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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运逢宜

好运逢宜

    好运逢宜

  • 作者:隰植分类:现代主角:梁言 陆逢宜来源:长佩时间:2023-10-07 10:37
  • 《好运逢宜》by隰植,原创小说好运逢宜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梁言陆逢宜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梁言从小就养着陆逢宜,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陆逢宜会属于他,而他会把陆逢宜带回家。

    热门评价:强占有欲攻×娇气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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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陆逢宜在半道上醒来,车正平稳开着。

他醒了没有吱声,裹着毯子坐起来,因为知道自己根本不必要说话,梁言将他放到了副驾驶,他手动一下都能被人发现。

梁言问他:“睡好没有?”

陆逢宜维持一副睡懵了的样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尽管不被梁家大部分人所承认,陆逢宜的脸的确能看出梁家血脉的痕迹,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眉宇间又混杂些许他父亲的狠戾,陆逢宜在看人的时候所露出的神情绝称不上友善,包括他第一次见到梁言这个哥哥,也是淡淡的,带着不耐烦的意味。

路口红灯,梁言倾身过去吻了吻路逢宜的额头,像已经习惯了梁言这样不定时表达他所谓的爱意,陆逢宜没有任何动作。

但是梁言看见他在侧过头望向窗外时,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用手背擦了一下,正是刚才被触碰的地方。

梁言才刚出差回来,他走了两个月,陆逢宜便两个月没有回家,看起来晒黑了些,鼻尖还破了点皮,不知道怎么搞的。

他不讲话,梁言是要讲的,这两个月他快要憋出毛病来,陆逢宜不爱接他电话,拨过去十次里有八次都是无人接听,就是两次接起来了,也没有几个字能听到,视频更是不用想,期间有连过一次,是梁言求得快没办法,陆逢宜洗完澡以后躺上床,才点了接收。

画面里只有一床秀着君子兰的丝绸软缎,他将镜头后置,简简单单应答了梁言几句就要关了手机睡觉,身在海外的梁言觉得心都让海水泡凉。

然而他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有时面对陆逢宜的决然态度竟会感到放松,他认定无欲无求才是放下,有恨也是一种执念,没有将他完全抛诸脑后,倒是给了点希望。

“桂姨今天给你炖了紫苏鸽子汤,用的是你自己在院里种的紫苏叶,已经发出许多叶子,不枉费你挖坑刨土从乡下带回来,勉强能炖两盅。”

陆逢宜声音轻微,不知是嗯了一声还是说了个好,他今天本来可以在学校用完晚饭再回来,可一下课梁言就在宿舍楼底等,最饿的时候已经过了,他现在什么话也不想对梁言说。

“在学校开心不开心?新宿舍还习惯吗?”

“习惯。”

陆逢宜偏着头看向窗外,阴云缘故,光线忽明忽暗,车内除了梁言的声音一直都是静静的,他开心吗?他自己也不晓得答案。

学校晚间会统一断电,热水只在对应时间供应,新换的宿舍除了他只有两个人,他还是睡不好觉。

在此之前路逢宜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梁言会适得其反,他一直认为自己远离梁言就能快乐,可是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几年前还在乡下时候的生活,那个时候没有梁言,但也没有那么快乐。

杨桂枝将汤温得刚刚好,陆逢宜到家后洗完澡出来喝时不烫也不凉,他光着脚下楼,没被梁言看见,却被杨桂枝跟着在后面叫穿鞋。

她在鞋柜随手拿的一双,是梁言的,陆逢宜穿上时杨桂枝还奇怪道:“小陆的脚怎么变小了?”

陆逢宜:“这是梁言的。”

“我昏头了,两双一模一样。”

陆逢宜没说话,家里成对一模一样的东西不少,杨桂枝好长一段时间因为照顾自己的孙子没回来,许多东西都要重新摸清。

“还好喝的吧?”

见陆逢宜喝汤喝得香,杨桂枝笑眯眯的,“鸽子汤滋补养气是最好了,要多喝一些,你看看……去学校住干嘛?人都瘦了,学校吃的东西有桂姨做的好?”

陆逢宜在家挑食挑得厉害,在梁家的时候没有人那样精细地待他,不到一年就瘦得像小猴崽子,杨桂枝后来才看出来,他是爱吃新鲜时令的小菜,荤腥偶尔可以来点,不要太过,他也是能吃的。

“没有,”陆逢宜说,“吃太胖不好跑步。”

“胡说,你看你哥哥一百七十来斤,那也不胖,一身肉硬邦邦的,吃得多锻炼才有力气,喝了汤不够还有的吃,我想你们今晚肯定要在外面吃,晚上回来就应付两口,太晚就不吃多了,明天想吃什么?我好早点去买菜。”

陆逢宜的眼睛没离开眼前那盅汤,他慢吞吞说没吃晚饭,梁言不让。

杨桂枝愣了一下,面容显露不悦,“他这么坏?”

“对。”

“那大概也是为你好吧。”

“为什么?”

陆逢宜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他抬头望着杨桂枝,见她露出和蔼亲切的笑,说:“什么?那是你哥哥呀。”

陆逢宜觉得心头有非常奇怪的感触,但他说不出来这是认可还是愤怒还是什么更加复杂的混在一起的情绪,毕竟梁言名义上就是他的哥哥,他曾经也真正把梁言当成自己的哥哥。

梁家都是为梁言说话的人,不让吃饭也是为自己好,陆逢宜接不下这句话来,索性不说了。

他几口将汤喝完,见杨桂枝又盛了一碗,便说:“我不喝了。”

杨桂枝说:“知道,这碗给梁先生。”

陆逢宜抿了下唇。

“一回来就钻进书房打电话,今年只有正月休息过几天,听说最近要松快些,才有时间回来陪陪你。”

“我不要人陪。”

“要端托盘,碗边烫手的,”杨桂枝笑了笑,道:“是啊,你往后大了,成家立业,他自然想陪都陪不到了。”

这么远的事,谁去想呢,陆逢宜端着汤上楼了。

梁言不知道是闻着味还是听见他们讲话,陆逢宜刚走到书房门口,门就从里边打开了。

端着碗的人木然地看着他,说:“喝汤。”

梁言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来的动作比他说话还快,怕他烫了。

陆逢宜送汤的任务完成,转身就想走,却被梁言一把握住手腕,“这么大碗我喝得完?你陪我再喝一点。”

“我不喝,”陆逢宜挣不脱他,梁言力气大得可怕,陆逢宜只好说:“疼。”

梁言立马松了手,“汤洒了。”

陆逢宜说:“嗯。”

从学校出来他就是这个样子,上车之后走的明显不是回家的路,陆逢宜也不过问,好像随便梁言将他载去哪里都可以,已发生和将发生的事情都不在陆逢宜的感知范围,“我以后都不想再和你说话,你不是我的哥哥。”这些话现在不断回到梁言的脑袋里。

快两年了,陆逢宜将这些话贯彻得很到底。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什办法可以使一切重新开始,梁言也问过自己,他不知道对待这样的事还有什么最优解,总归不是真的放手任他走,要是他能够做到,那么所有令陆逢宜憎恶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无论怎么追溯源头错都在梁言,而无论怎么假设都是无济于事,他活像着了魔,事情便如特定发生在他生命中,一件连着一件。

“你发发善心,就当陪哥哥,好么?”

“你喝汤就不要讲话,”陆逢宜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嫌弃,说,“只有这一碗了。”

梁言脸上重新挂起笑,“我找毛巾擦一擦。”

“毛巾擦不干净。”

“那就不用毛巾了,”梁言没有不能答应的,进了书房,陆逢宜坐到桌前的位置,梁言则站在一旁将桌面上复杂的文件全部扫开,汤碗放下,两眼快要放光。

“那哥哥抱你好不好?”

书房里只有一个凳子,当然不是因为梁言不喜欢买两个凳子,天赐的缘分固然重要,必要时候的人为也起辅助作用。

陆逢宜把排斥直接表现在脸上。

“好吧,不抱,那我要坐在哪里呢?”

陆逢宜起身要让他。

“我就只好坐地上了,”梁言又说。

陆逢宜说不过他,兴许更多是不想说,他静静地看了会儿梁言,还是站了起来。

还在乡下时,陆逢宜对谁都不亲热,作为他临时监护人的洛玮彦告诉梁言,陆逢宜一开始甚至不愿意跟他同桌吃饭,除了必要的外出,他可以全天待在自己的房间,要是再会唱两首歌,便活脱脱仙度瑞拉男孩版。

“活得阴阴沉沉”,是洛玮彦对陆逢宜的评价,实际梁言见了却并不是这样。

十多岁的小男孩坐在藤椅上吃樱桃,手里捧的钵比脑袋还大,梁言起初不大清楚那是谁家的小孩,弯腰问他要了几颗,酸得牙掉,小孩却吃得津津有味。

“那是谁的小孩?漂漂亮亮的,舅舅,陆逢宜呢?”

梁言听说自己本该有个弟弟,今年十六岁,环视了一周却没见到这里还有别人。

洛玮彦手里拿了一瓶花露水,往面前小孩的腿上喷喷,说:“漂漂亮亮的,你弟弟陆逢宜,喏,这里。”

其实应该能判断得出来,梁言想,他本该判断得出来,但是下意识的想法让他不便承认,那个过分秀丽的小孩就是他的弟弟。

很可惜。

“小陆,这位就是你大哥,梁言。”

洛玮彦把花露水递给陆逢宜,笑眯眯地想让初次见面的两个人熟络起来,他对陆逢宜说:“你要不要问问哥哥,用不用花露水?”

陆逢宜睁着他那双很大的眼睛望着梁言,他没有起身,仍是躺在椅子上,装樱桃的钵被他抱在怀里,花露水也被他抱在怀里,他才开始正式打量梁言。

梁言那天穿的是西装长裤,陆逢宜只看了几秒就收回视线,说:“哥哥不需要花露水。”

梁言忽然发现花露水的味道原来是那么香的。

他怎么不需要呢?他低头一看,真是可惜,为什么要在夏天穿长裤,被蚊子咬一咬,那么他也会需要花露水。

“哥哥下次需要,谢谢逢宜。”

陆逢宜没有过多的表情,他随手把东西放到身旁的地上,又捧起了自己的钵。

顺便,当他发现梁言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时,他伸出手臂,又邀请梁言吃他的樱桃。

梁言想想嘴里都泛酸,问陆逢宜:“你没有觉得很酸吗?”

陆逢宜摇头。

他对这个哥哥的出现适应得很快,但不知道真正是接受了称呼还是接受了梁言,洛玮彦一直认为陆逢宜有很强的适应能力,他为陆逢宜没有对人表现出冷漠而是善意而感到高兴。

“可能因为你不是真正的梁家人,他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你。”

长时间对陆逢宜的观察也让洛玮彦不得不对梁言补充一句劝告,以免不知情的外甥因为这点“不讨厌”而变得没有分寸。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欢,陆逢宜是很有边界感的孩子,你不要和他接近太过,他要讨厌的。”

“嗯,”梁言说,“不过,他知道我的事?”

洛玮彦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怎么说他因为我不是梁家的人而不讨厌我?”

“就是啊,”洛玮彦摇摇手中的蒲葵扇,“是不是很神奇,他就是这样,很容易看出喜怒,为什么不讨厌你呢?我也不知道。”

“兴许讨厌了,但是没表现出来,哈哈……”

梁言:“……”

一大早,梁言收到梁寄夏的短信,内容上写程在宇同意离婚,但是要协商条件,说来说去就是眼里心里放不下利益,梁言刚起床,刮胡子的间隙回了一句「你不用同他谈,交给我。」

他清理完毕出房门,找了一圈没见着陆逢宜,平常最爱睡懒觉的人已经不在房间里,床上被子叠得整齐,连床单都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又生气了?

这不是梁言多想,十八岁的陆逢宜生气时便是这样,他记得洛玮彦是跟他讲过小孩没什么脾气,做什么事都很随性,当初自己亲眼所见的确如此。

洛玮彦的菜园子的里架了葡萄藤,只是随便插着歪歪扭扭的竹竿当支撑,他不爱吃葡萄所以没去打理,陆逢宜告诉过梁言,它结过两次葡萄,很酸,但是又有点甜。

梁言第二次去乡下时留的时间不短,专等葡萄成熟后尝了一颗,酸得五官跳舞,陆逢宜却面色如常地揪了好几颗,洗洗全部都吃了。现在吃串山楂糖葫芦都不行,糖衣没了就吃得艰难,还要分一半给梁言,他吃不得酸,被陆逢宜盯着也不得不吃,梁言时常想,自己是怎么把陆逢宜养成这样的?真是奇怪。

他十七岁还晓得跟在梁言身后叫哥哥,乡下结了冰的水面梁言说不要碰他就真的不碰,等到后面接回家来,不到两个月,只是叫他去换一双好走的拖鞋,他便有些不大高兴,不叫他早晨吃冻葡萄,他关上冰箱转身就上楼,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拿口袋全都装好——连梁言的箱子都不想要,利索地整理好想带走的一切,叫梁言送他回去。

“你回哪里去呀?”梁言立在他面前,“哪里有人吃不到冻葡萄就这么难过的?生这么大的气。”

“不是因为这个。”

陆逢宜表情冷冷的,“根本就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谁叫他把房间收拾得那么干净,看了都让人觉得心慌,他没想到陆逢宜气性这么大。

陆逢宜说:“这是你的家,你不喜欢我,就把我送回去。”

“我怎么不喜欢你?”

梁言每回听见陆逢宜这么讲都很诧异,可怜小孩念高中才迟来叛逆,说出来话让人好气又好笑,他得仔细想才能想出还有什么事值得陆逢宜生气。

“你是骗我的。”

梁言说:“我并没有叫你不许吃,只是建议你可以早饭以后再吃,哥哥并没有说错,不是吗?”

“把我的仙贝还给我。”

“好吧。”

他想也是,仙贝,公司下属送的的手作仙贝,两盒里一共三十来个,陆逢宜看两集电视就没了一盒,他自己吃东西没有节制,杨桂枝晓得他脾胃不好,甜食生湿又坏口味,叫她给藏起来了。

“我不知道放到哪里了,晚点叫桂姨给你找出来。”

“你不要管我那么多。”

“不管你吃仙贝就是喜欢你吗?”

陆逢宜没有回答,他的表达能力不佳,说话永远说不快,更多时候只是静静盯着对方,不知是不是想让自己的回答传递到对方脑中。

如果是因为昨晚抱与不抱的选择让他生气,那梁言属实冤枉。

他明明后来就灰溜溜出去了,没有执着要求陆逢宜回应,他哪有什么权利提要求,不过是累了几个月想抱抱自己可爱的弟弟,想想于陆逢宜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

二楼正厅有一扇极大的落地窗,望出去窗外便是别墅的小花园。

如今已不能说是小花园,陆逢宜跟洛玮彦生活那么久,也学了半身乡土气,他爱吃新鲜的菜,这正和杨桂枝心意,她早劝少东家将花园辟一半出来种些小菜,如今家里没什么人在,太太时常出国旅游并不回来,他又牵挂海外生意,全权的领导不能常年待在国内,算起来就只剩一个陆逢宜了,他又吃得不多,外边买菜,买多买少都不好。

叫人送觉得麻烦,自己买又想着辛苦,那种菜就不辛苦了?梁言是真不明白。

他到这一刻才明白,端好菜篮子等着装韭菜的陆逢宜模样不要太乖巧,杨桂枝走在前边摘,他就跟着后边接,认真得像转身进厨房就能炒出两盘菜。梁言想起自己早向洛穗禾说过,家里现在不需要女主人,如今转了念头,如果非要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就会是陆逢宜。

这是第一茬韭菜,割出来的切口散发出浓重的味道,陆逢宜皱着眉头,他不吃这类具有独特味道的蔬菜,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之所以端着菜篮没有吭声,是想兴许梁言要吃,梁言吃的东西就是很怪。

因此一碗韭菜熬出来的汤水摆在陆逢宜面前时,陆逢宜用他一贯平静且低的声音询问:“这是喝的吗?”

杨桂枝说:“是喝的,知道你肯定不爱喝,但是好处很多的,小暑正是养气的好时节,捏捏鼻子就一口喝掉好了。”

陆逢宜不敢置信,兴许在他看来这碗水与洗锅水没什么分别,他闻一闻都要受不来,便只能眼神求助一旁不语的梁言。

梁言抬了下肩膀,眉毛动了动,看见那碗汤的表情大有熟悉之意,陆逢宜想到梁言应该也喝过这样的汤,下一秒就听见他开口:“喝一点吧,凉了更不好,我以前也喝的。”

“那梁言要喝——”

陆逢宜将面前的碗推开一些,犹豫了几秒,又给端起来,对着厨房里忙碌的杨桂枝说:“梁言想喝。”

说着要双手奉给梁言,他从来不会产生把梁言当作救星的愧疚感,梁言的饮食习惯让人很难琢磨,陆逢宜只知道自己递上去的东西,梁言都是能吃掉的。

上一次见面还是四月份,陆逢宜整整在学校待了半个学期,期间有一次回国,想要接陆逢宜回家,都叫他找各种借口躲过,梁言相方设防弥补过错,又想要是真有什么后悔药,他吞个几瓶也不成问题,别叫陆逢宜真的再也不要理他。

那毕竟是陆逢宜亲口讲出来的话,什么永远也不想见他,梁言想到都会头疼。现在不要说端一碗什么韭菜水来给他喝,就是端来陆逢宜的洗脚水,梁言也要笑着尝一口。

“小陆的不要给梁言。”

杨桂枝又端了一碗走出来,说:“熬了很多的,一人喝个三四碗不成问题。”

“你不要以为我在害他,你看看,男孩子气还这么虚,冬天都要烧姜水泡泡脚的,这是最天然的补药了,自己种的干干净净,好过去喝中药呀。”

陆逢宜不再寄希望于梁言,他皱着眉头喝掉半碗,然后摆摆手,说:“不能喝了。”

“好了,喝不了就算了。”梁言看到陆逢宜那勉强的样子,想到他身体不好的种种原因,心里隐约要起怒火,他试着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陆逢宜的脑袋,被陆逢宜不经意起身躲开了。

“就是这样每次才拖着根治不了。”

从前年起就没断的中药不知道是谁捡回来的,回回只要听人说一句喝不了了他就心疼叫算了,做哥哥的不晓得下点狠心,跟她唱什么红脸白脸呀,杨桂枝心里难免抱怨。“你要叫他少吃一些甜食,怎么反而又买回来?我放好的东西怎么又到小陆手里了?”

陆逢宜拆了一包新口味的仙贝,刚放进嘴里想要去一去韭菜的味道。

梁言没能承认自己凌晨三点睡不着觉起来找的,他家里的阿姨藏东西是真了不起,梁言就差翻箱倒柜,才在放米的小坛子里找出来。

陆逢宜咬了一口,他没能立刻看出梁言脸上的窘态,但是想到既然大家都不想让他吃,那他就只咬一口,还给梁言好了。

“今天这么听话?”

陆逢宜用冷冷的态度做着再听话不过的事,梁言便觉得还能看见前方一丝光明,他再怎样也忍受不住想要接近弟弟的心,好几次,陆逢宜看他的眼神同三年前的夏天没有区别,他知道恨一个人往往不能做到从始至终,恨意被琐事打破,他就找到挽留陆逢宜的缝隙,渺茫也能带来希望。

陆逢宜抬头望了一眼梁言,像考虑着什么,梁言干脆两口将仙贝吃了,免得他眨眨眼睛自己就又把东西还回去。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待会我要晒晒被子的,去年冬天收好的还没拿出来晒过,对了,小陆学校的被子谁去晒呀?被子嘛不晒晒盖着总归不舒服……”

杨桂枝念叨了几句,最后又回到劝陆逢宜不要住校的话题上,梁言在此事上开口早已不作数,她也只能尽力说说,瞥见陆逢宜脸上没出现别样神色,梁言张张口,他还想说些什么,陆逢宜已经转身走了。

“这样怎么行呀?”

杨桂枝摇头,面色凝重:“小陆现在讲话比刚来的时候还要少,以为是他一个人在家没得结伴,怎么去了学校还是这样?”

长期如此,阿姨也不得不迷信,问道:“是会不会是哪里风水出了问题,要不要再请人看看?”

“再请也是一样的话。”

又不是没有请过,梁言伤人最深他自己知道,可旁人未必知道,陆逢宜在学校既没有不适应也没有被欺负,只是想方设法躲着他,梁言人不在国内,却到处都是眼睛。

“我去看看他。”

“是不是上楼睡觉去了?”

梁言笑笑:“哪有那么多觉睡。”

陆逢宜在楼上收拾自己的衣柜,他将许多还没穿过的衣服翻了出来,原本想要装进行李箱,折了几次都是乱七八糟,只好取出来重新叠放。

他折衣服时不小心把梁言的香水碰倒摔在地上,瓶身顿时裂了条缝,香水的味道顺着裂缝泄出来。

带烟草的气味一开始闻着有些呛,陆逢宜记得这是梁言很久没用过的香水,他觉得不好闻,梁言后面就没有再用,一直放在床头柜上没有人收。

陆逢宜弯腰捡瓶子的时候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猜到来的人是梁言,撇了撇嘴,说:“对不起,我把你的香水打坏了。”

“嗯?”梁言顿在原地,没有走上前去, “哦……没关系。”

事情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陆逢宜常“不小心”弄坏或弄丢梁言放在他房间里的许多东西,通常是沉默不语地将残骸捡出来,再对梁言说一句实在听不出诚意的对不起,那时候梁言做了混账事,头都不敢在陆逢宜面前抬,差不多要下跪磕倒在地,陆逢宜才肯同他说上两句话,遑论听到什么“对不起”,他哪里配得上?他想,那会儿陆逢宜要是放火将他家烧光,他都得递几捆干柴上前说宝宝真是烧得好,要不要再烧一套。

“你还要不要?”

陆逢宜讲话轻飘飘的,梁言听得心尖像被羽毛划过,有时根本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要吧,”他随口一说。

“那我赔给你。”

“什么?”梁言晃了神,“不用赔,坏了就扔掉好了,还拿在手里干什么。”

“是你说还要的。”

“我要你赔什么?你不是已经把我的东西全都扔掉了吗?”

他哪里知道这房间里还有一瓶自己曾经用过的香水,梁言回过味来,从前他那么讨厌自己,最难过的时候哭着说不再要梁言踏进自己的房间半步,他把梁言的衣服全都扔到楼下,梁言用过的牙刷他拿来刷马桶,要离开家的话也讲过,梁言为此写下数封保证书,白纸黑字写着,梁言不得靠近陆逢宜。

可陆逢宜总是哭,他的眼泪一看见梁言就不要钱地往下淌,梁言发誓自己不会再那样,为了不让小孩哭坏眼睛,他干脆地去了海外。

子公司需要负责人,梁翰仁的意思是将他派去,梁家是什么心思他清楚,为了站稳脚跟,梁言可以从海外从头做起,临走之时,只是放不下陆逢宜。

他替陆逢宜办好了休学手续,家里的事一应全都安排妥当,甚至给舅舅致电请他偶尔接陆逢宜出去散心,他们闹成这样,洛玮彦担心陆逢宜像往常那样生病,梁言只好苦笑,说你放心,他不看见我就好了。

事实果真如此。

出发头一天晚上他还在陆逢宜房门口求,叫陆逢宜开开锁,他就只进去看一眼,陆逢宜没有说话,也没有开门。

那一年陆逢宜刚满十九,他嘴上说不过梁言,对方交到手的保证书自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年末时梁言回国,赖皮自己没有往保证书上盖公章,做不得数,厚脸皮地往人身上贴,陆逢宜便说自己要住校。

他休学一年,原本该在一个班的同学现在已经读大二,这使他入校后不至于因为陌生环境而受冷遇,但梁言私心不愿他这么早离开自己,学校虽不远,要住校却十分麻烦,意味着陆逢宜仍然在躲避自己。

不管怎样讲,陆逢宜对他的信赖已经被他亲手扼杀,说得确切些,他有今天都是活该。

梁言接过香水扔进垃圾桶里,唯恐陆逢宜不回答他而冷场,“香水不要你买,歇一歇吧,刚回来不要这么忙碌。”

陆逢宜回过头盯住梁言的眼睛,“我没有忙。”

“这件衣服冬天穿的,现在翻出来做什么?”

“我要穿,我要回学校。”

“你不要碰我叠好的衣服,”陆逢宜动作很慢地叠着面前的衣服,有些是梁言买的,有些是他自己带来的,梁言买的被他放到了最边上。

“回学校不着急。”

他刚放假不到一天,就急着像躲瘟疫一样要避开他,梁言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离陆逢宜近了些,道:“假都放了,谁还要住在学校?”

陆逢宜顿时变得有些紧张,“我说下学期。”

梁言觉出他的躲避,后退一步,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拘谨,“在家和哥哥一起住不好吗?”

陆逢宜如果抬一抬头,便会看见他的哥哥正顶着一张极忧愁的脸,梁言这次能在国内停留很长一时间,他是不舍得陆逢宜再离开自己这么久,两三个月见不着面,恨自己要恨到几时才会消?他不敢冒这个险。

“不好,”陆逢宜说。

“桂姨在家照顾你,我平时回来得不多,你见不着我,往学校住那么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陆逢宜抿着唇,一点也不放心他说的话,他不晓得要说什么的时候就会是这个表情,怕梁言不信,他又补充:“我喜欢学校。”

“什么时候的事?”

梁言不信,陆逢宜去年九月份入学,国庆回家杨桂枝把他带回来的衣服拿上楼放,每件都是皱皱巴巴,有的缩水不能穿了,她还觉得奇怪,问怎么回事,陆逢宜说他们在公共洗衣机里洗袜子,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

他不想送出去洗,反过来埋怨梁言不会买衣服,又受不来人太多的寝室里参差不齐的作息,在学校里给梁言打电话时哭过一回。

见到了要哭,见不到也要哭,真是要梁言的命。问他是不是想回家,他擦擦眼泪说忘记带他的阿莫多,那是他从小就放在身边的玩偶,已经在电视机上都看不到的卡通形象,一只丑到梁言不敢多看的彩色多足虫。

梁言即刻联系到人给他送去学校,后来陆逢宜就没再给他主动打过电话,说已经没事了,自己提交了换寝室的申请,明明没觉着他有多喜欢学校,现在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人都是会变的,”陆逢宜开口道,并且用胳膊碰了碰梁言,用一种不是很耐烦的语气说:“你不要老是挡到我,”

梁言又往后退一步,他环顾一下四周,陆逢宜的房间是整栋楼里最宽敞的,冬暖夏凉,房里配色与梁言的形成对比,布置得温馨又充满暖意,床上一边是枕头被子,另一边摆放了两排非传统意义可爱的玩偶。那是否昭示着陆逢宜的审美存在可怀疑的地方,梁言不清楚,只知道占据陆逢宜的床整整一半的那些东西,比一切都要可恶。

“可是我没有打算继续让你住校,你的全部东西我会请人收拾好送回来,宝宝,住宿生活不适合你。”

他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这让陆逢宜很生气,“你为什么可以决定我的生活?不是你的话——”

他说到这里时不知道被自己的什么记忆给打断,总之他觉得梁言十分不可理喻,并且因为那些根本他说不出口的事涨得脸通红,“你、你让开我!”

陆逢宜猛地用身体撞开梁言,他绝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事,他认真想到与梁言在一起的种种不好,总是有一种被牵着走到陌生地方的感觉,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再需要事事都向哥哥请示,当下,他只想走出这间房。

“你要去哪里呀?”梁言焦急问:“我一来你就走,难道你以后真的不见哥哥吗?”

陆逢宜正在克制自己,他的脸不像刚才那么红,语气也不怒气冲冲,他平静地说:“你不要再叫人到学校跟着我。”

“好。”

梁言答应得很快,“还有呢?”

还有吗?陆逢宜的眼神告诉梁言他似乎没有更多要说的话,可接着他的表情又透露他不想轻轻揭过此事,梁言的答应速度快得让他不信,他想了半天,说:“就是不想看见你。”

在梁言看来,似乎陆逢宜已经气消了。

陆逢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子,在被梁家人找到前,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原来有父亲。

最初,他跟着母亲陆芸生活,陆芸告诉他,并非每个小孩都有父母,有的只有父亲,有的只有母亲,他们家只是其中一种。

陆芸年轻的时候在香港当小歌星,出过几张唱片,销售惨淡,她心气高,不肯做出卖自己的事,背后没有又没有支撑,唱着唱着便被挤下舞台,再到后来无人问津,她就转回内地发展。

陆逢宜出生在陆芸最潦倒的时候,她甚至掏不出买奶粉的钱,三岁下,陆逢宜都是喝米糊长大,他没有关于那段时期的记忆,但是陆芸像不会厌倦一样常说给他听,为了什么呢,陆芸说,“幸好当时还有钱买米糊呀。”

陆芸的心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会叫陆逢宜宝贝,差一点时陆逢宜就是家中的陌生人,她不送陆逢宜念小学,自己在家断断续续地教陆逢宜认一些字,陆逢宜认得慢,她也不着急。

后来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说陆逢宜应该去念小学。

“他溺过水,耳朵听不见……脑袋也有点坏,他上不了学,”陆逢宜听见陆芸这样跟他们讲。

溺水是真事,陆逢宜七岁时陆芸带他去公园喂鱼,走到半途情绪大动,她变得很生气,把陆逢宜远远地甩在后面,假山间的石板桥参差不齐,陆逢宜走不稳摔进池塘里,他的求救没有被陆芸听见,快死掉时不知道谁拉了他一把,再醒来已经到家了。

但是他没有成聋子,那些人招招手叫陆逢宜过去,其中一个蹲下去问陆逢宜你叫什么名字,陆逢宜说我叫陆逢宜,陆芸亲切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她涨红着脸,解释了什么,陆逢宜记不起来,只记得回家后陆芸气得不轻。

“你为什么要说话?你没有听见妈妈在说什么是不是?”

陆芸跪在地上,表情奔溃,“平常妈妈不是叫你的时候你都不答应吗?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你是不是恨妈妈?你恨我是不是?你也想离开我?”

陆逢宜被她紧紧地抱着,像根没有找到支撑的藤状物,被勒得晃来晃去,他摇摇头,但是陆芸没有看到,她一直在哭,剧烈的情绪趋势她扯下一大把自己的头发,让陆逢宜不要说话,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话。

陆逢宜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他那时候已经不会被面前的陆芸吓到,这样的记忆不知道究竟是从他几岁起出现在他脑子里,也可能是与生俱来,陆逢宜听见陆芸的要求,点点头说好,我不叫陆逢宜。

“你不要说话!你不要说话!你叫陆逢宜!但是你不要说话!”陆芸反复强调。

陆逢宜说了几次好,陆芸仍没有放开他,她的吼声穿荡在整间屋子里,最终,陆逢宜学会用点头摇头代替回答,陆芸才慢慢稳定下来,被泪水浸泡后的眼睛发着亮光,说:“妈妈爱你。”

就在陆逢宜以为自己不会去学校时,不知为什么,陆芸又带他去买了新书包。她笑盈盈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昨夜发狂后的痕迹,售货员夸陆逢宜长得可爱,她露出很骄傲的表情,为陆逢宜买了个小巧精致的书包,高高兴兴将他送去了学校。

陆逢宜十二岁时,陆芸在家中吞药自杀,陆逢宜将她背去医院途中不慎摔下楼梯,为了保护陆芸,他的手臂韧带断裂,陆芸洗胃醒来后,问他胳膊怎么了。

“断了,”陆逢宜回答。

“你要小心一点呀。”

陆芸闭着眼睛,睫毛颤了颤,嘴唇毫无血色,她想翻个身,但又不想动。

“我知道了。我用了一点你的钱做手术,妈妈。”

“是吗?”陆芸微微一笑,她握了握陆逢宜的另一只能活动的手,说:“你用吧。”

“等你好了,妈妈带你去我小时候的孤儿院,在香港呢,不知道房子拆掉没有,那个院长是团山人,她说话的口音很好玩,你至浮妹?她说的是你吃饭没,是不是很搞笑?”

陆芸快乐地看着陆逢宜,像获得新生那样容光焕发,在医院的每一天,她都给陆逢宜唱她年轻时写的歌:

“天蓝蓝,月弯弯,江水被风吹江畔……好似你被爱没法懂,有情人起誓不上算。”

“我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唱完歌就吻陆逢宜的手,陆逢宜也以为她真的好了,他们回了家,陆逢宜等着陆芸带他去香港。

“我生平做过罪孽的事,如果下辈子不做人,我希望可以变成知了,”陆芸在回家路上自言自语:“不过呢,知了?是不是死得太快了……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等陆逢宜十三岁,陆芸也还没有带他去看那所孤儿院,因为她死在陆逢宜十三岁那年,那一年,陆逢宜已经知道梁家人的存在。

陆芸在经历第一次自杀后变了很多,她越来越平静,不再莫名其妙地发怒,时常担忧陆逢宜钱不够用,尽管陆逢宜多次表示他没有需要用到很多钱的地方,陆芸还是从那时开始,每天都给陆逢宜很多很多零花钱。

“宝贝,你改名字没有?”

陆芸见不到陆逢宜就要慌张,她把陆逢宜的户口簿随身带着,“梁逢宜,不好听呀!这么难听的名字,你千万不要去改,听到没有?”

“我知道的,妈妈。”

“逢宜,你觉得妈妈错没有错?”

“什么?”

“我呢……唉,”她说话时就像真的有人在同她商量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多数时候陆逢宜没有听懂过她在讲什么,更可怕的是因为听不懂,那些话没有存留在他记忆里。

后来陆芸死了,整理遗物时陆逢宜找到陆芸留下的储蓄卡,加上他自己身上的钱一共有十七万,付清房租后还剩十来万,梁家来人帮他办理了葬礼,要求他在葬礼结束后随他们一道走。

“她有严重精神疾病,本来就不该抚养你。”车上有人对他说,“你是梁家的小少爷,你应该振作起来,让不必要的悲伤都过去。”

“你的父亲现如今不在国内,他非常忙,但心里是记挂你的,你要记得他的好,陆芸肯定给你带去不少伤害,从此以后都会好起来,还有,那个女人给你取的什么名字?”

“陆逢宜。”

陆逢宜的手掌一张一合,握紧又松开,他始终记得起来陆芸握紧他的手时所使用的力气,轻轻的,他重复做这样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在想念陆芸。

“极好与极坏都不是好事,持中道人生是最好的,但是坦途也很难,”陆芸祈祷他在昏暗处总能合时宜地逢见天光,遇难成祥,那是她临终前最后一个愿望。

阴雨时节,陆逢宜的手臂就会隐隐作痛,他心里分不清楚什么叫必要的悲伤,什么是不必要的悲伤,无穷尽的疑问在他心中盘桓,他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缝合的伤口已经长好新肉还是会疼,也不明白为什么陆芸跟他讲过她不想死,最后还是死了。

他没有马上到梁家生活,一个叫洛玮彦的男人暂时担任他的监护人,他说可以依着梁言叫他舅舅,但陆逢宜根本不知道梁言是谁。

连着很多天,梁言都待在家里边。

大一的暑假学校布置的作业不多,陆逢宜实在烦了梁言总是在他跟前绕,只好待在书房里借口看书。

他的书房与梁言的是隔开的,里面书不多,只有三个架子,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方便他看累以后倒头就睡。开头两天梁言静悄悄的没打扰,他新翻了一遍花园里的土,又把陆逢宜埋的葡萄架重新排了一遍,好好的花园全然成了菜地,杨桂枝说陆逢宜喜欢倒腾这片地,梁言锄头都快抡出火星子了,陆逢宜也没有出来看过一眼。

做完这一切,梁言回到二楼,大约两点钟了,是陆逢宜平时午睡的时间,梁言洗完澡看见陆逢宜的卧室门没关,里头没有人,就知道他还在书房里。

敲了几次门都无人回应,陆逢宜已经睡着了。

只有睡着的时候最乖巧,怎样抱着都可以,不过即便睡得很沉,梁言动作也极尽细致,唯恐他被吵醒以后生气。

轻了,这是梁言抱起他之后第一个念头,他小心地调换自己的动作,手不能碰到他的腰,太使劲不行,抱不稳更是不行,睡迷糊的人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出来,因为不小心被碰到腰而发出不满的呻吟。梁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压制住心头那股邪火,这同他在多个夜晚克制欲望不一样,那时的陆逢宜并不真切出现在他身边。

指甲是不是剪坏了?他的胳膊传来一阵轻微疼意,低头一瞧,陆逢宜白净的指尖正深深陷在肉里,不平整的指甲面导致他又疼又痒,梁言只想快步将他带去放回床上。

“你在干什么?”

刚一放上床,陆逢宜就醒了,梁言还没来得急转身,他缩了缩手,站直身体,丢失了往日的从容,只能静静等待陆逢宜撵他。

“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困了怎么不回房间呢?”

陆逢宜整个人往床头靠,他坐起来,看见自己脚上多了双袜子,眉头皱了下就一把就给扯掉了。

“不要给我穿袜子。”

“那要受凉的。”

“脑袋也露在外面。”

陆逢宜说完,没精打采地看着梁言,梁言想了想没有合适的话可以说,他觉得喉咙发干,有些泄气,“那哥哥走了。”

“你不是说你不会经常回来吗?”陆逢宜低声问,“你为什么不用上班?”

这简直可以算作挽留,梁言找到机会坐下来,又不敢坐得太近,只能在陆逢宜的脚边挨着,答道:“在家也可以上班。”

陆逢宜盯着他的手,谨慎地把脚缩回被子里。

落了空的梁言只得顺势摸摸新铺好的床单,如果不是有事缠身,他没有长在梁家,恐怕一整颗心都要扑到这间屋子里,不管是屋子里的气味还是人,都像刻印一样存在梁言脑子里,他随时提醒自己,没法相爱的话,把人留在身边也是好的。

“你睡午觉,哥哥陪你好不好?”

“你回你的房间睡。”

“我不躺下,”梁言即刻说,“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你没有事情做吗?”

梁言很忙,陆逢宜知道,就算是在这个所谓的他自己家里,也不是经常回来。

“哦,我就不该有休息时间呀?”

“我没说这个,”陆逢宜对他的问东答西有些恼,“你去别的地方休息。”

那刚才为什么要问话不让我走?梁言心想,他帮陆逢宜理了下被子,陆逢宜没躲,大概是隔着东西让他感到安全。

“你有事你就去忙你的事,不要整天都跟着我。”

梁言默默笑着,这话让他想到以前陆逢宜对他的态度,表面上看陆逢宜这几年好像变了,其实梁言知道没有,他一直都是这样,就算以前还在乡下,那个乖乖一口一口叫哥哥的小孩也因为梁言整日的胡搅蛮缠而苦恼过。

“很热的,那边有位置坐,你不要老是抱着我,”梁言还记得他第一次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一顶草帽戴得歪斜,脸颊因为热晒泛红,全身上下只有胳膊稍微使了点劲要推开他,也根本起不到作用,金黄色的帽檐下,他的眼睛闪耀出不得了吸引人的光芒。

得知陆逢宜的存在后,梁言就往祖宅跑得很勤。

洛穗禾说那祖宅那是她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如今老人的儿女都各奔前程,只剩下弟弟洛玮彦守在宅中,门庭才不至于完全冷落。

初见以后,梁言对陆逢宜的喜欢超过自己想象,回到瑞景他总想起陆逢宜,第一次见面他空着手去,回味起来竟感到十分抱歉,那是梁家的小少爷,当时只是套了件不合身的白色短袖,看起来瘦瘦柴柴,随便一个台风天都能将他刮倒在地的样子。

舅舅到底会不会带小孩?梁言发出深刻疑问。

一个正经的少爷,合身的行头自然是要的,想要将他喂胖也要下一番功夫,梁言不自觉想了许多,他订自己的东西时要为陆逢宜订上一份,小到冬日穿着暖和的羊毛袜,也从英国背回了几双,洛穗禾见了都吃惊,玩笑问他:“要是妈妈生病躺床上了,你有这么耐心不啦?”

梁言不解:“您这是说什么话?”

“你都没有给妈妈带过英国的袜子。”

“看着合适就买了。”

洛穗禾对陆逢宜说不上喜欢,但也并不厌烦,她一向觉得陆逢宜可怜,想着这样也算梁言结善缘,在梁家生活这么多年,梁言有他自己的生存法则,对梁家的亲身骨肉好总没坏处。

“前天送来的那条围巾颜色不大衬人,陆逢宜这么漂漂亮亮的嘛,戴个浅棕色不要太好看。”

梁言笑着说:“您也讲他好看,这是成套的,退好麻烦。”

“送都不麻烦退还麻烦?”洛穗禾故意打趣,“放那儿明天妈妈帮你退。”

梁言仍是笑着没说话。

“不过,”洛穗禾说,“玩笑归玩笑,你心里要有一杆秤,他毕竟没有进梁家。”亲生的血脉反而是外姓,以梁言当时的处境,他无权置喙。

“你做哥哥不要上瘾,梁言,那些小东西嘛,空了的话妈妈会去帮你送的。”

“我明白。”

等洛穗禾走了之后,梁言稍微有些不满,他知道想要达成某个愿望就必要做一些事情,他很快直面自己的感情,但内心的欲望越强,落空感便越大。

还能做些什么呢?梁言怎么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洛玮彦打电话来告诉他,别再叫人送东西去,陆逢宜穿不了那么多衣服,也不喜欢那样花哨的装饰。

“他一个小孩子,又不在国际学校念书,你往他衬衣袖口镶澳白,会不会太夸张?”

梁言无所谓,“那就拆下来好了,玩也好留也好,随他吧。”

“往后你也不要买这些靓丽的衣服,他又不懂,再者说,他平常素素净净地去上学,现在换了行头……他那个性格在学校什么样你想的到的,我怕他应付不来,”洛玮彦认真提议,“要是心疼弟弟,你多来看看他就好。”

梁言送东西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多,舅舅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冒进。

洛玮彦叹了口气,像施舍一条犯了错的狗,告诉了梁言一个能令他高兴的消息。

“露露也想你。”

他把电话给陆逢宜,陆逢宜在电话那头小声且敷衍地叫哥哥。

梁言好像一下被什么东西砸中脑袋,晕晕乎乎地就把以为同自己不相关的幸福装了进去。

“哥哥一有空就会来看你。”

他拿着电话的手险些发抖,“陆逢宜,你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陆逢宜说,“梁言,哥哥。”

梁言按捺不住想多和他说两句话,“开学是不是念高二了。”

“嗯。”

“乖。”

梁言还要找话说,被陆逢宜打断:“我要睡觉了,你下次早点给我打电话。”

他默许梁言跟他通话,这是此前梁家谁也没能得到的殊荣,洛玮彦说陆逢宜讨厌看到梁家的人,往常一有人来,他就装哑巴,问他十句都得不到一条回复。

“梁卓辰还想带露露去医院,非说他有孤独症,被我搪塞走了,一个个不晓得在想什么,没事找事。”

话锋一转,洛玮彦又说:“但是幸好露露能接受你,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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