头啧了一声,暗暗唾弃自己果然想得太脏。
这别说追了,除了名字其他的都不熟悉呢就敢想这些……
车辆驶出地下车库的时候,刺眼的阳光一瞬间袭来,眼前猛地泛起一片白。
岑秋闭了闭眼睛,摸索着把车窗打开一条缝。
细微的声音响起,一缕烟雾顺着车窗飘了出去。
“多大了?”
一片安静之中,岑秋扯出一张卫生纸用来掸烟灰,垂着眼睛问道。
祁蒙一愣,转而开口,“二十二。”
岑秋点了点头,说了句“还小”后就又沉默下来。
年纪还小,被渣一次得哭好久吧?
“不小。”祁蒙飞速地在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岑秋,打着转向灯拐进主干道,“成年了就不算小了。”
岑秋笑了笑,没再说话。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另一处地下车库。
祁蒙松开安全带,靠着头枕转过去看着岑秋。
男人垂着眼睛坐着,那股安静冷淡的气质格外引人注意。
“不小。”祁蒙重复一句,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岑秋,“我不小。”
无论是年纪还是别的什么,一个男人都不能承认自己小。
岑秋转过头看着祁蒙,眼尾上挑出一点点弧度,“是吗?”
祁蒙怔了怔,“你眼睛好看。”
浅棕色的眸子很通透,没有一点压抑的情绪,看一眼只觉得心都静了下去。
或许是年纪的原因,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带着一点点纹路,又像是还没有褪去的少年气,勾人。
“走吧。”
岑秋片刻后才笑了笑,推开车门下车,动作中带着洒脱。
祁蒙眨了眨眼,跟了上去。
行吧,老男人就是有点难啃,难啃也得啃。
但是岑秋也不老吧,二十七八还嫩着呢。
祁蒙带着岑秋绕开商场,拐进了商场旁边一条小巷子之中,他一边走一边开口,“这地方有家不为人知的火锅,我从小就在这儿吃。”
岑秋点点头,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简简单单的运动短裤,白色的绑带从黑色T恤下露出来一点点晃悠着。
小巷子很狭窄,又要时刻避让来来往往的自行车。
两人的胳膊时不时蹭在一起,在闷热的南方夏季触感黏腻,像是有一种默契之下的隐约暧昧。
祁蒙忍不住看了又看,在岑秋转头时呐呐开口,“蚊子没咬你啊……”
岑秋是冷白色的皮肤,血管在皮肤下显露出一种青紫色,胳膊脖子也没有因为暴晒出现的分界线。
岑秋看了一眼,“可能蚊子也喜欢吃家乡菜?”
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似乎真的没有被蚊子叮咬过,不像是在老家,出趟门都得被咬出十来个包。
“……”祁蒙张了张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如果是正常情况,他现在应该顺嘴问一句岑秋的家乡在哪儿,然后从景点和美食找点话题聊聊。
但是他的心思现在显然不在聊天上,只顾注意着岑秋。
终于,祁蒙停在一家小店门口,“就这里。”
推门进去,冷气和香气混在一起扑面而来。
“叔。”祁蒙冲着老板笑了笑,走到角落中的一张小桌旁。
他看着岑秋想了想,迟疑道:“鸳鸯锅?”
虽然他觉得鸳鸯锅根本不算是火锅。
“不用。”岑秋摇了摇头坐下来,拿起菜单看着,“我的口味并不是很养生。”
祁蒙点了点头,用圆珠笔在菜单上划了一串,丝毫没有客气,“你喜欢吃什么?”
“山药。”岑秋的目光扫过菜单上的菜品,最后将菜单放在一旁,“再要一瓶冰可乐。”
祁蒙抬头看着岑秋,眨了眨眼睛,“山药……挺补的啊……”
这么说着,祁蒙还是在小方框里打了个勾,“你好像不喜欢喝热的。”
或许是因为真的下定了追求的心思,今天祁蒙总是在没话找话。
平时在社交之中的游刃有余消失不见,心中隐约还带着些许忐忑,可能正好因为对面这个人是岑秋,一个阅历充足心智成熟的男人。
“也该补一补,虎视眈眈的人还挺多。”岑秋笑了笑,掏出裤兜里揣着的钥匙和烟盒放在桌上。
大太阳下拼单买的钥匙扣是个黑乎乎的毛线团,上面用热熔胶粗糙地贴着两个并不对称的眼睛贴片,手和脚软哒哒地垂下来。
乍一看很丑,仔细看看还是丑。
祁蒙笑了笑,把菜单递给正在打哈欠的老板,“那可不,这儿就坐着一个呢。”
老板看着菜单,两分钟后把目光投向岑秋,嘴里说着听起来像是中文但是完全听不懂的东西。
“抱歉……”岑秋眼底难得露出一丝茫然,“我听不太懂本地话……”
方言超出他的认知了,他这辈子除了普通话只会一种方言,还只会骂人的那种。
老板张了张嘴,刚想重复一遍却看到了祁蒙。
祁蒙叹了口气,“老板问你山药切片还是滚刀切块。”
行吧,外地人。
“切片。”岑秋看着老板,抿唇重复,“切片。”
老板念叨了一声,拿着菜单递给后厨。
祁蒙坐在岑秋对面,借着难得在白天的见面机会仔细打量着岑秋。
一张脸干干净净,唇色泛着一点点的白。
还不到三十的年纪似乎也看不出衰老,只有一颗长在黑眼球正下方的痣有些扎眼。
浅浅的,在卧蚕下面一点点。
祁蒙双手交叠在胸前的桌上,坐直身体看着岑秋,“离家出走,你叛逆期来的这么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