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沈浮听见裴暻曜的话,转过身来想要解释,但是裴暻曜揽着他的肩,将沈浮带进了刻印钞具模板的单间架子后面。
印钞厂的职工已经散得很远,但是沈浮的仆人和裴暻曜的副官谢修依旧在较为近前的地方跟着,裴暻曜把沈浮搡进仆人视线死角的位置,透过帽子上的黑纱看沈浮的眼睛。
裴暻曜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火气不是冲着沈浮,也知道自己不是要对沈浮质问什么“你是不是又用身体去和其他Alpha交易”之类不入流的话题,他最清楚,沈浮身上的信息素是来自哪个不开眼的Alpha释放的残留物,代表沈浮极有可能在外受到了“欺负”,而以沈浮高高在上的身份,能让他受这份委屈的人,更让裴暻曜觉得愤怒。
裴暻曜原本是想问一问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但是一和沈浮仿佛古井无波的眼睛对视的时候,裴暻曜又想起昨晚自己那么小心翼翼地没有在沈浮的身上留下任何可疑的味道,如今却让沈浮沾染了别人的气味,一开口便是不入流的话题:“看来除了我,沈侯爵还和别人做大价钱的交易?”
这样的问话相当侮辱人,沈浮却一点都没有生气,他眨了下眼,对裴暻曜说:“不是。”但更多的解释还没出口,裴暻曜已经释放出了他的信息素。
黑醋栗的味道瞬间席卷沈浮的身体,然而沈浮抑制剂的效果还在,只能闻到非常少的一点点味道,他不想扫了裴暻曜的兴,眨了下眼装作被影响得很厉害的样子,一边说着“别在这里这样”,一边十分私心地假装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扒开裴暻曜脖子上包裹结实的军装衣领,去吸嗅他后颈处腺体的味道。
裴暻曜仿佛对于沈浮的情不由己十分满意,抬起手轻轻托住了沈浮的腰,戏谑地问:“沈侯爵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怎么不一样?”
沈浮没有回答,偏过头去吻裴暻曜的唇,生怕他躲开,还用了双手捧着裴暻曜的脸,固定着,让他不能随便移动。
沈浮的帽子从头上掉落下来,裴暻曜闭着眼却很稳也很快速地接住了,他陪着沈浮接了不算太长时间的吻,低声问沈浮:“为什么想要接吻?”
沈浮微微地喘着,心想答案有很多种,比如很喜欢你,比如信息素的影响,比如自己很饥渴,但他的膝盖碰到了裴暻曜的左腿,金属的假肢硌在真实的皮肉上,让沈浮想起昨晚一直在观察着的、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的、裴暻曜在走路时会有的细细微微的异常。
沈浮感觉自己的心痛苦地沉落下去,他对裴暻曜说:“有交易想和裴司令做了。”
裴暻曜的表情没有变化,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早就断定沈浮与自己的亲密接触都是为了利益一般,裴暻曜把沈浮的帽子规规矩矩地戴了回去,淡淡地问:“这么快?”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但沈浮总觉得裴暻曜在讽刺自己,好像在说自己利用着裴暻曜对自己残留的那么点兴趣,利用着过去美好的感情要挟裴暻曜,索取无度,恬不知耻,欲壑难填。
但是其实沈浮并没有事要托裴暻曜去做,勉强要说的话,沈浮只需要裴暻曜日后都平平安安、好好活着,但是这种话实在太不适合说出口来了。
于是沈浮使用了缓兵之计,他又借着“靠身体换取利益”的侯爵大人的皮囊,肆无忌惮地吻了吻裴暻曜的唇角,回答:“明天下午去我府邸签述郡的协议,我们再详谈。”
“好。”
裴暻曜同意得无比爽快,就像两个人还处在以前那些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沈浮任何要求的时光里,一模一样。
接完吻后,沈浮和裴暻曜从死角里走了出来,沈浮给裴暻曜展示自己发现的地图上的几个隐患,并且告诉裴暻曜自己已经让人去取了历年来印钞厂出现问题的地点的卷宗,要裴暻曜好好参详。
裴暻曜听着沈浮说了一会儿,接过沈浮手里的地图,放在灯下打量:“我知道让他们骤然移交权力,有些人必然会不好受,不过侯爵大人也不用这么心疼我,该有的分寸我都有,该有的数我也都有,没人能当我的路,也没人能给我添乱。”
裴暻曜说完,微微垂下头来,斜着眼睛,笑着去看沈浮:“那些人啊,最后都死了,死得还挺惨的。”
他低声笑了起来,就像说得是什么笑话、什么高兴的事,笑得癫狂又神经质,在沈浮的视线余光里,能看到周围的人都默默退了几步,面面相觑,眼里全是恐惧。
关于裴暻曜回到户郡、回到长浦港的那一天,沈浮不仅有所耳闻,甚至极尽可能地打探清楚了每一个细节。
一年前的三月六日,户郡的阴雨一路绵延,无数雨丝坠入长浦港的急流里,而陆卫余的伯爵府邸突然燃烧起了冲天的火光,在仆人和下属慌乱、惊慌的奔忙中,裴暻曜提着一把长刀,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宅院的大门。
他的身后只跟着两队人,并不很多,但是每一个都手持武器,身姿英挺。
沈浮拜走父亲的尸身,由最年长的妹妹负责扶灵,他目送父亲彻底地、完全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而后在仆人们的簇拥下,站到了宅邸的门口,微微露出笑脸,迎接记者们的闪光灯和一些提问。
为了方便沈浮将脸露出来,替他打伞的老管家稍微倾斜了一点雨伞,于是有微凉的雨丝落在了沈浮的脸上,让他感到了一点寒意。
裴暻曜行走在滔天的火海里,热浪将一切都蒸腾,空气、血污、雨水、呼喊,他的军装不那么规整了,黑发也纷纷扬扬,全身落下血来,他冲到陆卫余的暗室门口,一把抓住了还未来得及逃跑的陆卫余,按住他的头颅,狠狠地掼在地上,一次、两次、三次……直到血肉横飞,直到地面的木板开裂,直到陆卫余再也不能挣扎,而后一脚将陆卫余的尸身踢飞,当着其他所有人的面,将长刀刺入陆卫余的胸膛,一路剖开胸部和腹部,将心脏、肺、肝脏、胃、肠子,一一挑了出来。
所有的器官沾着血污滑腻地流淌在地上,裴暻曜的脸上甚至眼睛里也都满是分辨不清黑色还是红色的血迹,他接过下属递来的汽油,将满满一桶都淋在了陆卫余已经不能算作尸体的尸体上,而后笑了一声,掏出烟和火柴。
裴暻曜先是看着眼前的景象,慢慢地吸净了一支烟,最后把烟蒂弹在了陆卫余空空如也的腹腔内。
眼前的火滕然跃起,仿佛杀戮的血腥才是它真实的燃料。
沈浮坐在宅邸最深处的灵堂前,倾听长者的教诲,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最高规格的礼服,虽然是黑色,但也能看得出干净和整洁,仿佛纤尘不染,安静地站起身来,慢慢跪在祠堂的一座座灵龛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虔诚的祷告。
祷告完毕,他又摊开白皙温润的双手,接过代表家族传承的鹰柄短刀,握在自己的手里,握在胸前,慢慢地鞠躬,与长者互相行礼。严格筛选出来的乩童严肃地奉上一杯陈年的酒,沈浮低下头,没有什么血色的唇靠近白瓷的杯口,慢慢把一杯酒都抿入口中。
沈浮走出灵堂,再一次接受记者们的采访,他站在最为光亮的地方,眼神柔软,笑容得体,发表自己早就准备好多时的讲话,一字一句温柔笃定,最后依旧是微笑着,让自己的脸于闪烁的相机的灯光下停留,以便于最后成为报纸、杂志、期刊上永久留存的画面。
最后沈浮在老管家的引导下,坐上了全郡最漂亮的那匹马,巡视整个宅邸。
裴暻曜在陆宅门口的广场上,与闻讯迟迟才赶到的护卫队进行搏杀,他的刀上不断流淌下不知道是谁的血迹,随着每一次挥刀、每一次飞踢而自喉咙深处爆发低沉的吼声,护卫队与裴暻曜的亲兵杀成一团,他的眼前是无边的尸体,背后是冲天的火光,口腔和鼻腔里满满当当浓郁的,腥臭的味道。
陆卫余的伯爵宅邸一成一片黑色的焦炭,在吱吱呀呀的渗人响声中,墙体成片剥落,结构轰然倒塌,宛若身处阿鼻地狱。
沈浮环绕宅邸一周,看过了整洁的城堡,打理得漂亮有条理的花园,阳光房、藏书馆、小别墅,饲养动物的宅院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异味,他高高在上地巡视自己的领地,听着老管家淳淳低语一一介绍,春日的细雨打在他呢子大衣的衣领上,又渗透进去。
沈浮慢慢地走着,身后的披风连马的臀部都一起遮盖起来,随着一步一步的动作,背部的雄鹰仿佛振翅欲飞,鹰眼逼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让他们不得不低下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