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傻孩子,你与她们是不同的,你生的灵巧,又能文善舞,殿下定是喜你喜的不得了的!”
魏婉樱泫然欲滴的抹眼泪,看的鸨母心疼的直呼心肝儿。
“前几日,有姐妹说殿下厌我弃我了,我就想或许她们没说错,不然殿下怎还不来瞧我了呢?妈妈,您说我该如何是好——”
他抱着妈妈的肩,哭的梨花带雨,让鸨母止不住心生怒气:
“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真该打死!”
“妈妈将来若也要厌我,定要诉与我,我定自裁了断,不给妈妈添麻烦……”
“休要胡言!妈妈怎会厌弃你呢?惠儿!”
鸨母闻言心里是又疼又气,先不说绾儿还不是贱籍,就算真入了贱籍,也容不得她们这般作践!
她瞧着魏婉樱垂泪轻泣的模样,只觉心里头愈发担忧了,她这副坚韧柔嘉的性子,做名门贵妻绰绰有余,但在这烟柳之地,却最是要不得。
鸨母轻柔的给魏婉樱拭泪,暗自斟酌半晌,满眼坚定,如今瞧来,得给她再配个强横些的丫头了。
惠儿忙走上前,就听鸨母冷声问:
“是谁在背后嚼舌头,她不愿说,那就你来说。”
惠儿偷偷瞧眼魏婉樱,对上鸨母凌厉的眼眸,假作惶恐,俯身行礼说:
“前几日正晌,奴婢去给姑娘打水,回来就瞧见兰……兰姑娘和灵雎姑娘她们在主子房外说了些话。
什么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殿下已然厌弃了主子——这话都还算能听的,难听的奴婢都不敢说出来脏了妈妈的耳,再惹得主子心伤。
倘若妈妈不信奴婢所说:李叔当时也在场,大可去寻李叔来问个清楚。”
“她们?与她交好的那几个小胚子也在?”
楼里的那些个事从来瞒不过鸨母的耳目,宛琴往日里仗着知州大人娇纵些也就罢了,这回倒是越发的过分,竟能对自己妹妹说出这样不堪入目的肮脏话来。
“妈妈还是莫怪姐姐了,我资质浅薄,本就不该与灵雎姐姐平起平坐,绾儿知晓妈妈疼绾儿,但……”
魏婉樱适时开口,满脸写着体谅与大度。
“傻孩子,这又不是你的错,可不能妄自菲薄,往后定要学着保护好自己。”
再怎么样,奴籍也比贱籍高人一等不是?鸨母抚摸着他的手,心有计较,面带温柔。魏婉樱见状嘴角上翘,含着泪敛去眼底的嘲弄,乖巧的从鸨母怀里起来。
就在这时,外堂楼下传来一阵骚动,龟头赶忙跑上来敲门,拿着金丝囊,欢天喜地的喊,引去一众歌姬舞女的目光。
底下那些个莺儿咬着帕子,满眼愤恨,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jian婢罢了,也不知给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来就只叫她!
龟头推开门和鸨母说:
“睿文王殿下来了,他说实在想绾儿姑娘想的紧,特地过来瞧瞧——”
鸨母喜形于色,她高兴的用绢帕给魏婉樱擦脸,手轻抚他的脸道:
“去换身衣裳,让她们瞧瞧,你配不配的与她们平起平坐!”
“是,谢妈妈。”
“剩下的禁足就免了。不过这次可不能再那般任性了,天家之子我们小小的煦羽阁,实在开罪不得,届时殿下一旦动了大怒,妈妈不仅保不下你,连煦羽阁都要跟着遭殃。”
“是,绾儿省的。”
鸨母起身离开去迎李琅。房里没了外人,魏婉樱笑容立时淡下来。他看眼自己膝上尚未痊愈的伤,同惠儿说:
“将我的海棠池瑶裙拿来。”
“哎!”
待人将衣物取来,魏婉樱却没换,而是不急不缓的到后屋泡起荷瓣红花汤。惠儿见状就知主子在借机发脾气。忙出来外间同李琅解释,生怕他再生怒火,让自己主子遭罪。
“殿下恕罪,姑娘两日未浴,恐衣味不佳,扰了殿下的雅兴,此时正沐浴着呢。请殿下稍坐片刻,奴婢这就给您沏壶茶来。”
李琅把玩玉佩的手一停,他抬眸望眼里屋,眉宇罕有的紧蹙。
惠儿吓得刚要跪下,他笑出声道:
“无碍,他既思虑如此周全,本王怎舍得怪罪。让他好生洗吧,本王今个有的是时间陪他。沏壶岭南雾尖。”
“是。”
惠儿端着茶盘退出去。李琅开始细细端详魏婉樱的房间,珠窗绸纱边搁着一角书案,边上的兰草和富竹盆景长的正茂盛。
李琅望向案边,满眼审视,除却壁堂上呈的三彩瓷坛,虎凫的嘴缓缓吐出一圈圈荷烟,这个卧房堪称得上雅致。
李琅轻抚古琴上的绸布,目光扫向边上的妆台,胭脂水粉倒是齐备的很,女子做的还挺精心。
他直起身,听见里屋传来的水声,淡笑着踱步回到前头,悠哉悠哉的喝茶,完全瞧不出不悦之色。这时里面一个低暗的声音传来:
“惠儿,帮我上妆——”
“是,姑娘,这就来。”
惠儿朝他行了个礼,撩帘进屋。李琅望着手里的金疮药,若有所思的盘算。帘后,魏婉樱望着镜子前的惠儿,轻声问道:
“方才你进来过?”
“殿下想喝您的雾尖,所以惠儿方才进来拿了些。”
“嗯。”
魏婉樱抹了些红脂点在唇上,满心疑惑与气恼,上回那般刁难与我也就罢了,这回竟还不请自入,简直十足无礼!
这睿文王可真是嚣张跋扈惯了,行事做派这般无法无天!果真是不堪大任!
他点了花钿,气哼哼的转转手里的苦无,将它用力扔到了地上。惠儿见后忙在旁低声叮嘱,
“主子,您上回的伤还没好呢。待会儿可不能再在他面前这样甩脸子了啊。”
“且放宽心,我有分寸。”
魏婉樱整理好头上的发钗,缓步走出去。
“绾儿方才梳洗耽搁了,万望殿下莫要怪罪——”
李琅搁下茶盏,抬眸打量他,满眼柔情:
“雾鬓云鬟香雾湿,郎等妾妆梳洗迟,美哉美哉!”
他亲自扶起魏婉樱,还满含温柔的搓搓他的手背,魏婉樱有些不适的缩回手,男人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谢殿下。”
魏婉樱朝惠儿看了一眼,她很有眼色的退到了门外。屋里没别人,李琅眼里的柔情自散了个干净,魏婉樱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
“除了皮杯,殿下想让婉樱做什么都行。”
李琅望着他软硬不吃的模样,玩味的摆弄手上的瓷杯,
“如今瞧来是膝盖不疼了,竟还敢同本王提起此事。”
气氛瞬间陷入僵冷,一室寂静,外间的喧闹同这与世隔绝了般,灰尘落地的声响似乎都能听到。
魏婉樱出离的没再下跪,他微躬身,姿势完全不像是在对待贵客,浑身的倔强犹如倒立的刺,根根尖锐。
“殿下明知婉樱不可能妥协,又何苦强求?”
“那你可知本王为何强求?”
魏婉樱听道他语气里的温柔,压了许久的委屈终究是藏不住了。
“婉樱不知。殿下若是看不得婉樱的性子,便还如那日那样训斥就行。反正婉樱已然是罪人之身,殿下大可随意责罚。”
李琅听出他语气里的委屈,也知道他对那日的气话耿耿于怀。轻叹口气,难得耐心地解释,
“本王不是看不得你的清傲,也不是有意下你颜面。但如若不召来娟娘,你会妥协吗?难不成让本王眼睁睁看着你的腿落下病根才好?”
魏婉樱眼里的戒备散去了些,但说的话也是满含清冷:
“落下病根不正好离殿下的期望更近一步。”
“本王当时说的都是气话。”
李琅凝视着他,半晌叹口气道:
“是本王心急了。下次定不当众让你难堪。”
魏婉樱这才放松下来,敞开些心扉道:
“婉樱也不是有意顶撞,只是实在做不来皮杯这等媚宠之事。”
“好,本王省的了。”
李琅朝他招招手,温软了语气问:
“腿伤好些了吗?”
魏婉樱颔首,眼含笑意。
“好多了,跳舞已不碍事,殿下想看吗?”
李琅沉默下,开口:
“婉樱,在这最能保护自己不吃亏的方式就是藏起锋芒。”
魏婉樱怎会不知晓,但他做不到。他魏濯玉天生傲骨,就算身处浮萍,也不能自放尊严,任人鱼肉。
现下,就算只剩这份傲骨能支撑他往下走,就算等待他的是万般坎坷,他也学不会退缩。
李琅从他的眼神中得到回答,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也令他分外忧虑,这条路晓太难走,到头来,就算是他,到头来也只能埋藏心底,靠酒林肉池麻痹他人,也清醒自己。
“不跳了,本王帮你上药。”
为了无辜枉死的魏氏一族,你必须好好活下去,这根傲骨在鱼翻白肚,平旦破晓前,我定会帮你好好的藏起来。
魏婉樱见他说的认真,心猛烈跳动下,没由来生出股暖意,混杂着酸楚,五味杂陈。李琅挥手屏退琴姬,含笑瞧一眼他紧攥衣袖的手指,拍拍自己身侧:
“过来坐好。”
魏婉樱见他拍拍身侧的软垫,心生犹豫。面上也不自觉的染上嫣红,这也太近了些,这位爷不知道男男也授受不亲吗?
“嗯?”
李琅来这么多次,头一回见魏濯玉有害臊的时候,还挺可爱。坏水就这么涓涓流个彻底,他轻咳两声,板起脸逗起人来:
“又要违令不尊?若是不想坐边上儿,就坐腿上来。”
魏婉樱更不想坐他腿上,听罢瞳孔一震,赶忙坐到男人身边,就听他轻笑道:
“果真只有这样你才懂得听话。”
李琅言罢,将他的双腿小心架到身上,就听到魏婉樱低声抽气的动静。男人没戳穿他难得的脆弱,撩起他的绸裤,入目是一片深红。
果真还是细皮嫩肉了点,将养半个月还是看的骇人。
“惠儿,给本王打盆水进来。”
魏婉樱眼眸一震,挣扎着就要收回腿,却被李琅牢牢固定在了手里。
“不疼了吗?还敢乱动!”
惠儿哎了声,不过片刻就端进来一盆水。她眼见自家公子被睿文王半桎梏在怀里,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就见李琅将手探金盆里。
魏婉樱认命的闭上眼,在惠儿满含笑意的注视下错开了目光。
所幸惠儿看出了魏婉樱的窘迫,适时开口:
“殿下有吩咐尽可叫惠儿,惠儿就在外头候着。”
“嗯。”
眼见惠儿带上门,李琅才细细洗干净手,沾了金疮药捂上膝盖轻轻的揉,平淡的说:
“都是男儿,扭捏什么?”
魏婉樱闻言一愣,盯着自己的腿,沉默良久才笑道:
“是啊,多谢殿下提醒。”
李琅神色难得端的真挚,他将手下的青肿揉成浮粉,微微发热,熏得魏婉樱眼睑同色,才停手,正视起身边的人。
“魏濯玉,护好自身,好好活着。”
魏婉樱听到这久违的称呼,笑容逐渐消失,仅剩阴郁。
“殿下,这儿只有魏婉樱,没有魏濯玉。”
李琅难得好脾气,没有同他计较。只耐心道: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魏尚卿是为良臣义师,定不会这样担负莫须有的罪名,无辜枉死。”
魏婉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但还是顾虑重重,不愿轻信:
“殿下何出此言?当今圣上与您一脉同宗,同盘而食,不觉此话极为可笑么?”
外头被侍卫和惠儿围的如铁桶一般,李琅见他满眼戒备,也觉得没必要再三缄其口:这才说出在心底埋藏了十六年的隐秘。
男人回忆起从前太后慈和的笑,浑身发冷。
“天家无亲情,只有利益。”
魏婉樱给他斟了壶茶,对此无所可否。只静静的听李琅继续说。
“天下只知晓我是怜贵妃的儿子,当今太后娘娘的养子,但又有多少人知晓我的生母因何早亡呢?”
“杀母夺子,后宫常用来固宠的手段。”
魏婉樱听父亲提起过。但怜贵妃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女,原来也凉薄如斯。
李琅说着往嘴里送口酒,满目凛冽。魏婉樱对他竟生出零星不合时宜的怜悯,见天与仇人虚与委蛇,貌合神离的相处,真的很累。
他抚起滑落的广袖,将一盏茶递给李琅:
“酒吃太多不好。”
这是魏婉樱平生第一次对其他人流露带着真情实意的关心。李琅自然明白,他接过茶,轻拍下魏婉樱的手,将人轻拉到身侧坐下,温和的问:
“你知晓本王为何总那样刁难于你么?”
魏婉樱摇首,眼里带着三分茫然七分宁折不弯。李琅其实很喜欢他充满傲骨的眼神,毕竟这才是魏尚卿之子该有的模样。
“因为来这里的人只会比本王更过分。以你时常推拒本王的说辞,搁他们身上,你定会吃不该吃的苦。”
魏婉樱见他说的真切,闷在心底的那股子怨霎时烟消云散。
“也就是本王了解你,不过多计较,不然你怎会只有膝盖疼?”
魏婉樱闻言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他害臊的半天想不出一句话,最后也就堪堪憋出句谢恩,还说的有些不拘小节。
“那濯玉就多谢殿下宽恕之情了……”
李琅见他终于装不下去,含笑调侃:
“不方才还说自己不是濯玉吗?给本王好好端着。女儿家仪态尽失像什么话?”
魏婉樱听出他是玩笑,没当回事,只害臊的哼了声,就被人避开伤拉到腿上。他吓得惊呼就被李琅塞了杯茶道:
“这就怕了?来这里的达官显贵可不会管你心情,到时只会比本王更得寸进尺。”
“可我是卖艺不卖身的。”
魏婉樱被人小心松开,虽没被占什么便宜,但话说的还是心有余悸。
“话是这么说。但在这种地方,一盒隆圆就可以买你这等级的回去做小妾,到时可就由不得你了。”
李琅见他犹自不服,暗自发笑,面上故作沉吟道:
“听闻福鹿十一年,有位前朝的公主被贬入花楼,养了不过两年,就被边疆的藩王买回去做了妾室,花了一箱隆圆。”
屋外的惠儿听到里面的温馨,笑得志得意满,谁说我家公子哄不回睿文王的,落魄的凤凰说到底还是凤凰不是么?